李智云回长安时,特意装得自己伤得很重。
李世民和李玄霸出城门二十里迎接英雄弟弟归来,看到李智云那凄惨的模样,都装得很愤怒很难过。
李玄霸在心声里对二哥吐槽。李世民再次展现出了自己强大的定力,脑海里被弟弟的声音刷屏了也没有露出破绽。
他如此年轻就能有帝王的定力,全靠弟弟的磨砺。
李玄霸:【这大概也是我‘算无遗策’的体现。】
李世民:【滚!】
李智云:嘤嘤嘤,我被刺杀了,我伤得好重,我好委屈。抹眼泪,再抹眼泪(偷瞟)。
不知情的人跟着一同愤怒,知情人也在展现出自己强大的演技。
这兄弟三人真是闹麻了。
等李世民和李玄霸将李智云接回宫,为保密只让宇文珠给李智云看了看伤,李世民和李玄霸的脸色才真的沉了下来。
宇文珠叹气:“可以让御医来看了。”
李智云对着两位兄长讨好笑:“二兄上战场也受过伤,我这点伤不算什么。”
李世民阴沉道:“我从来没有自找伤受。”
李智云道:“二兄,三兄常说你自找伤受。”
李世民:“……”
李玄霸道:“确实是你二兄的错。你二兄打仗就喜欢亲自冲杀在前,总觉得自己当主帅的时候,若不能亲在战场第一时间观察敌人,战斗结果就不会完美。但这和你自己扮作贼帅有什么关系?你的伤怎么回事?总不会是你当乱民被伤的?算了,你别开口,王弘直!”
李世民看向旁边一直拱手垂首的王弘直。
王弘直直挺挺跪下。
李智云忙拦道:“这和王刺史无关,是我自己的主意。他怎么拦得住我。”
李玄霸道:“你是楚王,你若出事,无论属下是否知情,是否拦得住你,都会承担责任。”
李智云神色一黯。
李世民却瞥了李玄霸一眼。
阿玄看似在责怪王弘直,其实是护着王弘直,提前开口,不让自己怪罪王弘直。
皇帝开口就是金口玉言,没了转圜余地。晋王开口则可以让皇帝打圆场拉偏架。
李世民在心里叹了口气,道:“起身说话。”
他先伸手狠戳了一下李智云身上的绷带,痛得李智云差点跳起来,然后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
御榻已经不舒服了,还是可以整个人窝着的圈椅舒服。
“说吧,小五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李世民道,“小五,别嚎了,不想伤上加伤就闭嘴。”
平日里总是笑呵呵的二兄一旦严肃起来,比总是板着脸的三兄可怕多了,李智云双手捂嘴。
李玄霸给了小五一个嫌弃的眼神。都快及冠了,这孩子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幼稚。
宇文珠摇了摇头,去太医院给李智云配药,顺便带几个御医过来检查李智云的伤势,好把李智云确实曾
经受了重伤的消息传到宫外。
长孙康宁凑在李世民耳边轻言细语地劝说了李世民几句后,给了李智云一个“你小心些()”的眼神,才去安慰一直提着心的长辈。
李世民给王弘直赐座,让王弘直把李智云干的好事一一道来。
偶尔李智云插一句嘴,在两位兄长嫌弃的目光中,吹嘘自己的英明神武。
事情说来简单,李智云确实遭遇了刺杀。
刺杀和山东世家无关。他们自隋朝时就被打击,政治基础几乎被摧毁,经济基础也在隋末大乱中受损严重,没胆子与大唐正面对抗。
被王朝捧起的世家门阀天生就不足。
过江侨姓王、谢、萧、袁?[”四个世家,不仅有历史底蕴,还在东晋立下汗马功劳。东晋四个顶级侨姓士族,陈郡谢氏和兰陵萧氏都曾经只是普通士族。他们在东晋的门阀地位是自己争取,而不是仅凭祖上荫庇和皇帝恩赐。
所以侨姓士族在鼎盛时,手中都有兵权,皇帝需要捧着他们。
后来高门士族崇尚清谈和“闲官”,将军政大权这等“俗事”让给寒门将领后,他们就变成了任人屠戮的鱼肉。
山东世家看似辉煌,但在一开始就是“鱼肉”。
北魏是鲜卑政权,虽然把汉族世家捧得很高,但军权一直牢牢抓在由鲜卑贵族和关陇豪强演化而成的关陇贵族手中。
皇帝需要山东世家的时候,山东世家可以参与朝政;当皇帝不喜山东世家时,比如“国史案”中山东世家嫡系被杀两千余人,几乎被杀空了一代人才。
山东世家所依仗的只剩下“坟中枯骨”,即他们祖上世世代代积累的郡望。百姓自发仰慕他们,百姓和其他有权有势的官员自愿给他们送钱联姻。
以及最重要的,因为他们是如今天底下最有学问的人,无论佛、道、儒的“注经权”还紧紧握在他们手中。
山东世家知道,只要自己不主动和朝廷作对,朝廷也拿他们无可奈何,他们至少能保持现在的地位。而一旦他们敢与朝廷作对,李世民麾下玄甲兵的刀还正锋利着。
什么是权力?什么是地位?
这个世界,不是你当了世家门阀就有世家门阀的权力,也不是你当了皇帝就自动有了皇帝的权力。
天子,兵强马壮尔。
李世民不能明面上对世家门阀动手,是因为他们在民间的影响力,以及他们本身就是最大的治国人才库。
世家门阀更不敢忤逆李世民,因为李世民有兵。
所以李智云查他们的田地,他们只是推诿不配合,或者联合官员作伪证,不敢对李智云太过不敬。
派人刺杀李智云的,是地方上的小豪强。
这些豪强的影响力只在一县甚至一个村落,平时根本上不登大雅之堂,家族几代人都名不见经传。他们所有的根基都只在家乡,乱世时建坞堡养私兵,以乡勇自卫的名义组建军队,勾结盗匪抢占民田民宅。
天下大乱时,这群人中较
反倒是世家豪族会反应较为谨慎,顶多只让子弟寻求名主,不会迅速将全家力量都押上逐鹿的大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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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平定,优秀的小豪强已经加入了大唐的温暖家庭,徐世勣、薛举摇身一变大唐新的勋贵;普通的小豪强若没有在乱世被其他豪强吞并,便能发一笔横财,扩充家族资产,等着新王朝重新勘定土地时把灰黑的资产“洗白”。
魏晋南北朝乱世时,各个势力征伐不休,很难构建稳定的基层权力机构。甚至连“县”这样的行政区划,有时候也会有很大的权力真空,所以他们都需要“乡贤”的支持。
这些小豪强根据先祖几百年的经验,认为大唐也会承认他们在乱世掠夺的资产。谁知道居然有刁民告状,楚王李智云这个愣头青还真要重新拿着隋朝曾经的户籍资料丈量田地,并声称要将多余的田地充公。
李智云本是剑指士族门阀。但重新丈量土地其实并不会让士族门阀伤筋动骨,他们田产的大头是隋朝皇帝赐予,或者历朝历代积累的“永业田”。
倒是李智云根本没放在眼里的小豪强们慌了神。他们缺乏政治素养,看不穿李智云的意图,只知道李智云要抢他们的田,治他们的罪,说不定还要把他们全家流放。
现在乱世刚定,许多人还匪性未平。
这群当了几年盗贼,刚放下屠刀的小豪强们一琢磨,横竖都是个死,不如和大唐拼了!
辉煌的大隋都能说灭都灭,新建立的大唐又如何?
大汉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这天下就不会再出现一个持续百年以上的王朝!
于是这群小豪强们都不需要经过勾连,把后院武器一挖,反了!
李智云苦着脸道:“我根本没想到会捅了一群根本没在意过的人的马蜂窝。”
王弘直的神情也很苦涩。
王弘直祖上辉煌过,他知道士族门阀的心思,所以胆敢和李智云演这出戏,料定山东门阀只能吃个哑巴亏。
谁知道山东门阀确实如他们所料只敢消极应对,一群“土豪”却差点要了他们的命。
李世民和李玄霸在中原南征北战时,李智云不是留守陇西,就是留守西京。他对中原的情况了解不多,才吃了这个亏。
幸亏李智云脑袋灵活,李玄霸给李智云留下的张亮等人又曾经当过“民贼”,他才急中生智,想出一个“自己当贼帅”的招数瞒天过海,不仅逃出重围等到援军,还把锅扣在了山东世家头上。
虽然这群“揭竿而起”的小土豪们都是匪贼无疑,但他们人数众多,隋末乱世的余波未平,舆论很容易出现“官逼民反”的声音,到时大唐朝堂就只能“法不责众”。
李智云自从跟着兄长出门后,除了偶尔被兄长欺负,哪受过这等委屈?他都被刺杀了,怎么能“法不责众”?
李世民扶额:“
()
所以你就……唉,你这是诬陷!是构陷!”
李玄霸道:“乡间富户哪来那么多壮丁和兵甲?说不定小五误打误撞猜中,这群人背后确实有大世家支持。此番骚乱,就是欺负小五经验不足,试探大唐的底线。”
李世民看向李玄霸。
王弘直嘴唇抖动,想要说什么。但他叹了口气,什么话都无法说出来。
这局面他有五成的错,如今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他自身难保,哪还能替被构陷的山东士族说话?
再说了,他也隐隐有怀疑,齐鲁河北出现这么大的动静,真的是那一团散沙的乡中豪强能做到的吗?
李玄霸道:“二哥,你是皇帝,你怀疑别人谋逆不需要理由。你在怀疑有人谋逆,在小五被刺杀之后,还让当事人自己找证据自证,这正是仁君所为啊。”
李智云眼睛慢慢瞪圆。
王弘直张嘴,王弘直闭嘴。
他觉得有点不好,心里有点愧疚,但他差点没憋住笑。
王弘直想起自己翻阅前朝史书,看到先祖主导东晋朝堂时的记载。或许先祖当初就是如晋王一般的人吧。
李世民道:“你别‘啊’,你一感慨我就起鸡皮疙瘩,正常点。”
“哦。”李玄霸道,“既然全天下都在传山东门阀要联合谋反,积毁销金,二哥还不快让他们入京自辩。我想他们也心急如焚。”
李世民严肃道:“三弟言之有理。”
李智云瞥。三兄倒是正常了,二兄你又不正常了。谈有人谋逆呢,兄长们能不能正经点。
王弘直也心生无奈。如果他是陛下的老下属,现在肯定已经进谏,让陛下和晋王严肃点了。不知道朝中房杜相公平日里是否头疼过。
李世民严肃后,眉眼放松:“小五这次确实是误打误撞,把这群不安分的人诱出来也好。齐鲁河北大多是投诚,并非我一城一地亲手打下,他们心中可能不是很服我,还是得再敲打敲打。翟让和魏玄成联手,还有窦建德为副,应当能轻松扫平匪患。正好尉迟敬德等人哀叹军功不够,现在差军功的都可以混混。”
李玄霸道:“我担心他们的军纪。”
李世民道:“我给魏玄成督军之权。”
他想了想,道:“薛伯褒正生我俩的气,他也算半个武将,放他出去协助魏玄成监督军纪。知世郎和翟让麾下将领的军纪都还行,我再多叮嘱一番,应当无事。”
李玄霸道:“此次差点演变成民乱,大唐军队要比平时更注意军纪。让辅机去当主将,他的身份更高,能压得住那群人。”
李世民点头:“也对,辅机确实该动一动,他都长胖了。这次回来,他就可以去草原照顾丈人了。我再赐予魏玄成和薛伯褒金刀,这样震慑应该够了。”
李玄霸道:“粮草后勤就由小五亲自监督,他既然已经被百姓称为‘青天大贤王’,名号就该用起来。我看你能回京,也能再出京。需要给你时间养伤吗?”
李智云忙道:“不用
!我明日就回去!”
李世民失笑:“点兵点将还需要些时日,你老老实实在京中好好休息。若伤势变重,你三年之内别想出京,我让你领监修史书去。”
李智云脸色大变。他的性子早在陇右就变野了,可没有耐心一直待在屋里编书。
王弘直心中羡慕极了。
监修史书啊,这是多少儒士的梦想?李唐皇室兄弟之情名不虚传,果真融洽,惩罚居然是监修史书?这算什么惩罚!
但对李智云而言,就是惩罚了。
他的伤都已经结疤,不然也不敢顶着一身伤疤去当贼帅。不过浑身伤疤,一眼望去还是很触目惊心。
李世民神情还好。他身上的伤比李智云多,受伤经验丰富。虽然最初吓了一跳,但多扫一眼,就知道李智云确实无事。
李玄霸看一眼李智云,又看一眼李世民,再看一眼李智云,又瞪一眼李世民,别说李智云缩着脖子,就连李世民也不知怎么的有点心虚。
心虚的李世民把李玄霸赶走,让他赶紧去帮小五收拾烂摊子,自己这个皇帝继续端坐幕后,等合适时机再出场。
李玄霸虽不是首相,但也能召集朝中宰相和六部尚书开会。
房乔和杜如晦与李智云相处了许多年,见李玄霸脸色不对,心里咯噔一声。
在城门口陛下和李三郎的悲愤表情还是演的,现在怎么真的凝重了?
杜如晦焦急道:“李五伤得很重?!”
裴世矩瞥了情急之下说错了称谓的杜如晦一眼。杜如晦日益骄纵,该上书敲打了。
李玄霸道:“身上伤疤叠着伤疤,比在陇右受的伤多一倍。争夺天下的时候小五都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二哥当皇帝后,居然眼睁睁地看着小五受重伤,现在正生闷气。我拦着他,让他冷静一会儿,再讨论此事。”
房乔攥紧拳头:“谁干的?!”
李玄霸道:“明面上是在乱世中为非作歹的乡里豪强重新作乱,但无论是这群一盘散沙的盗贼居然能拧成一股绳,还是小五的踪迹被泄露,都显示出他们背后有人支持。”
李玄霸嗤笑一声:“也懒得查了,就让有能耐做到这件事的所有人自己入京自证。希望他们能拿出切实有效的证据,证明自己对大唐的忠诚。”
李玄霸说完后,扫视了在场众人一眼。
山东世家也罢,关陇贵族也罢,他不点名,就看有多少人会站出来自证。
苏威耿直道:“楚王殿下真的受伤了?老臣可否去探望?”
李玄霸道:“可,都可,全都去看看我弟弟伤成什么模样。小五是鲁莽了一点,但隋朝刚因为虐民被灭,小五见到又有百姓受苦心里焦急了一点有什么错?还好百姓的眼睛雪亮,给小五安了个‘青天大贤王’的诨号,否则京中还有人传小五‘官逼民反’呢。”
苏威有些尴尬。弹劾楚王“官逼民反”的人中就有他一个。
李玄霸发了一顿脾气后,才做出强压着怒火的姿态,拿
出李世民的旨意,准备派兵去平叛。
虽然李智云已经平了一次叛,但楚王受伤,大唐皇帝自然要派军队把齐鲁河北的地再彻底清理一遍。
御史大夫魏徵已经去抚民,李世民又派出大将军长孙无忌和吏部尚书薛收去彻底整顿官场。
苏威毫不犹豫道:“老臣乃民部尚书,户籍一事本就是老臣分内之责。陛下该派老臣去!”
李玄霸语气缓和:“丈量土地的事谁都能做,但重新制定大唐田律的事,除了苏公这样的几朝老臣,还有谁能做?请苏公继续起草田律,这才是大唐立国之本。”
苏威感动道:“老臣定不负陛下所望。”
裴世矩瞥了苏威一眼。倚老卖老,这个人也需要弹劾。
李玄霸道:“最近肯定会有许多人进京自辩。二哥脾气火爆,恐怕难以冷静地对待这些人。我一人难以招架,要请裴老师多担待了。”
裴世矩道:“臣知道此事严重性,定会全力以赴。”
李玄霸假惺惺道:“裴老师也要注意身体,别太劳累。”
裴世矩笑道:“我知道。”
李玄霸又将其他事安排下去,然后让房乔和杜如晦留下,说是二哥召见。
待众人离开后,房乔才问道:“五郎君真的伤得很重?”
李玄霸道:“我和二哥也很惊讶,小五居然真的遭遇了刺杀。若不是小五有急智,扮作匪徒混入逆贼中,恐怕真的凶多吉少。”
房乔看着李玄霸阴狠的神情,长长一叹:“在你的算计中,这件事该你来做,而不是小五做。”
李玄霸挑眉。
房乔道:“我本一直在想如何劝你停手,人心经不起试探。谁曾想……”
房乔苦笑。
杜如晦也叹气。
李玄霸先拉出佛道儒大论战,看似压制佛教,实际上是用世人不重视的“宗教矛盾”来麻木士族,让百姓和士族接受“官报”这一官府喉舌。
趁着世人都在看热闹时,李玄霸居然能拉拢已经没落的旧士族门阀向民间声望最高的山东郡姓发难,王、谢等旧士族门阀拼着两败俱伤,拉低山东郡姓的声望。
百姓不一定看得懂他们的论证,但房杜二人都看得明白,只是把高高在上的士族门阀拉入了讨论,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就已经是对他们声望的巨大打击。
士族门阀在百姓中的声望下降后呢?
李玄霸巡视黄河堤岸,查探黄河两岸灌溉良田非法霸占情况,就是要趁着百姓对士族门阀的崇敬动摇时,再次对士族门阀的经济根基动手。
无论是抬出宁愿全家灭门也不肯自降门第嫁女的王、谢二族,暂时堵住士族门阀用女儿换经济支援的举动,还是清丈士族门阀在乱世时多占领的田地,都是对还未恢复元气的士族门阀经济基础的重大打击。
同时,如果李玄霸这一招得手,士族门阀不仅经济受挫,声望也会再次受损。
但这一招又不致命。
士族门阀还有从前朝继承的合法的永业田,就算不再找偏财日子也不会太难过,只是不能奢侈度日;李玄霸推出的与如今世家门阀打擂台的没落士族门阀也是士族门阀,士族门阀之间的攻讦常有,不会真的让他们跌落云端。所以李玄霸的连环招仍旧只是敲打,顶多稍稍多扇了几巴掌。
房、杜二人都能看出,李玄霸只是想让这些自命清高的人老实一点,积极给大唐当臣子,不是真的想扶持新的士族门阀取代他们。
可李玄霸的动静太大了,计谋也太阴损了。
如果他们没料错,李玄霸清丈田地后,说不定会故意弄出动静污蔑构陷世家有谋逆之心,吓唬他们自己把利益吐出来。
无论目的再光明,但用多了阴损的计谋,都是折损大唐和皇帝的信誉,且会带坏朝堂风气,让朝野上下构陷成风。
当初隋炀帝的朝堂就污蔑构陷成风。
房、杜二人本想趁着李玄霸回京,劝阻李玄霸过分之举。谁知道,李智云遭遇了刺杀?
他们还以为这也是李玄霸转移视线之计,自己回京,让李智云接替完成计谋。
现在看已经没了外人,李玄霸眼中露出的真情流露难掩阴鸷酷烈,他们才放下心来。李玄霸纵然再喜欢阴谋诡计,心里还是有底线,不会让小五陷入险境。
李玄霸听到友人的唏嘘,嘴角直抽搐:“在你们心中,我的形象是不是太坏了一点?我不会让小五陷入险境,自己也不会故意赴险。我对我这条命宝贝着。至于构陷,我有污蔑谁吗?我可什么都没提,只是让自己心虚的人入京自辩。小五被刺杀,我都如此冷静了,还不够?”
房乔和杜如晦赶紧轻声细语安抚李玄霸,夸赞李玄霸做得太好了。
李玄霸直翻白眼。你们把我当小孩哄吗?去去去,只有二哥才需要被当小孩哄。
杜如晦叹息:“不怪我俩担心,你的手段实在是……唉,你对世家似乎恶意太大了,我也算个世家子弟,我都有些害怕。”
房乔道:“你不仅对他们恶意十足,甚至仿佛比他们更了解他们自己。我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你是如何想到利用‘门第钱’一事打击他们的声望。要知道民间不仅不认为这是他们卖女儿,还认为这是世家清高的表现。求亲者趋之若鹜。”
李玄霸微笑:“我知道啊,我还知道你们本来也会成为那群‘鹜’中的一只。”
房乔和杜如晦:“……”
李玄霸道:“一直自诩和世家子弟合不来的魏玄成也一样。”
他笑容浅淡:“世家门阀花了几百年的时间经营他们的声望,民间看到他们如同看到圣人在世,哪怕理智上知道他们现在不过是强弩之末,也羡慕他们的家世和名声。在世人眼中,世家子世家女家中经过了几百年的诗书熏陶,怎么也比旁人厉害几分。”
他笑容更淡,却笑出了声:“哈,其实他们想的也没错,世家子弟的才学和教养确实超出普通人。所以他们受到尊崇也正常。我只是想让他们老实一
点,把他们的才华用到正途而已。你们不用担心,我一直很现实,比谁都更注重当下的实际。()”
我和二哥已经商定好了,接下来不仅不会对他们趁火打劫,还会安抚他们,重用他们,让他们好好发挥自己的特长。?()”
房乔皱眉道:“你做了这么多准备,就是为了向他们施恩。”
杜如晦摇头:“你那么怕麻烦,绝不会只图这个。连我们也不能说?我们虽然羡慕山东郡姓的清贵,但……”
“好了,别对我表忠心,要表忠心对二哥去,听着就肉麻。”李玄霸道,“我和二哥当然不仅为了施恩。如你们所说,那是阴谋小道。”
李玄霸看见李世民正站在大兴宫门口,抱着双臂,脚尖不断点着地,一副等自己等得不耐烦的模样。
“我们要的是注经权。”
“儒也罢,道也罢,佛也罢。”
“所有学说教义的注释权,必须牢牢掌握在大唐手中。”
“东汉的今文经古文经之争你们还记得吗?”
“汉武帝罢黜百家和汉光武帝建立太学,你们肯定知道他们背后的用意。”
“更早一些,秦始皇书同文也是为了这个。”
“一个大一统的王朝必须要有一套统一的思想。”
“现在的世家都是经历过汉末今文经和古文经之争,是‘我注六经,六经注我’的胜利者。如今无论儒道佛,他们是公认最有学问的人,所以无论什么学说的注经权都在他们手中。”
李玄霸脚步加快。
李世民跳下了大兴宫的台阶,朝着弟弟和友人走来。
他已经听到了弟弟的话。
“我和阿玄年幼时讨论史书,就思考过朝堂若想将天下人才都收入囊中,那就一定要抢夺注经权。人才皆有注经的野心,朝堂拥有注经权,他们要实现野心就只能进入朝堂,为我所用。”
李世民拍了一下弟弟的肩膀,又继续前行,走向他的“房谋杜断”。
“再者,王朝会毁灭,思想不会。我怎么也想不到让大唐一直延续下去的办法,只能退一步,让后世王朝都遵循唐制,以唐为镜。”
“若后世与我一脉相承,岂不是也能证明我大唐不灭?”
“我要凝聚大唐的思想,第一步,就是必须把注经权抢在手中。”
“房相,杜相,可否助朕一臂之力?”
李世民伸出双手,轻轻拍了一下自己“房谋杜断”的肩膀,笑容一如既往的灿烂。
李玄霸站在李世民的身后,正好笼罩在李世民的影子中。他转身看向房乔和杜如晦,笑容也学了他哥的灿烂非凡。
我注六经,六经注我。
注经权。
注经权?!
几百年了,注经权一直在世家手中,世上已经习以为常,甚至忘记了还有“注经权”。
今文经古文经之争,离他们太过遥远,仿佛只是故纸堆里没什么意义的记载。
离秦始皇的书同文,离汉武帝的独尊儒术,离汉光武帝建立太学让天下大儒必须为大汉所用,离东汉末年大儒进入乡间如孔子一般向百姓传道,都已经过了太久太久,久的让人忘记“注经权”是可以抢夺的,更让人忘记“注经权”本就该是一个大一统王朝必须拥有的权力。
而世家门阀如果没有了“注经权”,还算得上“门阀”吗?
房乔和杜如晦呆立许久,才缓缓下拜。
“臣愿为陛下肱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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