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追丢了!”
城外的荒野,一辆自行车磕磕绊绊地行驶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
两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憋屈地挤坐在一起,大长腿无处安放地耷拉着,看起来有些滑稽。
“我盯了五天了!d-576每天都待在求助者的院子里,一副要在那里待到地老天荒的样子!”
骑车的人愤愤不平,“谁能想到哇?它居然会是一只游走型诡异?!!”
他口中的诡异,是十几年前突然出现在地球上的非自然生物。
它们以有形或是无形的状态存在着,大多依据自己的诞生规则行事,有意或者无意地伤害了不少人类。
自那天以后,所有人都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每天战战兢兢,生怕诡异找上自己。
按照诡异的活动范围,官方将诡异分为游走型诡异和区域型诡异。
游走型诡异在世界的任何地方都有可能出现,行迹成迷,难以被收容。
而区域型诡异只会在某一个范围内活动,相比之下,规则性更强,数量也更多一些。
何旭想起了当时的画面,不由得捂面。
在确认d-576仅能在房子范围内活动后,他步步紧逼,好不容易将诡异逼到墙角,就差一步就能把它收容到手上的盒子里了。
结果,对方施施然拍了拍翅膀,从墙头飞出去了。
飞-出-去-了!
把站在墙角傻了眼的他衬托成了一个废物点心。
何旭甚至还在诡异的眼里看到了淡淡的嘲讽和惊讶,大概是对方也在诧异,世界上竟会有如此愚蠢的人类吧?
何旭:“……”
这破事说出去能被队友嘲笑一百年。
“先不说你是怎么在那豆丁大的眼里看出这些情绪的,”坐在后面的屈良翻了个白眼,他拿着一个仪器,看着上面的小红点说道,“d-576已经跑去了z省,你追不上了。”
“停车吧,再开下去,我怕我吐你身上。”
深吸了一口气,屈良的脸色有些难看,显然已经忍耐到了极点。
要不是有着良好的素养,他早就在自行车上一路狂吐了。
“……”
沉默了一会,车子如愿地停了下来。
嘎吱嘎吱的车轮不再发声,不堪重负的自行车终于能够喘一口气。
屈良从自行车上下来,脚尖刚触碰到地面,就是一个趔趄,一阵酸痛感从下而上直冲天灵盖。
他暗骂:何旭这个遭天谴的车技!拉条狗来都比他骑得稳!
还好今天没吃什么东西,年轻人向来抗造,他干呕了一阵,马上就又活蹦乱跳起来。
屈良抬头看了看天,在数个小时的你追我跑后,天色已经昏昏沉沉,即将坠入黑夜。
他们现在正处于a省和z省的交界处,荒郊野岭的地方,就只有他们两个傻子孤零零地站着。
除此之外,再无任何人烟。
……回去八成还得靠着这辆自行车。
屈良下定决心,这次怎么也不能再让何旭来骑车了!
不远处,他的好搭档显然还是有些不死心,拿过他手上的仪器盯着,仿佛是要盯出朵花来。
“行了,别看了。”
屈良走上前,拿走他手里的仪器,按了几个键,将数据上传。
“z省那边可不归我们管,与其想这个,你还不如想想该怎么和组长解释。”
没有弄清诡异的类型就算了,这事还勉强可以狡辩狡辩。
结果,好好的一个诡异愣是被他们放去了z省,组长知道了非扒掉他们一层皮不可。
要知道,z省特管局和他们组长的关系向来不好,在知道这件事后,对方八成又要参他们好几本。
好在那个诡异只是一个d级诡异,目前并未发现什么危险性。
唯一的危险大概就是……
——它实在是太能吃了!
除了活着的生物之外,d-576啥都能吃,并且吃嘛嘛香。
对于现在的人类来说,看到一个身上滴答着不知名绿色液体,有着无数只眼睛和稀疏羽毛的肉球在这个时代并不可怕。
毕竟人们已经和诡异相处了这么久,多少培养出些感情了(雾)。
可怕的是……
要是那玩意吃完了自己拼命奋斗多年的成果呢?
就如本次事件的倒霉鬼,呸!求助者。
求助者是个刚辞职的公司职员,咬牙干了这么多年的996,在头发脱完前,终于攒了足够多的资产。
正打算掏出积蓄来开一家超市享受人生时,谁能想突然有一个诡异横插一脚。
硬是把自己一仓库开超市的装修建材全吃完了!
事发后,求助者咬牙切齿地强调:“我的超市可以不开,那玩意必须给我死!那可是我三年的积蓄啊!”
对方声嘶力竭:“三年的996啊!!!”
显然是惨遭资本家毒害的卑微社畜了。
“……”
“据说求助者已经回老家种田去了。”
“嘶,真惨呐。”
两人对视一眼,允悲。
“咦?它现在的位置怎么这么熟悉?”何旭看了一会,还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追踪器上面的红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移动到了z省西南方的位置,并且呆在那里不动了。
听闻,屈良凑过头来,也沉默了。
这个位置……
“禁区?!”他们异口同声说道。
“通知组长吧。”
寂静了足足有半分钟的空间中,一道声音响起。
屈良斟酌着开口:“我觉得,咱们可以给它收尸了。”
何旭:“……我附议。”
——
李延雪又做了那个梦。
他站在一个深不见底的悬崖底下,前方是灰蒙蒙的浓雾,张牙舞爪的怪异影子从雾中探出头来,似乎是在注视着深渊中唯一的探访者。
深处有喃喃的低语,这种听不懂的语言带着一种诡异又神性的感觉,令人忍不住想要驻足聆听。
这种深渊般的环境并没有让李延雪感到恐惧,相反,他十分喜欢这里。
——只有在这个梦里,他才能短暂地看见这个世界。
无论是事物模糊不清的轮廓,还是呈灰白色的单调的雾气,对于李延雪来说,一切都新奇极了。
李延雪没有浪费时间去寻找声音的源头。
他曾进入过那片浓雾,里面空荡荡,什么都没有。雾中除了灰白还是灰白,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让人辨认不出来时的方向。
如往常那般,李延雪静默着望了一眼前方的浓雾,便转身看向崖壁。
在崖壁角落的某个位置,有着除了灰白之外唯一的色彩。
再走近一些,就会发现色彩的主人是一株有着五片花瓣的鲜艳花朵。
这个颜色真好看呐。
可惜,他知道雾是灰白的,可花朵却是多种多样五彩斑斓的。
以致李延雪至今无法将花朵的颜色,与自己所知的色彩对应。
李延雪蹲下身,专心致志地看着这个脆弱的小生命。
他没有伸手触碰它,而是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用身体遮挡住背后袭来的寒风。
明明只是一株无法沟通的植物,可李延雪的内心总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让他忍不住向对方倾述最近身边发生的事。
“今天刘叔给了我两个包子,说是家里蒸多了吃不下。”
“包子是豆沙馅的,刘叔的手艺一向不错。豆沙塞得很满,甜滋滋的,很好吃。”
“我给刘叔编的草帽终于编好了,前段时间那么热,他每天还要去田里种地。我上次不小心摸到刘叔头顶,发现他的头发都被晒秃了不少。”
“虽然我感觉草帽的用处也不是很大……果然,还是得托下山采购的王叔买点姜啊,至少可以长头发。”
“还有给曼容婶婶做的香囊,桂花晒得差不多了,这次的香味应该能持续久一些。”
李延雪嘀嘀咕咕地对着小花说着身边的琐事,想到一直待他极好的叔叔婶婶们,他的语调就忍不住带上了一丝欢快。
随着他的诉说,小花颤巍巍地抖了抖,似乎是在回应他。
李延雪顿了顿,突然止住了话题,严肃地盯着它看。
“你好像比以前长大了不少,”说着,他拿手比了比,随后肯定道,“长大了半个指甲盖。”
李延雪显得十分高兴。
毕竟在这个一成不变的空间里,突然发现一个变化着的东西,确实是一件很惊喜的事情。
“应该要到时间了。”
“下次再见哦。”
很快,周围的一切慢慢淡去。如同被橡皮擦抹除,万物变得虚幻起来。
李延雪知道,自己快要醒了。
浓雾如潮水般退去,整个空间中,唯有这朵不知名花朵始终如一地绽放着。
……
“喔——喔喔!!!”
清晨,随着隔壁一声声洪亮的鸡鸣声,李延雪缓缓从温暖的被窝中探出头来。
他睡意朦胧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下意识地坐起了身。
“欸?刘叔什么时候养了鸡?”听了一会,他有些疑惑,明明昨天还没有的。
李延雪摸索着下床,走到门口。
打开房门,一阵清凉的微风迎面兜来,带着山间独有的植物和泥土的气息。
李延雪打了个冷颤,睡意逐渐消失。
“阿雪?你怎么就这样出来了?”
旁边,一道略带沙哑的中年男声响起。
他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关切地说道:“快回去添件衣服,今天降温了嘞,冷得很!”
面对对方的关心,李延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刘叔,我马上就回去。”
说完,他面露好奇地问:“对了刘叔……我刚刚好像听到了鸡鸣声?是您家新养的鸡吗?”
“鸡?”
刘叔语气中带着些许诧异,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地说:“哦对对,是有只鸡来着!”
说着,他走进了自己的房子,不一会,就又回到了李延雪的面前。
“就是它,昨晚我去山下的夜市抱来的,胆子肥得很,一撒手就到处乱窜。”
“……咯!”
随着刘叔的话音落下,被他拎在手中的鸡乖巧地应和了一声,证明自己的存在感。
“你好啊。”
听到叫声,李延雪对着鸡所在的位置侧了侧头,友善地打了声招呼。
“……你……你好。”
嘶哑的声音响起,用并不是很熟练的语调回应了李延雪。
对于鸡能说话这件事,李延雪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
毕竟对于他来说,世界上有许多动物都是可以沟通的。
比如曼容婶婶家经常来找他玩的田园犬大黄,又比如之前无意间遇见的麻雀阿绿。
他和它们都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李延雪伸手摸了一把,不知道是刘叔刚给洗的还是自己跑水池里去了,手中的鸡浑身上下都是湿漉漉的。
羽毛焉焉地贴合在身体上,根根分明,有些稀疏。
脑袋的手感更是麻麻赖赖的。
这位新朋友……似乎,长得有些磕碜?
刘叔憨厚地道:“是不是吵到你啦?我今天就把这只鸡退掉,绝不会再让它吵你了。”
“不用了不用了!”李延雪哪里好意思,赶忙推拒,“没有吵到我,真的!您继续留着它吧!”
“我只是对它有点好奇,所以出来看看。”
李延雪对鸡这个物种的印象还停留在刘叔他们给他描述的故事里。
早上会打鸣、浑身长着羽毛、会吃虫子和庄稼……
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现实中的鸡,李延雪难免扼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害,既然阿雪好奇,那我就留着它吧,你随时可以来我家看它噢。”
轻描淡写地代过了鸡的事,刘叔转而嘱咐道:
“行了,在外面站了这么会儿了,赶紧回去加件衣服。”
“今天中午来你曼容婶家吃饭,”他的语气中带着些哄小孩的调调,“有惊喜哦。”
“……好。”
看着李延雪乖巧地走进了房间,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后,刘叔的眼里失去了温和的笑意。
看了眼手中被吓得一动不敢动的丑玩意,他嗤笑着说:
“便宜你了。”
还好这玩意的叫声和鸡很像,否则等阿雪问起来,他还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记住,从今天起,你就是一只鸡了。”他警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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