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钟向窈第一次做这样刻意的事,手段有些生疏,难免会在谢则凛面前露怯,等到他退后时,鼻息间缭绕的冷香就只剩下一星半点。
反应过来他说的话,下意识反手挡了下裙摆,慢吞吞地抬眸:“会把你衣服弄脏的。”
他淡淡道:“穿着吧。”
对于首次尝试就得到这样的反馈,钟向窈多少有些窃喜,捏着衣领,乖乖跟在他身边。
但衣服实在有些大,披在她肩上显得尤为宽松,衣摆在夜风中飘荡,根本盖不住被弄脏的裙摆。
钟向窈压了压,咬唇看向谢则凛。
察觉到她的视线,谢则凛脚步未停,只闲闲分来几缕余光:“又有什么事儿?”
“衣服压不住。”
谢则凛一笑:“衣服借你了手也要借?”
听他语气打趣,钟向窈弯起眉眼:“这可不行,不然小叔帮帮我吧。”
“我现在没有帮你?”谢则凛抬眉。
钟向窈唇边的笑意愈深,佯装可怜道:“可我今天练琴时间太久啦,手疼呢,不然小叔帮我扣上扣子?”
这试探的话一出,钟向窈的视线便紧紧胶在谢则凛脸上,直到撞见对方饱含深意的打量,她乖觉一笑。
而后谢则凛也挑了下唇角,移开眼,目光垂落在快没过钟向窈大腿根部的衬衫下摆。
脚尖轻微挪动,稍稍弯下腰捏住两边衣角,似是而非地问:“现在不怕我了?”
他似乎是真的在疑惑。
低头那一刻,钟向窈看见了他黑密的睫毛,甚至能想象得到此刻被遮挡的眼中,或许也同样带着疑问。
“当然,今日之我已非昨日我。”钟向窈的内心难得生出一丝算计对方的愧疚,认真跟他解释,“之前是我不太懂事,总是担心小叔会讨厌我。”
这意料之外的话让谢则凛生了兴趣,停下原本就慢吞吞的动作,抬眼与她对视:“怎么现在不担心了?”
钟向窈悄悄上前:“因为我懂事了嘛。”
由于谢则凛的姿势,两人此刻目光相撞的时候,几乎平视,距离一瞬间被拉近。
呼吸交错,钟向窈盯着他那双疏离清冷的眼,里面仿佛是装了只隐形的钩子,感觉心尖都被缠了一下。
她不偏不让地笑起来:“小叔不信?”
话音刚落,谢则凛的手也在同一时刻将衣角交叠,后衣摆包裹住了钟向窈的屁股,在身前打了个结。
他重新退回去,不再多话:“送你回去。”
钟向窈低眼看了看腿根处的死结,明明是很正常的画面,可大脑早已被之前的梦教坏,猝不及防地想到了以后的事。
浴室、湿发、衬衫……
思绪蓦然混乱,简单的结也变得色.气。
钟向窈眨了眨眼睛,挥开画面,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那小叔明天会来吗?”
“嗯。”
“嗯是什么意思?”钟向窈不依不饶,“会还是不会呀,来的话我送票给你,不来的话我就……”
谢则凛侧过脸,居高临下的视线意味不明:“就怎么?就去找别的家属?”
被他这句话逗得乐不可支,钟向窈的小腹坠痛,不太自然地伸手按住:“那两张票就只好浪费了呗。”
闻言,谢则凛低嗤。
因为衣服的事,路程多耽搁了五分钟。
两人停在酒店门口,钟向窈缩在衣袖里的双手垂落两侧,看着乖乖软软的,望着他笑意满满道:“衣服等我回去还你。”
“知道了。”
察觉到谢则凛表情里被克制着,但依旧露出的几分不耐,钟向窈今夜却没有丝毫意见。
因为当她发现,面前这个人哪怕耐心尽失,也依旧对她无理的要求做出回应的时候。
钟向窈就知道这一步试对了。
但这个结果只决定她会不会再有下次尝试,至于展开进攻这件事,还有待考量。
谢则凛表露出的斯文正经与从不逾矩,挑起了她那点微妙的反骨,他越是这个样子,钟向窈就越忍不住在利用中,生出一丝势必要拿下他的叛逆心理。
回到房间,钟向窈换了睡衣进到浴室。
还没过两分钟,玻璃门唰地被拉开,她走到床边抖开刚脱下的裙子,只见腰线以下干净平整,完全没有弄脏的痕迹。
钟向窈拎在手上看了会儿。
唇畔缓慢扬起。
……
音乐会在奥克兰市政厅的音乐厅中举办,这场视觉盛宴中,除了钟向窈外,还有两位钢琴家与一流的皇家乐团。
与她合作上半场的,正是欧洲首屈一指的钢琴家austen。
由于两人的行程有冲突,在此之前的大型彩排时,钟向窈只在第一天与他见了面,来去都十分匆忙。
换好演出的晚礼服,钟向窈将小提琴交给助理保管,拎着裙摆去到另一边的休息室。
见人穿着燕尾服还在钢琴前试音。
钟向窈安静地站在门边,一直等最后一个音结束,才歪头敲了敲门板,笑着开口:“老师,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亲爱的。”austen看见她双眼微亮,过来拥抱后调侃道,“距离咱们上次合作已经有一年半了吧。”
两人坐到沙发上,钟向窈亲昵靠近:“是呀,昨晚伯母还跟我提起了您,说这次见面一定要代她问好。”
“都好都好。”austen笑眯眯地望着她,“前不久我刚在巴黎遇见melvill,突然想起,你们最近还有联系吗?”
提到这个人,钟向窈的笑意微顿。
过了两秒钟后,丝毫没有露出破绽地摇头打趣:“我回国后就没有再与他联系过了,他现在太忙碌啦。”
“上次我们见面也是匆匆一别。”austen的表情看上去似乎有些可惜,感慨道,“从前在欧美时,你们两人形影不离,我还以为能吃到你们的喜糖,没想到时间过得这样快。”
话题偏转的越来越厉害,钟向窈唇边的弧度僵硬,正欲说些什么岔开时,淼淼忽而出现在休息室门口。
她抱歉一笑:“西西,有人来找你。”
闻言,钟向窈的眼里露出些许诧异,毕竟在此之前的每次演出,都不会有人在她没上场前来后台。
两人离开休息室。
想到刚刚austen提到的人,钟向窈的神色变淡,舌尖舔过下唇,眼底冷冷清清的。
“来的人居然是小谢总。”忽然间,不等询问淼淼就吐出这样一句话,“我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呢,好帅哦。”
谢则凛?
昨晚到最后他也没说要不要来,那两张票明明到现在都还在徐烈手里,谢则凛没有提前预约门票,是怎么进来的?
这个念头瞬间占满脑海,将刚刚的那点烦躁挤走,钟向窈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走到门口,她刚准备好等推开门,调侃谢则凛口是心非呢,就被眼前场景愣住。
男人穿着黑色衬衫坐在单人沙发上,侧对着她,沉沉目光远眺至玻璃窗外,手里拿了一束花,右手指尖轻搭在印着一串串英文字母的白牛皮纸上敲点。
视线一定,钟向窈看到是绿色洋桔梗。
“明晚七点,帮我订一束绿桔梗。”
“这位客户是需要哄的。”
原来说的是她啊。
钟向窈扶着门把手站在门外,模样怔怔地,甚至不知道应该先迈哪只脚才好。
“钟小姐晚上好。”彭畅先发现了她。
钟向窈喉咙吞咽,低低地啊了一声。
随后视线里的谢则凛转过头,明明坐在沙发里的他还要矮一截,可不止怎么,那股强势的凌厉感无孔不入,张牙舞爪的隔着两米远的距离朝钟向窈飞扑过来。
钟向窈看他:“你不是说不来的吗?”
谢则凛低低哂笑,手指拨了下桔梗花瓣,起身过来送到她面前:“我要不来,老爷子又得把我从头骂到尾。”
钟向窈低头接过。
看着鲜艳欲滴的花瓣与水珠,等内心的冲击小了点,才反驳他编排谢老爷子的话:“谢爷爷明明是关心你。”
“关心我?”谢则凛一脸“我看你胡说”的神情。
钟向窈轻哼一声,走到沙发边弯腰放下花束,手指也跟着拨了拨,咬字认真:“怕你孤独终老。”
身后的人始终没传来动静。
钟向窈回身:“干嘛?你又不信。”
谢则凛垂眼看她,面前的女孩子穿了一身香槟色碎闪长裙,裙摆弧度流畅,高腰线拉长了身材比例,长发松散的挽起,额前还留着卷曲的绒毛碎发。
眉眼被勾勒的轮廓分明,深色的眼线上挑,冲淡了稚嫩感,耳垂缀着两串流苏珍珠,多了几分娇艳妩媚。
她就着弯腰的姿势扭头看过来,眼底的质疑清晰可见。
看了两秒,谢则凛移开眼:“怎么会。”
钟向窈嘀咕:“你最好不会。”
时间快要临近候场,钟向窈摆弄好桌上的花,顺嘴问:“你什么时候走啊?”
“马上。”谢则凛看了眼时间,“八点半飞伦敦。”
钟向窈直起身:“我还想请你吃饭呢。”
话音刚落,工作人员过来敲门。
没等到谢则凛的回应,钟向窈叹了口气,从淼淼手里接过小提琴,朝门口走到一半,又想到什么,回过头来看着他。
谢则凛眉骨轻抬。
下一秒,钟向窈笑着同他眨了眨眼:“那就下次约啦,你的花我很喜欢,谢谢哦。”
说不上这种单方面试着与人搞暧昧是种什么心情,只是一直到上了台,钟向窈的情绪都依旧处于亢奋中。
她从来没收到过这样的惊喜。
此前的所有爱慕者,不管是纨绔的还是温柔的,面对她时始终保持着小心翼翼的态度,仿若将她当成了玻璃娃娃。
只有谢则凛没有这样。
他会说反话,看上去似乎也不会哄她。
可莫名奇妙地,就是让钟向窈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契合感,想要拉下这朵高岭之花。
而当日老师不止一次说的,让她亲身经历一次在感情中的情绪波动,来增加阅历寻找平衡点的建议,终于在灯光熄灭,小提琴音符渐入佳境时,令她深深地明白了过来。
钟向窈从没有像今天这样顺利完成过这首浪漫古典曲。
刚结束演出,表演中的高潮片段便被人偷偷录下传在了微博上,#钟向窈疑似重回巅峰#的词条也爬上热搜。
视频里,小提琴声伴着钢琴,将这首二重奏曲中少男少女的春心萌动,与高亢浓郁的情绪表达的丝毫没有错漏。
演奏酣畅淋漓,呈现出绝佳的视觉盛宴。
由于尝到甜头,钟向窈回到江北,又在上完几节小提琴课之后想要与谢则凛再进一步。
只是他的工作过于忙碌。
除了新闻上,几乎看不到他的身影。
十月份一晃而过,在几场秋雨后,天气逐渐转凉。
杭成影视琴房。
钟向窈结束了一天的练习,从小冰箱里抽了瓶水,坐在木质地板上打开微信,百无聊赖地翻看朋友群的消息。
齐盛:【周一谁在江北,滴我滴我】
傅云意:【你有什么事儿?】
驰灵:【你不知道?下周一艺术厅那边有小型慈善晚宴,谢枝忆肯定会到场买画。】
看到谢枝忆三个字,钟向窈不禁想到她的堂哥谢则凛,指尖压着手机的力道重了几分。
傅云意:【牛逼,还都还能追。】
齐盛:【唉没办法,被拒绝的上头了,反正我计划好了,到时候找人去把她喜欢的画全拍下来,然后借此机会约她见面。】
或许都觉得齐盛奇葩,没人再回复。
钟向窈咽下水,她咬了咬嘴唇,心思微动,犹犹豫豫的在聊天框打字。
钟向窈:【周一几点】
齐盛:【我靠姐你在呢,下周一四点半,中心艺术厅三楼!】
齐盛:【大恩大德永世难忘/抱拳】
钟向窈弯了下唇角,将下巴抵在膝盖上,懒懒散散地又回了几个字,退出界面。
发小傅云意发来消息。
傅云意:【你不是跟谢枝忆不对付吗?没必要自我奉献成这样去帮齐盛吧。】
钟向窈:【没帮他,无聊找点乐子。】
转眼到了周一下午,钟向窈来的有些迟,到场时晚宴流程已经开始。
她随意地撩了撩头发,不经意间四面环视一圈,发现果然没有谢则凛的身影。
只是余光轻瞥,她看见了谢枝忆。
江北的名媛圈向来分为好几拨,以钟向窈与谢枝忆各自为中心的圈子向来没有交集。
直到在年初拍卖会上。
钟向窈以高出一倍的价钱,拍下了谢枝忆心心念念的钻石项链,两人便别上了苗头。
时间越长,隐约可见战火愈盛之意。
“我三哥才不会来这样的场合呢,他每天都特别忙,眼里都只有工作的。”
刚穿过嘈杂人群,钟向窈就听见这句话,紧接着,谢枝忆继续洋洋洒洒道:“今天就是他送我来的,然后才去市政那边开会的。”
“枝枝跟小谢总感情真好。”
“当然,他不对我好对谁好。”
“不过小谢总以后要是娶了钟向窈……”
“才不可能呢。”谢枝忆矢口否认,“我哥哥压根都不喜欢她,而且钟向窈那性格,啧啧要我说谁受得了呀。”
作为谢家小女儿,谢枝忆也同样受重视。
从前每每外人提起钟谢婚约的时候,她总是一副“我知道内情”的样子胡说八道,久而久之,钟向窈与谢则凛其实根本不和的传言就这么散播了出来。
碍于她年纪小,钟向窈很少计较。
可眼下动了别的心思,再听这些话,就不免有些刺耳了。
钟向窈晃了晃酒杯,在谢枝忆仍旧侃侃而谈时,忽然侧身越过她肩头,定定望着她:“我性格怎么了?”
“啊!”谢枝忆惊叫,“你怎么在这儿?”
闻言,钟向窈笑眯眯地阴阳怪气:“我在了这不才热闹吗。”
“你偷听我讲话!”谢枝忆睁大眼。
钟向窈耸了耸肩,慢慢悠悠地翻出手机作势发消息,语调轻快道:“觉得我欺负你啊?那等你三哥来做主吧。”
听到谢则凛要来,谢枝忆的脸瞬间惨白。
但想到她这么多年跟谢家都毫无往来,鼓足勇气冷笑:“你跟我哥关系又不好,他怎么可能你说来就来。”
闻言,钟向窈侧身坐在旁边的位置上,朝她眨眼:“不信那我们就等等看喽。”
话音落,钟向窈当真就没再多说话。
瞧见她这样子,谢枝忆心里开始打起退堂鼓,要知道整个谢家她最怕的就是谢则凛,也只有他不惯着她。
时间哗啦啦的流逝,每分每秒于谢枝忆而言都是煎熬。
钟向窈单手撑腮看着主持台,一边等齐盛交代她的东西,一边时不时地扫过门口。
直到捐赠仪式开始前的几分钟。
艺术厅摆满装饰品的红毯尽头忽而有了声响,不远处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增加,主办方也跟着连续赶往门口。
钟向窈视线一转,在人影攒动间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速度还挺快。
一席正装的谢则凛立在原地,主办方正殷切地与他交谈,而他却将这都交给彭畅。
目光紧锁这头,迈开步子走了过来。
从他出现的那一瞬间,钟向窈就已经将谢枝忆忘记,只撑着脸紧紧看着对方,瞳孔在光下清澈透亮,唇边染上细微的笑意。
眉目稍弯,隐约窥见几丝狡黠。
两人间距离越来越近,所经之处站着的人纷纷都给谢则凛让开路。
眼看他就要到跟前,谢枝忆没想到钟向窈真的有这么大本事,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害怕地喊:“三哥……”
谢则凛眼眸稍侧,清清冷冷地瞥过谢枝忆,他没说话,只是屈起指节在钟向窈面前的桌板敲了敲:“跟我出来。”
钟向窈的眼神愉悦。
停下敲点下颌的手指尖,撩起裙摆,嘴边噙着笑跟上去,在经过谢枝忆身侧时,朝她挑衅地扬了扬眉毛。
两人走到展厅外的通风口。
谢则凛停下来,回头看向双手背后乖乖跟着的钟向窈,上下打量过一圈,才皱眉问:“你哪儿受伤了。”
“嗯?”钟向窈歪头,“我没受伤呀。”
谢则凛颔首,翻出钟叙转发来的信息,声音发沉地念道:“‘我在艺术厅跟谢枝忆发生冲突了,受了点伤,哥哥你能过来一趟吗?’这不是你发的?”
“你说的这个呀。”钟向窈拖长了腔调,“那我发错了。”
谢则凛的呼吸慢慢平复,盯着壁灯下妆容精致的女孩子多看了几眼,才收起手机问:“所以受伤是假,冲突是真?”
“这样说也没错。”
谢则凛拧眉:“但你该知道钟叙不在江北。”
话音落,只见视野里的钟向窈眉眼弯了起来,像是一手策划了什么好玩的事一样:“我也知道呀。”
“可你现在不是来了吗。”
谢则凛眼神微敛,表情在那一瞬家立马变得难以捉摸起来,盯着钟向窈,阴郁冷沉。
而钟向窈只静静地笑着,毫无惧意。
因为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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