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摆烂攻略10.
从任务堂出来时,雨还未停。
雨声淅沥,长穗和花棠同撑一柄伞走在前面,张执和雪十一各自撑伞跟在后面。为了方便修士们往来通行,这条荒凉黑暗的宫道终于有了光亮,虽比不上往日的三步一笼烛,好在每隔一段距离都挂了宫灯。
也是借着这点微光,张执看清了雪十一撑伞的右手,那只白皙如玉的手背上有着大片绯红指印,已经被长穗掐肿了。
长穗终是没能调换任务,对于雪十一接领的任务,她也是又惊又慌。
……这算是什么荒谬噩梦吗?
接连几世,桓凌虽不是被暮绛雪直接杀害,却都是因他而死,打从在灵洲界起,长穗就看出暮绛雪在针对桓凌,迟钝的她一直以为两人是性格难合,直到神剑宗倾覆,她才知暮绛雪不只是讨厌桓凌这么简单……他是真的满怀恶意想要他死。
所以,她如何能放心雪十一会保护好还凌呢?
长穗对他的要求不高,不求他能老实听从指派,只要不想着伤害还凌从中作梗,足矣。
越想越头疼,长穗轻轻叹了声气,扭头去看跟在身后的少年。
两人一前一后,中间差着三步,耳边安静的只有沾着水渍的脚步声。雪十一被长穗好一顿掐,也知他把人惹生气了,察觉到她的目光,他于伞中沉默相视,神情掩盖在大片光影中。
“怎么了?”花棠瞧瞧戳她。
长穗欲言又止,终是一句话未说,转回面容冲着花棠摇头,“没事。”
她想,还是算了吧。
吃了几世教训,长穗多少也品味出,暮绛雪每次冲着桓凌发疯都是因为她。小孽障根本容不下她关心在意桓凌,所以哪怕这一世他是个正经修士,长穗也不敢轻易表现出对还凌的关心。
总归两人现下无冤无仇,又都是没有记忆的状态,转念想想,长穗觉得她不去还凌身边也算好事,她想知道,没有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两人能不能友好共处。
抱着这样摆烂忧虑的心态,长穗几人到了居舍。
王宫中的房间众多,足以优待术士们一人一间好好休息,不过房间都是提前分配好的,长穗和花棠在女修舍房间相邻,与雪十一他们所在的男修舍只隔了一堵院墙。
折腾了整日,大家都有些疲乏,互道好梦后各自回房。
雪十一定在原地,见长穗没有停留的意思,忍不住喊了她一声:“你就没什么话要同我说?”
“说什么?”张执和花棠默契的离开,长穗将伞收起,甩着雨珠歪头望向他。
她圆圆的眼睛黝亮轻透,不笑时也不会让人生出距离感,两人就这么对望着,一个无辜不解,一个隐忍冰凉。
“算了。”知道从她嘴里听不到什么好话,雪十一攥着伞转身就走,衣摆随着动作起荡,看起来气得够呛。
长穗噗嗤笑了声,转身也回了居院。
“不愧是王宫,待遇就是好。”花棠对分配的房间很是满意,见长穗回来,又跑来隔壁欣赏长穗的房间,有些失望的是,所有的房间都是一模一样的构造配制,虽无新意,但却公平。
“明天要一起四处转转吗?”花棠邀请道。
两人接到的任务是王宫巡夜,从明晚开始轮值,所以她们有一整日的休息时间。
这雨也不知道还要下多久,地上湿漉漉的很容易弄脏裙摆,考虑到最近正是修士齐聚最乱的时候,长穗摆出疲乏的模样,“不去了,我打算歇息整日。”
北凉王宫虽然早就修缮翻改数次大变模样,但咸宁阁附近的路线基本未变,她不需要提前探路。
总归她人已经入了王宫,没必要过分心急查探,等所有修士领完任务封了王城,她自然有的是机会悄声查案。
“好吧。”花棠爽快点头,没有过多劝说。
趁着天气不好,长穗老老实实待在房中休养了整日,期间无人来打扰。直到第二夜晚,花棠敲响她的房门,“穗穗,该换我们去轮值啦。”
长穗这一组任务共二十五人,领头的是一名地字牌女修,名为华砂。她负责监管队伍及整个王宫,并给队伍中的每个人发放了一枚通讯音铃,方便队伍及时沟通情况。
因修士的数量有限,每个人负责的巡夜区都极广,所管辖区内有异不报或出事,还会有相应惩罚。
“啧……怎么这么严格啊……”
人群中传来抱怨声:“王宫这么大,谁巡视的过来啊,还要惩罚……要怎么罚呀,总不能将我逐出师门吧……”
华砂的声音一顿,用锋利的目光扫过众人,“道门招你们入宫本就是为了除妖,难不成是要你们来享福当主子的?!”
“若觉得辛苦,干脆也不要当什么捉妖修士,早些弃牌出宫便是!”
世间几百年难遇赤令祸妖,被他们撞上是不幸也是考验。
等到妖邪除灭还世间太平那日,北凉自然会给他们这些在前线拼杀的修士谢礼,整个道门也有对他们礼遇有加。再多熬些时日,混成年老大能,此时的艰难,便是他们日后的荣耀。
这些,他们不是不懂,只是需要他们拿命赌一把。
“谁还有异议?”见人群中没了声音,华砂面无表情讲明了规矩,领着众人前去轮岗。
“真厉害啊。”每人提着一盏宫灯,因被地牌修士训了一通,气氛沉闷。仗着缀在队伍的最后,花棠同长穗小声耳语着,“地字牌修士果然有气场,她刚刚扫来的那一眼,可把我吓坏了。”
“嘘。”长穗同她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小声说话。
花棠压低了声音:“其实我们在宫内巡夜算好的,宫外的巡夜才是真的辛苦。”
白日闲着无事,她遇见了几个刚从宫外巡夜回来的修士,各个两眼发青有气无力,一打听才知,宫外的巡夜人少范围更广,还经常遇到一些不怕死的莽夫酒鬼,运气不好再撞上几个精怪闹事,还要顺道打架收妖。
“你那个叫什么张执的朋友,说是宫外人手不够,昨夜就被拉去巡夜了,回来倒头就睡……太惨了。”花棠边说边摇着头叹息,脸上却难掩幸灾乐祸。
这事儿长穗还真不知道,难怪白天无人来打扰她,“那雪十一呢?”
她那天被他的独断气到了,下手难免重了些,两人从居舍分别就没再见面,也不知他是不是也开始了任务。
花棠随口就是一句:“谁知道他。”
反应过来,她凑近观察长穗的脸色,好奇道:“怎么了?你们吵架了?”
长穗摇了摇头,吵架倒算不上,她一做师尊的也懒得同徒弟计较,倒是雪十一少年气太重,又被她存心气到,很可能要气个几天不搭理她。
花棠回忆了一番,“白天我四处闲逛,好像看到他了。”
见长穗投来目光,她笑眯眯道:“下手时那么重,还以为你不在意他,既然关心,为何不主动去找他?”
长穗愣了下,习惯性想辩驳,又觉得多此一举。
心中有了牵挂心动之人,既然暮绛雪都不怕天道降罚不畏流言,她这做师尊的何惧陪他疯一场。长穗的心态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扭转,爱了就是爱了,爱了却遮遮掩掩不敢言爱,才最为卑劣丑陋。
“才不去找他。”长穗心中释然,坦然接下花棠的调侃,慢悠悠回着:“少年人心气太高,一看到他那张冷脸我就来气。”
“先晾他几天好了。”
雪十一不只是雪十一,谁让他还是暮绛雪,谁让他们又来了北凉王宫,谁让长穗全都记着又记仇。雪十一该庆幸,他现在没有前几世的记忆,不然他昨日在雨中发疯褪衣时,就不是一个巴掌这么简单了。
哪来的脸冲着她疯。
“快说,你看到他去哪儿了?”长穗用低咳掩饰不自然。
花棠没再逗她,把知道的都说了,“就是看他和几个地字牌修士走在一起,看方向是去了王储殿下的寝宫。”
这么说来,他白日就已经去了还凌身边当值。
长穗还是有些担心,“你……没听到什么王储被打的谣言吧?”
“啊?”花棠听懵了,疑惑看向长穗,得到她安抚的笑容,“开个玩笑。”
“……”
在整个王宫地图中,就属咸宁阁周边最为危险,这是所有修士公认的。
长穗正想着如何拿到咸宁阁的周边管辖,手中就被华砂塞入了分舆图,打开一看,刚好就是咸宁阁周边管辖。
“穗穗,我们可以换吗?”看着长穗手中的分舆图,花棠弱声。
长穗有些惊讶,花棠的辖区同她靠近,但距离咸宁阁终是有段距离,她未曾想到,人人都想避开的咸宁阁晦地,原来不只是她一人所求。
“大抵是不行。”长穗不知花棠是什么目的,只要不威胁到她,她也不愿探求。
所有分舆图一旦下发,就会记录在册,想要更改需经华砂之手,很是麻烦。
“不行就算了。”花棠没有强求,甩了甩腰间的音铃,示意长穗注意安全,有问题随时找她。
所有人都领到了分舆图,前往各自的辖区。
长穗认真看了一遍手中的分舆图,发现咸宁阁附近的周遭地形变动不大,几处适合隐匿的小道还在,只封堵了几处大道。
将分舆图记在脑中,她一边往咸宁阁走,一边沿路布下符咒法阵,一旦有妖邪出现,法阵会自动收网,无需她亲自盯梢。
耳尖忽然动了两下,长穗停住脚步偏头,听到拐角处有脚步靠近。尽管声音很轻,但还是被长穗察觉,而且不止一人……
长穗看了眼高悬于空的弯月,起了警惕心。
华砂告诉他们,因太多宫婢出事,王储殿下已经下了宵禁令,子时一到,整个王宫除了巡夜的修士,不得有闲人出现。如今早已过了子时,谁敢在这个时候跑出来?!
“谁?”长穗猛地从墙后蹿出,先一步投掷出囚困符。
不等符纸近身,就被一柄长剑利落断劈。
凌厉的剑气扑面而来,让长穗察觉到危险,见对方是三名身披玄袍遮面的鬼祟人,她下手更没必要客气。强盛的攻击术法掷出时,黑衣人持剑来挡,正中的黑衣人被他护在身后,发出一声短促的阻拦声。
“别打——”
声音莫名耳熟。
见黑衣人只是格挡没有反攻,长穗停了攻势。在强烈的灵力波动下,吹卷起黑衣人身上的斗篷,宽大的兜帽半掀,露出黑衣人如玉的下颌,灵波荡动间与玄袍纠缠的,是蓝灰宗服。
长穗睁大了眼睛,“你……”
不等她吐出完整的话,耳边传来咔嚓一声,黑衣人用来格挡的长剑出现裂纹。
“长穗!”似忍无可忍,那人阴沉唤出她的名字。
长穗打了个激灵,看到黑袍遮面的兜帽被完全吹起,露出一张白皙的精致面容。少年额心的红印细长明艳,一双漂亮眼瞳瞪向长穗,黑沉的泛凉。
“怎么是你?!”与长穗的惊呼声同时出现的,是长剑碎落在地的声音。
低头看向被毁坏的长剑,又看向手中只剩剑柄的雪十一,她又好气又好笑,质问道:“你不怎么出声。”
“你给我机会了吗?”一上来就丢符。
见手中的剑彻底废了,雪十一索性将剑柄也丢弃在地。这是他毁在长穗身上的第二把剑,好在只是寻常之剑。
这时,另外两人也掀开了兜帽,被雪十一护在身后的竟是还凌,他拍了拍雪十一的肩膀,同长穗温声致歉,“是我们的错。”
自从还凌在咸宁阁出事后,北凉帝便不准他入阁中涉险,还凌始终认为,咸宁阁中无妖邪,是那夜从阁中出来的他,刚好遇到了打算入侵咸宁阁的妖邪,这才出了事。
无论真相是什么,他都想亲自查清楚,这才背了旨意悄悄来探,只是没想到会撞到长穗,还险些因此打起来。
“殿下……”身侧的另一名修士明镜咳了声,示意还凌说的太多了。
还凌笑着道:“无碍,穗穗不是外人。”
此话一出,引得长穗和雪十一同时看向他,还凌自知失言,改口又换长穗姑娘。
长穗更喜欢听他唤穗穗,得知了他们要入咸宁阁,她主动询问:“需要我陪同吗?”
她原本就打算去咸宁阁探探的。
不等还凌回答,雪十一先出声:“不行。”
长穗瞪向他,“怎么又不行。”
雪十一反问:“你不巡夜了?”
这里本就不太平,一旦出事,长穗便是最先受牵连的人,到时很可能还会查出还凌他们今夜的动向。反应过来后,长穗也知此行不妥,不再强求,“那我还是不去了吧。”
还是她自己去查更方便。
视线扫过他们二人,还凌微微颦眉,沉默着思考什么。当长穗看过来时,他还是勾起笑容,冲着长穗点头示意,“还望长穗姑娘替我们保密。”
长穗弯出笑眼,“保密什么?我可什么都没看到。”
还凌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抵唇而笑,随着她的话讲,“对,你什么都未看见,我们也并未来过。”
时间紧迫,这里也不是叙事之地,既然长穗不方便同行,“那我们就先行一步。”
长穗侧身把路让给他们,见雪十一仍站在原地,她很快收敛笑容,不再去看还凌。
险些忘了,还有这个煞神还在,想到少年刚刚护着还凌的举动,长穗心中轻快了不少,她背着手微扬下巴,问:“看什么看?”
不等雪十一接话,她便来了句:“我没钱,再看也不赔你剑。”
雪十一的眼瞳深黑,不言不语盯着人看时,会给人冷冽的威压感,不过面对长穗时,他身上难以融化的坚冰总是一消再融,似被长穗气得不轻,他抬手去掐她的脸,“没钱赔剑,便由你来抵债。”
还是同先前一模一样的威胁,没有半分新意。
“好啊。”长穗允许他这一次的放肆,任由他掐着她的脸颊,轻飘飘一句话把雪十一砸愣了。
“你说什么?”掐在脸颊的手改为半捧,雪十一低眸看着她,眸中的微光泛出暗月涟漪,“再说一遍。”
长穗怎么可能再说第二遍。
她开始反手去掐他的脸颊,没好气道:“好好跟着王储殿下干,等你以后能给我买得起糕点了,我就再给你说一遍。”
雪十一很是不满,“我现在就能给你买。”
“雪十一。”
还凌走出数步,见少年还未跟上,回头看向二人,眸色复杂,“走了。”
雪十一重新戴好兜帽,最后看了长穗一眼,路过她时轻刮她的小指,“谨慎行事,别仗着修为莽莽撞撞。”
长穗不太认同他的话。
“听到了吗?”
“你好哆嗦。”小指被他蹭的发痒,长穗连忙藏回袖中,催促他快走。
“……”
还凌他们入了咸宁阁,长穗的计划出了变故,只能暂时打消进去探查的念头。好在她不算一无所获,至少雪十一进去了,等巡夜结束,她可以问问他在里面有没有什么发现。
巡夜似乎比她想象中轻松。
挑了处距离咸宁阁较近的屋檐,长穗坐在上面俯视整个王宫,吹着凉风思索下一步的计划。
叮叮——
腰间的音铃忽然发出响动,长穗的思绪一断,听到有人惊呼喊着:“救命,救我——”
没有言明身份,没有表述所在位置以及异象,只寥寥两声,便再无声息。
发生了什么?!
长穗猛地站起身,见远处某宫殿有法光闪烁,急忙掠去探查。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时,另一侧也有人气喘吁吁赶来,两人对视,花棠先一步出声:“穗穗?”
“你怎么这么快!”长穗所处之地,比她还要远。
长穗没有解释什么,目光看向地面,只见地面横躺着四五尸体,丧生的除了巡夜修士,还有几名宫婢。
依旧是先前的死法,被抽干精气血液身体干枯,花棠表情一变,“又是它!”
“你知道是谁?”长穗望向她。
花棠连忙反驳,“不、不知道……”
见长穗还在看她,她解释道:“哎呀这死法我先前听那群臭修士说过,它不就是祸世妖邪吗?”
说着,她蹲身去查看这几具尸体,发现一枚显眼古怪的铜镜,“这是什么?”
长穗的余光被微光闪到,发现暗处的草丛中遗落着金钗样式的首饰,正弯身去捡,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咣当一声,传出痛苦的惊叫。
长穗回头,只见花棠面容痛苦,顷刻间化为一支海棠花,长穗心中一惊,急忙朝她跑去。
“花棠!”
第102章 摆烂攻略11
虽早已预想花棠是妖,可当她真的化出妖原时,还是给了长穗不小惊讶。
难怪寻不出妖气。
花棠化成海棠花枝后,同时坠地的还有一枚香囊,香囊中塞满了干枯的海棠花,还有几张混着灵血的掩气符,可以看出,画符修士的修为高深,不然也不会帮花棠遮掩得那么好。
只是……花棠为何会如此突兀的化成妖原呢?
失了香囊符纸的遮掩,海棠花香浓烈到刺鼻,花棠的妖气失了控制,迅速朝着四周扩散。
过不了多久,妖气就会引来大批修士。
长穗心中生出强烈的不安感,捡起海棠花枝,打算先找地方避一避。弯身时,她注意到落掩在尸体上的铜镜,很是普通的圆镜,因年代久远暗黄无光,只能照出模糊人影,可就是这么一面普通的镜子,无端让长穗心生不适。
有些奇怪。
铜镜本是死物,在没有外力的相加下,不该出现阴邪异感。
直觉铜镜有问题,很可能还与花棠逼现妖原有关,长穗不敢轻易触碰,在时间允许内,不由多看了几眼,越看越觉得眼熟,好像从哪里见过。
从哪里见过呢?
承载数百年记忆的齿轮慢转,发出咔嚓一声,长穗在某处角落捡出晦涩过去,瞬间变了脸色。
这是……
长穗开始一步步后退。
这是乾坤镜!!
是那枚曾出现在她与赵元凌婚礼上的乾坤镜!就是这面镜子,让她从万人尊敬的国师,成了人人喊打的妖邪。
乾坤镜原只是一面普通铜镜,但当初为了陷害她,暮绛雪伙同司星在镜中施加了阴邪咒术,如今几百年已过,阴气早已浸透镜子本身,让它成了一面不详邪镜。
……这镜子应该被人二次动过,追施了更为强悍阴险的术法。
“不好。”攥起海棠花枝,长穗转身就要跑,却被突兀出现的术法攻击拦住去路。
回身,安静遗落的镜子腾空而起,悬于高处散出赤红灵光,如海浪汹涌将她包裹。是碾压是威胁更具熟悉的压制力,长穗太熟悉这道灵力的来源,根本来不及抵抗,也同花棠般现了灵原。
“啊——”
有尖叫声传来,长穗蜷起耳尖,叼着海棠花枝回头,看到了赶来的大批修士。
“是祸世妖邪!!”
“它终于现身了……”修士们纷纷拔剑掏出法器,颤声大喝,“抓住它,不要让它跑了!!”
虽这么喊着,但一时间,无人敢第一个出头。
恢复灵原的长穗毛发雪白,额上是幽碧的缠花法印,高扬的大尾巴像绽开的法莲,澄金的瞳眸又圆又润,看起来无辜又有灵性。
它这副模样气息,与画卷上的狰狞妖魔像相差太大,第一次见到它的道士们有些犹豫,“这、这真的是祸事妖邪吗?”
今夜的月光昏暗,像是将所有月光都倾洒在它的身上,使它浑身散着微光,像柔和的银雪。那般神圣漂亮的它,口中还叼着一支花棠花,不少术士都被它的模样惊艳到,心中起了质疑。
“你们莫要被它骗了!”早已见过它模样的术士心中对它恨极,想到死在它手中的无辜同门,厉声道:“邪魔最擅蛊惑人心,它若不是邪魔还有谁是!”
“你们好好看看!”有人指着长穗身旁的尸体,哽咽道:“又有道友死在了它的手中。”
不是的……
长穗试图开口解释,又怕这一开口暴露人身,更何况如今“人赃俱获”,她根本也没证据为自己洗脱嫌疑。
不少人都对着长穗投掷法器,被长穗灵活躲开,它呜咽着发出哀鸣,想要摆出柔弱无辜的姿态引一部分修士收手,见它一直躲闪始终没有回击,清醒又心软的几名修士确实停了动作,不过很快被一旁的道友推开。
“快摇铃!”他们根本不是长穗的对手。
意识到根本抓不住长穗,道士们纷纷将长穗围困,摇铃招引附近的玄字牌修士。
长穗无心同他们打架,一直在寻找逃离的突破口,不愿伤到他们。可若是玄字牌修士赶来,免不了一场激战波及,咬了咬牙,长穗甩动大尾巴横扫过去,震碎了他们手中的通讯音铃,抓住机会猛地蹿上屋檐。
“站住!不要让它跑了!”
“孽障,今日我必要你偿命,还我师兄命来!”
长穗在屋檐上跃逃,修士们就在它尾巴后追,一群群的修士随着她踩上琉璃瓦,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想来躲在屋中的宫人该要被吓傻了。
怪她!
长穗对宫中路线了如指掌,越钻越偏朝着咸宁阁奔去。自知这是又遭了妖邪算计,她心中又悔又烦,怪自己还是不够谨慎细心,平白又被泼了一盆脏水。
“拦住它!”还在有人对它扔乱七八糟的符纸,各种法器不要钱似的往它脑袋上砸。
仗着灵巧修为高,长穗没能被他们伤到,但还是被一枚小巧法器砸到了脑袋。发出嗷呜一声,她有些烦了,回身猛地推出一道灵光,修士们躲闪不及,吓得僵在原地。
完了。
被灵光波及的术士们闭上眼睛,等到着死亡降临。
啪——
灵光砸在他们身上,毫无痛感,蹿空绽出一道道灵光焰火,不知道还以为是什么节日。
“我……没死?”呆愣愣看着头顶的烟火,道士们傻眼了。
“……”
长穗高估了自己的记路能力。
尽管将舆图烂熟于心,尽管她曾在咸宁阁住了数年,尽管她信誓旦旦没有走过路,可她还是迷路了。
长穗哪里都好,唯有一处缺陷,那便是不识路。
她以为,几世都历过了,她这毛病早就好了,没想到会在逃命的关键时刻复发,长穗越跑越急,尤其是察觉身后还有人在追自己时,恼羞成怒拍了一爪子瓦片,瓦片腾起,直直朝着身后之人砸去。
啪——
碎瓦砸在了地上,被那人避开了。
长穗耳朵敏锐,听到身后传来很轻很轻一声笑,立于屋檐慢悠悠质问:“怎么还生气了?”
是雪十一!!
腕间传来缚绳的拉扯感,轻盈的灵物化作一道月光,奔入少年怀中。
雪十一坐在屋檐暗角,双臂接住撞入怀中的月神,掌心里塞满了它雪白柔软的绒毛,听到它气急质问:“你故意的是不是!”
跟在它屁股后面追了那么久,分明在故意吓她。
雪十一搂紧它,像抱了一团没有重量的云朵,语气也变得轻飘飘的,“看看你要往哪藏。”
“还能去哪,当然是去咸宁阁!”阁中多宫殿暗道,修士们也不敢轻易进入。
她分明知道,还凌和雪十一几人也去了咸宁阁,所以雪十一将这句话理解为她是去寻他,也没什么问题。薄唇微微勾起,他帮着长穗理顺跑乱的毛毛,“怎么把自己搞这么狼狈?”
一提起这个就来气,长穗将叼在口中的铜镜吐给他,逼她现出原身后,镜中的威压之气就消失了。
“因为它。”准确来说,这件事和雪十一脱不了干系,真要追究的话,全是因暮绛雪而起。
镜子湿哒哒的,沾满了长穗的口水,雪十一不嫌弃地拎起来,仔细研究了一番,“上面有邪气,但不足以逼你现形。”
而短时间内,长穗恢复不了人身了。
“是那只邪魔。”长穗磨了磨牙,“它在算计我。”
知晓这枚铜镜之人,除了她与暮绛雪,只有司星和赵元齐,而今暮绛雪转生雪十一没了记忆,司星早已轮回数场,虽然赵元齐也死了,但他却是上一世的元崎,长穗总觉得这一世的种种遭遇,同他脱不了干系。
心中隐隐对妖物的身份有了猜测,但还无法证实。她想着事,雪十一便一下下揉搓着它的脑袋,长穗被他摸烦了,张嘴作势下狠口,“再摸手咬掉。”
把它当什么了。
整齐的小利齿刮在雪十一的指腹,留下少许湿印,少年不在意的微蜷长指,垂睫看向它。
雪白的灵物耳朵尖尖,蓬松长毛的大尾巴慵散披在他的大腿,像流泄的月光。哪有这么蛮横不讲理的,只许它贴他,却不准他摸一下,明明是非兽非人的灵物,与他对视时,却总能让雪十一看到少女灵动倨傲的神态。
不摸就不摸。
长穗甩了甩身上的毛毛,爪子搭在他的手臂,后知后觉察觉到问题,上下打量着他,“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他不是陪还凌去咸宁阁了吗?
雪十一单手环着它,颦起眉头,“出了意外。”
“什么意外?”长穗紧张起来,“是还凌出事了吗?”
感受到怀中毛茸的炸蓬,雪十一语气微顿,低眸看了它一眼,“他晕倒在了咸宁阁。”
又一次。
在他们刚刚踏入咸宁阁中,还凌便浑身抽搐头痛难忍,失了意识。虽然明镜没察觉到异常,但雪十一总觉得,还凌昏迷后,有什么强大无形的东西在他体内钻了出来,只是他们看不到。
匆匆送还凌回寝殿的路上,雪十一与明镜腰间的音铃齐齐作响,他是接了明镜的指令过来查看,正巧撞上长穗被一群人围追堵截。
“现在怎么办?”长穗耷拉着耳朵,有些头疼。
出了这么大档子的事,宫中巡夜的修士必然都赶到了事发地,而长穗和花棠却在这个时候无故失踪,很容易引起怀疑。
“有人来了。”
长穗和雪十一同时听到了脚步声,很有默契钻入了斩情扣中,还不忘带上花棠。
雪十一躲在屋檐隐蔽的暗角,听到下方路过的修士谈论,“还是得不到回音吗?”
“她们不会也被妖魔害死了吧!”
音铃收起,“去她们房间看看再说。”
似乎是在找长穗和花棠。
等她们走远,雪十一轻扣腕间的冰花,“听到了?”
她暂时回不了女修居舍了,只能先去雪十一房中避一避.
男修居舍同女修居舍没什么两样,只是吵嚷了一些。
走入院中,还不等推门进去,雪十一垂在腰间的音铃响起,明镜唤他去太乾宫为还凌守夜。
祸世妖邪现身王宫,必然会惊动所有修士,在玄字牌修士的轮番镇守中,还能让妖邪连杀数人逃脱,这种打脸行为让地字牌修士如何还坐得住,必然要去召开一场要会。
糟糕的是,还凌身为地字牌修士的执管者,如今却昏迷不醒,这场集议只能先由明镜主持,而王储身边不能无人。
“知道了。”雪十一淡淡应下。
推开房门,他让长穗从斩情扣中出来,“你先躲在这。”
长穗窝在里面不出来,“我要同你一起去。”
“不行。”
雪十一的眼皮又开始跳了,“出入太乾殿的皆是地字牌修士。”
一旦被他们发现,长穗就完了,可雪十一的房间外,不也全是玄字牌起步的修士吗?这里修士更多更为危险,还随时会有人闯入房间的风险。
雪十一知道,如何做更稳妥,毕竟比起男修居舍,他贴身佩戴的斩情扣更安全。可只要一想到,长穗要进入还凌的领地,他就眼皮狂跳心烦意乱,恨不能背了指令就守在房中。
最终,他捂着狂跳的眼睛,带长穗去了太乾宫。
还凌还未苏醒,医官查不出昏睡缘由,修士们也不知原因。
已是寅时,天很快就要亮了。
太乾宫内灯火通明,因是王储居地,重兵把守盘查严格,雪十一前脚刚到,明镜就匆匆离开,临走前对他千叮咛万嘱咐,“守好殿下,除陛下召令,任何人都不能放进来。”
雪十一轻点下颌,袖摆轻轻掩过手链,长穗在斩情扣中竖耳听着,等到房门闭严脚步远去,才从雪十一中冒头,“我可不算人。”
嗯,是祸世妖邪。
垂眸看向缩成巴掌大的漂亮灵物,少年按它脑袋,“进去。”
寝殿中除了他们没有外人,殿外还有雪十一布下的结界,其实很安全。
长穗心中有疑虑,想要看看还凌的情况,可雪十一偏不让它出来,一个无情按压,一个可劲往掌心外拱,长穗一脑袋柔顺的软毛都被蹭乱了,用爪子拍向他,“你——”
“放肆!!”门外娇蛮的呵斥盖了长穗的声音。
雪十一动作顿住,抵窗开了一条缝隙,长穗顺势从手链中钻出,趴在他肩膀露出半个圆白脑袋,像是长在少年宗服上的装饰绒球。
房门外,一名华袍金饰的少女被侍卫阻拦,她厉声质问:“本宫是王储的妹妹,如何不能进去探望?!”
太乾宫中的守卫皆是还凌亲信,不受公主威胁,无论少女说什么,都不会被放行,她只能跺着脚大喊:“王兄,盈儿来看你了!”
这一世,阿兄竟有了妹妹……
看着少女蛮横张扬的模样,长穗澄金的瞳眸微黯,尖尖的指甲无意识在爪中冒头,刺到雪十一的后背衣料。
雪十一似听到它发出轻轻一声叹,很是有气无力,不由侧脸看向肩头的白团,脸颊蹭到它的耳尖,“怎么了。”
“没事。”长穗难以启齿,不齿自己的坏情绪。
它重新看向门外,炤盈还在冲着殿门喊:“王兄,你当真不愿原谅盈儿吗?”
还凌昏迷一事,明镜并未对外宣说,只说是王储操劳过度染了劳病,需闭门静养几日,只有少数人知实情。
炤盈显然什么也不知道,当真以为还凌是在静养,两人不知发生了何事,听炤盈的话语,似是做了什么错事惹还凌生气,至今都未原谅。
长穗很快调整好心态,被少女发上的金钗闪了眼睛,定睛一看,“她……”
长穗的话没有说话,因为雪十一身体绷直,以应敌的姿态毫无征兆转了身体,太过剧烈的摇晃,险些将长穗从他身上甩下,她随着少年转了方向,发现不知在何时——
还凌醒了。
第103章 摆烂攻略12
在雪十一推门进入寝宫时,还凌的意识就在恢复中。
他能听到外界的声音,却睁不开眼睛,直到,他听到了一道熟悉又不算熟悉的声音,少女的声线柔软清悦,穿破黑暗朝着他飞奔而来,还凌从梦魇中苏醒,缓缓看向折屏外。
窗边,少年脊背挺直墨发高束,独身而立,而将他从噩梦中拽出的少女却不见踪迹,还凌将目光落在少年的肩头,看到了一只摇晃着大尾巴的纯白灵物。
哪怕没有看清灵物的全貌,哪怕他只看到了一团毛茸茸的背影,深深刻入脑海的画卷告诉他不会认错,日思夜想之“人”,出现了。
“怎么了。”听到少女发出的轻轻哀叹,少年侧颜看向它,一人一兽亲密贴在一起。
与雪十一相处几日,还凌深知少年的敏锐警惕,定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小兽身上,才会忽视了他的苏醒。手指轻动,几乎是还凌从榻上坐起身的同时,窗边的人感知到他的存在,倏地转身面向他。
雪十一握住了剑柄。
长穗弄碎了他的剑,他身上现在携带的佩剑,是桓凌借予他的。而他此时,他面向他,手握剑柄做出随时抽剑的抵御姿态,哪怕他没有弑君的心,也有攻击的意。
长穗还在发愣。
不止是雪十一失了对还凌的“戒备”,还有她。是她大意了,被门外的小公主夺走了目光,忘了宫殿中还躺着个随时转醒的王储。
肩侧微动,雪十一在提醒她,躲回手链中。
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长穗哪里敢藏,这一世的还凌与前两世不同,他是北凉国有权有势的王储殿下,还有强大的修为灵力傍身,完全有能力同雪十一对抗。一旦两人打起来,雪十一必然会成道门叛徒,所有的修士都将与他为敌,局势极为不利。
……不能让他们打起来。
长穗紧绷着身体,观察着两人的举动,快速思索着对策。
为今之计,只有她冒险出手打晕还凌,洗去他醒来的这段记忆。为了不惊动门外的守卫,她必须速战速决,需要雪十一的配合,正打算暗示雪十一,雪十一忽然抽出半截长剑。
“别紧张。”还凌站了起来。
长剑出鞘寒音颤颤,避免被门外守卫听到,抽离缓慢。
少年的神情极冷,黝寒的瞳落在他身上毫无波动,好似他已经成了死人。在雪十一的威压下,还凌有须臾静默,看着少年与他肩膀上的灵兽,他定在原地,“我知道它是穗穗。”
目光落在毛绒白兽身上,还凌对上她金灿灿的眼瞳,初初醒来嗓音沙哑,却放得柔和,“见到她的第一眼,我便知晓了她的身份。”
若他当真想伤害长穗,不会等到今日。
雪十一动作微顿,并未放松警惕,“你什么意思。”
还凌指了指墙壁,在一人一兽的强烈注视中,叩开墙壁暗阁,从里面抱出两幅画卷。
“这是我在咸宁阁找到的。”
第一幅画卷展开,是一袭白衣素雅的女子于树下画符,侧身露出大半面容,隐约可见眉心幽碧的缠花法印,疏离淡然。
长穗睁大了眼睛。
尽管未现全容,可有眼睛者但凡见过长穗,都能认出画中人是她。
雪十一身体紧绷,死死盯着这幅画像。画像没有落款,未在纸面留下只言片语,很奇怪,他明明不是作画人,却能感受到画中投注的深沉感情。
没有滴墨留语是舍不得亵渎画中人,更是难以倾诉流泄的隐秘情愫,雪十一甚至能感受到,作画人低眸勾勒画像的神情,隐秘禁忌,暗黑藏匿又渴望暴晒于酷阳。
哗——
另一幅画卷随之展开。
同样的作画手法,同样的花海炫目,这次画卷中没有人,而是一只通体纯白毛绒的灵兽,小灵物微微歪着脑袋,像是在同画卷外的人对视,澄澈的眼瞳中倾洒阳光,额心漂亮的法印与先前第一幅画一模一样。
……与此刻趴在雪十一肩膀上的小白兽,也是一模一样。
“这是谁画的?”盯着画卷中的小兽,雪十一侧颜冷绷。
还凌没应。
他没说知道也没说不知道,而是自顾自说起另一件事,“从儿时起,我便研读北凉古史残卷,试图拼凑出完整的历史,后来我发现,北凉残缺的过去,都与那位女国师有关。”
为了寻找真相,还凌阅尽藏书楼古卷,甚至翻阅了所有杂谈野本。他在一本名为《哑书》的书中,寻出蹊跷,耗了数年精力寻找写书人,终于在几年前寻到雅书后人,从她后人口中得知了一个名字,一段隐秘过去。
还凌想为长穗洗脱污名,想让咸宁阁重慑北凉。
这些年,还凌数次出入咸宁阁,几乎踏遍了阁中所有房间,终于在不久前,他在某间荒僻小院中寻得这两幅画,自此开始夜夜入梦,总会梦到画中人唤他哥哥,有哭有笑,牵动着他的心弦。
所以,“你早就认出了她。”
在她踏入北凉王宫,出现在他眼前的那刻,还凌便知晓她是画中那位名唤长穗的女国师。
她回来了。
“我知穗穗不是祸妖。”还凌道:“那夜我从咸宁阁出来,虽未看到那只祸妖,却能感受到它的气息。”
那不是妖,更不是邪魔,像是凌驾于妖魔之上的另一种难以诉说的威压,轻易便能将他碾碎,将凡尘碾碎。
之所以没有将这件事公之于众,是因还凌证据不够,而又有太多人“目睹”长穗杀人,他明显能感觉到,那只祸世妖邪在针对长穗。
“王兄,你当真这么狠心吗。”
“你出来见见盈儿吧……”外面的吵闹声更甚,逐渐掩盖宫内的对话。
炤盈今日势必要见到还凌。
身为公主,她知道这群侍卫不敢拿她如何,便想硬闯寝殿,“公主殿下,您真的不能进去。”
“公主殿下!!”
长穗这个样子不能再让更多人看到了,听着越来越乱的脚步声,雪十一提起小兽的后颈,塞回了腕间手链。
还凌按了按额角,“等我片刻。”
不等往外走,一只手臂将他拦截,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少年,还凌挑了下眉,理解雪十一的顾虑,“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
他是要去打发走炤盈。
“别担心。”随着还凌开门,雪十一隐到了门窗暗处。
看出他的戒备,手链中探出一只毛茸茸的白爪,用肉垫在他手背拍了拍,“他不会伤害我们的。”
雪十一紧盯门外的情况,毫不客气拍上那只小毛爪,凉凉的声线情绪不明,“你倒是信任他。”
好奇还凌同炤盈的关系,长穗藏身手链中,小心翼翼探出一缕神识。
“王兄,盈儿真的知道错了,就再给我最后、最后一次机会好不好?”
还凌出现后,炤盈失了跋扈张扬的气派,可怜兮兮跪倒在他面前。
长穗的修为强大,就算是地字牌修士跟在他身边,也很难发现她的神识,可当她将神识轻轻落在还凌肩膀上时,还凌似有所觉,微微侧了侧脸。
“王兄,原谅我好不好……我保证……”炤盈还在哀求。
还凌淡声打断她,“你为私招邪,祸乱王宫,该求得原谅的不是我,是那些因你而死的无辜宫人。”
“盈儿已经好生安葬了他们!!”炤盈讨好道:“还给了他们亲人很多金银珠宝,他们很是高兴,已经原谅我了……”
她脸上毫无愧疚哀痛,若非还凌的重罚削权,想来她还是会如先前那般,随意抛尸乱葬岗。
“就只做了这些吗?”
还凌想要试出她的真心,“若我说,要取走你这张脸祭奠亡魂,你可原意?”
“不可以!”炤盈急忙打断。
美目大睁,她捂住自己的面容着急道:“我好不容易才将面容恢复,谁也不能取走它!”
还凌止了声音,静静看向她。
意识到自己的激动,炤盈脸色一白,“王兄……”
在这件事上,她没办法保持冷静,只能去抓还凌的衣摆,抽噎求饶,“她们不过是些贱婢,死了便死了,我可是你的妹妹,是北凉的公主。”
她至今也无法理解,“我只是想恢复我的美貌,那些贱婢能为我而死,是她们的荣幸……你为何非要抓着这件事不放呢?那只狐妖不是已经被你杀了吗……”
……她这是在说什么?
长穗听得茫然,被这位炤盈公主的话惊到了。
还凌也动了怒气,“看来你还是不知错。”
“回去罢。”抽回自己的衣摆,他冷着声音命令,“半年幽禁期未过,你擅自离宫罪加一等,以后莫要唤我王兄,也不必再来太乾宫。”
“不……王兄……”炤盈不敢相信。
侍卫听令上前,这次不再留手,直接抓住炤盈的手臂往外拖,炤盈挣扎着还想再解释,被狼狈拉出宫门,发出尖锐的哭喊:“王兄……还凌!!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我是公主!!是公主!你们怎敢如此待我……我会让你们后悔的……”
凄厉的哭喊渐渐远去。
还凌返回寝宫时,长穗已经将神识收回。
沉重的殿门重新扣阖,不顾雪十一的阻拦,长穗从手链中钻出脑袋,忍不住出声:“那位公主殿下犯了何错?”
长穗的灵体可以因寄宿地而变化,此时的她不足巴掌大,探出的脑袋上顶着雪十一的衣袖,被少年按着脑袋往回塞,又不停地往外探头。
见不得他如此蹂r躏小灵兽,还凌咳了几声:“让她出来罢,这里很安全。”
北凉帝妃嫔众多,却只有三子两女至今存活,其中一女已出嫁,另两位皇子一个体弱一个木讷,尤其是在北凉帝患病卧榻后,炤盈几乎是在宫中横着走。
儿时一场走水,毁了她大半张脸,对此一直耿耿于怀,性情多变。后来,她不知从哪里寻来的法子,竟故意招引狐妖结契,为了消除脸上的疤痕献祭数十宫婢,手段极其残忍。
不是还凌不给她机会,而是她的性子早已被妖邪侵染扭曲,一旦将权利放还给她,只会惹出更大的乱子。
……竟是如此。
那就有些能说通了。
长穗之所以多问炤盈的事,不只是因好奇,还因她觉得炤盈有问题。
将昨夜发生的事大致同还凌复述了一遍,长穗用尾巴卷了卷雪十一的手臂,催促,“愣着干什么,拿出来啊。”
少年冷淡扫了它一眼,不情不愿从怀中掏出东西,是长穗昨夜从案发地捡回的铜镜和珠钗,她将簪子推给还凌,问:“眼熟吗?”
还凌平时不太注意女子的发饰,认认真真查看了一番,思索着,“是有些……”
长穗道;“这只簪子,同炤盈的发饰耳坠是一套。”
想来是她自己没注意到丢了东西,今日来见还凌时,她发髻上刚好缺了一根发簪。
“你的意思是……”还凌拧起眉头,“她与那只祸妖有勾结?”
长穗并不能确定,“但当时她肯定也在案发地。”
昨夜时间太紧,长穗还未来得及细查那些尸体,就出了后面这些变故,还凌明白了她的意思,“那几具尸体我亲自去查。”
还凌是行动派,昨夜出了这么多事,急需他去处理。披好袍服,他走到屏风前身形晃了几晃,长穗见他面色苍白明显没休息好,不由劝说着,“你该先把身体养好,这些事急不来的……”
还凌摇了摇头,“无碍,我早已习惯。”
自第一次无故昏睡后,还凌的身体就落了病根,时常会感觉疲倦无力,这次的昏迷,大抵也是因为太过疲乏,雪十一听得冷哼,“恐怕没那么简单。”
想起他昨夜说过的话,长穗也觉得他的昏睡有蹊跷,“阿兄,你闭上眼睛。”
还凌眸光一颤,对上他的眼睛,长穗才意识到自己喊了什么,连忙改口:“王储殿下。”
还凌眨了下眼,“我更喜欢听你唤阿兄。”
顺从闭上眼睫,顶着雪十一幽冷的视线,长穗缓缓将脑袋抵上还凌的额头,小兽周身泛出微光,用轻柔的灵力探走他的周身,并未感知到那股力量。
难道是他们猜错了吗?那东西没有藏在还凌体内?
“如何?”
长穗往后撤开,冲着两人摇头,“没有异常。”
雪十一道:“它若想藏,怎会被你轻易找到。”
很明显,那东西的强大远超于他们所有人,长穗对上它都毫无还手之力。长穗听不得有人说她不行,她忍不住辩驳,“是它使了阴损招数,我不过是反应不急,力量也没有恢复!”
“若是我全盛时期,它不会是我的对手。”
雪十一反应平平,“是吗。”
少年倚窗而立,俊秀的面容上没有太多表情,长腿交叠看起来很是漫不经心。他看着对面的一人一兽,轻勾薄唇悠悠夸道:“那你可真厉害。”
长穗最看不得他这副模样,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又惹到了他,它背后的大尾巴甩起,“你不要在这里给我阴阳怪气。”
雪十一呵了声,不说话了。
眼看着他们就要吵起来,还凌干咳着岔开话题,“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长穗不知何时才能化回人身,这宫中又处处是修士,得知长穗要跟着雪十一回男修居舍,他微微颦眉,“不如你先住在我这里?”
“不行。”雪十一直接替长穗回绝。
缚绳微闪,长穗被拽回他的怀抱,少年用手臂紧紧搂住它,淡声:“她只能和我在一起。”
出入太乾殿的皆是些玄字牌修士,更不安全。
还凌对上他的目光,语气中略有不满,“让穗穗自己选。”
两人同时看向它,长穗只感觉勒在身上的手臂越来越紧了,“我……”
好不容易又见阿兄,长穗自然是想同还凌多待一些时间,可她更放心不下雪十一,“我还是跟着他吧。”
长穗又大尾巴卷上雪十一的手腕,轻轻用尾尖挠了挠他,不知是因她的选择,还是她的安抚起了作用,少年勒着她的力道有所放松,反而用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好罢。”还凌没有强留。
昨夜事发突然,长穗与花棠又无故消失,修士们正在王宫中大肆搜寻她们。先前长穗还在愁如何收拾烂摊子,如今既已和还凌摊牌,还凌表示他会处理此事,确保她们恢复人身时还能重返王宫。
因花棠的身份立场不明,长穗将海棠花枝交给了还凌,在花棠恢复人身前,会代她看管监察。
“殿下,您醒了吗?”房门被人轻轻敲响。
明镜开完要会回来了。
长穗轻飘飘钻入雪十一的手链,还凌拉开房门,对着雪十一面不改色,“辛苦,回去休息吧。”
雪十一瞥了他一眼,抬脚踏出寝宫.
宫中乱糟糟了整日,雪十一彻夜未眠,回到居舍时,已是午时。
刚刚进屋,随即又有人来敲门,是太乾宫里的人,说是奉了王储殿下的命令前来送膳食,虽然不解,但宫人还是按照殿下的吩咐,特意嘱咐了句:“食盒中有花糕。”
花糕当然不是让雪十一吃的。
还凌对长穗的喜好极为了解,食盒中的小点心都是为她准备的。雪十一一言未发,砰的声将房门扣阖,食盒随手放到桌面,碰也未碰。
“你不吃吗?”长穗从手链中钻出。
雪十一解下腰间玉牌,垂着眼睫回,“不吃。”
他似是累极,翻身躺在榻上,阖上了眼睛,长穗上桌啃了几口花糕,有些过分甜了。它又飘回雪十一身边,白软一团像聚拢的云朵,盘在雪十一上空问:“你还好吗?”
雪十一不回答。
以为他睡着了,长穗在他头顶打了个滚,正欲飘回去再啃几口糕点,一只手抓住它蓬散的大尾巴,长穗没有防备,直接跌入他的怀中,吸了满口冷香。
“你干什么?”白绒团撞入他的怀中,轻飘飘没什么重量。
雪十一扣住它柔软的后颈,胸膛起伏将它死死扣在怀中,声音有些咬牙切齿,“是不是我不问,你就不说?”
“说什么?”长穗有些茫然。
“给你画像之人,是你徒弟?”
哪怕长穗什么都不说,雪十一也早就猜到,长穗就是北凉几百年前的女国师,起先他还当她在戏弄他,直到今日看到这两幅画,雪十一才意识到,她口中的徒弟是真实存在的。
“他……”雪十一的声音有些发颤,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那人作画的模样,语气确信,“他喜欢你。”
看来今日这件事没那么好糊弄了……
长穗索性趴在他的怀中,“算是吧。”
“算是?”
“他口口声声说爱我,却欺我骗我强迫我,夺我权毁我名,最后却说要娶我。”长穗注视着他,“雪十一,你觉得他爱我吗?”
雪十一沉默,看着长穗的眼睛,他竟觉得她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不免有些烦躁。
“他人呢?”
“应该……被我逼死了?”回忆起北凉那段往事,长穗轻摇尾巴,用毛绒爪子按在雪十一的额头,“我在他这,种下了一道杀咒,撕裂了他的魂灵,却未能杀死他。”
于是她死在了他的眼前,让他看得到却触摸不到,眼睁睁看着她的容颜腐败,身体化为一具干枯骷髅。
雪十一抓住它的爪子,“挺狠。”
“比起他,我可差远了。”长穗轻飘飘道:“不然我也不会遇见你。”
“你那短命的夫君呢?”雪十一耿耿于怀,“他又做错了什么?”
长穗张了张口,这次不知该如何说了,“无非是我不爱他,他偏要强求。”
“所以你就杀了他?”雪十一莫名笑了声,总结道:“我怎么听着,爱上你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呢?”
长穗怔了下,这话还真没说错,只不过爱上她的人,永远是那个最不该爱她的人。
“那你怕了吗?”
“我?”雪十一眯了眯眸,“我有什么好怕的。”
趁着是灵物的形态,长穗对着他呲了呲牙,做出凶狠的模样,“我现在可是道门通缉追杀的祸世妖邪,执意跟我在一起,当心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说不定还会比前两世死得更惨。
雪十一半分都未被吓到,他搂紧怀中的小白团,翻身将它拢压身下,很是执迷不悟,“那我倒要看看,我会落得什么下场。”
额前的法印一凉,是雪十一轻轻在上面落下一吻。
长穗被他大逆不道的动作惊呆,回过神来后,挥动着四爪往他脸上拍,“你疯了吗?”
她现在可是兽身。
雪十一的脸颊都被它拍红了,按住挣扎作乱的两只小爪,他不满质问:“兽身就不能亲?”
他已经憋了一天火气了,长穗该庆幸,她现在只是兽身。
第104章 摆烂攻略13
“……”
长穗和雪十一在榻上打了一架。
字面上的意思。
长穗一身绒毛如雪,摸起来又软又滑让人爱不释手,平时很难看到她主动现出灵原,如今雪白的小灵物就在眼前,雪十一将它按在榻上又摸又揉,还将面容埋入了它软软的肚皮上。
长穗认为,雪十一在欺辱她,就算是暮绛雪本尊,也不敢对她这般放肆。
灵物的威严受到挑衅,白兽对着身上的少年连拍带抓,还上尾巴抽了他几巴掌,又被少年反抓在掌心揉捏梳理。
“碰都不让碰,你怎得就这么凶?”心知抓住尾根对灵物的影响,雪十一故意抓着不放,任由小兽在他身下挣扎,用鼻梁蹭过它粉嫩嫩的鼻子。
酥麻的感觉蔓延全身,小兽逐渐瘫软了身体,它呲着牙想要咬凑到眼前的脸,却被少年轻巧避开。
“好了。”顶着被抽红的脸颊,雪十一揉了揉它的脑袋,示意休战。
折腾了一天一夜,他是真的有些累了,搂着长穗侧躺在榻上,也只有长穗是灵物的形态,他才敢如此放肆逾越,将白绒团子扣搂入怀中,弱下声音:“陪我睡一会儿。”
长穗又浅浅挣了两下,确定雪十一不会放开她,便由着他搂抱。
她也累了。
脑袋埋在少年胸膛,无处安放的大尾巴缠上劲瘦手腕,被雪十一妥善安放。长穗闭上眼睛,听到头顶上方传来清浅的呼吸声,陷入半睡状态时,忽然听到少年喃喃喊了她一声。
“是他们的错。”
不同于往日的孤高,少年嗓音低弱,紧搂着它轻声道:“他们不懂得如何爱你,可我……不会伤害你。”
他不是她的孽障徒弟。
不是她偏要强求的夫君。
他是雪十一。
不会伤害辜负她,所以并不惧怕那些“坏结果”。
所以,“穗穗,忘了他们,好吗?”这些话,雪十一只敢在长穗睡着时才敢说,又或者说,他只敢在以为长穗睡着后表达。
长穗没有出声,被他搂着的毛绒身体一动未动。
雪十一也没再说话,吐息轻轻将下巴抵在了小白兽的脑袋上。他希望长穗是真的睡着了,又想她真的听到了这些话,就在他以为,长穗不会给他回应时,缠在手臂上的大尾巴收紧,尾尖悄悄钻入了他的掌心。
……是任由他揉捏的姿态。
这算是,同意了吗?
心中的爱意无限蔓延,攀爬结网叫嚣着占有,催促着他狠狠捏住那缕尾尖,以爱之名将她永困怀抱。雪十一的眼睫颤动着,须臾过后,只将那缕尾尖轻柔握拢。
爱人给了他占有的机会,可占有也有界限,以爱之名暴烈的占有,也是一种伤害。
雪十一答应了长穗。
他不会辜负伤害她.
长穗恢复了人身。
一觉醒来,她以人身窝在雪十一怀中,少年紧箍着她的腰身,两人的衣发纠缠在一起,长穗枕在他的臂弯,衣裙压在了他的大腿下。
“怎么了?”长穗的动静吵醒了雪十一。
习惯了随手将小灵物往怀中捞,他随着长穗起身,手臂很自然的往长穗腰间圈,直到少女柔软的身躯贴入他的怀中,睁着澄黄的金瞳仰头看他,雪十一才如梦初醒,缓缓松落手臂。
长穗反应不大,只是提醒他,“你压住我裙子了。”
雪十一嗯了声,抬腿任长穗将裙摆抽出。
天已经完全黑了。
长穗点燃屋中烛火,看到摆了满桌的饭菜,已经凉透。捻起一块糕点塞入口中,甜腻依旧,她倒了盏凉茶灌入口中,感觉雪十一坐到了她的身旁,“好吃吗。”
毕竟是还凌送来的,哪怕过于甜了,长穗也吃得开心,她点头,“好吃。”
雪十一将茶壶放到小炉加热,哦了声又问:“比我烤你的好吃?”
当初,他就是靠着几块烤点把她骗到的手。
长穗吞咽糕点的动作一停。
在少年将温好的茶递给她时,长穗选择实话实说,“你烤的好吃。”
雪十一满意了。
长穗虽恢复了人身,但赤金的眼睛和额心的法印并未隐退,还需要一段时日的恢复。在得知花棠还未恢复人身时,她选择继续寄居在斩情扣中,随着雪十一一同巡夜出任务。
还凌去看了那几具尸体。
除去被吸干精血的修士,其他几名死者全是宫婢,虽然几人的死法看似相同,但宫婢的尸骸上隐现妖气,手臂上均有刀痕,也就是说她们在死前,曾被妖邪蛊惑取过血。
“是炤盈。”还凌脸色不好。
他曾见过死在炤盈手中的人,无一是貌美宫婢,被狐妖蛊惑自愿放血,血液流干而死。
先前的炤盈肆无忌惮,以为无人敢管她,便将这些尸体随意抛至乱葬岗,只是死的人多了,难免会引来还凌的注意,再加上炤盈容貌的恢复实在太蹊跷,还凌上心一查,才发现她在宫殿中供了狐妖。
“她竟还不死心。”先前的狐妖,已经被还凌除去。
想来没了狐妖的妖力加持,炤盈的完好的容貌难以维持,这才又背着他偷偷供奉,又将死在自己手中的人嫁祸给祸世妖邪,想来先前死在宫中的那些人,也同她脱不了干系。
那些人,究竟是祸世妖邪所杀,还是炤盈在刻意栽赃?
还凌准备重验那些尸体。
雪十一的任务,是去长丽宫将炤盈供奉的新狐妖除灭,长穗与他同去。
到了宵禁时间,宫道上安静无人,偶有巡夜的修士在头顶一闪而过。长穗藏身在雪十一的手链中,看到长丽宫外有还凌的亲卫把手,殿门上贴着朱砂封条,无令不得擅自出入。
未免打草惊蛇,雪十一是翻墙入的长丽宫。
炤盈虽还有公主之名,却没了公主之势,整个长丽宫内昏暗幽寂,看着空无一人,很是空旷。
长穗从手链中钻了出来,“有些怪。”
就算还凌夺了炤盈的权,也不可能苛待她到不留一人伺候,更何况她在宫中重新饲养狐妖已经露馅,宫殿中不该毫无妖气泄露。
除非……藏身在长丽宫中的,是个可以掩盖妖气的大妖。
“你要小心。”长穗是要提醒他,不要再被狐妖蛊惑了。
想起溪山的事,雪十一薄唇微抿,神情有些不自然,“不会了。”
当时他是心中想着长穗,心不在焉才会被妖狐钻了空子,如今长穗就在他身边,他没理由再被妖狐蛊惑。
结术在虚空画出追妖符,雪十一试图找出妖邪的藏身之地,然而符咒在空中打了个转,并无反应。长穗嗤了声,以为是雪十一的道行不够,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是让我来吧。”
雪十一后退,抱剑看着长穗结术画符,催动着灵术探寻妖邪所在之地,符术在半空飘着,一动未动。
“如何?”雪十一轻飘飘问。
长穗不信,再次结术画符,追妖符依旧停滞在半空,毫无反应。
“怎么会这样?”含笑的面容渐失,长穗将符咒收回,不得不认真对待了。
雪十一观察着这座宫殿,“追妖符无处追踪,要么,这宫中无妖,要么,百年修为起步,黄令之上无止境。”
无论如何,都远比溪山妖狐难对付。
“这小公主真是什么东西都敢供奉。”长穗拧起眉头,总算知她怎么有胆子敢嫁祸祸世妖邪了,就算宫中没有祸世妖邪,她所供养的这只大妖也足以为祸一方。
谨慎起见,长穗写了张灵符传给还凌,方便他随时派人增援。
长丽宫太大,若妖邪还藏身其中,想要搜寻并不是易事,长穗本想分开行动,但雪十一不同意,他勾了勾两人之间无形的缚绳,取了个安全距离,“不得远离视线。”
这样就算有什么变故,也能及时支援。
长穗想了想,点头,“也好。”
两人就这样各寻各的,又能遥遥看到对方的身影,长穗凭着感觉寻到一处院落,听到里面传出怪异的低吟,顺着半掩的门缝往里看。
院中有人。
应该说,长丽宫中的所有人,都聚集在了这间院中,他们赤C身裸l体抱成一团,像是失了神智的野兽,赤红着双眼抓住周围一切扭动的活物,抓咬冲撞发泄着最原始的谷欠望,发出的声音是哀嚎也是痛喊。
看着男男女女抱在一起扭动的人团,长穗看愣了。
还能……这样?!
雪十一边搜寻边注意着长穗的走向,推开一扇窗门,他看到长穗傻站在院门前,像是被院中的什么东西吸引住了。他急忙往回走,顺着长穗的视线往院中扫去,脸色瞬寒。
“别看。”站在她的身后,雪十一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这种污秽肮脏事,不该污了她的眼睛。
长穗看的太入神,一时不察被雪十一带入怀抱,眼前发暗,她用长长的眼睫挠着少年的掌心,那极具冲击的景象还盘旋在她的脑海不散,“他们……”
“被狐妖蛊惑失了智。”雪十一捂在她双眼的手不松,冷漠看着院中荒y淫的景象。
有人发出痛苦的尖叫,吐着舌头往人群外爬,也有人口吐白沫,翻着白眼也要狠狠冲撞,他们已经没有了男女之分,被谷欠望支配不知满足,不远处还有几条僵死的狗。
视线受阻,却挡不住那些叫喊飘入耳中,长穗僵在雪十一怀中,她并不是不知道那群人在做什么,相反就是因为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才会惊到傻在原地,这是她几世以来,见过最荒谬难以理解的行为,身心都受到重创。
雪十一只觉得污染眼睛,尤其是污了长穗的眼。
视线掠过他们,他看向院中紧闭的房门,感觉到有东西也在看着他们。
长穗同样有感觉,她拉开雪十一的手,转身尽可能不往院中看,“狐妖应该就在里面。”
对上雪十一黢黑漂亮的眼瞳,长穗才感觉自己的眼睛受到净化,只是来不及多看几眼,院中出了变故,那□□合失智的人忽然没了声音,他们停下动作,齐齐扭头看向院门。
像是受到什么指引,所有人流着口水朝他们扑来。
“!!!”长穗的眼睛再次受到污染,被雪十一拽到身后。
明显是狐妖在操控他们,这群人只是失了心智,但并未被妖化。道门规矩:对于被妖邪蛊惑的无辜人,修士们只可阻拦驱邪不能伤杀,而这次的狐妖非同寻常,以雪十一的修为很难帮他们净化邪祟。
“我来。”长穗出手拦住奔来院门的裸身人。
身为天地灵物化身,无论是怎样的妖邪魔祟,她都能净化祛除,长穗单手结术,为这群人净化妖狐的蛊惑妖气,催促着雪十一,“你去抓狐妖。”
雪十一被她推开两步,看着院门堆聚的丑陋裸身人,痴痴地伸着脏手妄图触碰长穗,脸色难看握紧了手中剑,
长穗见他立在原地不动,忍不住催了声:“去啊。”
“别让它跑了!”她的净化术很有作用,不消片刻,这群人便没了先前的疯狂。
见这群脏东西近不了长穗的身,雪十一没再停留,抽剑朝着屋内跃去,凌厉的剑气掀盖屋檐,震的窗门齐齐颤动。
八尾狐妖附身在炤盈身上,扬动的八条长尾懒懒卧靠在榻上,它只需再修出一条长尾,便可飞升得道。感受到冲入房中的威压,血唇微张,一双紫瞳鬼魅森森望向来人,轻蔑发笑,“好大的杀气。”
不过一瞬,炤盈的面容便化为长穗,八尾狐妖抚摸着自己圆润的眼睛,学着长穗歪头看向雪十一,很是无辜茫然的模样,“小道士,你要杀了我吗?”
看着眼前与长穗一模一样的面容,雪十一的眼瞳结了冰,紫郁掠瞳却未能侵染他的心智,手腕翻转,雪十一不发一言裹着灵力朝着狐妖劈去。
八尾妖狐的魅术没有蛊惑到雪十一,反而让他更为清醒冷戾,妖狐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这不可能……”
闪身躲开,她舔了舔被剑气刮伤的手背,终于意识到,眼前的少年并非寻常道士,值得她好好招待。
砰——
巨大的阵法盘屋而出,杀气腾腾交战激烈。
长穗看不清楚屋中的情况,只能听到狐妖愤怒的嘶喊撞击,分不出是谁占了上风。
被刚刚的场景冲击,长穗生怕雪十一再受狐妖蛊惑,以最快的速度为院中人净化驱邪,一等这群人软趴趴晕倒在地,她来不及查看,迈过他们急匆匆朝着屋中跑去。
“雪十一!”交战已停,房中已经没了声音。
长穗撞开房门,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红雾,血色的红雾蔓延倾覆至整间小院,在雾气的遮挡下,房中景象不明,激烈的斗法杀战后恢复诡异安静,就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闻到了雾气里的刺鼻血气,长穗停住脚步,不敢再擅自往里闯。
第105章 摆烂攻略14
雪十一断了八尾狐妖三尾。
每一尾化为一道灵力暴击,重重没入他的体内。
心口窒疼,雪十一喷出大口鲜血,听到狐妖尖锐的咆哮。见它欲要破窗逃离,雪十一想到还在院中的长穗,强撑起身体结出法阵,硬是将狐妖困在了房中。
雪十一杀不了八尾狐妖。
想要诛灭道行高深的妖狐,须得先断狐妖修出的妖尾,以他现在的修为,断掉八尾狐妖三尾已是极限。伤重的狐妖吐出血色毒雾,被其笼罩的活物都会中毒暴毙,它大概没想到雪十一会不受毒雾影响,这才着了他的道,被他用法阵围困锁住。
“雪十一!”房门被人撞开,外面传来长穗的声音。
雪十一倚墙而跪,对上狐妖血色的眼瞳,它早已撕裂炤盈的皮囊现了妖形,巨大的赤狐高扬着五条长尾,嘴巴流着血水冲着他呲牙,一下下撞击着围困住它的法阵。
妖狐的凄厉嘶喊响彻云霄,寻常凡人听到会心悸惊恐,所以雪十一在法阵上增加了隔音术,无论狐妖如何嘶喊辱骂,声音都传不到阵外,而作为施阵者的他,耳边满满都是狐妖的嘶吼咒骂,刺耳的声音让他逐渐听不到长穗的呼喊。
“你以为你能困住我?”
狐妖的声音似男似女,又似无数死在它手中的亡魂凝结呐喊,“我会撕碎你,我一定会撕碎你!!”
法阵困不了狐妖太久,它的每一下撞击,对雪十一而言都是重创。喉咙腥甜,他压下翻腾的血气,忽然感觉心口上涌出一股莫名的气,痒麻难耐,以难以控制的速度朝着周身蔓延,令他呼吸急促。
“……有感觉了吗?”耳边传来妖狐的笑声。
金光法阵中,它又化成长穗的模样,用鲜血的舌尖轻轻舔过唇齿,嘴巴张合对着雪十一说着什么,雪十一瞳眸微缩,下颌绷紧握紧了手中的剑,因极力压抑,蜿蜒的血线顺着唇角流出。
“来啊——”顶着长穗的面容,狐妖冲着雪十一伸手,嗓音轻柔蛊惑,“救我出去,我可以帮你……”
雪十一撑剑起身。
瞳眸现出空洞之色,他朝着法阵缓缓走去,就在这时,耳边再次传来长穗的声音,清悦柔软的声线穿过血雾落入他的耳中,很是担忧地唤着他的名字:“雪十一,你在里面吗?”
长穗用袖摆遮住口鼻,隔绝了血雾的吸入。
她立在殿门前,一双金眸竟无法穿透血雾的笼罩,看不清屋内景象,不明情况的她担心贸然闯入,会给雪十一惹来麻烦,可一直僵在原地同样不是办法,长穗又唤了声雪十一,打算他再不应答,就闯进去找人。
“雪十一……”
迟迟得不到回应,就在她准备往房中闯时,一只染血的手攥住了她的袖腕,“别进去。”
血红的浓雾掩盖了雪十一的身形,长穗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听到他低哑微弱的告诫,“法阵困不了它太久,还有五尾……”
“穗穗。”雪十一呼吸困难,握在她腕上的手指微微发抖。停顿了片刻,他将自己的面具扣在她的脸上,咳出声:“去找还凌……”
长穗的眼睛还未恢复,金眸幽碧法印皆是妖邪象征,这宫中处处都是修士,他不在,就只有还凌可以护住她。
长穗怔住了。
几世纠缠,这是暮绛雪第一次、主动放她去桓凌身边。
心中不安,感受到腕上的力道渐松,长穗下意识反抓他的手,“你怎么了?”
她想要靠近雪十一,想要看看他有没有受伤现在是何模样,然而雪十一像是故意躲她,无论她如何靠近,他都后退避让,避无可避间,长穗朝他扑去,被他抱入怀中。
“你……”清冷的雪海香混着血气,长穗攥紧他的衣袖,抬头想要看他,却被他扣住后颈。
额头抵在他瘦削的肩颈,长穗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圈在腰间的手臂用力到发抖,似要将她揉入怀中。长穗被他勒的腰身发疼,她没有挣扎,很轻柔询问:“你还好吗?”
雪十一没有回答。
他抱她的力道还在加重,呼吸洒在她的耳边,长穗感觉到他在低头,缓慢而危险。
凉薄的唇蹭过她的耳边,雪十一的面容还在持续压低,像是在巡视领地的饿兽。长穗吞了吞口水,直觉告诉她雪十一的状态不对劲儿,不等她先把人推开,雪十一的薄唇蹭过她的脸颊,即将亲在她的唇角时,先她一步推开了她。
“我还有事。”像是忽然恢复清醒,雪十一推她的动作有些用力。
长穗没有防备,被他推的一个跄踉,眼睁睁看着少年消失在血雾中。
“雪十一!!”这个时候,他能有什么事要去做,还把她独自丢在长丽宫。
长穗急得不行,她在红雾中没有方向感,也不知人跑去了哪里。正欲埋头往红雾外冲,不远处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殿下,这雾中有毒!”
长穗辛辛苦苦救回来的那群人,已经全部死在血雾里。
“什么人!”看到立在雾中的长穗,有人受惊,险些掷出法器攻击。
还凌几人戴着阻挡毒雾的面具法器,追着灵符指引闯入这间小院,一接到长穗的消息,还凌便带着修士匆匆赶来,他安抚住身旁的修士,“无碍,是我们的人。”
还凌朝中长穗大步走去,见她安然无恙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歉意道:“我来晚了。”
若非情况特殊,长穗不会给还凌传送灵符,想也知长丽宫中出了大变故,所以他带来的都是玄字牌修士。
屋内的五尾狐妖,也确实只有玄字牌修士能解决。
简单同还凌说明了情况,长穗说得又急又快,“这里交给你了,我现在要去找雪十一。”
“你要去哪里找?”得知雪十一不见了,还凌颦起眉。
长穗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他肯定还在宫里。”
“好,你别慌。”还凌还要处理妖狐的事,不便陪她一起去寻人,长穗现下的形态,他也不能派修士帮着她一起寻人,他能做的只有将长穗带出红雾,将她送到长丽宫外,将腰间的令牌解下来塞给她。
“带着它,不论你出入王宫何地,都无人敢拦。”
还凌扶稳她脸上的面具,遮住她金色的眼瞳法印,“一定要及时联系我。”
长穗点了点头,心思已经全部飞到雪十一身上,来不及同还凌多说,攥着令牌匆匆离开。
还凌站在阶上,直到长穗的身影远到看不见,他才揉着额头转身往殿内走,只是没走两步,眼前突兀发黑,好像有什么东西欲要破体而出。
砰——
还凌一头栽倒在长丽宫前,失去意识。
“……”
雪十一没有记忆,对北凉王宫不熟悉,能去的地方并不多。
他说他还有事,无论是真有事还是假有事,这个时候,他都不可能回男修居舍,发出数道灵符未果,长穗隐匿在高檐暗角,将目光投落在不远处的咸宁阁。
他会去那里吗?
长穗不知道。
再有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到时长穗的行动会大受限制,她必须尽快寻回雪十一。
避开巡夜的修士,长穗快速朝着咸宁阁掠去,停落在一处杂草丛中。
咸宁阁荒废了数百年,阁中杂草疯长足有半人高,黑漆漆的毫无人气。拨开杂草,长穗左右环视,一时间竟不知这是阁中何地。
阁中建筑并未有改,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长穗摘下面具,因杂草的覆盖犯了路盲症,只能凭着感觉走。她看到了观星楼,那里是咸宁阁最高的建筑,长穗曾手握权势站在楼顶看风景,也曾跌落尘埃成了高阁囚徒,观星楼见证了她的辉煌与堕落。
莫名间,长穗觉得雪十一会在里面。
阁楼太高,靠步行很是浪费时间,总归咸宁阁已经荒废,长穗索性化成兽身跳窗蹿入,脑袋顶开窗扇,直接跃入她曾住过的房间。
刚一落地化为人身,不等长穗看清屋内的模样,一柄凛冽长剑朝着她刺来,长穗反射性弹开,硬生生将剑身弹出裂纹。
转身间,她散开的长发被人拽住,长穗吃痛作势要去拍人,两人同时抬眸,在看清对方的面容时,又同时愣住,“穗穗?”
“雪十一?!”
雪十一面色苍白,紧绷的身体放松,不知因何又迅速绷起,“你怎么会来这。”
他咳了几声,不等长穗回答,攥住她的手腕将人往门外推,吐出的字眼过分清晰冷淡,“走,离开这里。”
他的力道大的出奇,毫无温柔可言,长穗被他推的跄踉,扒住门框倔强的不肯离开,“为什么……”
好不容易才找到他,她需要一个离开的理由。
雪十一给不了她理由,强行逆压的灼烧在见到长穗时,再度烧起,一股股上涌的气冲撞着他的理智,雪十一闭了闭眼睫,不敢再触碰长穗,放开她后退着,只从牙缝中艰难挤出一个字:“走。”
……快走。
长穗不走。
她这才注意到,雪十一束发的带子解开了,三千墨发自然披散,本该板正的灰蓝宗服被扯得凌乱松散,襟口大敞下,露出漂亮的锁骨脖颈,与平日的形象很是不符。
他的肤色本是玉瓷冷感,薄薄的肌肤下隐现青脉,这会儿不知怎么了,绯色顺着衣襟攀爬过脖颈脸颊,淹没了他的整张面容,就连唇色也比往日殷红,是擦涂过血渍后,应有的血红。
“你到底怎么了?”长穗试图靠近他。
雪十一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恶意的念头在他耳边一遍遍回荡,让他黝黑的瞳仁沁入猩红,凝在长穗身上的目光又冷又狠。长穗被他盯得很不舒服,但还是朝着他一步步靠近,“发生了什么你说出来啊,我和你一同解决。”
她不喜欢被瞒着。
雪十一像是很热,扯了扯领口,让本就松散的衣襟开口更大。
“雪十一……”他的手腕再次被长穗抓住。
少女贴近他,望向他的金眸清透担忧,仰起的面容白皙柔软,很轻很软唤着他的名字。雪十一的目光不受控制落在她的下颌,忽然抬手捻上她红润的唇珠,“你要和我……一起解决?”
长穗点了点头。
雪十一的血液百毒不侵,血雾伤不了长穗,自然也影响不了他。长穗怀疑,是妖狐对他施了魅术以类的东西,指腹贴着他的手腕悄悄释放灵力,长穗试图探查他的身体异常。
“唔……”她的唇被雪十一按痛了,下意识张口咬他。
她的这声轻哼如同催化剂,指尖留在细密的牙印,长穗咬的他明明不疼,而雪十一看她的眼神瞬间变了,手臂用力圈箍住她,天旋地转间,长穗的后背重重抵在房门,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轰——
同一时间,外面起了闷雷,本该天亮的时辰,天色却过分的昏暗。
无光的房间中,两人的身形交叠融合在一起,长穗被摔疼,张口间炽热的呼吸笼罩,暴烈的亲口勿如窗外即将来临的大雨,长穗被雪十一拢在怀中,或是说按压控制在怀中,身处弱势的姿态让她很不舒服,不免挣了两下。
她想起了先前在长丽宫中看到的乱象。
重叠的人影宛如一块块毫无美感的肉块,失了人性比野兽还要可怕,剧烈的冲击让长穗很难忘记。
如今雪十一亲吻着她,清凉泛着血气的口勿顺着唇角一路往下,长穗在他深深的亲口勿中人有些发晕,只感觉今日的雪十一强势到过分,恨不能将她吞吃入肚。在他抓住长穗腰间的系带时,怪异感达到巅峰,长穗清醒过来,软着手去按他的手背。
“别……”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唇已经被啃肿了。
雪十一的主动,过于不正常了。
尤其是长穗明显表达拒绝的意思后,雪十一只不过是微顿,便反手扣住她的手按在窗门,不顾她的意愿强行去扯系带。
“不是说,要同我一起解决吗?”长穗试图踢他,被他抓住脚踝,按在腰侧。
他散着乌发,眉眼在谷欠色的加持下秾艳邪性,像是疯癫状态下暮绛雪的本体,一下下轻啄着她的眼皮,在她耳边轻轻吐出一句话。
长穗以为自己听错了。
睁大眼睛,她一时很难理解雪十一刚刚说了什么,更想认为是自己听错了。那句话对她的冲击,堪比长丽宫的淫l乱景象,她只感觉脑袋嗡的一声,皮肤红到发烫。
啪——
实在没控制住,长穗抬手给了他一巴掌,又气又羞骂着他,“你是不是疯了!”
过重的力道刮到雪十一脸色,留下清晰的五指印,疼痛同时也打回雪十一的理智,看着眼前衣衫不整气红双眼的长穗,雪十一往后退了一步,“抱歉……”
他想要帮长穗穿好衣裳,又怕再次失控。
热潮还未退去,因刚刚的亲热反而越发强劲,雪十一的手指颤抖地厉害,忽然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这一巴掌,比长穗打的还要狠,白皙的脸颊瞬间肿起,让他咳出一口血沫。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雪十一不敢再看长穗,涩声道:“那只八尾狐妖,是魅狐……”
魅狐修魅术,修出的每一条长尾都是一条蛊丝,雪十一砍了狐妖三尾,三条尾巴化为情丝没入他的体内,放大了他对谷欠念的需求。
就算他不说,长穗也猜到了,她不理解雪十一有什么好隐瞒的,“我可以帮你净除,你没必要躲我……”
雪十一摇了摇头,“没那么简单。”
长穗不信,偏要抓住雪十一的手尝试,几次灵术运转间,她探查到雪十一体内的翻涌,如滚烫的火海在叫嚣扑涌,就连长穗也被烫了一下,下意识把手抽了回来。
“怎么会这样。”长穗竟真的无法帮他祛除净化。
雪十一的额角在滴出汗,呼吸越来越烫,“情丝入体,欲念生根,人之欲海取之不尽……穗穗……”
雪十一看着她,眸光明灭转化,不受控制抚上她的面容,压轻的嗓音如同呢喃,“你帮我净百倍欲,我还你千万情……你又能,同我耗多久呢?”
所以,他必须要躲着她。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眼看着雪十一的状态越来越糟,长穗心慌道:“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雪十一长睫颤动,“你离开这里,便是最好的办法。”
“这算哪门子办法?!”长穗没想到他还要赶她走。
若她帮他净化不了情丝欲海,那雪十一自己更无法排出,不然他也不会自己躲入咸宁阁中,折腾了这么久还是这副鬼样子。
咳血过后,雪十一开始流鼻血,若情丝再无法净化,他会爆体而亡。
“不就是双修吗?!”长穗很快有了决定。
前两世又不是没做过,这一世他们都这样了,不过是早晚的事。努力抛出长丽宫看到的画面,长穗扯下系带开始褪衣,忽然听到一声低低的笑。
“你笑什么?”长穗瞪他。
雪十一鼻息炽灼,胸腔中发出的气笑不是感动欣喜,更像是嘲笑。他的眼瞳在极致的压抑下黑赤森森,看向长穗的目光一瞬清明,一瞬阴戾,“还记得刚刚,同你说过的话吗?”
他是指,那句让长穗恼火给了他一巴掌的孟l浪话。
“普通的双修,救不了我。”
狐妖的妖尾化为蛊丝,毒就毒在那并非真正的情丝,而是被无限放大阴暗的情愫,是占有是撕裂是毁坏。八尾狐妖告诉他,他体内的毒情丝会蚕食他的理智,他只能同他所爱之人双修,极致的占有过后是摧毁,只有长穗死在他的身下,血水染红他的身体,他体内的蛊丝才会化解。
他会活下来。
一个捉妖修士,道门的道子,以耗吸爱人的生命力活下来,化为癫狂嗜血的魔修,而他所爱之人,血水流空尸体凉透,只能化为一具枯骨死亡。
“你想死吗?”
谷欠念几次吞噬理智,又被雪十一强行拉回,他的手顺着长穗的脸颊,落在她白皙脆弱的脖颈,感受到掌下跳动的微弱颈脉,“或者。”
雪十一靠近她,“你想被我弄死吗?”
长穗呆怔在原地,从未想过,还有如此恶毒阴损的招数。
在她失神间,她再次被雪十一推出门外,以术法封锁房门前,他深深凝着长穗,“我说过,我不会伤害你。”
他不是她的白眼狼孽徒。
不是强求她的短命夫君。
雪十一是第一次爱人,尽管他还没学会该如何去爱,但好像有人一直在告诉他,正确的爱不该让心爱之人难过,他不能再伤害强求她了……
“穗穗。”
看着长穗大颗大颗的眼泪掉落,房门缓缓扣阖,雪十一唇角溢出血渍,无端呢喃,“一直笑罢。”
“笑久一些。”
他从来……都不喜欢看她哭。
只想让她笑的。
“……”
长穗看到了慕厌雪。
他于姻缘树下,一笔一划写下他们两人的名字。
长穗看到了暮绛雪。
少年泣血跪地,执着看着她的尸身化为腐烂枯骨,只为证明他错误且无知的深爱。
他还是雪十一。
眼前宁可爆体而亡,也不愿强求伤害她的雪十一。
在房门即将闭阖的刹那,长穗化为流光扑向他,她冲入他的怀中,用手臂紧紧抱住他的脖颈,哽咽着道:“我不信。”
“雪十一,我不信你爱我。”
不是口口声声说舍不得再伤我吗?
“我就要再你面前,就要同你双修,既然你那么爱我,那就证明给我看。”
证明给她看,他的爱可以碾碎只有摧毁欲的无边欲海,可以克服恶种的本恶温柔疼惜。一个连世俗天道都敢违抗的小孽障,怎可能对付不了想要弄死她的阴暗情丝。
既然说要陪他一起面对,她就不会退宿。
哪怕,她有可能被他做死……
第106章 摆烂攻略15.
卯时已过,天空灰沉阴暗,成片的乌云笼罩在王城上空,落雨滴答不断。
雪十一覆盖在长丽宫的法阵破了。
妖狐从法阵中逃出,它已被玄字牌修士断去四根法尾,修炼近千年才修出的七根法尾已全部斩去,就只差最后一击,便能取走这只妖狐的性命,偏偏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候,幻化成修士的模样逃走了……
是人便有欲,妖狐的战斗力不强,只靠魅术足以祸乱天下。虽只剩一尾,但魅惑心性不坚的修士不成问题,炤盈的皮囊已经坏裂,她随手披了张修士皮,跌跌撞撞走在荒僻无人的宫道中,咧开的嘴巴流出口水。
阴雨天,雨水滴砸在地,空气中是潮湿的水汽。
妖狐残留的一尾光秃丑陋,它嗅着空气中残留的气息,循着这道气缓缓朝着咸宁阁走去。
它要去找斩断它三尾的小道士,若不是他,它的千年修为不会损耗至空。
情毒无解,它要亲眼看到他所爱之人死在身下,看他疯癫入魔受尽折磨。失了七尾又怎样,它一样可以操控强魔为它所用,一样可以搅动天下大乱……
嗒——
大颗的雨落入水洼中,打碎水面映出的扭曲倒影。
狐妖行走僵硬,怪异的人脸口舌大张狰狞丑陋,密密的雨幕下,它突兀弓身朝着前方呲起利牙,只见正前方宫道中,一道人影不知何时出现,他幽幽立在雨中,又好像是飘飘轻浮在水面,雨珠打在他身自动避让,没有打湿他的片寸衣角。
“这是你的吗?”
看着雨中四肢抓地的狐妖修士,男人手中抓着四条毛茸艳红的长尾,修长的手指青白如玉,冲着狐妖笑得随意。
很奇怪。
明明男人没有攻击的意图,看起来温和友善像是普通凡人,可狐妖莫名开始汗毛倒竖,无形的威压漫来,男人每抓着尾巴靠近它一步,它便颤抖着后退一步。
“别紧张。”随着男人再次出声,狐妖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一只手悄无声息攀到妖狐的脖颈,男人的声线悠悠低缓,“我只是好奇……还有三条狐尾,去哪儿了呢?”
“在、在……”狐妖双腿打颤,狡猾的它竟说不出半句谎话。
在得知有三条狐尾没入人身化为了情毒后,男人很轻眨了下眼睫,在狐妖惊恐的注视中,缓缓弯唇笑了。
“我怎么没想到呢。”不喜不怒的声线听不出是夸还是损,男人只是弯唇笑着,无端收拢箍在掌心的脖颈。
狐妖的人面上出现丝丝裂痕,是又一具皮囊的损坏。它开始喘不上气,大睁着眼睛想要挣扎,偏偏动不了分毫。
“做得不错阿。”他可要好好奖励它。
咔——
这么多玄字牌修士都没围灭的狐妖,被一只手轻轻掐断性命,男人于雨幕中抬眸,含笑望向咸宁阁的方向,露出一张属于还凌的面容。
他又不是还凌。
狐妖狼狈软倒在地,脖颈扭曲变形,已经没了声息。
丝丝缕缕的黑气从还凌的眼角、口鼻溢出,他闭上眼睛,感知着本体的力量,喃喃自语:“如此阴损的情毒,你……会放弃他吗。”
已经被放弃了太多次,合该冷硬到底的。
还凌笑出声,笑着笑着,浓稠的雾液在他身体各个地方漫出,凝出乌墨实体,朝着地面断气的妖狐吞去。攥在掌心的长尾消失,一根又一根裹着黑气的长尾自狐妖身体里长出,在恢复到第八尾后,数尾齐动,又一根长尾自身体中长出。
轰——
雷鸣滚滚,九尾现,大妖出世。
“九尾狐妖”缓慢睁开眼睛,褪去身上的人r皮,蓬乱的九尾荡在空中遮挡雨雾,轻抬手指欣赏着自己的新身体。目光瞥过僵立在原地的还凌,九尾狐妖瞳仁漆黑森森,抬起尖利的手指朝着还凌的脸蛋刮去——
“殿下……”
“王储殿下……”一群修士急匆匆追来。
长指蹭过还凌的面皮,留下浅浅一道血线,在众人拐入这条宫道时,九尾狐妖化为一缕黑雾,凭空消失。
雨还在下,不知在何时,浇湿了还凌的衣发身体。
修士们撑着伞急匆匆追来,见还凌闭眸仰面淋着雨,空洞木讷好似听不到他们的声音,着急唤着,“殿下,您怎么了?”
“殿下……你能听到我们说话吗?好端端的怎么跑这里来了?”
越来越嘈杂的声音,褪去阻隔传入他的耳中,还凌眼皮轻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满目的雨,淋湿他的脸颊,像是被人迎头浇灌,浑身都冰凉刺骨。
视线上空是隐在雨中的咸宁阁,脸颊细细的血线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还凌只感觉双腿一软,被修士们伸手扶住,他看着四周的景象,茫然发问:“我……怎么会在这里?”
修士们面面相觑。
还凌的意识,停留在他送长穗出长丽宫时,晕倒在宫门前。这一次醒来,他虽然丢失了一段记忆,但身体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并不知道,自己在昏睡时,是因何来了此路,又是想做什么。
“……”
这是第几天了?
雨水敲打着窗扇,昏沉的雨天分不清天明天暗,时间仿佛拉扯得格外漫长。
长穗趴在汤池玉沿,被肩侧的轻咬拉回思绪,下颌被人扣着扭转,淋漓的水流声中,她被人搂在怀中细密亲吻着,呼吸与蒸腾热气交缠,男人的声音沙哑低悦,似有不满,“在想什么?”
阁楼外的落雨声不知停歇,长穗耷拉着面容,湿漉漉的长睫像停留的羽蝶,“想你。”
她无精打采道:“想你怎么这么有精神。”
她已经很累了。
感觉平日里修炼都没这么累过。
能给他的东西,长穗都已经给了,可身后的少年像是贪婪无足的凶兽,还在汲取所求着她的一切,似要榨干她身体里的汪泉,将她吞吃入肚。
“抱歉。”雪十一的呼吸沉闷。
他也知晓自己有多过分,理智在癫狂与清醒中反复沉沦拉扯,被无限放大的欲求始终得不到满足。沉默须臾,少年收拢手臂,将怀中人死死圈困缠绕,如吐着蛇信的吃人巨蟒,轻轻将脑袋枕在猎物发顶,试图为自己辩解:“……我太渴了。”
他完全止不住对心爱之人的索取。
愧疚是发自内心的愧疚,索取也是真的在用行动索取,当疼惜的爱意溢出扑浇没有人性的掠夺占有,情毒不攻自破,滔天的爱意会让人变得贪得无厌,这也是一种变相的情毒。
“还要多久?”长穗打着哈欠,疲软到懒得伸手去勾雪十一的脖颈,任由自己软趴趴歪着。
雪十一将人翻转而视,湿漉漉的口勿顺着她的额头、眼睛亲到唇角。为了让怀中人更舒服些,他攥着她的手腕往自己肩颈上搭,拖着她的后臀让她整个挂在月要上,不平静的水面涟漪层层,像是窗外起伏不停地雨珠,长穗忍不住轻哼出声。
“我不知道。”雪十一有问必答,不耽误制造圈圈水波。
长穗是真的遭不住了。
疲乏太过,绷直的月要身长久得不到缓解,她听到窗外的雨水冲刷声,意识摇摇欲坠逐渐模糊,感觉月要身像是被掰折撞坏了。
她很困了,真的只是单纯困了,有啥好锁的啊。
困到全身无力,身体一直在无力地下滑,全靠雪十一用双手掌控。这种被人支配左右的感觉,至今都让长穗无法适应,她将面容埋入雪十一肩膀,拍了拍他的后背,睡意朦胧,“去楼上。”
长穗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摘星楼中的物件竟都还能用,甚至都没有沾染灰尘。
两人做完洗,洗完做,来来回回数次后,便一直留在了汤池中,长穗遭不住年轻人的旺盛精力,在这种事情上,她甘愿认输,只想躺去榻上好好睡一觉,至于雪十一想做什么,只要他不累,就随他吧……
长穗明白,雪十一是被情毒放大了需求,这不是他的本意。
她就只放纵他这一次。
阁楼外传来呼啸的风声,凉风卷过窗缝呜咽似哀求,落雨应了屋内的节奏,时停时落时快时慢,被雨水浇灌的杂草湿透弯折,平坦玉白的道路被反复冲刷浇湿,水流顺着王宫墙角汇聚到坑地,凝出一片片不够清澈的水洼。
当风雨停歇,天晴之时,长穗早已睡得不知所觉,就连雪十一是何时将她抱出摘星楼的,都不知道。
雪十一想到了长穗的混账孽徒。
想到了她死的极好的短命夫君。
还想到了那两幅灵动如生的美人画卷。
将长穗抵到窗沿时,顺着半敞的窗扇往下望,雪十一看到了画卷中的那片花林。不是冬日,楼下花林中没有殷红寒梅,没有霜白积雪,却与画卷中的场景几乎不差,于是雪十一寻来了桌案,将长穗抱去了花树下。
繁盛浓花下,绿裙少女裙摆铺散一地,她倚树而眠花瓣为席,沉木小案上摆着香炉小碟,美好到不忍打扰。雪十一后退着,几乎是重现了画中场景,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一闪而过,快到让他捕抓不住。
有那么一瞬间,他似是通感了那位孽徒,共情了他作画时的心情。
越是理解,便越想以他的名义覆盖重描画纸,大片大片的色彩铺染画卷,执笔勾勒出心念深爱之人。
当雪十一将此刻的场景亘古留在画卷中时,他凝着树下沉睡的少女,又低眸去看自己画出的面容,看着看着,雪十一黢黑的瞳眸睁大,握在手中的画笔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是错觉吗?
还是他走火入魔犯了魔怔。
为何他会觉得,画卷中的勾勒手法……与先前看过的画像,一模一样。
长穗恢复意识时,她正窝在雪十一怀中,少年将她虚虚搂抱,手臂摩擦着她的脸颊,不知在做什么。
脸颊有些痒,她不耐烦地避开,动了动僵麻的身体,发出细碎嘶痛。酸疼的腰身很快被人扶稳,有力的手指贴心按揉,“还很痛吗?”
听到雪十一的声音,长穗的意识越来越清醒,缓慢睁开了眼睫。
“你在干什么?”一出声,才发现嗓音哑得厉害,温好的茶水很快递到她的唇边,长穗猛灌几口,才感觉喉咙舒服了些。
“饿了吗?”雪十一又捏起糕点往她嘴里送。
初初醒来,长穗人还没那么清醒,雪十一往她嘴边送什么她就吃什么,入口的糕点甜而不腻,混着鲜野花香,口感竟比先前在破庙吃过的还要好。
“这个……是哪来的?”长穗懵懵看着他,她睡着这会儿功夫,他出了咸宁阁吗?
糕点的残渣沾到了她的脸颊,被雪十一用指腹抹去,他没再隐瞒,“是我做的。”
他确实出了趟咸宁阁,去寻了些做糕点的食材,趁着长穗昏睡,捡了些沾着雨露的花瓣做成了糕点。
长穗早有猜测,不过亲耳从雪十一口中听到,还是有些惊讶。
暮绛雪的本体是会做糕点,但不代表他转生成的这几位都会做,第一世的暮绛雪做出来的糕点最符合本体味道,第二世的慕厌雪不擅厨艺,他惩罚性灌给她喝的花粥长穗至今难忘,她一直以为,这一世的雪十一也不会这些。
“你不是道子吗?”外人眼中降妖除魔的高冷道子,是个会做好吃花糕的少年,这反差不是一般大,“你怎么会做这些。”
大概雪十一都觉得难以启齿,他又捻了块糕点塞给长穗,不咸不淡回着:“闲着无事,随手一学。”
“好吃吗?”其实雪十一早就想做给她吃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长穗被他折腾了这么久,饥肠辘辘确实饿了,她将脸颊塞得鼓鼓的,艰难吞咽着食物说不出话,只能诚实的点头。雪十一注意到,她捧着糕点的手指红痕斑驳,印子从手背蔓延入衣袖,至于被衣袖遮掩住的皮肤上是何模样,没有人比他更为清楚。
雪十一眸色发暗。
压下的燥热再次上涌,情毒带给他的影响还未完全消除,他的心中不时还会上涌撕裂咬碎的阴暗情绪。深吐一口气,他轻轻攥住长穗细长的手指,不敢再用力抓握,“这几天……辛苦你了。”
长穗确实挺辛苦。
碟子中的花糕被她吃的干干净净,又给自己灌了一大壶茶水,她抽手去摸雪十一的额头,指腹沿着他眉心细长的红痕下落,少年很配合的低头,垂着眼睫任由她触摸。
“好像是比先前清醒了。”长穗放心了。
先前她要有触摸他的行为,总要被少年抓着啃咬吸口允一番,过分些还要将她扑倒,像只凶野不认人的大狗,完全没有安分的时候。
“你的情毒是解了吗?”长穗观察着他,发现他额心的印记也没先前殷红了,恢复了往日的素雅。
雪十一强忍着吻咬的冲动,喉咙滚动,他模糊嗯了声:“已经好多了。”
他身上还有余毒未化,没有长穗的安抚,只能靠自己压制,不过长穗已经承受不住他的索求,两人日后有的是时间,不急在这一时。
被长穗触摸的难耐,他终是没忍住,拉下她的手腕轻轻亲了一下。
“穗穗。”与之十指交握,雪十一抬眸望着她,“你愿意……同我在一起吗?”
长穗不懂,“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
雪十一换了种问法,“你愿意当我的道侣吗?”
不再是朦胧无名的暧昧,是一种正大光明的身份站在他的身边,接受所有人的注目审视。
长穗愣住了,“你……”
雪十一很认真看着她,“我先前便说过,会对你负责,从不是玩笑戏言。穗穗,如今我们已有灵修之实,那我们便是道侣,你愿意嫁给我吗?”
这已经不是暮绛雪第一次对她求爱了。
似乎每一世,他都执着于娶她,妄图以悖逆人伦的方式宣告他对她的执着,长穗拒绝了一世又一世,次次决绝不留情面,冷眼旁观着他的发疯强求,宁愿鱼死网破,也不肯给他成全。
长穗的强势无情,一直是因暮绛雪比她还要强势残忍,他一直在用长穗不喜欢的方式强求逼迫她,从未像此刻这般认真郑重,问一问她的意愿,雪十一此刻的尊重,是慕厌雪用命学会的。
“我……”她该怎么拒绝呢?她又有什么理由拒绝。
长穗的眼眶有些发酸,企图从他的脸上看出前几世的身影。抽了抽鼻子,她别过面容,“道门的道子可以成婚吗?”
“为何不能?”雪十一颦眉道:“我不是什么道子,这只是衡老头拒收我为徒的借口。”
这话他先前同长穗说过了,只不过他当时语气太差不愿多说,长穗也就没有多问。如今趁着这个机会,长穗问出了心中疑惑,这才知晓,雪十一空挂着道子之名,竟有宗无师。
“我是被衡老头养大的,虽是归元宗弟子,却没有人愿意收我为徒。”
长穗不解,也完全没料到雪十一会没有师尊,“为什么?”
雪十一弯了弯唇角,自嘲道:“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他是归元宗年轻一代中,根骨奇佳修为最高者,他被衡老带大,所有人都默认他是衡老的徒弟,只是一直没有行过正经拜师礼。后来,道门大议,雪十一陪同衡老出席,有人询问雪十一何时行拜师大礼,被衡老摆了摆手回绝,笑称担不起道子之师。
雪十一的道子之名,便是从那时流传出来的。
因是衡老亲自认定,所有人都信他是天神落世道子化身,也再也无人敢收他为徒。这些年来,雪十一在归元宗一直是独居,他一人一院无师无依,所拥有的不过是镜花水月沉浮虚名,皆不是他最想要的东西。
“那你最想要的是什么?”长穗下意识接话。
雪十一摩擦着她的手腕,垂着眼睫落寞温驯,“我想要……师尊。”
长穗的心重重一跳,对上雪十一深邃漂亮的眼瞳,“我曾去质问过衡老,为何不肯收我为徒,他说他没资格当我师尊,此间凡尘,无人能管束了我,皆无资格受我叩拜。”
雪十一只当这是他的借口。
世间谁人不知,衡老是道门中修为最高之人,若他都没资格收他为徒,还有谁有资格收他为徒。
“衡老还问我,当真想三跪九叩拜他为师吗?”
长穗的心提了起来,“你想吗?”
雪十一摇了摇头,“最初是挺恼火的,后来发现,这样也挺好。”
他恼火的从来不是没有师尊,而是这群人为了不收他为徒,在他身上乱按名头。衡老说的没有错,他表面乖顺,实则孤傲难训,若衡老真愿收他为徒,他也做不出叩拜行礼之事,一声师尊,像是加箍了未知封印,让他很难对旁人唤出。
不过无所谓了。
在遇到长穗的那刻,这些就都无所谓了。
“我现在心念所求,只有一事。”
竟这么快就放下了师尊执念,长穗心中有些酸溜溜的,好奇还有什么事比这还重要,“是什么?”
雪十一看着她,不说话。
长穗眨了眨眼睫,茫然同他对视着,正疑惑他为何不回答,鼻子被人用力捏住,雪十一不打算等她开窍了,叹息道:“是你。”
“穗穗,我现在的心念所求,是娶你为妻。”话题终是又绕了回来。
他再次询问:“你愿意与我结成道侣吗?”
长穗知道,自己这次是逃不过了。
任由雪十一抓着自己的手腕,她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先问:“若我不愿意,你待如何?”
雪十一眸光暗下。
在他沉默的须臾,其实长穗比他还要紧张,她好怕雪十一会说出由不得你愿不愿意,撕裂少年完好的面皮化身恶鬼,重演前两世的败局。
雪十一低下面容。
过长的睫毛颤动,覆落的阴影遮挡眸光,使他的面容处于阴暗与明媚之间,他弯起唇角,“我还能怎么办?”
总不能强娶人为妻,
他说:“那我只能等了。”
“等什么?”
“等你何时愿意嫁我。”他只能一直跟着她,死皮赖脸跟着她,就像圈在她腕上的缚绳,走哪儿跟哪儿,缠着她守着她打动她,等在她身边,等她愿意点头嫁给他。
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其他法子来追求所爱,也不敢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方式,死在长穗手中的前两位,已经是很好的例子了。
“若,我一直不肯给你回应呢?”长穗还在试探。
雪十一淡淡道:“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和你耗。”
“总之我是摆脱不了你了是吧。”
这一点,他倒是从未变过。
“那好吧。”长穗放弃挣扎。
身体一歪,她也不怕雪十一接不住她,毫无顾虑朝后仰去。雪十一张开手臂,将人接了满怀,他抱住人,听到长穗靠在他怀中唉声叹气道:“我已经做好同你吃苦的准备了。”
聪慧的少年难得怔愣,似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我说,我愿意同你成婚,愿意当你的道侣,雪十一,我也喜欢你。”这是她欠慕厌雪的一句话,还给不是慕厌雪却是暮绛雪的雪十一。
雪十一收拢手臂,将人紧紧抱着,“穗穗,再说一遍。”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再说一遍,好不好。”
长穗又将话重复了一遍。
“再说一遍……穗穗,我还想听。”想听长穗说喜欢他。
在长穗说了一遍又一遍后,终于口干不耐烦地不肯再开口,于是反过来换雪十一说爱她,他抱着她,在她耳边一遍遍倾诉着,“我爱你……穗穗……我好爱你……”
说不出是从何时开始,等雪十一反应过来时,他就已经爱上长穗。
“不会让你吃苦的。”雪十一对她认真许下承诺,“我会尽我所能,爱你护你,予你欢愉,不离不弃。”
长穗轻轻嗯了声,闭上眼睛,不愿让雪十一看到自己泛红的眼睛。她早已分不清何为对错,全凭一腔心意行事,不知她的点头,会给他们带来何种局面。
腕间一凉,有什么东西自雪十一的手中滑落,顺着长穗的手坠于腕间。
雪十一将斩情扣又戴回了她的手中。
“衡老说,等哪天遇到愿意心爱之人,便将斩情扣赠予她。”少年轻吻她的额头,“等王宫的祸妖除灭,我便带你回归元宗见衡老头,有他为我们主持合籍大礼,无人敢置喙怀疑你。”
遗落百年的腕链重新回到她的手上,晶莹剔透的冰花纯净无暇,这是长穗第一次,认真去凝视斩情扣的透色,这是暮绛雪爱她的真心。
原来,它这么美。
长穗牵起唇角,用戴有斩情扣的手,悄悄回握与雪十一十指相扣,“好。”
她等着他的合籍大礼。
“……”
长穗和雪十一在咸宁阁耽误了太多天,等从阁中出来时,花棠已经恢复人身,被还凌审问过后,重新回了巡夜队伍。
两人双双出现,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可莫名让人觉得,两人的气氛变了。
这些天里,他们去做了什么,雪十一只用了几句话简单概括,在他中途出来寻糕点食材时,有来太乾宫报信,得知两人无事,还凌也就放心了,至于他们去做了什么,还凌望见长穗的脖子,又很快移开目光,大致能猜到。
“你们虽年轻,但要记得有度。”还凌不满的视线扫过雪十一,这话本不该他来说。
雪十一勾着长穗的手指,无畏对上还凌的目光,只是弯唇笑了笑。
小混账。
向来温和好脾性的王储殿下,莫名想给雪十一几脚,这次换还凌眼皮狂跳了。
在他们消失的这些天里,还凌已经为长穗“平反”,祸乱王宫的祸世妖邪并非长尾白兽,而是一只生有八条血尾的白色魅狐,在它冲出雪十一布下的法阵后,只剩一尾的它不知因何又生出八尾,变成了九尾祸世大妖。
那为何先前众人看到的是只白色灵兽?
还凌巧妙以魅术为由,是因所有人都被狐妖迷惑了。
“可是……”长穗觉得此事疑点重重,破绽太多。
还凌还在查,目前他也不能确定,死在宫内宫外的修士是不是都同狐妖有关,不管有没有关系,都要借此为长穗洗脱嫌疑,这样才能更好的实行下一步计划。
“下一步计划?”长穗缺席了太多事情,正色道:“你打算做什么?”
还凌示意他们看向桌案,缓缓展开整座北凉王城的地形图,“九尾狐妖目前还藏身在王宫中,我打算在全城布下法阵,诱其现身,活捉。”
“活捉?!”长穗愣了下。
要知道,八尾妖狐他们都极难对付,九尾妖狐至少要千年修为,称它一声祸世妖邪,并不委屈。还凌也知危险,可这是最快抓到妖狐的法子,很多事,他必须要问明白。
长穗刚好也有事没弄清楚,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她思索后道:“我同你们一起布阵。”
第107章 摆烂攻略16
没有人比雪十一更了解狐妖的可怕,若非有长穗义无反顾的陪伴,他早已爆体而亡,或是沦为只知杀戮的嗜血魔傀,而现在,被他断去三尾的狐妖竟成了九尾妖狐,自妖魔横出后,至今还未有一只妖狐能修出九尾。
九尾狐妖……已经不该称之为妖了。
“穗穗……”雪十一颦起眉,并不想让长穗参与其中,但他也知自己劝不了她,只能勾紧她的小指,随她一同加入捕捉妖狐的计划。
他们与九尾妖狐必有一场恶战。
为保护王城中的百姓,还凌已经命修士们去王城每一处街道结术布阵,打算将妖狐引诱至特定的陷阱场地,围困断尾。
王城太大,结术布阵也非易事,更何况宫中术士有限,为尽快完成大阵布置,已经实行日夜轮岗制,然而工程量依旧很大。
长穗本想即刻去帮忙,被雪十一和还凌共同劝住了,还凌现在是真见不得他们,不然总想说些什么。他面色复杂,用衣袖抵唇轻咳了几声:“时间还来得及,这些天你……你们,还是先休息吧。”
长穗最初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到什么,她的阿兄已经背过身体不再看她,催促她快些回去。
“……”长穗的脸瞬间红了。
与心爱之人灵修并不是什么羞耻事,长穗在这方面也一向坦然无畏,前几世之所以恼恨,只因强迫与她灵修之人是暮绛雪,是冠有她徒弟身份的暮绛雪。
这一世,她虽看开豁出去了,但这并不代表她没了心里负担,尤其还让自己的兄长看出了她同徒弟做了什么,长穗像是做了什么亏心祸事,几次想张口解释,又不知该说什么。
若还凌恢复了全部记忆,会打死她这个不争气的妹妹吧。
“阿兄……”长穗变得忐忑起来。
下意识想要挣开雪十一的手,反被他攥的更紧,还凌不知两人之间的云涌,还当是小情侣间的玩乐。虽心中早已将长穗当做亲妹妹,但他们毕竟没有血缘,相识也不过数日。
有些话终究不方便说出口,他只能尽可能委婉,“后厨已经熬好了膳汤,我会命人送去你的房间,你……”
还凌语调一顿,深吸了口气,“你们,都喝一些。”
这么多天,总该要补一补。
雪十一没同他过多客气,说来也怪,他与还凌无冤无仇,却莫名在见他的第一眼心生不悦,厌恨谈不上,总之是喜欢不起来,不冷不热留下一句多谢,他带着长穗出了太乾宫。
他们回了修士居舍。
前脚进屋,后脚太乾宫的人便送来了药膳汤,长穗一向不爱喝这个,但还是顺着雪十一喝了小半碗,正如还凌所说,她确实需要补补。
不过短短几天,她就感觉被雪十一掏空榨干了,忙正事时还没觉得什么,一旦闲暇放松下来,长穗只感觉浑身酸痛像同人打了一架,哪哪儿都疼,处处都不舒服。
“你怎么不喝?”见雪十一只是看着她,长穗喝不下去了。
雪十一又帮她添了些汤,滚烫的热气从碗中冒出,模糊了他的面容。他搅着勺子帮长穗放凉,垂着长睫,“我用不上。”
他不需要补。
本就情毒未消,正是对长穗情浓渴求无度的时候,还凌送来的汤药非但不能平熄他的燥欲,反而是火上浇油。他若喝了这汤,遭罪的只能是长穗。
长穗没懂他话中的深意,上下打量着他。
少年肤色冷白,大多数时候都像冰瓷雕出的玉人,透着不近人情的冷意。不知是不是情毒的引y诱,他如今的面色有了浅淡血气,是强压残余情毒而至,长穗却以为他是年少精气足休养的好,没有深思追问。
“我看你也不需要补。”长穗又喝了几口汤,感受到丹田升腾出的暖意,比先前舒服了不少。
她在咸宁阁并没有休息太久,现下还是疲乏困倦,刚一窝去床榻,便阖着眼睫陷入半昏睡状态,又因床榻的下陷惊醒,“你干什么。”
长穗对雪十一已经有了心理阴影,他一贴近她就害怕。
雪十一坐到她的身侧,动作轻柔地帮她拢好薄被,手掌贴合在她的腰身时,他很明显感受到长穗的紧绷,只能安抚般拍了拍她,“安心睡,我什么也不做。”
他不至于连这点自制力都没有。
先前是他被情毒放大了谷欠望,心中的摧毁欲与爱谷欠厮杀拉扯,让他失了控对长穗百般过分,就连长穗受不住伸手挠他时,都被他抓住手塞入了嘴里。
雪十一有段时间的记忆是模糊的,但他能听见长穗骂他的话,她骂他是小孽障,说自己真是倒了倒霉才被他缠上,还问他是不是小畜生,再咬她她要生气了。
从语气判断,当时的长穗是真的生气了,最恼火时还反过来咬了他一口,却让雪十一更为亢奋。明明都被他气哭了,明明烦透了他的索求亲蹭,她却顶多是踢他两下让他轻一些,却从未伸手推开他。
所以……她是爱他的吧。
雪十一的眼睫轻颤,只是这般想着,心口的暖流便已将他吞噬,让他生出少年人该有的不知所措。
“穗穗。”房中传来长穗轻缓的呼吸声,片刻中,少女已经累极睡去。
雪十一知道她不舒服,抱着她翻身背面朝上,用轻柔的力道帮她按压酸疼的身体。他靠近她的耳边,轻轻唤着她的名字,一遍遍诉说着他的真心,“我好爱你。”
穗穗,我好爱你。
他这一生,从未如此爱过一个人,为了她,他甘愿付出所有。
长穗发出一声轻轻的唔。
不知是被雪十一吵到了,还是梦到了什么头疼之事,她用脸颊轻轻蹭过软枕,雪十一不敢再打扰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沉眠,却忽然听到少女模糊唤了声:“雪十一。”
雪十一动作停顿。
以为长穗醒了,他低低应着倾身靠近,披散的墨发滑落,自肩头垂落到两人之间,尾尖扫过长穗闭阖的眼皮。因睡姿的更改,少女微微嘟着嘴巴,很轻很低喃着:“我也……爱你。”
长穗没有醒。
她该是没有听到雪十一的诉爱。
却在梦里唤着他的名字,她的梦中有他,她说,她也爱他。
门廊外有脚步声经过,远处有人笑闹说着什么。飞鸟掠过屋檐飞跃高空,蔚蓝的天空上烈阳悬挂,此时天色正好,房中雪十一与长穗依偎在一起,妄图永远留在这般明媚的夏日。
“……”
得知长穗回来了,花棠第一时间找上门。
因当着长穗的面化出了妖原,她被长穗救后又感激又心虚,故而敲门时力道放得很轻,带着些许试探,“穗穗,你在房中吗?”
长穗还未醒,开门的人是雪十一。
花棠本就怕他,一看到他这张脸就犯怵,哪里敢同他多说话。被他几句话打发走,离开后,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开始梳理刚刚发生的事……
她听到长穗回宫的消息,特意跑来找人,她敲的是长穗的房门,开门的人是雪十一。
雪十一说长穗还在睡。
……还在睡。
既然人家姑娘睡着了,他还留在人房中干什么?!
花棠虽是花妖,但并非不通情爱,她看得出来,长穗与雪十一互有情意,只是还没捅破最后的窗户纸。可就算如此,他就能心安理得待在人姑娘房中了吗?
“不行……”身为花妖,花棠对捉妖师带有天然的坏印象,对雪十一这个道门道子最为畏惧警惕。隔了些时日不见,花棠不知两人进展到了什么地步,担心长穗被雪十一欺负了,她咬了咬牙,打算再敲门问问。
折返途中,她在走廊上遇到了张执,张执兴冲冲道:“长穗和雪兄回来了!”
还凌对外的解释是,长穗与雪十一被他外派出宫执行任务,除了还凌无人知道真相。
花棠和张执都被蒙在鼓里,听说两人回来的消息,张执先去敲了雪十一的房门,未果又找来了长穗这里。花棠呵了声:“你当然敲不开雪十一的房门,因为他在长穗房中。”
“怪不得呢,我还以为他刚回来,就又被派去出任务了。”张执没花棠想的那么细,好奇道:“他在长穗姑娘房中做什么?”
“这谁知道。”瞧着张执傻愣愣的模样,花棠眼睛一转,想到一个不用自己出头的好主意。她冲着张执笑,“不如你去问问?”
“好。”张执上当了,“那我去问问。”
花棠看出了他的木讷,但没想到他会憨到这种地步。到底是没经历过感情事,少年跑去砸门,“雪兄,你在里面吗?”
他在王宫中憋坏了,急切想找人分享这些天的遭遇,也想知晓两人消失的这些天去了哪里。
过重的敲门声,险些吵醒长穗。雪十一开门时,面色有些阴沉,“有事?”
张执摸了摸鼻子,“倒是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们这些天去哪儿了……长穗姑娘不在房中吗?”
得知长穗未醒的消息,他一时没转过弯来,“那你要不要随我一同回去?你那房间这些天都没住人,该是生了灰尘,我可以……”
眼看着雪十一的脸色越来越冷,张执的声音渐弱。
花棠在不远处看着,心惊之余又觉得好笑,很明显,雪十一并没有离开的打算。
只是,什么身份的男修能在女修睡着后,还能赖在人家房间中不走??若没有长穗的允许,雪十一身为道门道子,不可能会这般理直气壮替长穗赶人。
那他们这是……
花棠有了大致的猜测,还是有些不敢确定。她看到雪十一靠门而立,挺直修长的身影遮挡房中景象,没有让张执看到分毫。哪怕已经不耐,他的嗓音也压得很低,不时会偏脸往房中扫一眼,至于在关注什么,花棠能想到。
这么看来,长穗应该没有被欺负,两人应是修成正果了?
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剩下的打算等长穗醒来再问,花棠不忍再看张执犯傻,硬着头皮跑到两人身边。
“抱歉抱歉……打扰了。”冲着雪十一留着这句,花棠拽着张执匆匆逃离。
长穗这一觉睡得极沉,完全不知花棠和张执来过,雪十一守了她整夜,一直在为她输送灵力调息,等腰间的音铃响动时,天色由暗转亮,竟过了一天一夜。
“劳烦,来一趟太乾宫。”铃音中传出还凌的声音。
雪十一颦眉,虽不愿离开,但他到底还是道门之人,既然接了保护还凌的任务,总要遵守规矩。
“知道了。”雪十一冷淡应声。
帮长穗拢好薄被,起身时,眼前蓦地一黑,过多的灵力损耗让他有些头晕,险些跪倒在地。
“雪十一?”长穗便是在这个时候醒来的。
这次醒来,她一改先前的疲累,充盈的灵力游走全身,舒张打通了她的全身经脉,整个人都变得轻盈有力。她从榻上坐起身,揉着眼睛,看到险些跪地的少年,“你怎么了?”
雪十一撑着桌角站稳,缓了片刻道:“没事。”
他的脸色已经没了先前的血气,看起来有些苍白虚弱,长穗还以为他旧疾复发,急忙跑来扶他,担忧询问:“真的没事吗?”
与八尾妖狐一战,他虽断了它三尾,但也受了重创情毒无解,初与长穗灵修时,他身上的血就未止过,把长穗吓到了。
两人灵修了数日,并不只是单单的交j合泄谷欠,长穗一直在引导他调息愈伤,他的内伤已经好了大半。
长穗不放心,坚持用灵力探查了他的身体,发现了他的虚弱是灵力亏空导致。如此,也算解释了她精力充沛的原因,长穗心头发暖,又有些无言,“你怎么敢的……”
修士的灵力如凡人之血,虽可再生但非源源不断取之不尽,也需休养调息。为她输送一天一夜的灵力,他是真的舍得,但凡换个修为差些的,这会儿已经倒地去了半条命,没个十天半个月缓不过神。
雪十一没觉得这有什么,他抬手摸了摸长穗的脸颊,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软,觉得灵力损耗的值得,“有灵力加持,你能睡舒服些。”
这本就是他欠她的。
长穗很难招架这样的雪十一,或者说,她至今都不知该如何回应暮绛雪的示好。作势去咬拢在脸颊上的手,雪十一不躲不避,任由长穗在他腕间留下浅浅牙印。
长穗是真的拿他没有办法,“那你现在舒服了吗?”
耗损那么多灵力,站都站不稳了,若是她还不醒,他是打算耗空自己吗?
雪十一很轻眨了下眼睫,道:“舒服。”
长穗舒服了,他自然也舒服,他的一切情绪都随着长穗转变。长穗不太领情,小声嘟囔着什么,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恋爱脑呢?
她想,若是她前两世对小孽障也是这个态度,他是不是也会同现在这般智商退化,没功夫去作妖给她惹麻烦,天天只知道缠着她。
想到暮绛雪和慕厌雪发癫的模样,长穗打了个寒颤,果然还是不能去想过去的事。
还凌有事找雪十一,他必须尽快过去,等眩晕感散去,他理了理衣服起身,长穗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的不是那件蓝灰宗服,而是她先前买给他的衣裳。
泛着流光的窄袖墨缎罩身,少年身姿挺拔墨发半束,面容白皙瞳色秾黑,一改先前孤高纯净的气质,周身像是覆了一层薄雾。
长穗的眼睛受到了冲击,有那么短短的一瞬,她在他身上看到了慕厌雪的影子。
“好看吗?”雪十一冲她弯起唇角。
长穗眼睫轻颤,视线很快恢复清明,她知道的,眼前之人不是慕厌雪,也不可能是慕厌雪,只能是雪十一。
“还好?”长穗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喜欢。
雪十一望着她,“就只是还好吗?”
他说:“我以为你会很喜欢。”
不过,他更喜欢她的不喜欢。
雪十一不傻,相反他聪慧过人,不是看不出长穗对他的时常出神。他一直不穿长穗买给他的衣裳,不是看不上或是什么,纯粹是不愿当谁的替代品,之所以会在此刻换上,是因他有了光明正大站在长穗身边的理由,他信了长穗对他的爱,也有底气自己当不了替身。
长穗没想到他会敏感到这种地步,果然每一世的他,都不是什么好应付的善茬。
“你若不喜欢,换了就是。”她承认,当初为他购置新衣存了一定私心,不过就只有那么短短一瞬。
她对慕厌雪有愧,慕厌雪也并非事事都对得起她,所以她并没将雪十一当成谁的替身,也没想着要将雪十一变成那人,慕厌雪是慕厌雪,雪十一是雪十一,而他们说到底,也都是同一个小混账。
长穗托着脸颊道:“其实宗服看久了,也还可以。”
少年人还是该穿的鲜亮一些,不然显得阴沉缺少活力,看起来蔫坏让人心生警惕。
雪十一既然换上了,就没打算马上脱,他准备多穿几日,等长穗看烦了再换回宗服,当然,她若想让他穿些其他颜色的衣服,他也不会拒绝。
雪十一离开没多久,花棠就找了过来,知晓房中只有她一人,她才放心进屋。
“那个……多谢。”花棠是来感谢她的救命之恩的。
化出妖原后,她虽还能感受到外界,但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只是一枝生出灵智的花枝。从见到长穗的第一眼,她便觉得亲近,一直以来只当是两人脾性相投,全然没想过,长穗也是“妖”。
在看到长穗化出灵身叼着她逃命时,花棠是又惊又恐又感激,在那么危险的状态中,她都没有丢弃她独自跑路,还将她交给还凌妥善安置,可以说,花棠这条命是长穗救回来的,她很感谢长穗对她的信任。
花棠不知长穗和还凌是什么关系,但能看出两人之间的信任,她的修为比长穗低,化为人身所需要的时间也长,重回人身后,她已经将自己的全部都告诉了还凌,这次前来,就是想将自己的老底再交代给长穗。
“我的原身是一枝海棠花,你已经知道了。”花棠拿出自己贴身佩戴的香囊,“我为何能掩住妖气混入修士中,想来你也已经清楚。”
她要说的是,她为何要冒险入北凉王宫。
“我是为了一个人。”花棠轻轻摩挲着掌心香囊,听到长穗问:“是那个为你画符遮掩妖气的人吗?”
花棠愣了下,抬头看她,“王储殿下都告诉你了?”
“还未来得及,是我猜的。”长穗不是凭感觉判断花棠的好坏,而是通过平日的细节行为。
与旁的妖不同,花棠作为花植化妖,却比大多数成精的动物更具人性,这不是靠她自身的领悟,而是明显有人教导,就像,曾经的长穗。
花棠生在一个小门派中,化形时,正遇门派大长老来为她浇水。
虽有长老之名,但大长老瞧着半分不显老,穿着素净笑容温和,是个很相貌极好的青年人。他没有就地诛杀花棠,而是给她起了名字藏在了后山,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教养。
她之所以要冒险入北凉王宫,是因大长老死在了祸世妖邪手中,那是死在妖邪手中的第一批修士,就在长穗苏醒的山林中。
“是我求着他带我出来历练的,他也是为了救我而死。”说着说着,花棠的眼睛红了,她是唯一在山林中逃出来的人,也是唯一看清妖魔相貌的人,所以当得知祸妖藏身北凉王宫时,她找了过来,她要为她的亲人报仇。
“穗穗,我知道你不是祸妖,那群修士都在胡说八道!”这件事,花棠并没有告知还凌。
长穗没想到,她与花棠还有这层渊源,反握住她的手,她安抚轻拍,听到花棠描述着祸妖的模样,“它不是什么灵物,更不是妖,更像是一团魔气。”
花棠亲眼看到了魔气中露出的面容,“是一张男人的面容,他的眼睛,眼睛……”
“眼睛怎么了?”感受到花棠的颤抖,长穗放缓声音,“不要怕,你慢慢说。”
花棠摇着头,几次张口吐不出声音,求救般抓着长穗,“我、我明明看到了他的脸,我绝对不会忘记的!他很可怕,那是一张人脸,我明明都记住了……可为什么……”
为什么她的脑袋空白,忽然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呢?
忍着头疼,花棠努力去回忆那张脸,脑海中就只剩下那张脸的唯一特征,“他的这里——”
手指放在自己的额心,花棠循着记忆下落,“额心有一道细长的红痕,流着血水,像是从魂灵绽裂的缝隙。就像是……”
像是雪十一.
长穗将这件事告知了还凌,隐去了花棠告知她的面容特征。
先前的猜测被打乱,长穗有了更大胆荒谬的想法,所以当得知需要一名修士去引y诱狐妖落入特定陷阱时,长穗出声表达了意愿。
“不行。”雪十一最先反驳,这件事有多危险,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有关引y诱人的选择,他们已经商讨过数次,众人都认为雪十一是最合适之人。
不止是在修为方面,还因雪十一断过九尾妖狐三尾,有这层血仇存在,九尾狐妖就不可能放过雪十一,必会追着他撕咬。
若九尾狐妖还是先前的狐妖,雪十一自然是最合适的人,可如今得了花棠的消息,让长穗坚信了祸世妖邪另有其人,若狐妖的皮囊下早已换了芯子,派雪十一去引狐妖现身,效果不仅不大,还有可能引起其他祸端。
“我要去。”对上雪十一的眼睛,长穗不相让,“从始至终,它都是冲着我来的。”
只有她去,它才会现身。
第108章 摆烂攻略17
妖道中,八尾为妖,九尾得道,称之为半仙。
九尾狐妖以人修的阶级来算,凌驾于地字修士之上,是传说中的存在。若它修善缘,此时距离飞升只差一步雷劫,而堕入恶道的妖邪修为进阶快,也不会引来渡劫雷,这类邪仙千百年难成一个,是真真正正的祸世妖邪。
大概只有天字牌的衡老,才能与九尾妖狐有一战之力,可惜妖邪已现,衡老还在闭关不问世事,顶天撑地的只有地字牌修士,每一位地字牌修士都是捉妖大能,哪怕他们愿意舍身诱引狐妖入陷阱,其他人也不会同意。
毕竟,待九尾妖狐落入陷阱后,需靠地字牌修士进行围困封印,高阶法阵需要极强的修为支撑,大部分玄字牌修士无力招架。
有关引诱狐妖的人选,还凌将人聚在一起商讨了一轮又一轮,雪十一没有骗长穗。
修为太低者,去了就是送死,修为高于玄字之上,又都需参与封印法阵,毕竟多一个人就能多一分胜算。雪十一是衡老钦定的道门之子,担其名就要尽其责,他虽不是玄字牌中修为最高者,却最为聪慧有天赋,因着断尾血仇,引出妖狐的可能性也更大些。
几乎没有人愿意去引妖狐现身,这是一条凶险死路,但必须有人去做,雪十一没有拒绝的理由,他也没想过回绝,原本计划已定,所有人都没想到,长穗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主动当饵。
有很多话,长穗不能当着地字牌修者在场说,只能私下同还凌表明了决心,并希望还凌支持她的决定。
还凌自然不会阻拦,其他地字牌修士也很好说服,只需让他们看到长穗的能力即可,难的是雪十一。
自长穗决心代他当诱饵后,雪十一的脸色就未好过,他死死扣着长穗的手腕,无论她说什么都不愿松口,长穗索性以最简单的方式解决,“既然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那就打一架吧。”
雪十一颤睫,以为自己听错了,“穗穗。”
深吸了几口气,他尽可能让声线保持平稳,“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要同他,打一架?
“我知道。”长穗挣开他的手,“想要引狐妖落网,首先要保证不会半路死在它手中,你赢了我,你说了算,我赢了,你要听我的。”
雪十一看着她,黝黑的眼瞳情绪渐冷,意识到长穗不是在开玩笑,她是认真的。
“好。”雪十一答应了。
两人去了演武场,由还凌监察判决,一炷香内分出胜负。
他们都没有用剑,进行了最原始的法斗,虽说点到为止,但在比试中途,长穗溢出的灵力还是刮伤了雪十一的脸颊,留下一条细细血线。
“你输了。”不算激烈的法斗,仅半盏茶的时间分出胜负,长穗赢得毫无悬念。
她站在高台上,绿裙扬动,冲他弯起唇角,胜券在握明媚灿烂。雪十一于高台下看她,乌墨的绸缎坠地,他微仰下颌对上长穗的视线,蹭去颊上的血渍。
“别动。”长穗从高台跳下,用帕子帮他擦干净脸,轻巧抹去了他脸上的伤。
雪十一的刮伤并不严重,灵力一抹便消,她仔细端详着他的面容,确信道:“你没有尽全力。”
雪十一没有否认,“我不会将刀刃指向爱人。”
这话他不止说过一次了,哪怕这只是一场比试。
他也真是疯了,才会同意长穗的打架请求,“既然你想去,那便去好了。”
大不了他护在她的身后,随时接应,总之,他不会让九尾妖狐伤害到长穗。
长穗微微失神,因他这句话又想到了他前两世,尤其是慕厌雪时,没少将剑刃对准她。如今想来,慕厌雪最癫狂恨极她时,用剑抵着她的脖子,却也没有真正伤到她。
脑袋垂落几分,长穗小声辩解:“就算你拼尽全力,也胜不了我。”
长穗的修为虽扛不过暮绛雪本尊,但在灵洲界也是数一数二的,放眼望去,整个灵洲界也无人能打得过暮绛雪,一起围殴他都毫无胜算。
正是因对自己的实力有清晰认知,所以长穗才会提出要同雪十一打一架,以她目前的修为,打不过暮绛雪本尊是正常,还能碾压不了他一个区区分f身?
这一架,长穗早就想打了,所以出手时没有太过克制,是为了证明实力,也是存了私心报复。
“就这么想去当饵?”雪十一被她的话气笑了。
少年心性本就孤傲,修炼之途步步高升,认知里就没有败字。若长穗不是他心爱之人,冲着她这句挑衅,他无论如何都要同人比试一场分个胜负,可谁让长穗是他的道侣呢。
让让又如何,真的输给她又如何。
长穗同他不在同一意识中,她摇了摇头,“若不是花棠说……我才懒得同你争,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至于打架,于公于私她也是真的想赢。
话说到这个份上,雪十一没有阻拦的理由,这件事算是就此敲定,雪十一由明面饵转为暗线,负责接应长穗。
三天后,所有的阵法皆布置妥当,不少王宫百姓也都转移去安全区域,由张执带人看护。花棠一行跟随地字牌修士启动搜妖大阵,不时同长穗汇报着情况,雪十一抱剑隐在暗处,身后还跟了几名修士,一旦长穗出事,他们就要作为诱饵代替补上,直到狐妖落入陷阱中。
叮叮叮——
伴随着一声声刺耳铃铛音,九尾妖狐的藏身之地找到了,预想中最糟糕的局面还是发生了。
在布局前,几位地字牌修士对狐妖的藏身处进行了预测,又进行了种种地形勘测,最终选择在荒僻空荡的咸宁阁结阵设下陷阱,谁也没想到,狐妖会藏身在宫中最热闹严控的长丽宫中。
炤盈身死后,长丽宫已封,全宫上下贴了数道净魂灭祟符,可以说是整个北凉王宫灵术煞气最重之地,鬼祟避让。狐妖藏身于此,是对道门的蔑视,因长丽宫距咸宁阁需横跨五条宫道,长穗的诱引任务难度增强,所有参与灭妖计划的修士面如菜色,有心性不稳者喃喃:“完了……”
这么远的距离,该是修为多么强盛者,才能引狐妖厮追数条宫道全身而退。
雪十一听到身后有修士跪地,“看来我今日要命绝于此……”
长穗对此毫不知情,她循着铃音跃到长丽宫的宫墙上,锁定九尾狐妖的所在地,搜妖大阵金光大盛,化为逼迫妖邪现身的攻击法阵,花棠通过音铃紧张提醒着她,“穗穗,它要出来了!”
轰——
在猛烈的攻击下,长丽宫的某座宫墙坍塌,九条赤白长尾掀地而起,遮天蔽日。
狐妖尖耳毛茸,原本通体雪白,因修习恶道杀孽太重,雪色毛发变得赤白不一,唯有九尾一条胜过一条血红,缠绕着粘稠黑雾,戾寒森森。
跃空而起,狐妖看到静立于宫墙上的绿裙少女,血色的瞳眸微眯。
长穗对着它笑了笑,催动灵力故意攻向它,狐妖没有避开,攻击术法打在它的身上烧出灼热黑洞,想来是疼了,狐妖对着长穗呲出满口獠牙,却没有恼火扑向她。
“怎么会这样。”隐在暗处的众人片刻不敢放松,紧紧盯着长丽宫的动静。
九尾狐妖早已通了灵智,甚至智商超过大部分凡人,它迟迟修不出人身,是作恶太过天道压制,并非是未开化的妖畜。不是看不出这群人设下的圈套,所以对于长穗的故意惹怒,它没有理会,而是挥动长尾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不能让它跑了!”铃音中传来地字牌修士的厉斥,一旦狐妖离开王宫,局势将会彻底失控。
长穗早已预料会有此局面,并不慌乱。
不管九尾狐妖皮下有没有换芯子,都不会轻易入局,与其引诱,倒不如使用武力镇压。
长穗轻抚手腕,催动灵力召唤自己的本命法器。
在她落入凡尘,因修为的压制,无垢绫很难唤出,每次强行催动都会引发内伤。好在她如今已恢复半数灵力,虽还不能自由召唤无垢绫,偶尔一次的唤出不成问题,只不过会持续数日的虚弱期。
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抬手间,轻盈缥缈的绫纱溢出,腾散在空像一层透明薄膜,将长穗缠绕包围。长穗抬手握住无垢绫,锁定九尾狐妖的位置跃空而起,无垢绫随着她的心念挥动,迅速朝着九尾狐妖冲去……
“我的老天!”
暗处有修士惊呼出声:“这女修到底是什么人……”
雪十一瞳眸微缩,目光紧紧锁定在上空的绿影,自无垢绫出现后,他的心跳蓦地一停,耳边嗡鸣头脑空白,他的身体横穿数轮岁月,仿若回到了某处时空,曾亲眼见过相似场景。
还凌同他出现了同样的情况,他藏身在咸宁阁中,身边是数名地字牌修士,长穗的身影在虚空幻影中扬动,绫纱绕身耀目异常,好看到似神明降临。
无垢绫缠绕在了九尾妖狐身上。
上古法器威压难抑,哪怕是九尾妖狐,一时也难以挣脱它的束缚。它挣扎嘶吼着,利爪伸长冒着黑气,无论怎样都无法将绫纱撕碎,如同死狗般被长穗拖行朝着咸宁阁而去。
这是所有修士都没有预料到的,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姑娘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只是无门无派的散修……”
原以为长穗只是爱慕道子甘愿赴死的无名女修,未曾想她的修为会强势到这种地步,与地字牌修士也有一战之力。随着她的靠近,众修士稳下心绪开始布阵,等待着长穗将九尾妖狐拖入法阵中。
呲——
就在长穗进入咸宁阁时,无垢绫突兀出现一道裂痕。
大量的灵力献祭给无垢绫,让长穗的身体到了极限,对无垢绫的掌控也到了极限,灵力迅速消退,让九尾妖狐有了可乘之机,挣散束缚从绫纱众跃出,朝着长穗扑了过来。
无垢绫碎裂,化为一道灵光重回长穗的体内。
长穗本可以避开,可当九尾妖狐扑近时,透过狐妖逼近的巨大脑袋,她看到了雪十一的面容。
不,它不是雪十一。
耳边嗡鸣,一柄利剑自身后刺出,硬生生将妖狐定在原地。
长穗眼睫轻颤,看到雪十一挡在了自己身前,不同的时间里,在同样的位置,雪十一的肩膀再次受了伤,利爪刮去他的衣料,溅洒出温热鲜血,他施术强行压制住狐妖,对着长穗哑声:“走。”
长穗怎么可能离开。
危险逼近的瞬间,她很明显感受到狐妖对她的恶意,却没有杀意。熟悉的气息让她颤栗,她已经很接近真相了。
“你究竟是谁。”长穗紧紧盯向妖狐。
妖狐被雪十一控制着,冲着长穗微歪脑袋,裂开的唇角直达狐眼,血水与口水黏连滴落,似笑非笑诡异狰狞。
“你究竟是谁!”长穗随着雪十一施术,欲要将它压入地面的法阵中。
他们成功在即,而九尾狐妖似乎重伤也没了挣扎的力气,它随着两人的施压下坠,地面感受到妖魔之力,现出层层金光法阵,耀眼的光芒直冲入天。
“长穗。”眼前一片白芒中,长穗突然听到了雪十一的声音。
低凉鬼魅的低语,贴着她的耳畔吐出,九尾妖狐用血眸看着她,兽面开裂探出一双苍白双手,“我才是你的雪十一啊……”
你怎么胆敢,忘了我呢?
长穗的心神一荡,险些被妖狐蛊去了心神,她猛地回过神来,确信道:“不,你不是他。”
“我就是他。”
狐妖阴森笑着,兽面左右撕裂出巨大裂口,从中冒出滚滚黑气,有什么东西似要探头,“你若不信,便亲自来看——”
一条长尾卷到长穗的腰身,随之是越来越多的尾巴朝着长穗扑去,将她密密麻麻的包裹。
长穗来不及挣扎,被妖狐带着朝地面坠落,上方传来雪十一惊慌的唤:“穗穗!”
砰——
长穗与狐妖齐齐掉入法阵中。
还凌的本意是围困九尾狐妖,进行审问后再行处置,而与诸多地字牌修士商讨后才知其中危险,想要除灭祸世妖邪彻底消除隐患,需借天道之力引渡雷劫,让祸狐在雷劫中灰飞烟灭。
也就是说,设在咸宁阁的法阵是死阵,阵法一旦开启便不可逆转,无论进入阵法的是什么东西,都会在天道雷劫中灰飞烟灭,难以存活。
“等等——”看到长穗掉入法阵中,还凌心中一窒,抓住身侧地字牌修士的手臂。
计划连连出乎意料,虽意外重重,但好在终引狐妖入陷,断不可能在此时断停,“殿下,来不及了。”
雪十一从高处跌落,任由鲜血染红衣袖,抓住其中一名施阵修士寒声:“停下来。”
“难道你们没有看到吗?”
“有修士被卷入了阵法中,她是被妖狐拽入法阵的……”
“我要你们停下来!!”
地字牌修士已经催动法阵,那人被雪十一拽扯着不为所动,年长者冲着雪十一斥道:“休得胡闹!”
“现下岂是你儿女情长的时候。”
确实所有人都看到了,长穗是被九尾妖狐卷入法阵中的,那又如何?
就算长穗有能力挣开妖狐,也没办法从法阵中逃出。是救一人还是救世间,他们都知该如何选,不会有人为了长穗破坏法阵,释放妖狐引得天下大乱,这个罪名,没有人担得起。
雪十一心下发凉,他抬睫看着眼前一张张面容,或麻木或不忍,无人敢同他对视,也无人愿意终止法阵。雪十一看向还凌,他被两名修士抓着手臂,身形不稳面色苍白,唇瓣嗫嚅似在说什么,却已经入不了他的耳中。
“你们,都不愿救她吗?”绝望到谷底,是情绪的冷静。
“是我们不愿意救吗?”
有人唤着他的名字,企图在这种时候教会他取舍,“你身为道子,便该知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我们生来便是为了世间众生……”
看出雪十一的异常,几名修士上来抓住他的手臂,想要将他拉离法阵,“别犯傻了。”
“天雷马上就要来了。”
黑云自远方袭来,即将笼上咸宁阁上空。
在滚滚闷雷声中,长穗撑着手臂从地面起身,抬手抹去唇边溢出的鲜血。她死死盯着不远处的地面,庞大的妖狐九尾散落,正在一条条消散,它的身躯已经开裂成两半,黑气溢出堆聚,是长穗极为熟悉的气息。
“过来啊。”
浓稠的雾气凝出一张模糊人脸,“你不是想知我是谁吗?”
低低的笑扩散癫狂,人面露出属于人的五官,化为一张苍白俊美的面容。正如花棠所说的那般,这张脸的额间印着细细血线,长穗确信这是她曾撕裂暮绛雪的魂灵留下的痕迹。
黝黑的瞳冷冷凝向长穗,那张脸同雪十一长得一模一样,又或者说是暮绛雪。他微微弯起血红的薄唇,人脸拉扯着黑雾朝着长穗压近,“现在,信了吗?”
强大的威压袭来,长穗面色发白,险些站立不足。只有在灵洲界,只有在灵洲界覆灭时,长穗才感受过来自于暮绛雪的威压,同天道降临没什么区别。
她看着眼前这张脸,声线发颤,“你说,你是雪十一?”
那张脸比雪十一更成熟一些,鬼魅昳丽蛊惑人心,她喃喃改着口,“不,你是暮绛雪……”
“暮绛雪”很淡弯起唇角,于黑气中探出手指,轻轻划擦着长穗的面容,“我是雪十一,我也是暮绛雪。”
可若这是真的,那外面的雪十一又是谁呢。
长穗任由他轻漫触摸,轻轻垂落眼睫,利用荡动的衣袖掩盖动作,掌心中多出一枚铜镜,“你想做什么。”
自她苏醒布了一局又一局,“你想要我死?”
“我怎么舍得呢。”从始至终,他可从未对长穗动过杀心。
“暮绛雪”轻飘飘道:“我是在帮你啊……”
“你听。”法阵上空堆聚的乌云越来越多,天雷即将下落。
长穗耳边溢满他幽幽阴沉的声音:“有违天道,必被天惩。”
这不是长穗一直在怕的事吗?
经历过第二世,她大概是忘了。既然如此,那他就让她提前看一看,真正的天雷降罚是何模样。“暮绛雪”微仰面容,直视黑云满不在意,甚至带有兴奋癫狂之意,是劈你还是劈我呢?”
毕竟,他们现在都是罪人。
轰——
黑云越压越低,金光结界凝成透明光壁,有进无出,隔绝成生与死的两个世界。属于人的眼瞳化为烈烈灿金,在天道的威逼下,长穗不受控制化为半兽之体,心中漫上恐惧步步跌退……
就在天雷落下的瞬间,一道身影化为流光冲入阵法中,生生撞开了看守的修士。
“道子……雪十一他冲进去了!!”
第109章 摆烂攻略18
“……”
雪十一不可能让长穗孤零零困死在引渡法阵中,何况阵中还有一只九尾妖狐。
长穗是他此生爱到不知该如何爱的眷侣,他们马上就要成婚了。
他承诺过她,绝不会辜负伤害她,既然无人敢赌天地去救他的爱人,那他不介意陪长穗一同死在天雷中。
雪十一冲入法阵,见到了长穗。
在响彻天地的雷鸣声中,整个法阵都在颤动。黑压压的乌云将法阵包裹,长穗跌跪在地捂住双耳,怕到没办法维持完整的人身,蜷缩成小小一团。
她没有办法不害怕。
就如“暮绛雪”说的那般,他们违逆了天道,他们都是罪人。
不管他们在尘世的身份如何改变,慕厌雪也好,雪十一也罢,本质上都是暮绛雪,是三跪九叩得天地见证拜她为师的徒弟。师徒相恋,有悖人伦天道唾弃,何况她还是由天地孕化的自然灵体,如今竟妄图嫁徒弟为妻,如何不算是同天威对抗。
她没有暮绛雪同天道对抗的实力,她受天地恩惠化生,也是最没资格对抗天道的灵种,所以从初次得知暮绛雪对她的心意时,不管她心中到底有没有爱,都必须决绝斩断他的情缘。
长穗一步步后退,暮绛雪步步紧逼,他们历经一世又一世,净渡恶魂是假,报复虐n杀是假,暮绛雪用一种又一种错误的方式,来证明着自己的真心,也用一世又一世的刻骨死局,寻找爱她的正确方式。这一世良善学会爱人的雪十一,是他们用几世血恨换来的,长穗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她对暮绛雪有恨,却也再难拒绝他。
她能怎么做呢?
她还能怎么做。
长穗已经将此生最坏最心狠的自己给了他,可是暮绛雪还是爱她啊,她究竟还要怎样抽离扭曲自己去拒绝孽徒的爱,有时她也会想,世间情爱,一定要分三六九等可与不可吗?
她与暮绛雪相恋,在不伤及无辜之人的情况下,就这么不容天地吗?
可现实是,暮绛雪错了,她也错了,因这不容于世的爱,他们伤害了太多太多人,长穗至今都无力偿还。
轰——
天雷劈下的瞬间,长穗颤栗着呜咽出声,手中铜镜砸落在地,做好了会被天罚的准备。
就在这时,有人扑罩在她的身上,那人用手臂紧紧拥住她,以绝对保护的姿态挡在她的身前,用后背帮她抵御天雷的劈罚,唤着她的名字,告诉她,“别怕。”
穗穗,不要怕。
那群修士说的没有错,他担着道子之名就要尽守护苍生之责,哪怕从未有人问他一句是否甘愿。他不去祸害天地,不能为了那群修士口中的小爱引天下大乱,不愿让长穗因他冠上红颜祸妖之名,更没办法眼睁睁看着长穗死在天雷下。
唯一的万全之策,便是陪长穗一起死。
就算死,他们也要死在一起。
“别怕……不要怕……”看着长穗惊吓到泛金的湿润眼瞳,雪十一低低安抚她,“穗穗,我来陪你了。”
长穗蜷缩在他的怀中,法阵中的天雷持续劈落,震耳欲聋不知落在了何处,“雪十一……”
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长穗紧紧抓住他的衣襟,用力到手指苍白泛红,一声声唤着他的名字,“雪十一,是你吗?”
是他来找她了吗?
“是我。”
雪十一反扣住她的双手,十指交缠用力握紧,疼惜亲吻过她的眼睛,带着颤音,“我来晚了。”
雪十一来晚了。
但好在,还不算太晚。
他在长穗身上撑出薄薄的结界,确保她不会被天雷劈到。雪十一抱着她,感受到怀中人的颤抖,有太多的话想说却不知该如何说,只能将人死死扣锁在怀,交颈相拥。
雪十一从未如此颓败无力过。
他把自己全部的爱给了长穗,也将最无用的自己献给了她。只要一想到他废物到连爱人都救不了,他就窒痛难忍喘息不能,所有的阴暗情绪扩散,他恨不能撕裂天地发泄出自己的不满。
凭什么。
凭什么呢?
凭什么要为了天地牺牲所爱,凭什么要为不相干的蝼蚁甘愿变成废物,天地给了他什么?那群蝼蚁又为他们付出了什么?
他好不容易才和长穗走到这一步,他们马上就要成婚了……
直面死亡,雪十一发现自己还不想死,更不想让长穗死。
他不愿同长穗为了蝼蚁葬送在天雷中,想要与长穗长长久久在一起,活着在一起。
种种的负面情绪叠加,叫嚣着寻找出口与天地对抗,雪十一收拢力道将长穗越抱越紧,额心烫到刺痛,感觉有什么东西似要破体觉醒。
“雪十一。”耳边忽然传来长穗的轻唤。
在雪十一出现在她眼前的那刻,雷声渐止,长穗发现,自己还是很怕,又好像没那么害怕了。
呼吸着他身上浅淡的雪香,长穗暴走的情绪得到安抚,她将面容抵在他的怀中,用力回抱住他,“此刻有你……真好……”
他来的不晚,而是刚刚好。
雪十一的出现,让她坚定了自己的选择,她在记忆深处扒出暮绛雪曾对她许下的誓言,【或许无人敢一直坚定的选择你,但我可以。】
他一次又一次用行动告诉她,无论在何种境地,他都会无条件拥抱她。
【我可以永远选择你信任你,无条件站在你身边,而你总有千百万般不得已的借口将我抛弃,师尊,你告诉我,这对我公平吗?】
暮绛雪泣血的字句仿若昨日,长穗想,她确实该公平一些。
察觉到雪十一的不对劲,她抽了抽鼻子,用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反过来安抚他,“我们……就这样死在一起,也挺好……”
雪十一已经被她唤回神智,低眸看着怀中人,他帮她撩开碎发,温柔发问:“活着,太累了吗?”
长穗很轻很迟地点着头,“真希望天雷能劈死我们这两个祸害。”
这样暮绛雪就不会为了她再逆天祸世,她也不必摇摆在天道与真心之间,受尽折磨。雪十一不知她心中所想,但他愿意助长穗达成所愿,他轻轻吻上她的额头,说:“好。”
“我来为你殉情。”没有长穗,活着与死对他没有区别。
只是好可惜,天雷之下的灰飞烟灭,不会再有下一世。雪十一也没办法问问长穗,若还有来世,她还愿不愿意同他在一起。
长穗大抵猜到了他的心意,弯睫对他露出浅浅笑意,她没有回答下一世,只承诺这一世的眼下,“倘若我们不死,无论之后再遇怎样磨难阻碍,我都要同你在一起。”
“雪十一。”长穗抬手抚上他额心殷红的血印,仿佛又看到她决绝撕裂杀咒时,少年满面鲜血跪地泣血,癫狂着对她表达爱意。
时间匆匆流逝,一世又一世,碎裂的骸骨重组化为眼前模样,少年垂睫任由她抚摸过骨骼面容,不惧天雷之威甘心与她殉情,长穗有些想哭,又好想笑。
她一字一句对他许下承诺,“就算有天地阻碍,我也不会抛弃你了。”
再也不会。
“……”
天雷一共降下九道。
有一道劈在九尾妖狐的尸体,只一击,狐妖便嘶吼着破碎消失,怨恨的魂灵灰飞烟灭。
其他八道,没有一道劈在长穗与雪十一身上,因为那团秾稠黑雾护住了他们,眼前一片漆黑,长穗只能感受到雷威的劈落,每降一道,黑雾便散一分,九道天雷惩终,法阵中只余一缕极淡的黑气,被长穗收敛入铜镜封印。
“是为了它吗?”
劫后重生,两人都有些虚脱。雪十一一眼便认出,这团黑雾是当初嗜杀修士嫁祸给长穗的真正祸妖,如此想来,被断尾苟延残喘的妖狐之所以化生成九尾妖狐,也是因着这只祸妖的附身。
“是为了它,你才执意做饵引妖狐现身。”
雪十一并不感激它的相护,若不是它从中作梗,他们也不会落入眼前局面。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对于危险的东西,雪十一感知敏锐。
每次与这团黑雾正面对上,他的心脏都会狂跳躁动,生出一些不知名的暗色情绪,与他所修之道背道而驰,熟悉又排斥,令他极为不适。
直觉告诉他,这东西不能留。
“它……”不等长穗解释,围困住他们的金光法壁出现了裂痕,雷惩隐退,妖邪消亡,引渡法阵破了。
啪——
伴随着碎裂的咔咔声,长穗下意识藏起手中铜镜。她忘了一件极为致命的事,在雷劫的压迫下,她现在是金瞳兽耳的半灵体,裙摆中还藏了一条毛茸尾巴。
好在雪十一反应迅速,在阵法消散前,利用体型差将人完全笼罩入怀。
“快变回来。”雪十一用袖袍罩住她的腰臀,将她的头死死按在衣服里。
长穗连忙收回耳朵和尾巴,但雷劫对她的余压仍在,她短时间内无法恢复成人目,金灿灿的眼瞳澄净璀璨,扒着衣服缝隙求助雪十一。
“成了,成了成了……”没有了法阵的隔绝,外面吵嚷的声音清晰传入耳中,“祸狐已经魂飞魄散了!!”
法光彻底消失,宽平的空地现出相拥的二人,众人错愕,“他们……竟然还活着?!”
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能活着从引渡法阵中全身而退,在雪十一冲入阵中时,所有人都认定了他的必死,哪怕他是衡老认定的道子。
可现实却是,雪十一活下来了,安然无恙的活下来了。
众人一窝蜂朝着他们涌去,就连地字牌修士都满脸错愕,雪十一拥着长穗的手臂收紧,呈现高度戒备之态,紧要关头,长穗脑袋一歪,佯装昏迷软趴趴倒在了他的怀中。
“你……真的没事?”有老者不敢置信的去碰雪十一的脸颊,被他嫌恶避开。
也有医修急忙为他探查身体,用灵力游走全身,确认了他体内没有天雷之力,正试图将灵术施到长穗身上,被雪十一察觉,侧身避开,投去冷冷注视。
“莫、莫要误会。”医修讪讪摸了摸鼻子,“引渡法阵杀气极盛,我只是想帮这位姑娘探探情况……”
“她很好,无需你来操心。”雪十一冷淡打断。
长穗坠入法阵中时,所有人冷漠以对,无人将她的生死放在心上,如今他们活着出来了,这群人又围上来殷勤关心,丑恶至极。
雪十一生来不会讨好人,以前不会,现在更不会,他尖锐的冷漠刺向聚拢而来的人,让所有人都感受真切。众人面面相觑,有人愧疚有人不忿有人理亏,他们围绕在雪十一身旁,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让开。”腰身被长穗轻轻掐了一下,不满他过分表露的憎恨。
她还不知道,这群人曾怎样冷漠放弃过她,雪十一也不打算让她知道,深缓着情绪,他放缓了语调,听入人耳依旧有彻骨的凉,“劳烦让一让。”
就算长穗闭眸掩盖了金瞳,被这么多修士围看,还是很容易出问题。
到最后,还是还凌出面替他们解困,他的手脚到现在都是软的,看到他们安然活着,苍白的面容才恢复几分血色,理智回归,着手安排祸狐除灭的善后。
长穗被雪十一带回了修士居舍。
张执和花棠得知了他们的消息,连忙跑来寻人,见雪十一还好端端站着,张执不敢相信道:“你们……当真掉入了引渡法阵?!”
他守在王宫外,没有亲眼看到,而花棠驻守在咸宁阁外,是通过地字牌修士的幻影投放所见,心惊肉跳的画面一度让她怀疑真实性,一等任务结束,第一时间拉着张执跑来确认。
“还好,还好没有出事。”张执拍着心口,暗叹雪十一不愧是道子,竟连雷劫都扛得住。
他们被雪十一拦在房间外,花棠踮着脚想要往里看,“穗穗呢?穗穗如何了……”
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在长穗的眼瞳恢复正常前,雪十一不准备放他们进去,随意找了个理由将两人打发,雪十一扣严房门回到屋内,拍了拍躺在榻上的人,“他们走了。”
长穗吐出一口气,睁开眼睛从榻上坐起身,被雪十一一路抱回来,紧绷的情绪一直没有缓解。
她的眼瞳还是金色,被刻意抹消的法印渗出皮肤,幽碧的花纹圣洁无暇,似人又非人。
雪十一抬手摸上她的眼睫,他从未告诉过长穗,打从第一次相遇,他就没有把她当成妖物看待,之所以千方百计锁困,是生了独占这只小灵物的坏心。
这是独属于救赎他的神明。
长穗被他摸的有些发痒,长睫如扇羽般上下扑闪,她很是忧心,“也不知要维持多久……”
雪十一安抚道:“你可以一直装晕。”
他们能从引渡法阵中活着出来,已属奇事,在这个关头,长穗昏睡不醒反倒能消除他们的疑心,避免一些麻烦。
“穗穗……”紧绷的情绪沉淀过后,在两人之间氤氲出不明缠黏。
雪十一覆在她脸颊上的手,不知在何时游移至颈后,他靠近她,用身形笼罩覆盖住她,黝黝不透的墨色堆聚在眼底,似要将长穗吸卷吞噬。
“怎、怎么了。”长穗僵坐在原地,任由雪十一抱住她。
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侧脸,雪十一一声声唤着她的名字,贴在她耳边低问:“我想吻你,可以吗?”
他以前从不会询问她的意愿。
眼睫颤颤,长穗用璀璨的金瞳看向他,眼睛因大睁看起来圆溜溜的,心思翻涌蠢蠢欲动,她忍不住想,雪十一是看出来了吗?
……是看出来,她也有相同的心思了吗。
所以当雪十一贴近、再次询问出声时,长穗没能耐住性子,勾住他的脖颈欺身将人往榻上压。以她的重量,自然是压不倒雪十一的,不过少年很配合的仰面躺倒,任由长穗按在他的身上。
“你——”雪十一的话没能吐出,他的唇被长穗恶狠狠咬住了。
雷劫的出现,尽管没能劈到身上,所带来的精神威压同死过一次没什么区别。因法阵外有太多的修士围观,两人一直压抑着情绪,如今没了旁人的注视,平静的湖面涟漪圈圈烧出沸腾的火焰,强装的理智彻底烧毁。
这一口勿,是他们涅槃重生的定情,太多的感情无法用文字表述,隔着皮骨跳动的心跳代为表达。呼吸交缠融合为一体,滚烫的火焰烧灼周遭空气,越是激烈难以呼吸,越能证明他们此刻还活着。
好好活着。
攥紧手下的衣衫,长穗感受着雪十一的心跳声,以吻封缄倾诉出自己的不安。这是她此生第一次、心甘情愿主动亲口勿雪十一,不去想他背后的身份,不去想他们的未来,莽撞急躁不屈于下,用尽自己的所能试图告诉雪十一,她真心豁出了所有,他们没有死在天雷中,她对他的承诺永远作数。
雪十一被她咬得好疼。
他圈抱着身上的人,感觉抱着的不是心爱姑娘,而是一只上蹿下跳急于表现自己的兽崽,有好些次他险些没有按住她。尽管被亲的很疼,雪十一还是老老实实任由她胡乱口肯咬,在唇齿碰撞间,他深深品尝出长穗的心意,痛并愉悦甘之如饴。
等长穗累了,亲不动了,雪十一才反客为主轻足曾安抚,他扣住她的脑袋,用修长的手插入她的发根,以轻缓柔和的力道给予她安全感,情到深处,自然而然的扣手负距离,这个时候的灵修不是谷欠念作祟,而是魂灵震颤的契合。
曾经任何时候,都抵不过此刻美妙,这也算是长穗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精神欢愉。
“雪兄,你在房中吗?”当房门被人敲响时,长穗正趴在雪十一身上,昏昏欲睡。
窗门被扣阖的严密,房中雪海香浓郁,长穗从半昏中惊醒,这才察觉天已经完全暗沉,没有燃灯的房间漆黑一片,只从窗缝透出隐约光线。
“怎么了?”
随着长穗醒来,黑暗中她的双瞳像沁入水色的太阳,雪十一抬手覆盖,低哑哄着,“没事的,我去去就回。”
来敲门的是张执,他是奉了地字牌修士的命令,来寻雪十一前去问话,至于问什么,雪十一心知肚明。
慢条斯理将衣衫穿好,他拉高衣领遮掩住脖间痕迹,下唇还有浅浅的咬伤,被他抬手抹去。
去太乾宫的路上,张执频频看向他,“长穗姑娘还没苏醒吗?”
“没有。”
张执挠了挠头,“那你的嘴……”
“阵中杀气太重,害怕,自己咬伤了。”
“原、原来如此。”
太乾宫中聚齐了所有地字牌修士,还凌坐在首位,眉宇间堆聚担忧。
在他的运作下,成功将长穗祸世妖邪的身份引到九尾狐妖身上,如今王宫中的妖邪已除,王城恢复了安定,道门不负众望完成了嘱托。
等最后的善后收尾,王宫会举办一场盛典,为所有修士们送呈谢礼,之后会任他们自行离去。在这之前,他们只剩唯一一件要事,把便是查问清楚雪十一和长穗是如何在引渡法阵中活下来的。
若长穗还醒着,道门这群修士定要让她随雪十一一同前来,她在此时除妖中光芒太盛,唤出的绫纱法器又不似凡物,为了维护道门稳定,他们总要询问清楚,少不了数轮盘问。
不过现在随着长穗“昏迷”,这些麻烦事都解决了。
看到长穗没来,还凌心中一松,“长穗姑娘她……还未醒吗?”
雪十一配合着他答,“引渡法阵要了她半条命,如何能醒?”
不管这群修士心怀怎样的大义又有多少苦衷,他们弃长穗不顾是不争的事实,每当雪十一提起,便是狠狠打上他们的伪面,自然也不太好意思多提长穗。
至于对雪十一的盘问,雪十一早已想好对策,他当然不可能提及黑雾,适当表现出少年的畏缩恐惧,看似每一个问题都答了,又好像什么都未说,几轮盘问下来,滴水不漏让人寻不出破绽。
“你,当真什么都不知?”为首的老者拧眉,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雪十一看向他,“我只知天雷降罚是为惩治恶人,我与长穗问心无愧,我们不是妖邪,从未做过一件恶事,天雷何故劈惩我们?”
就算是天道降罚,也该有个理由。
“可是以往误入引渡法阵的修士都……”
雪十一淡声打断,“尊者怎知,那些误入引渡法阵的修士定是好人?”
说不定他们也刚好为祸,任何罪恶都逃不过天道的眼睛,索性便一起罚了。
几句话堵得众人哑口无言,不少人都被说服了。说到底,雪十一身为归元宗弟子,虽没有拜衡老为师,却是被衡老养大,道子的身份非同一般,只要雪十一还顶着这个名号,他的所言所行就注定有旁人难有的可信度。
就算雪十一当真有什么问题,也自有衡老收拾。
心知不会在问出什么,众人只能暂时歇了心思,放雪十一回去。
距离王宫盛典还有一段时间,这些天里变故太大,道门那群地字牌修士也会时刻盯紧他们,所以雪十一不准备参加王宫盛典,又等了几日,他以长穗病重昏睡不醒的借口,提前离开了北凉王宫,说是带长穗回归元宗治疗。
离开的前夜,长穗偷偷去见了还凌,她的眼睛还未恢复常态,不方便见张执和花棠,只给他们留了书信告别。
“一定要走吗?”还凌很是不舍,但也知他们此时离开最为妥当。
长穗同样不舍阿兄,很想与他拥抱,可惜现在他们的身份并不合适。在雪十一的目光盯视下,长穗只能抓了抓衣裙,“等过段时日,我还会来看你的。”
还凌对她笑了笑,将准备好的包袱递给她,“那我等你。”
兄妹二人叙过之后,还凌单独同雪十一见了一面,不知出于什么心思,雪十一离开前轻飘飘补了句:“这次回宗,我会与穗穗成婚。”
还凌表情微凝,心情瞬间跌入谷底。
每次见到还凌,雪十一的眼皮还是会跳,不过很快他就不用再看到他这张脸了。分不出真心还是虚情,雪十一悠悠道:“成婚那日,若是殿下能来,穗穗会很高兴。”
“那你呢。”你会高兴吗。
不是看不出雪十一对他的敌意,还凌同样对他不喜。虽不喜,但他也没理由拆算他们,那日雪十一不顾一切冲入法阵的行为他真切看在眼中,少年虽为人倨傲冷冽,但在情字称得上刻骨深爱。
不过……总还是有些不放心。
说不清道不明心中的顾虑,还凌心思乱了几分,有些咬牙切齿的承诺:“放心。”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我会去的。”
无论如何,他都要亲眼看着长穗成婚。
第110章 摆烂攻略19
“……”
归元宗位于北凉与南荣的交界地,不属于北凉,也不归属南荣,是唯一一个不受帝王管束的门派。
从北凉王城出发,御剑飞行需六日才能抵达归元宗,雪十一带着长穗绕远路走偏僻地,两人边赶路边玩乐,用了十日都未至宗门,提前得知消息的掌门多次传音询问,生怕他出了什么事。
当雪十一再一次收到门派传音时,他们距离归元宗已经很近了。
长穗的眼瞳早已复原成浅墨,她脱了鞋袜拎裙泡在溪水中,忍不住夸,“你的掌门还挺关心你。”
雪十一潦草回复几字,将传音符咒打回,“他们关心的不是我,是你。”
得知他们不参加北凉王宫的封赏大殿,道门那群老头先他们一步传音回归元宗,将除灭九尾妖狐时发生的事尽数告知。虽未明面上要求审查,不过等他们回宗,免不了又是一番盘问。
引渡大阵的事已经被雪十一糊弄了过去,宗门顶多再例行审一遍,那群人主要还是盯上了长穗,想要知晓她的底细身份。也是因此,雪十一才会拖慢回宗进度,他更愿与长穗无拘无束游荡在外。
其实长穗也不太想去归元宗,这总能让她想起神剑宗,不过雪十一想同她成婚,作为道门道子,他要成婚必定要从宗门举行,有这层身份压着他永远不会自由,如果一直同她游荡在外,会被道门按上叛逃之罪,就连她都不得安生。
“阿兄不是都为我安排妥当了吗?”淙淙溪水没过脚踝,打湿了长穗垂落的裙摆,她晃荡着双脚,听到雪十一不冷不热呵了声:“你倒是信他。”
还凌塞给长穗的包袱堪称百全,里面不止备了他们赶路的盘缠,还有王城中的特色小吃、时兴的漂亮衣裙,最重要的是,还凌借王储之便,给她弄了一个合理的身份凭证,是还凌母族某一分支的落魄孤女,因缘际遇习得术法,有还凌为她担保做后盾,道门中人不会深查,若中途出了什么变故她的身份引起怀疑,就算深查,因牵扯到北凉皇室,无论如何都要走还凌这条线,可操作性极强。
“我当然信。”长穗是桓凌养大的,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家阿兄有多可靠。
从包袱中掏出一枚果子,她放在溪水里随意一涮,捞起来啃了几口,酸甜可口极为满足,“你要吃吗?”
长穗得到预料之中的答案,“不吃。”
但凡是还凌给她的东西,雪十一都极为排斥,明明这一世,她已经很注意与兄长的接触了。
“雪十一。”长穗啃着手中的果子,觉得还是要同他说清楚,“我对还凌只有兄长之情,绝无男女之爱,还凌对我亦是如此。”
没有遇到桓凌前,长穗是天生地养的自然灵物,无父无母,遇到桓凌后,长穗虽一口一个兄长唤着,但桓凌于她而言不只是兄长,还是养她护她的爹娘,若没有桓凌的收留养护,长穗都不知自己会漂泊去何地,又是否能活。
没有桓凌,她更不会遇到暮绛雪。
“我知道。”不知何时,雪十一走到了她的身后。
少年身形抽条颀长,似又长高不少,立在长穗身后遮天蔽日,将她完全笼罩,“可我就是嫉妒他。”
他看得出长穗只将还凌当兄长,也感受的到还凌对长穗的特殊关照不掺杂情爱,哪怕两人清清白白毫无接触,雪十一还是会嫉妒。
没有缘由的嫉妒。
难不成两人天生不合?
长穗有些气馁。
她已经在尽自己所能在维护两人的关系了,不过看起来没什么效果,虽然还凌表面不显,但长穗能感受到,他对雪十一也有诸多不满,备在包袱中的盘缠衣物,都是方便她跑路用的。
还凌担心雪十一会欺负她。
兴许是猜到了还凌的用意,雪十一才会对还凌备下的东西格外排斥,她叹了声气,“我要如何做,你才能不嫉妒。”
抓着手中啃了一半的甜果,长穗仰头看着他,虽身处在他笼盖的阴影中,却不觉得不安。
雪十一低眸同她对视,看到长穗脸颊鼓起,啃过果子的双唇红润晶亮,睁大的眼瞳中盈满他的身影。心念一动,雪十一捏起她的下颌,覆身贴面咬住她的唇瓣,一点点口允净她唇角的水渍。
果子确实好吃,汁水充沛酸甜可口,轻轻含咬软糯上瘾,让雪十一忍不住吃了一口又一口。
清澈流淌的溪流泛着波光,蔚蓝的天空灿阳高悬,有飞鸟穿林跃上高空。洁整的溪石上,两人一坐一立一仰一俯,碧色衣裙与蓝白宗服随风纠缠在一起,长穗看到雪十一垂落的纤长眼睫,如扇羽掩盖眼睛,虽看不清眸色,却能感受到他的温柔。
长穗不由抓住了他的手臂。
雪十一动作稍停,安抚般蹭了蹭她的脸颊,紧接着,整洁的贝壳被撬开,柔软的果壳被贪得无厌的人吞吃入月复,一遍又一遍榨取索求精华,等到一口勿结束,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
“什么……”不知是不是迷糊中的幻听,长穗似听到雪十一同她耳语了什么。
她的唇舌被口允得太过,这会儿有些发麻发疼,雪十一拥着她,意犹未尽亲了亲她的眼睛、侧脸,又将话重复了一遍,“不嫉妒了。”
此刻的他,拥着长穗与她贴身缠绵,不嫉妒了。
若是以后每当他起了妒心,长穗都能任他这样搂抱亲吻,他再烈的妒心都能抚平。
两人将磨蹭发挥到了极限,三日后,还是抵达了归元宗山脚。
早有弟子等候在那里,见到雪十一出现,连忙迎上来,“十一你可算来了,你再不来,掌门就要派人逮你去了。”
“这位是?”小弟子看向长穗。
长穗大大方方报出姓名,小弟子睁大了眼睛,“啊,我知道你,原来宗里传的都是真的……”
长穗好奇,“传的什么?”
“当然是……”脖颈后一寒,感受到雪十一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小弟子缩了缩脖子连忙噤声,招呼着他们上山。
归元宗设在山巅,有衡老坐镇是修仙门派的第一大宗,但宗内装潢并不是奢华,古色古色很是简朴,是对比于神剑宗的简朴。
“怎么了?”雪十一全程牵着长穗的手,敏感察觉到她的失落。
长穗摇了摇头,“这里……挺好。”
与神剑宗全然不同,却有神剑宗的安逸祥和。
宗内很大,各司其职人来人往,不时会有人同雪十一打招呼,尽管雪十一不怎么理会。入宗后,雪十一要先去见掌门,由小弟子带她去雪十一的住处。
雪十一离开后,小弟子的话明显变化了。
他名为沈倧,拜归元宗掌门门下排行老三,外号沈三,虽看起来年龄小,实则在宗内辈分极高。他对长穗很是热情,趁着雪十一不在,终于问出心中所惑,“听说你被九尾妖狐卷入了引渡法阵,雪十一为了救你也冲了进去,这是真的吗?”
“北凉王宫传来消息时,可把我们惊到了。”
长穗不解,“有何可惊?”
“姑娘有所不知,十一性子极冷,自幼就与我们不亲近,我们同他一起长大,这厮天天窝在他那小院苦修,修炼逆天,就是没什么人性……”沈倧叹着气道:“这么多年,我们就没见他和谁亲近过,姑娘可知北凉王宫传音来说了什么?”
长穗摇头,她怎么可能知道。
沈倧也不卖关子,“他们说十一自入北凉王宫,与一女修形影不离,女修为斩妖狐坠入引渡法阵,十一不顾劝阻冷静全无,虽从法阵中活着出来,但道心摇摇欲坠,恐生有恨,要我们多加劝解。”
雪十一对他们的憎厌太过分明,这是道门大忌。
消息传回宗门时,归元宗上下皆不敢相信,那可是雪十一。
就连在衡老面前,他都很少生出情绪波动,怎得下山历练了一趟,跳过情窦初开直接上演生死相许,失了冷静就连道心都摇摇欲坠了,实属离奇。
这些天里,宗内上下都在讨论此事,对长穗的身份很是好奇,正是因此,掌门才着急催雪十一回宗,顺便……
沈倧偷偷打量着长穗,心思百转千回努力寻找着话题。
他之所以话多,纯粹是想和人套近乎拉近关系,想要借聊天探探长穗的虚实,这是掌门交代给他的任务。可惜,这姑娘看着笑眯眯的极好说话,沈倧问的每一个问题她也都有答,然一路走来就是没套出半字有用信息,这还是他故意绕远路的战果。
……再绕下去,雪十一就该回来了,到时候他怕是要倒大霉。
“这是去哪儿?”长穗一直在关注着周围地形,总感觉沈倧带她越走越偏,踏上一条布满落叶石子路,两侧草树茂密杂乱,已经没了人迹。
脚步顿住,长穗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沈倧对上她警惕的目光,心虚得连忙摆手,“别,别误会啊,十一不喜吵闹,是他执意要住这里的。”
他想,不愧是让道子失控不要命的姑娘,果然不好糊弄。
“你看,就在那。”哪里还敢磨蹭,沈倧将方向指给长穗,绕过蜿蜒的石子路,石坡之上,有屋檐在草植后隐现,乌砖白墙占地极大,并不是长穗想象中的简陋小木屋。
“这别院……”长穗还是不太信任,她止步不前,“就只有雪十一住这里吗?”
未免太大了些。
沈倧讪笑,似话里有话,“谁敢和他一起住啊。”
这是独属于雪十一的宗门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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