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扭过头来的石俑表情僵了一下,蜿蜒于地面的灵光如游雷一般劈碎了身前的一列石俑,最后来到它脚下。
“有趣,有趣......”随着俑身的破碎,石片之中诞出一颗黄玉色光团,奔轶绝尘般一闪而过,钻入另一个石俑当中。
“被种下的魂魄,竟也敢违背我的意志?”
曲裾虚影面容狰狞了一下,却始终没有放开怀里的谷钟梨。
她看似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实则一只手微微上扬,擦过谷钟梨沾满泪水的面颊。
而此时的周榆晚已经从破碎王俑造成的减速状态中回复,雪眸微抬,散发出皎洁的微茫。而就在微茫闪过的那一刻,周榆晚从原地消失,出现在了众多臣俑之中。
这里的每一个石佣,都可以成为老祖魂魄躲藏的荫庇。
周榆晚一拳挥出,为了避免像上次一样落入迟缓灵力波,特意先为自己施加了几道特殊灵术。霜影重重,又是夹风带雪的一拳砸出,重重砸在臣俑的后背。
这一拳的灵力输送方式与击碎王俑的那一拳还不同,带着极大的波及范围,震得臣俑旁边的其他石俑也纷纷破碎。
黄离立马也反应过来,身周火金两色光芒大量,出现一颗又一颗的琉璃星,准备降下大氛围的琉璃净岁。虽说只有筑基修为,但这一波又一波的攻势如蚁群吞大象,最终还是将十几个石俑砸得粉碎。
“好,好,好。”
那团黄玉色的光团从破碎的臣俑中钻出,没有再次钻入新的石俑中,而是悬至半空,散发出一圈又一圈涟漪般的光。
“医者仁心,我们谷家本不以杀人为乐,可你们二位非我谷氏人,毁我灵墓、坏我大事,那便——”
“都成为种魂冢里的新种子吧!”
须臾间,万物俱寂。乳白色的人鱼烛在同一时间熄灭,下一瞬,通体变为黄玉色,明明没有燃气烛火,却向外透出玉色的光泽。
光泽所照之地,原本匍匐在地的臣俑们好像收到了冥冥中的召唤,动作不一地缓慢站起身来。
这金銮极大,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石俑,纷纷向几人走来。
空中的光团大亮,与此同时,那泥座中出现了如波涛一般的响动,无数的石碑接二连三地被拔出土壤,化作虚影钻入无数的石俑之中。
“你们所毁的每一座石俑,都是我为我的族人铸造的永生之身!”
“能成为本座种魂冢中的种子,长成像样的石碑,再和永生之身合二为一,是你们莫大的荣幸——哈哈哈哈,感激我吧,跪拜我吧。”
“向我祈求,便赐汝等力量与永生。”
糟糕。黄离看着那黑云一般移来的石俑,下意识地往后退去。可余光所扫到的偏后一些的位置,也被石俑所包围了。周榆晚一个闪身,护在了黄离身前。
密密麻麻的石俑采用包围战术一般将三人环环围住,步步逼近。就算想躲,也根本是无处遁逃。
周榆晚面容有些凝重,在三人身周施出一个又一个防御灵术。
纵然他是分神修为,可面对这大眼一扫至少千人的石俑,再加上一个同样是分神期的谷氏老祖,纵周榆晚再过强大,也略显吃力。
更何况在种魂冢中的魂魄融入石俑之后,石俑明显获得了极大的强化。此时的石俑不再是普通的只有防御力的石俑,而是一个个“半人半石俑”的金丹、元婴修士。
好一个谷氏老祖,竟把自己子孙死后的魂魄收集了起来,种在了种魂冢里,只要他想要,就可以化身为供他差遣的修士。
这些被老祖选中的后代,各个都非等闲之辈,都是当时谷家一代的耀眼人物。
这要怎么打?
黄离咬紧牙关,后背上出了一层又一层冷汗,看着一环接一环的石俑不断向中心靠近,扎在地上的双腿不由得开始小幅度的颤抖。
“怕什么?”老祖当然还记得这个自己调戏不成的小美人,“放心——我还记着你,会为你挑选一个最漂亮的壳子的。”
紧急时刻下,黄离的脑瓜子开始飞速的运转。要想以筑基之能,跨过金丹、元婴、化神重重阶梯,直接攻击到分神修士,以寻常的方法,自然是不可能的。
有什么特殊的方法?
模拟器,尚在紧急避险之后的修复中。
开阳火,因为被周榆晚的极寒之气冲击到,现在处于蔫儿蔫儿的状态。
九转金日,体内的灵力已经不足以将其释放。
仙骨......什么仙骨,自己体内的仙骨,早就被转移了。
“嗯?”老祖哼了一下,“小伙子,你想搞什么鬼?我劝你好自为之,乖乖被我的石俑们收割走魂魄,不然——”
黄玉色光团阴恻恻一闪,“你们还会受更大的苦。”
“说来也奇怪,你的骨龄看上去很年轻,怎么就这么年轻,就位列分神了呢?真是让老祖我啊,嫉妒得很呢。”
光团在半空跃动了一圈,“若谷家这一代也出现你这样的天才,我也不会选那怪胎一般的谷钟......”
他那玉字还没说完,只见少顷之间,一切仿佛都被冻住了。
霜雪,从角落中开出细小的花朵。
炕桌之上的黄玉色蜡烛,以及那环成一圈又一圈的千座石俑,乃至石俑脚下带着碎纹的砖板,都在无声中结上了剔透的霜色。
连那高悬于空的光团,闪烁的速度也明显慢了下来,如同冬夜里静静下落的雪片。
黄离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身影。
她只是眨了一下眼。只是眨了一下眼。
面前的身影,已经从少年,变成了高大的成年男性。
熟悉的青玉色挂坠,是只有那人会挂在身上的,她在幼时越级完工的一枚解难扣。
“师......”
她想要抓住什么,可手碰上身前人的腰侧,又停了下来。
周榆晚呢?周榆晚去哪儿了?
周穆寒在黄离身遭罩上真正的、完全体形态的净岁琉璃罩,又在其身上打了个符咒,避免她受不了这强烈的极寒之气。随后面无表情地抬眸,看向半空的光团。
“我竟不知,谷氏鹏元,”
“借炼器师之手,为谷家练出这方天灵墓,”
“原是为了盗取小辈躯壳、存放其无处可归之魂。”
那光团大震了一下,连吐字都变得缓慢,“你......你是谁......怎...怎知道我......名讳......”
周穆寒冷淡地瞧了他一眼,“无躯之魂,如袒肤之汉。”
他一挥手,袖中出现一方长剑。
上一次寒桑子拔剑,还是在那一场天魔大战。
剑锋滚寒光,虚刃冽邪祟。
只见那长剑一虚,如离弦之箭般从袖中飞出,直刺那黄玉光团。
“你......不......”
被斩祟剑击中的老祖魂魄在空中狠狠荡了一下,摔至地面。
“别乱动。”周穆寒轻叹了口气,对身后人说道。随后上前几步,身后骤然浮现出一具巨大的冰色骷髅。骷髅有数十尺之高,近乎要顶住斗八,面容静默,手持与偌大身型相匹的重型骨剑。
周穆寒抬手,冰骷髅也随之抬手。
谷钟梨在曲裾虚影怀中闭上了眼。
重剑直下,几乎要碾碎了那一团光。
“师......”
周穆寒怔了一下,侧头,雪白的睫毛垂了垂,似乎在等待黄离的下文。
“小心!”
周穆寒的左后方,一个真正的“谷鹏元”,指尖捏着数枚奇形怪状的丹药,追云逐电一般向其袭去。
“没......想到吧,你......有,我......也是分......神,啊!”
重剑完全碾下,下一瞬,扔出的丹丸无一虚发,各个击中了周穆寒。
“我们炼这种东西,不就是为给自己留条后路吗?”纵使那团黄玉色光芒被重剑完全碾碎,碎下的几星光点如飞燕一般钻入了“谷鹏元”的身体中。“谷鹏元”的身体在一瞬间被拉长,面容也更加成熟,笑眯眯地抛着手中的丹丸,露出看好戏一般的神色,瞅着周穆寒。
而事实,却另他失望了。
被丹丸击中的周穆寒,如冰影一般支离破碎,掉落一地冰渣。
谷鹏元眸中笑意尽失,皱眉看向在瞬移至他身前的周穆寒。
这小子......明明这么年轻,怎么会......
轻而易举就挡下了他的丹阳九凌丸?
重剑,再次抬起。
谷鹏元被毫不留情地,刺穿在了大剑上。
鲜血,如海一般染红了骷髅手中的冰色骨剑。
谷鹏元刚要说什么,嘴中却喷出一股带着黑气的血。
“有......本......事,”谷鹏元虽然身体残破,神态上却不见一丝一毫的仓皇,竟堂而皇之地勾唇一笑:“直......接,杀了我。”
周穆寒却不管他,转身像黄离的方向走去。
小徒弟呆呆地看着他,又乖又怕,头顶还竖起来了一只呆毛。
看着她浑圆的眼盯着自己,周穆寒眸光软了软,行至她跟前,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儿,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
周穆寒以为,黄离会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在愣神之后扑进他怀里,像兔子一样蜷缩在他的体温之中。
要是太委屈太害怕,还会流泪,少不了他好哄。
可出乎意料的,黄离的眼神在脱离出呆滞后,并没有扑过来。
他本以为她是被吓得太怕了,刚想出声安慰几句,却听她问:
“师尊......他呢?”
四合有片刻的沉寂。
周穆寒眸中的温色,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冷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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