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和宫中, 大妃刚卸了晚妆准备就寝,荻珠出去了片刻在门外与人说了会话,回来时蹙着眉头。
大妃见她面色有异, 便问道:“什么事?”
荻珠走近,附耳低语。
大妃脸色逐渐难看起来:“铮儿他……”
荻珠扶着大妃回榻边,拉过软枕来, 大妃不肯靠。
“到底叫我最害怕的事发生了, 铮儿一直无心女色, 偏偏就被这一个勾了魂了!他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来!兄夺弟妻……”
大妃捂住心口,已经许久不犯的心痛症又隐隐要发作起来。
荻珠见状连忙取出丸药给她服下,替她顺着气, 大妃脸色这才渐渐好了些。
“现在两人都在承天殿里?”大妃问。
荻珠犹豫不决, 看大妃的样子, 她不大敢开口,怕刺激她的病症。
大妃烦躁催促:“快说!”
荻珠这才回道:“说是那暮氏女和殿下大闹一场, 外头人听见什么同归于尽这样的话,然后又走了水……”
荻珠眼看着大妃眼睛瞪起来, 立刻安抚道, “好在没有真的烧起来, 殿下也没留在承天殿, 而是去了临风阁, 娘娘, 奴婢看这殿下或许因此厌弃了那魏女, 我们不妨等着看看?”
大妃摇头, 忧心忡忡:“那是承天殿, 她闹成那样, 铮儿倒躲出去了, 看起来是厌弃吗?”
她想了想吩咐荻珠:“不行,立后的事要快点定下来了,你明日一早,叫北燕几个主心骨进宫来见我。”
第二日,几个北燕贵族和部落的首领都以探病为由来面见大妃。
大妃开门见山便道:“铮儿的皇后抓紧定一个下来,我看青茵就很好,问问你们的意见如何。”
北燕贵族为了谁的女儿做萧铮的皇后,很是有一番明争暗斗,大妃突然指定冕图王的女儿青茵郡主,让其他人有些不满。?0?1?3?1?0?2?0?2
“娘娘,殿下还没登基呢,此事不那么急,青茵郡主虽好,那我家的女儿差在哪?冕图部虽强,但冕图王就一个病秧子儿子,未来不见得靠得住啊……”
这样的话,大妃不知听了多少遍了,争是争不出什么结果的,无非便是说别家的女儿不如自家的好。
几个贵族因此七嘴八舌地吵嚷,气得大妃猛拍了两下桌子:“你们这些蠢的,还争个不休!如今能保住皇后是咱们北燕的女子已经不错了。”
众人愣住,不明所以,大妃的兄长,北燕庆国公问道:“娘娘这是何出此言呢?北燕大君历来都是娶北燕女子做皇后啊。”
大妃锁眉斟酌着词句。
家丑可能会被人所知,但不好直接外扬,她不能说萧铮把暮氏女送出又抢回的事情,只是道:
“你们也知道自己现在是身在哪里,这里可不是北燕,很多规矩说不定就改了,魏人都能与你们在朝堂平分秋色,皇后的位置难道魏人就不想坐吗?总要警醒着些才是。”
此番话颇有道理,大妃是素来有威望的,几个贵族又商量了一会,虽依然有人不甘,但最后还是听了大妃的意思。
议完事,庆国公从宁和宫出来,刚出得大门便碰见来请安的萧铮。
“舅舅。”萧铮微微低头。
庆国公的袖口缝着一片小小的白色布料,这在北燕是家中有丧的标志。
前几日,庆国公的原配夫人殁了,此时府中正办丧事。
“舅舅节哀。”萧铮补上一句。
庆国公点头,随后向萧铮行礼谢过。
关于魏女的事,他比旁人知道的多些,此时见到萧铮忍不住想,这样一个人中龙凤的外甥都被暮氏女迷惑,不知魏女有什么魔力。
他出宫上得马车,回了自己的府邸。
庆国公府的门楣上悬了白绫花,府中下人也皆着素服,庆国公去灵堂看了看,待了一会。
他往铜盆里续上一把纸钱,过堂风搅起一阵纸灰,管家在侧忙送上擦手的巾帕。
“这几日府中二夫人管得可还好?”庆国公边擦手边问。
因为北燕习俗,出身好,名声好的妾室,在正室妻子殁了,或者本无正室的,可以抬为续弦正夫人。
所以国公夫人殁了之后,府中中馈就交给了二夫人方氏,庆国公如此问便是问问她主理大事可还过得去。
管家知道方氏比较得国公爷的青睐,自然顺势说好话:“二夫人一应事务都管理的井井有条。”
庆国公闻言点头,往后宅走去。?0?4?3?8?2?5?0?9
后宅中,二夫人房里丫鬟们仗着自己家娘子马上要做府中的女主人,有些自持身份,对府中旁的丫鬟呼来喝去。
二夫人院里的杏儿本是要给方氏送洗脸水,结果脚下一滑,扭了筋,她当即坐下歇着,随手拉过一个灶房里灰头土脸的丫头,指挥道:“我脚疼,你给夫人送水去,记住,在门□□给屋里人,别让夫人看见你,听见没?”
那丫头很不情愿,但她怕杏儿嚷骂起来,招惹旁人的眼光,于是还是接过水盆去了。
方氏刚用了午饭,见庆国公忽然来了,便把这几日迎来送往和花销大致说了说,又问道国公爷在外头是否用过饭。
庆国公道:“我还有事要与先生们议,你叫人把饭送去书房吧。”
说完转身便要出去。
掀开门帘,也没看外头,步子走的又急,刚迈过门槛就撞上一个人。
那人破旧丫鬟装束,脸上还沾着锅底灰,手中端着一盆水,这一撞之下洒了一地。
方氏正挑帘出来送庆国公,瞧见这一幕,又看见倒地的人,心中一警,立刻训斥道:
“毛手毛脚,还不赶紧下去!”
那丫鬟一声都不吭,埋头爬起来,立刻跑了。
可是庆国公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背影。
虽说蓬头垢面的,但不难看出来,那是个很漂亮的丫头……
他背着手穿过抄手游廊,想到刚才宁和宫中大妃的脸色和他听说的一点关于暮氏公主的传言,魏女有什么魔力……
想着想着,忽然记起来,自己府上好像也有一个前朝公主呢……
方氏瞪着地上的一滩水,气得手发抖:“杏儿那死蹄子呢?我叫她去端个水,她竟把那前朝的狐媚子打发过来了!”
她太了解庆国公了,方才走时回头看那一眼,定是上心了!
从那美貌的暮氏女被送过来时,她便着意防着,远远的打发她到火房里去干粗活,万不愿让她入国公爷的眼,只是千防万防,眼看着自己要扶正了,竟然这时候出这么个幺蛾子来,真真是晦气!
晨霜回到灶房,心还在怦怦跳,她怎么也没想到,庆国公这时候会在方氏屋里,不然,她打死也不会去送水的。
从进这府邸开始她就故意每天蓬头垢面,躲着所有男人,尤其是那个庆国公,一旦被他看上,自己这辈子就算完了,她虽不知以后要如何打算,但躲一日算一日,就算干粗活也总比给五旬老头做小妾强。
可是今天居然还是见着了,但愿那庆国公转眼便把她忘在脑后才好……
……
承天殿里,萧铮甩袖而去,次日也没有来,是薛尚宫在关照云舟起居。
云舟起初不肯说话,也不愿意吃饭,直到三日后,薛尚宫持了粥碗要亲自来喂她,云舟终于开口,恹恹道:“薛姑姑不必如此。”
“殿下那日吩咐,您再不是宫人了,还命人收拾了双鸢阁,阁中一切都与从前一样,未有变动,由奴婢兼管着,过两日都收拾好了,便让您住进去,殿下还强调双鸢阁里饮食起居要格外留心,尤其饮食必要由奴婢亲自检查,想来殿下怕公主被人谋害,在极力保护公主。”
云舟并未对这些话表现出什么触动,她淡淡道:“当时觉得保护不了便将我送人,如今又能保护的了了?明明什么都没变,不过是他想法变了,就为所欲为。”
薛尚宫见云舟还是有怨气,于是道:“个人有个人的命,人争不过天,公主再纠结其实心里也知道是身不由己,没得选。”
薛采仪顿了顿,又道,“况且眼下奴婢打探到一个紧急的事情,公主若还要执着也可以,只是晨霜公主恐怕就要遭难了。”
听见晨霜的名字,云舟心中猛然一凛,她立刻紧张起来,起身凑前问道:“晨霜怎么了?”
薛尚宫看云舟那关切之色,心中已有了七分把握,于是缓缓道来:
“刘妃娘娘与晨霜公主出宫后并没有分到一个府邸里去,刘妃娘娘到了北燕一位年轻将军府上,那将军妾室很多都带来了魏都,分到的宫眷都叫主母给打发去后院干粗活,见不着几次主人,虽操劳些,但还可维持,但晨霜公主被送给了北燕庆国公,也就是如今大妃的亲哥哥,本来是做粗使丫头,没被注意到,可是不知怎的,前日里被庆国公给瞧见了,晨霜公主花容月貌,那庆国公就起了意,说要纳她做妾,只是碍着丧礼未毕,暂不能成事,那庆国公今年五十有余,晨霜公主若真被他收归房中,一生岂不是完了吗?”
云舟听了,只觉得心口发堵,酸涩难当。
从分开起,她都不太敢细想晨霜的遭遇,偶尔侥幸地想着,晨霜很聪明,或能自保,但如今听来,自保的了一时保不了一世,而自己在岷山王府的时候居然想要就此一走了之,对都城中的姐妹不管不顾了。
一种极强的愧疚令云舟觉得眩晕,她扶住桌子,问道:“薛尚宫可有法子救她吗?”
薛尚宫叹了口气:“奴婢只是个宫人,也就只能帮公主跑跑腿,探听消息罢了,能有什么法子?”
她看着云舟眼中蓄的泪,轻声道:“公主,真正有法子的人,您不肯见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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