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让我去读函授大专,我不行的。”程珍秀连忙摆手,她的成绩一般,之所以初三没读完就辍学了,除了要照顾家里,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反正既考不上高中,也考不上中专,没必要浪费时间,更没必要花那个冤枉钱。
“函授不难,比考中专大学容易多了,等读完了出来,一样的拿学历,而且是国家承认的。我们学校有个女老师,她就是读的师范学院函授班,拿的就是师范学院的专科毕业证,有了文凭,就有机会去单位上工作呀。”
“那,学费贵吗?”程珍秀的心被说动了,小心翼翼地问。
这个程宝菱倒不清楚,不过九十年代初以前学费几乎都不高,她斟酌回道:“应该不高,我找机会问问楚老师。”
哎,她就是太兴奋了,不然应该先向楚老师打探清楚情况后才跟大姐说的。
“好,你找机会帮我问问。”
其实程安国就是老师,让姐妹两都没有想过让他去问楚老师。
程珍秀说完就去厨房做饭,程宝菱跟过去烧灶台,程珍秀让她去写作业,她一边擦火柴,一边说:“早写完了。”
惊蛰之后,下了几场春雨,麦地里的杂草长了不少,何佩瑜整天在地里薅草,程安国下班后没回家,直接去地里忙活。做饭的任务就交到程珍秀手上,她做了一个香葱炒蘑菇、清炒茼蒿,再炖个土豆,焖一锅大米饭,晚餐就准备好了。
三个素菜,虽然是纯绿色有机蔬菜,但连个肉末都没有,程宝菱暗暗想,一定要尽快过上每餐有肉吃的日子!
天刚擦黑,倦鸟归巢,家家户户炊烟炊烟袅袅,爸妈抗着锄头回家,二姐住校,只有一个三姐还没回来,程珍秀吩咐妹妹:“喊你三姐回来吃饭!”
于是,程宝菱站到自家门前的台上,扯着喉咙大喊:“三姐、三姐,回来吃饭——”
程楠不知道从哪里巷子里钻出来,大笑道:“嘿,我在这儿呢!”
吃饭,洗漱过后,一家人在爸妈房里看电视。小小的黑白电视机正在放《上海滩》,一身黑大衣的文哥帅得人神共愤,大家看得津津有味,晚上八点钟一到,三姐妹就必须回房睡觉。
程楠唉声叹气,“文哥怎么跟阿娣结婚了啊,程程怎么办啊,不知道结局他们在一起了没有?”
“阿娣死了,文哥回到上海,不过他还是没有和程程在一起,程程跟丁力结婚了。”
小孩子最关心的结局就是男女主角有没有在一起,程宝菱一不小心就剧透了。
“真的,你在哪里看的?”程楠疑惑地问,“可是程程不喜欢丁力呀。”
程宝菱:“……我听同学讲的。”
程珍秀看着两个妹妹进房间,才回了自己房间。
关灯躺了一刻来钟,程楠披衣坐起来,“我去厕所。”
她这一趟厕所去得时间非常久,程宝菱左等右等都不见她回来,去找她,才发现她扒着爸妈的门缝在看电视。
程宝菱怕吓着她了,轻声喊:“三姐。”
程楠“嘘”了一声,继续她的扒门大业。
程宝菱失笑,小时候爸妈管着不让多看电视,她们姐妹两经常扒门偷看,被大姐发现,大姐吓唬说要告诉爸妈让她们赶紧回去睡觉,其实却从来没告状过……
阿娣怀孕,文哥欣喜若狂;然而很快妻儿都仇敌被杀死,天堂地狱走了一遭,文哥决心不再逃避,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随着片尾曲响起,程宝菱拉程楠,小声说:“去睡觉吧。”
程楠:“歌好听,等我听完。”
“要不,我们别再要孩子了吧?”这是妈妈柔和地声音,带着几分商量,几分笃定。
片尾曲听完打算回房睡觉的两姐妹顿住了脚步,目光撞到一起,小心翼翼听父母说话。
“珍秀、珍雪、楠楠、宝菱,都是好孩子,再生一个是男是女,是好是歹都不知道。就像宝菱说的,你的工作丢了,家里再罚几千块钱,日子怎么过?两个小的还看不出来,珍雪读书有几分天赋,说不定日后可以读大学,我们已经耽误了珍秀,不能再害了珍雪。”
何佩瑜知道丈夫传宗接代的观念很难一时转变过来,又道:“乡下人一年到头面朝黄土背朝天,辛劳不说,挣得钱连吃顿肉都要精打细算好久,你忍心让女儿们重复我们现在过得日子?没错,多个孩子也就煮饭时多下一把米,风吹吹就长大了,可我们总得为孩子的未来着想吧,难道要等到孩子们长大了恨我们,跟我们说‘日子过得太辛苦了,我宁愿你们不把我生下来。’”
程宝菱在门外听得感慨万分,在经历生活的种种痛苦磨难后,她内心何尝没有抱怨过父母为什么生她。
她想起一句不知道在哪里看过的一句话,“父母永远在等孩子感恩,孩子永远在等父母道歉。”
养育之恩,犹如泰山,可若是给孩子们一个选择的机会,或许他根本不愿意来世上走一遭。
等了好久好久,就在姐妹两以为程安国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开口了,“那,就不生了吧。她们四个都是我的骨肉血脉。”
语气低沉,带着一股绝望。
几千年传下的传宗接代的思想根深蒂固,程安国抱着头,心中又酸又痛,他算是绝后了吧。
何佩瑜安慰丈夫,“咱们四个女儿呢,招个女婿在家也行。”
程安国摇摇头,“算啦,有本事的人是不入赘的,别耽误姑娘们了,睡觉吧。”
屋子里熄了灯,姐妹两蹑手蹑脚回屋。冷死了,程宝菱紧紧裹着被子,把手往三姐怀里伸,“给我暖暖。”
程楠还在想刚才的事情,“我们应该不会有小弟弟了吧?”
程宝菱给她吃定心丸,“绝不会有小弟弟的。”
上辈子就没有,虽然程安国想生个儿子,但何佩瑜年纪大了,加上身子弱,折腾了几年,除了折腾出一身病,儿子还是没影子的事。
这一世,她们姐妹明确了表示反对,打消了父母生儿子的念头。程宝菱吁出一口气,别再想生娃啦,还是先致富吧。
……
楚老师教二、三年级的语文课,二年级下学期开始学写作文。程宝菱前世就靠笔杆子谋生的,小学生作文自然不在话下,贴近生活,言语朴实诙谐,很快就得到楚老师的看重。楚老师是个标准的文艺女青年,知道程宝菱喜欢看书后,带她去了自己的宿舍,还借了自己珍藏《少年文艺》给她看,告诉她不认识的字要学会自己查字典。
程宝菱翻开书皮,第一页用钢笔写着两个娟秀的字:楚沅。原来是这个“沅”字,她一直以为楚老师的名字叫做楚圆。
很少有人用沅做名字,程宝菱忍不住问:“楚老师,您是湖南人吗?”
楚老师笑着摇头,“不是,我是本市人,不过读大学时好多人问我是不是湖南人。其实我妈妈是武侠小说迷,因为某位女主角的名字,所以才给我起这个‘沅’字。”
听她提起自己读大学时的趣事,程宝菱当下也不遮遮掩掩,直接道:“楚老师,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想问问您。”
她先说了程珍秀的情况,“我姐姐初三没读完,但拿到了初中毕业证,我想问下有没有初中毕业就能直接读的函授?”
其实她对函授一知半解,以为就是类似于成人高考这种。
她说话的语气严肃认真,紧张地望着楚老师,希望能从楚老师的口中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应,不然的话大姐该有多失望啊。
楚沅见她小脸绷得紧紧的,像个小大人一样,好奇地捏捏她的脸颊,“咦,这是大人的事,你爸爸是程老师,怎么不让你爸爸来问我?”
程宝菱垂目不语。
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饶是楚老师才来乡镇小学没多久,却也听说了一些程老师的事情,有个黎老师就常常打趣程老师,说他“天生岳父命”。楚老师虽然是市里人,但对于一些重男轻女的事情也常常听闻,而且身边就有不少这样的例子,她没再多问,迅速转移话题,“我是读完高中,考大学落榜才读的省师范学院的函授班,其他时间在家自学,寒暑假则去师范学院面授,三年毕业,拿到了大学的本科毕业证与学位证。初中学历的话,应该可以读函授大专,不过具体怎么样,我要先问问我的同学,打听好了再给你回复,行吗?”
太行了!
程宝菱激动地给她鞠躬,“楚老师,谢谢您!”
楚沅笑:“哎,别给我行那么大的礼啊。”
她从抽屉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塞到程宝菱的口袋里,“回家吧,别太晚了家人担心。你姐姐的事情我会放在心上的。”
程宝菱从楚沅的教职工宿舍出来,也不急得回家,她要等三姐。
程楠被光荣的留堂了。
咳,原因是背诵课文不过关,她们班的老师发了怒,声称不背下来不许放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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