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方面问题解决, 钱家的胭脂铺子便在一个秋风和煦的日子，低调的开业了。
因为铺子刚开没什么名声，那铺子的位置也不是特别好, 铺子里卖的香露相对来说又算是比较贵的，一瓶香露少的一百多文, 多的两三百文, 所以一开始生意很一般，一天下来也就一两单，两三单生意。
钱有福也没太在意, 毕竟现在铺子里备的货本来也不多，而且铺子自家的, 没啥成本。
转机出现在小半个月后，十月的一天, 铺子里生意不知啥情况，突然就好起来了。
“几位姑娘冲到铺子里, 每个人都至少买了两三种香露。”连带的铺子里的香胰子都卖了好几块。
对此，钱有福很是诧异, “那些客人是哪儿来的？”
秦慕歌摇头, 她也不清楚，“李掌柜还特意打听了一下，只是来买东西的都是主子身边的丫鬟、仆妇, 她们也只是听命行事，并不清楚，她们主子从哪儿知道的我们铺子。会不会是师姐或者我嫂子那边说出去的？”
铺子开起来之前, 为了试试香露的效果, 钱有福送过几套给他师姐、秦母、秦家大嫂，还有陆家那边的陆母试用。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谁说不是呢？钱有福笑着点头, “回头等我的茶花香露做出来，再给她们送些过去。”
“茶花香露？夫君找到茶花了？”
这个时代不比现代，随随便便一个小公园里都能看到茶花，想养人人都能养的起，这个时代想要找到一盆山茶花可不容易。
钱有福摇头，“我还在找，再找找，如果实在找不到，我想买点种子自己种。”
“自己种？夫君还会养花？”秦慕歌诧异。
“会一点，不会的可以学嘛。”他想长长久久的做香露这门生意，花肯定还是要自家种的。
现在嘛，铺子里就只能暂时靠之前收集的桂花还有近段时间陆陆续续开始打花苞的腊梅撑着了。
想到腊梅，钱有福叫来钱有山询问，腊梅花苞买到多少。
“不多，阿福哥你在衙门的时候，我跑了城外两三个村子，也只买到了一斤多。明天估计能多点。”
钱有福点头，笑着道，“无妨，咱家铺子反正也卖不了那么多，一斤多腊梅能出个差不多半斤花露，也够卖几天了。”
“那是之前，如果都像今天这样，一次性卖出去十几瓶香露，恐怕不够。”秦慕歌捧着肚子摇头。
“今天也就是赶巧了，哪可能天天如此？”天天如此，他们不是赚大了？钱有福笑着摇头。
却不曾想，第二天胭脂铺子的生意比前一天还好。
比桂花香露还贵了将近一百文的几瓶腊梅香露，刚刚摆上货架，就被人一扫而空了。
钱有福给九皇子、嫡长孙他们上完课，中午从给他送饭的钱有山口中知道这事，整个人都惊呆了。回值班房的路上，人都还有点恍惚。
“小钱？你没事吧？”楚侍讲看着从外面进来明显心不在焉的钱有福，关切的道。
“啊？没事没事”钱有福回过神来，连连摆手，“大人您找我？”
楚侍讲点头，笑着道，“过几天大家伙休沐，正好学士大人家里老太太过寿，请大家去吃酒，我正好过来，替大人跟你说一声。”
“学士大人家里老太太过寿啊？那可是大喜事，属下知道了，到时候一定准时到，多谢大人告知。”
钱有福拱手致谢。
楚侍讲摆摆手，
又简单问了几句钱有福工作上的事，便离开了。
留下钱有福叹口气，捏着眉心苦思冥想，休沐那天应该带什么礼物登门。
“这有何作难的？你学了那么多年书画，画一幅松鹤延年，麻姑拜寿，或者写一副寿联不都行？”
最近正忙着准备一个月后皇上寿宴忙的脚不沾地的鸿胪寺卿黄松岩看着自家徒弟苦恼的样子，晃了晃酸重的脖子，无语的道。
“这行吗？”看到自家师父动作，钱有福体贴上前，一边熟练的给自家师父敲打筋骨，放松肩颈，一边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会不会太随意了？”
他也不是什么书画届的大人物，直接送自己的书画做礼物，总感觉有点羞耻。
黄松岩摇头，“先不说这本就是官场上的惯例，就以你现在的书画水平，再加上你师父我的名头，你的书画就是拿出去卖，也有的是人捧着银子来买？如何就随意了？再说你之前不是还说，你用简笔画跟工笔、水墨画结合画出来的小人儿就连皇上都很喜欢吗？”
“皇上是挺喜欢的，可是，这个其他人也不知道呀？”他总不好到处去说，皇上很喜欢他的画吧？
“傻，这种事你以为传不出来？其他人早知道了。”他都听不止一个人在他耳边说起这事，夸他/羡慕他得了个好徒弟了。
还有这等事？钱有福惊诧，当时在场的只有几个人，他还以为其他人都会守口如瓶呢。
“那我这两天就来画一幅，等我画好了，劳烦师父帮我掌掌眼。”
黄松岩点头，眯着眼睛提点，“你闲的时候，多画几幅。”
“嗯？”哦，钱有福突然反应过来，皇上的寿辰要到了，到时候作为臣子肯定也是要献上寿礼的。他提前准备好，总比到时候临时准备好。这么一想，钱有福当即点头。
当晚回去，跟钱有山一起弄完香露，就画上了。
转眼，时间就到了休沐这一天。钱有福算着时辰跟翰林院王琦、梁孟轩等几个同僚一起，应邀往学士大人府上去赴宴。
学士大人带着府上的管家，亲自在府门前迎客。
“大人好。”
“小钱、小王、小梁你们来了，快，里面坐。”人逢喜事精神爽，钱有福只觉得今天的学士大人比以往年轻了好几岁。
钱有福一边送上贺礼，一边拱手送上祝福，“祝老太太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多谢多谢。”学士大人笑着回礼，然后让仆人把钱有福等人往里引。
越过隐壁，里面就是个花园。
钱有福几个跟着仆人进来后，又绕过了一处长廊，一个月亮门，才到学士大人府上设宴的地方。
“就是这儿了，几位大人请坐。”
仆人客客气气恭恭敬敬请钱有福几个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并送上茶水、点心。
钱有福颔首致谢，待仆人离开后，才隐晦打量这处宴客的地方并周围的客人。
“学士大人请的人不少。”只这一处，瞧着就有好几十人了，且这些人瞧着不少人身份似乎比他们还高。王琦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扫了眼周围轻声道。“等等，那进来的是不是五皇子？”学士大人怎么连这位都邀请了？
“谁？五皇子？”钱有福寻声望去，果然见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年轻人一身雍容华贵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第182章
看到五皇子, 钱有福下意识就想到了五皇子妃，想到了五皇子妃身后的秦阳侯府，还有他师父, 他师父知道五皇子这番动作吗？钱有福看着五皇子的方向蹙眉。
等他在王琦提醒下回过神来，再看过去, 五皇子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钱有福只能暂且将这事抛到脑后, 笑着加入旁边王琦、梁孟轩、周目几人的话题。
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钱有福从学士大人府上出来，谢绝了王琦、梁孟轩逛街的邀请, 便急急去了秦阳侯府找他师父。
然而进了他师父的松鹤院，钱有福却并没有见到他师父。据松子说, 他师父小半个时辰前从外面青着一张脸回来，压根没在松鹤院多待就去大房那边找侯爷去了, 到现在都没回来。
钱有福闻言，心里便知道他师父大概是已经从其他渠道得知了五皇子高调出现在学士大人府上, 疑似加入夺嫡的事。就是不知道，这事秦阳侯府这边会如何反应？是支持还是反对？
如果秦阳侯府立场鲜明的站到五皇子身后, 自己之后恐怕就不好再往秦阳侯府这边来了。
钱有福叹口气, 又等了差不多两刻钟，外面突然起风，看着像是要落雪, 钱有福担心等会儿真下雪不好走，便起身离开了。
“下雪了。”从秦阳侯府出来，还没走出多远, 纷纷扬扬的雪花便落了下来。
钱有福连忙加快脚步顶着风雪往回赶, 走到桂花胡同胡同口的时候，正好跟从里面出来的大舅兄撞了个正着。
“大哥？”
“阿福, 你回来了？”
钱有福点头，“大哥过来是找我，还是”找他媳妇？
“找你。走吧，回去说。”
本来过来没见着钱有福人，又见外面下了雪，秦家大哥已经准备回去了，在胡同口撞上钱有福，又跟着回来了。
“我给大哥倒点水。”进到书房，钱有福张罗着给秦家大哥倒热水。
秦家大哥摆手，“刚刚已经喝过了，说正事，你之前去学士府赴宴，想来五皇子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了。之前是去秦阳侯府那边了吧？这事只要五皇子妃活着一天，作为五皇子岳家的秦阳侯府就脱不开，以后秦阳侯府那边你能不去，就别去了吧。”
夺嫡之争这种事情，不是他们这样的人家能掺和的。
钱有福手下倒水的动作一顿，“大哥也知道了？”
秦家大哥点头，“这种消息压根藏不住”更何况从五皇子的动作来看，估计人家也没想藏。“现在满京城该知道的，估计都知道了。”秦家大哥叹口气，捏了捏眉心继续道，“你之前去秦阳侯府那边见到松岩先生了吗？”
钱有福摇头。
“那应该是去想办法了。松岩先生性子恬淡无争一贯不爱掺和这些，可是这一次，恐怕就算是松岩先生也无力挣脱了。”想到这，秦家大哥有些叹惋。
另一边，秦阳侯府，秦家大哥口中的松岩先生，此时正在跟他大哥进行一场严肃到关系家族命运的对话。
“大哥决定了？”
“二弟，作为一个父亲我没得选，二丫头她，怀孕了。”如果不是确定二丫头有了身孕，太子那边之前在围场的行为又触怒了皇上，五皇子也不敢这么高调。
黄松岩闭了闭眼点头，艰难的道，“既然大哥心疼二丫头，那就，分家吧。”大哥有他的女儿要顾，他也有他的女儿、徒弟要顾。
他不能让他的女儿，他的徒弟被五皇子拖进无底深渊。
“二弟？！娘还在，父母在，不分……”
“不分家等着全家跟着五皇子一起死吗？”黄松岩突然暴吼，手边的杯子摔在旁边的书架上，摔了个稀巴烂。
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他弟发这么大火的黄大人都惊住了。
听到这动静，过来准备劝说的老太太跟大夫人也都吓住了。尤其是老太太，在她的印象里，就算是当初老二媳妇病逝，老二也没这么暴怒过。
老太太稳了稳心绪，正准备推门进去让老二有话好好说，就听黄松岩冷声道，“我就这话，要么侯府舍弃二丫头……”
“他二叔，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二丫头那可是你亲侄女，你这话是个做叔叔的该说的话吗？”
一听黄松岩要舍弃二丫头，大夫人哪里还忍得住？一激动，直接越过老太太推开了书房门。
黄松岩似是已经想到了大夫人会过来，冷声道，“所以我给了大哥第二个选择，分家。亦或者我自请出族。”
“老二！”自请出族这话那是能随便说的吗？老太太急的杵手里的拐杖。
黄松岩却是半点不为所动，“娘，今天这事必须有个结果，如果大哥今天决定不了，明天我就亲自去万岁爷跟前自请出族。”
说完，黄松岩也不管几人什么表情，直接甩袖子就走了。回了松鹤院就开始让松子收拾东西。
“收，收拾东西？现在？”松子惊愕。“先生，这外面可还下
着大雪呢。”就算是搬家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黄松岩摇头，“现在就收拾，今天就搬。”
“搬去哪儿？”先生虽然手里不缺私宅，可那些宅子平时没人住，也没收拾，这一时半会儿的，也住不了人吶。
“搬东城去，我记得我在那边有个三进宅子。”
“是有”，松子点头，但是那个宅子许久没人住有点旧了，若是要住，恐怕得找人好好修一下。“要不，您今儿先去阿福那儿住一晚？容我找人把那边宅子简单收拾一下？正好阿福之前来找您，没见到您。”
“阿福来了？什么时候来的？”从他大哥那回来，黄松岩心气其实还有点不顺，听说小徒弟过来过，黄松岩心情不知为何突然一下子就平静了，心里的怒火也散去了大半。
松子：“就之前您去找侯爷的时候，在这等了您有两刻多钟，后来看外面要落雪才回去。”
“可知他从哪儿来的？”
“好像是从学士府那边过来的。”
学士府？那应该是为了五皇子的事。
黄松岩点头，略一思量便让松子取来纸伞，撑上伞起身出去了，临走前留下一句‘我今儿不回，记得把我东西搬到东城那边院子里去’的话。
*
“师父？您这个时候怎么来了？”
外面雪下的大，这才不多会儿的功夫地上已经铺了一层白。黄松岩从秦阳侯府走到这边，哪怕打着伞，衣摆、衣袖也差不多湿了大半。
钱有福送走大舅哥没多久，听到有人敲门还以为大舅哥又回来，打开门见是他师父，忙把人迎进来，又让钱有山去取热水，炭盆，自己则一边把人往客房里带，一边拿了干帕子过来亲自给黄松岩扫身上的雪。
“从家里出来，想想也没其他地儿去，就来你这儿了。”
“从家里？您是从秦阳侯府一路走过来的？这么大雪？您也不怕冻病了。”钱有福已经不知道该说他师父什么了，三两下给他师父扫了雪，急忙出门招呼人去给他师父煮姜汤，回头还不忘数落他师父，“都多大的人了，也不知道顾着点身体，这么大的雪，您就算过来，也叫个马车送您过来啊。”偌大一个秦阳侯府，难道还缺那一辆马车？
马车当然不缺，“但是为师想跟秦阳侯府分割清楚，就不能再用秦阳侯府的东西。”就是之前他让松子收拾东西，也只让松子收拾了他书房里的东西。
分割？“师父你？”钱有福惊愕抬头看向黄松岩，“您……”
“没错。”黄松岩点头，叹了口气自嘲的道，“以后秦阳侯府是兴是败都跟为师没关系了。”
钱有福张张嘴，半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他师父，最后索性闭了嘴，只一个劲伺候他师父烤火，洗脸，喝姜汤。
等这些都弄完了，秦慕歌那边晚饭也让人备上了。
钱有福伺候他师父坐下，找了个他师父比较感兴趣的话题——画，跟他师父开始一边吃饭，一边开始聊。
一开始话题都很正常，也很安全，可聊着聊着不知什么时候就转到了钱有福今天去学士府给学士大人家老太太拜寿上，然后话题自然而然就转到了五皇子身上。
钱有福刚想说点什么把这个话题岔开，就听他师父幽幽叹道，“权势动人心啊，其实当初家里”老太太、他大嫂执意要让二丫头做皇子妃，大哥不极力阻止，他就知道要不好，可惜无力阻拦。
后来二丫头的婚配人选从炙手可热的四皇子变成母妃出身低、自身也无甚太大才能低调不争的五皇子，他还心下庆幸过。
现下看来，那哪儿是不争啊，那是当时没有底气没法争。现在二皇子、三皇子都被太子斗下去了，四皇子也因为巫蛊咒靥之事沉寂下去。可不就显出他来了吗？
可他也不想想，他哪来的底气跟太子斗？
他大哥也是一叶障目昏了头的，也不想想二丫头嫁进皇家都多久了？为啥早不怀？晚不怀？偏偏这个时候怀上？！
第183章
黄松岩心里憋的难受, 开口之后就有点停不下来。
钱有福是晚辈，这又是他师父家里的事，也不好说什么, 只在一边默不作声的陪着，用公筷给他师父添爱吃的菜。
黄松岩看着碗里的菜心里要说没点感慨是不可能的。那些人都说他对小徒弟好, 亲侄子都得往后排, 可私下里谁又知道他小徒弟是如何对他的呢？他也不过是真心换真心罢了。
这么想着黄松岩开□□代钱有福，“明儿你去了翰林院，肯定会有人去找你打听我跟秦阳侯府的事, 你只一概说不知。”
钱有福点头，这个他晓得, 只是，“师父, 您真要从秦阳侯府分家出来啊？老太太能同意吗？”
“不同意也分，你大师伯猪油蒙了心, 不顾全家死活，我得顾。我分出来, 将来那边的算计能成最好, 那边不成有一天秦阳侯府若是真出了事，我还能帮衬一二。不分出来，一大家子都折进去才是真的完了。”
钱有福没想到他师父顾虑的还有这一层, 愣了下，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君不见三国乱世荀家、诸葛家都是几方下注吗？
但是他不理解的是“那师父怎么不把这个想法跟大师伯说明白？”
秦阳侯可能是现在有点上头, 可只要他师父好好说, 对方肯定会同意的，说不定还会配合他师父好好演好这场戏。
黄松岩摇头, “演的总是演的”他们又不是戏子，真说破了，就演不出想要的效果了。
钱有福点头，正想再说点什么，钱有山冒着大雪过来敲门，说是刘家那边来人了。
“刘家？”
“是刘家二公子来了。”
钱有山刚说完，刘二就从钱有山后头挤了进来，看到夹着菜正往嘴里送的黄松岩，一颗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岳丈大人，你这可是让我找的好苦啊。”
这大风大雪的，真的是累死急死他了。
“你怎么来了？”黄松岩没想到女婿会找过来诧异的道。
刘二:我能不来吗？“您跟秦阳侯府闹翻，跟秦阳侯大吵一架顶着大雪离家出走的事，现在全京城差不多都知道了。”他媳妇知道消息，都快急疯了。“您说您也是，您来阿福这，怎么也不派个人过去跟我们说一声？”
他媳妇还怀着身子呢，知道这事急的当场出门找人，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后还是用孩子才把人劝下。
黄松岩闻言一拍额头，哎呦，这事怪他，他还真把这茬给忘了。
刘二就知道是这样，好在人找到了，他也就放心了，回头回去跟媳妇也有交代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早起来，大雪已经停了。
屋顶、地上白茫茫一片，钱有福舍了打拳，拿起笤帚，跟钱有山、画眉、喜鹊几个在院子里吭哧吭哧扫雪。
黄松岩起床后看到，也过来帮忙。
因为不是什么重体力活，钱有福也没阻止，只是时时注意着他师父的状态，免得人跟钱有山他们一样，扫着扫着脚下滑一下就给摔了。
扫好雪，钱有福吃了早饭，交代好家里的事，跟他师父一起乘着马车去上值。
街道上，积雪还没扫完，担心马车赶太快刹不住，钱有福让钱有山慢慢赶车，到地方他师父上朝时间刚刚好。
“行了，你也去翰林院吧，晚点不用来接我，我跟松子交代过了，他会来接我。”
“师父今天不回我那吗？”
黄松岩摇头，“我昨天交代了松子收拾城东的宅子，今天去那住去。”
钱有福点头，“那我下值后去给师父温锅。”
这个黄松岩没拒绝，点点头便在众人的打量中进去了。
“钱大人，我听说鸿胪寺卿黄大人跟秦阳侯府闹翻昨晚跑你那儿去了？真的假的？”
跟宫门前一堆人打量一样，钱有福这边刚进翰林院，就有人好奇的过来跟钱有福打听，他师父是不是真的跟秦阳侯府闹翻了，而且还不止一个。
“卢大人今天挺早啊？怎么没多穿点，这大雪刚停，穿这么点会冷吧？”钱有福并不接茬，笑着岔开话题。
其他人看出钱有福无意谈论这事，识趣的没再提。
可私底下，钱有福的讳莫如深，并未打消众人对这件事的热情，反倒是让大家对这件事越发关注了。
尤其下朝之后，鸿胪寺卿黄大人想要留下面圣，却被秦阳侯强硬拉走，然后秦阳侯府很快传出分家的事被知道后，钱有福他师父跟秦阳侯府彻底闹翻的事在京城内几乎算是人尽皆知了。
甚至就连皇上都把人叫过去问了几句。
“那师父是怎么回的？”钱有福觉得这事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可真说出口其实挺不好说的，尤其是对皇帝，你总不能直接跟皇帝说我不看好你家老五夺位吧？
黄松岩手下一顿，他还真就这么回的。
仗着他跟皇上是表兄弟，他跟皇上关系还不错，当着皇上的面，直接没好气的顶了一句，“为啥表哥不是都知道吗？”
然后，皇上就没再问了。
也是，满京城都知道的事，皇上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过是不想管，就想看看五皇子还能折腾出什么来罢了。
至于说那些被五皇子拖进来，将来可能因此粉身碎骨的人，于高高在上皇帝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以后你在官场上混，皇家的事，能少沾就少沾”那都是些没有心的。皇上小时候，他娘多疼这个侄子啊，多信任他大哥？现在呢？还不是眼睁睁看着他大哥往死路上去，也不说提点一句半句？“尤其夺嫡，更是不能沾。”
钱有福很想点头，可是这种事，根本就不是他想远离就能远离的。他今儿刚得了旨意，“皇上把九皇子、皇长孙他们的书画课，也交给我了。”
“书画课也交给你了？”
钱有福点头，有些不确定的道，“师父，你说皇上是不是把补偿您的，补偿到我身上来了？”不然他还真想不明白，这等好事怎么就砸他头上了。
黄松岩思量再三摇头，“应该不是。”这不是皇上的性子。
那这是为何呢？难道他之前画的几幅结合现代简笔画跟这个时代工笔、写意画出来的符合这个时代特色的简笔画还真就入了皇上的眼？
钱有福不解。
结果，没两日，一次外出时，偶遇太子，太子就给他解了惑。
“之前秋狩，猛兽冲出围场，吓坏了不少人，听说是钱大人提前告诫启儿他们抓紧离开，才免了启儿他们被吓到。孤在此多谢钱大人提点。孤看了钱大人给启儿他们画的画，很是可爱灵动……”
第184章
“殿下客气了。”他也就说了句话, 可不敢到太子跟前邀功。
太子点头，迈步准备离开，想了想又停下转身朝钱有福道, “我听启儿说，前儿大雪, 钱大人给启儿他们上课, 讲到雪景美丽的同时还给他们讲了大雪的诸多危害，以及一些雪灾的防范措施，今年西北大雪, 灾情很严重，不知道钱大人可有什么法子能为灾民分忧？”
“这个？”钱有福沉吟半晌道, “每遇大雪，百姓多死于冻饿。如果能解决粮食取暖问题, 当可解决大部分问题。”
太子颔首，“可是大雪封路, 粮食、炭火根本运不进去。”
这个时代交通本来就是件让人头疼的事情，一旦大雪封路, 人都没法走, 就更不用说运粮运炭的车了。
“这个，臣记得有一种车可以在雪上跑的很快，就是得要狗来拉。”
“狗拉？”这个太子还真没见过, “钱大人可能具体说说？”什么样的车，又需要什么样的狗来拉？
钱有福当即就把上辈子雪橇犬拉雪橇的情形给太子描述了一遍。
还找人借来笔墨，当场给太子画了个一眼就能看明白的草图。
太子得了图, 虽然不知道这个东西最终到底能不能解决问题, 还是很高兴的离开了，毕竟钱有福给了他一个方向。
转眼时间就到了腊月。
第一年在京里过年, 秦慕歌身子又重，各家的礼都是钱有福在秦慕歌的指挥下置办的。
因为没经验，家里能拿出来置办节礼的余钱也不多，一开始很是有些磕磕绊绊的，到后面，准备的多了熟练了，心里有了大概的章程，钱有福的效率才高起来。
然而饶是如此，准备那么多节礼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想想这个时代官宦人家的夫人三五不时就要准备一次，也委实是辛苦。
“这才到哪儿啊？”秦慕歌轻笑，“年底盘账才是大头呢。咱家现在是家底薄，需要看的账目不多，那些真正的世家大族，只是盘账就要忙好些日子呢。”
“这么说起来，咱家这样倒也是好事？”钱有福拿着手里薄薄的账本笑着打趣。
今年他们刚来京城，家里除了秦慕歌的陪嫁，置下的产业就只有他们在住的这座宅子，卖香露的小铺子还有京郊的二十亩地。
卖香露的胭脂铺子，几个月下来已经有了一些老客户，不过因为产能有效，每个月能创造的利润并不是很多，每个月基本营业额差不多在四十两这样，去掉成本，够家里开支，还能略有些盈余。
那二十亩地，钱有福是佃出去的，今年因为地买的时候，庄稼已经种上了，不好改，除了让佃户种了些菜，保证供应家里平时食用的蔬菜外，其余并没有太多收入。
明年，这些地肯定不能再这么用，“明年京郊那二十亩地，我准备拿几亩地出来，种点经济作物。”
“经济作物？”这个词有点陌生，秦慕歌没听懂。
钱有福点头，“种点山茶花，种几棵他们都爱吃的果子树，再种点薄荷、寒瓜这些。”
“这些好种吗？”
“薄荷、寒瓜这些之前在淮安府的时候家里就种过，问题不大，果子树只要挑好了品种，问题也不大。最困难的可能就是山茶花。”
这个相对比较精贵，不过他种这个主要是为了将来做山茶花香露，对花的品相倒不是很在意，所以，问题应该也不大？
钱有福心里这么想着，却没想到，只寻摸花苗这一关就遇到了困难——钱有福根本找不到大批量靠谱的山茶花花苗。
“我倒是知道京城有几位大人
爱山茶花成痴，家里种了不少山茶花，但是大批量的山茶花苗，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哪儿有。”王琦、梁孟轩两人互相看看均摇头。“不是，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刚好京郊有几亩地，这不想种点花吗？”
二人点头，王琦敲了敲手里捧着的茶盏突然道，“你跟宫里几个小皇子小皇孙不是熟吗？或许可以托他们问问宫里的花草处有没有？”
“花草处？”这确实是个路子，但是让钱有福跟皇长孙他们开口，钱有福就有些犹豫了。
现在夺嫡之争还没消停，他手里五个学生，除了一个九皇子因为在兄弟里年纪太小基本跟大位无缘，钱有福稍微亲近些，其他几个，钱有福平时给他们上课都很注意分寸。
现在因为几棵花苗去亲近，明显不理智。不过花草处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就是他得想想怎么才能跟花草处的人搭上话。
机会很快就来了，这天钱有福刚给几个小皇子小皇孙上完书画课，正带着他们画小动作，几个花草处的小太监就抬着几盆水仙、腊梅从外面进来了。
钱有福当然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忙逮住其中一个看上去是几个小太监头头的小太监询问。
小太监:“山茶花？这个花草处确实有，不过宫里的花草等闲是不能出宫的。”除非皇上赏赐。“您要是想要，又找不到花苗，可以往京郊去转转。”京郊有几个村子就养的有茶花，“也可以等天气暖了，找人家的老树剪点枝扦插。”茶花只要好好侍弄，扦插的成活率还是挺高的。
对啊，还能扦插，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夫子，你想种山茶花吗？”
钱有福小太监打听的时候，九皇子在旁边正好听到了，等小太监走了，颠颠凑过来问。
钱有福笑着点头，“夫子在京郊买了二十亩地，准备明年开春种点花。”
“这个简单，我舅舅就有几盆山茶花，前儿还送信来说要送进宫给母妃来着，母妃不想要”她母妃就不是那爱花的人，“夫子想要，正好让舅舅送夫子家去。”
“这可使不得，使不得。”钱有福连连摆手，山茶花这东西，在这个时代那可不是什么便宜货。而且人家还是淘来准备往宫里送的，那肯定更是名品中的名品，这他哪敢收？“臣要的只是一般的山茶花，去京郊找找就得了，实在不敢夺娘娘所好。”
第185章
“山茶花不是母妃所好, 夫子尽可拿去，没关系的。”九皇子还小，不懂大人的弯弯绕绕, 他只觉得舅舅送给他母妃的东西，他母妃正好不喜欢, 而夫子想要, 送给夫子就是了，是一件两相便宜的事。
可钱有福却说什么死活都不肯要，他便有些不开心, 上完课回去，小脑袋都是耷拉着的。
“这是怎么了？”九皇子的母妃正好过来看儿子, 瞅见自家宝贝儿子没精打采的样子，诧异问九皇子身边伺候的小太监, “皇儿今儿被钱大人训斥了？”
小太监摇头，把事情如是这般说了一下。
九皇子母妃听罢, 好笑捏了捏九皇子肉乎乎的小脸蛋，“所以皇儿就因为这个不开心？”
九皇子点头, 皱着小眉头瘪着一张小嘴道, “夫子对我好，我也想对夫子好。舅舅送来的茶花母妃之前说不喜欢，夫子又正好需要, 皇儿就想着送给夫子，可是夫子为什么不要？是不是夫子不喜欢皇儿？”
他很喜欢钱夫子的，不想钱夫子不喜欢他。
“怎么会？皇儿之前不是还说钱大人对你很好吗？都对皇儿好了, 又怎么会不喜欢皇儿呢？”
“那夫子为什么不要母妃的茶花？”
“这个, 可能是觉得不太好？毕竟是宫里的东西，不好随便拿出去。”
“是这样吗？”
“当然, 母妃什么时候骗过皇儿。”，九皇子母妃笑着揉揉儿子小脑袋，眼见着九皇子眼里终于重新有了光，继续道，“皇儿要是实在想把那些山茶花送给钱大人，母妃去求你父皇把那些山茶花赏给钱大人，好不好？”
皇上赏下去的，钱大人总不好不要。
九皇子摇头，“不要母妃去求父皇，我自己去。”
说完一溜烟直接跑了。
九皇子母妃忙让九皇子身边伺候的人跟上。
待看到宫人追上了九皇子，这才沉吟着走到旁边的秋千上坐下。一边晃着秋千一边思量刚刚的事。
很明显，这位钱大人虽然在教导几位小皇子、小皇孙学识知识、甚至为人做事等等方面都很上心，可好像并不希望跟几个小皇子、小皇孙建立私下更亲密的关系。也就是说，钱大人并不想掺和太多皇子皇孙的事，使自己最终陷入夺嫡之争。
“这是个很克制冷静有自己原则的人，跟他师父黄松岩一样也是个怕麻烦没什么太大野心的。”她倒是不用担心皇儿跟他亲近。不过，想到钱有福之前避九皇子的亲近如蛇蝎的行为，九皇子母妃又有些不爽。
不爽的后果嘛，就是翌日钱有福不仅得了皇上那边赏赐下来的几盆山茶花，钱有福还成了九皇子的单独书法老师（九皇子字写的相对其他几个小皇孙，要差一点）。
给五个小奶娃上完算学、书画课之后，还得单独到一边辅导九皇子练字。
“九皇子，这里要这么写。”
钱有福自认自己算是脾气还挺不错的，对待几个小奶娃也挺有耐心，可是单独教了九皇子写字之后，钱有福总觉得自己什么时候有破功的危险。
还好，他深呼吸几下，把胸口涌上来的火气又给压下去了。
九皇子悄悄抬头看看钱有福，可能也注意到了他脸色不对，态度总算是端正了几分，接下来写出来的总算是像那么几分样子了。
“对，就是这样，九皇子后面都这样写就可以了。”钱有福夸了一句，又盯着九皇子描满了了两页大字，这才拖着一身疲惫回了翰林院。
翰林院里跟他同一批进来的，现在大部分都被安排了编书纂史的工作，这工作就没个头，因此很多人都羡慕他能进宫给几个小皇子（孙）讲课。
尤其周目，那是真的嫉妒的眼睛都红了。却不知，钱有福这份带孩子的工作最近做的到底有多累。
先不说每每写几个字总能把他气的想吐血的九皇子，就说另外几个小皇孙，那也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今儿幸亏他阻拦的及时，要不然太子府的二皇孙跟四皇子府上的大皇孙非得为个游戏打起来不可。
钱有福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抛到脑后，取了一本史书过来看。
书还没看完两页呢，小太监就急急忙忙找过来了，“钱大人，您快去看看吧？皇长孙他们打起来了。”
“啥？”打起来了？钱有福一惊，下意识便站了起来，站起来之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对啊，他这都下课马上下值了，现在皇长孙他们打架应该不归他管吧？怎么跑翰林院来找他了？
“其他大人都不在吗？”现在上书房那边应该有其他大人看着才对。再不济也该去找皇上吧？
小太监当然清楚这一点，可是“他们打架的原因是因为大人弄出来的那个行军沙盘啊。”
“哈？好吧。”钱有福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趁其他人都不注意，给自己一巴掌，小声骂自己一句让你手欠。然后老老实实跟着小太监往上书房去。
上书房里，打架的几个小娃娃已经被大人分开了。
刚刚跟几位朝廷重臣就北边雪灾、匈奴南下劫掠的事开完会，就被人叫到这边的皇上看着一地狼藉，转头问几个小奶娃怎么回事？谁先动的手？
“七叔先动的手，他想玩我们的沙盘，我们不愿意，他就推我们，还把九叔推的摔倒了。诺，那盆水仙就是九哥摔倒的时候撞倒的。”
“老九，是不是这么回事？”
“是，是七哥推的我。他想抢我们的沙盘，可是我们还没玩够呢。”
沙盘？什么东西？皇上几次听他们提到沙盘，不明所以，目光下意识在屋子里四处逡巡，最后落在不远处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上。
“那个就是你们所说的沙盘？”
九皇子几个回头看了眼点头，“就是这个，这个可是我们央了夫子好些日子，夫子才帮我们亲手做的，总共就做了这么一个。我们才玩了几回呢，就被七哥弄坏了。七哥赔。”四皇子府上的大皇孙之前才为了玩这个沙盘跟皇长孙闹了一场，差点打起来，这会儿因为这个沙盘竟然同仇敌忾起来了。
第18章
“赔就赔, 不就一个沙盘吗？什么好东西？！”七皇子恼羞成怒。
看到跟在小太监身后从外面进来的钱有福，七皇子忍不住瞪了钱有福好几眼。都是他，弄出个好玩的沙盘, 却不知道给他们也弄一个，害的他要跟小九他们抢, 还要被父皇责备。
莫名被瞪的钱有福只觉莫名其妙, 一脸疑惑。
居高临下的皇上注意到七皇子的动作，皱着眉出声呵斥，“小七, 不可对钱大人无礼。”不说这事本来跟人家钱大人就没关系，怪不到人家身上, 就算这事当真是钱大人有关，小七这样瞪人也很不像话。
七皇子红着眸子憋屈拱手给钱有福道歉。
钱有福慌忙侧身让开, 开玩笑，这可是皇子, 他一个芝麻点大的官可不敢受人家这礼，会折寿的。
让完, 钱有福躬身上前给皇上行礼, “臣钱有福见过陛下。”
皇上点头，挥挥手示意钱有福起身后，有些不好意思的指了指旁边那一堆已经成垃圾的沙盘, “这个爱卿可还能恢复？”几个孩子打架的事情且不说，听九皇子几个说了沙盘的玩法后，皇上觉得眼前恢复沙盘让他看看到底是个怎样的东西才是重点。
钱有福闻言转头看向那一堆完全认不出样子的垃圾心疼摇头, “恢复不了了, 只能把能用的东西挑出来，重新做。”说完也不等皇上开口, 直接走到那一堆垃圾跟前，蹲下开始扒拉。
九皇子、皇长孙几个见了，哒哒哒跑过去帮忙。
“夫子，这个小旗子洗洗还可以用。”
“还有这个也可以。”
钱有福点头，只是挑挑拣拣，最后挑出来能用的其实并不多，毕竟沙盘最重要的下面的底盘已经全碎了。
钱有福叹口气，想到又要花大把时间重新做，脸上忍不住有些难看。
“夫子，你别伤心，我跟你一起做。”
“对对，启儿也可以帮忙。”
“还有我，我也来。”
几个小团子，奶呼呼开口。
钱有福心下稍暖，下意识伸手揉了揉九皇子、皇长孙小脑袋，还要继续往下揉时，反应过来皇上跟太子等人还在边上，尴尬停手。
太子见了，抬头看他父皇一眼低头掩笑。
皇上估计也没想到钱有福会做出这样对待自家子侄的动作，看看对钱有福揉脑袋，一点反抗都没有的九皇子、皇长孙，又转头瞥了太子一眼，轻咳一声道，“这次做沙盘，爱卿有什么需要，尽可开口。只一点，朕希望爱卿这次能多做几个。”免得这样的事情再发生，当然小七这孩子还是得教。
“臣，领旨。”正准备为年节做点花露却又被安排了活的钱有福只能生无可恋的应下。
“好在，这次有皇上开口，材料可以让人准备，做的时候，也可以让其他人帮忙，不用我一个人带着阿山忙活，不然我非得罢工不可。”晚上回去跟秦慕歌说起这事，钱有福心里还是怨念重重。目光落在秦慕歌七个多月的肚子上，心情才好点。柔声问秦慕歌今天小家伙有没有闹她？
“没闹，小家伙今天很乖。不信，你摸摸。”秦慕歌笑着握着钱有福的手放到她圆滚滚的肚皮上。
钱有福颔首，笑着夸了小家伙两句，然后手底下就被小家伙的小拳头还是小脚丫打了一下。
钱有福担心打疼了秦慕歌，赶紧安抚，又是给小家伙读书，又是哼儿歌，才将小家伙安抚下来。
“这孩子将来指定是个闹腾性子。”在他/她娘肚子里就这么闹腾。
“胡说，小家伙也就你回来的时候才闹腾点，平时乖着呢。”秦慕歌不赞同的反驳，完了，才又跟钱有福说起沙盘的事。“待会儿你是不是还要去做沙盘？”秦慕歌之前看钱有福做过，知道那个沙盘想要做好并不轻松。
钱有福摇头，“这个不着急”反正皇上也没催，“明天去了衙门再做，待会儿陪你。”
孕妇月份越大，身子越沉，身体反应也越大，秦慕歌的腿从小半个月前就开始有了浮肿的现象，钱有福请了太医过来看，太医除了让饮食上做一些调整，也没有其他办法。
钱有福只能每天用完晚膳扶着她在院子里走走，然后跟太医学了按摩的手法，每天给秦慕歌用热水泡脚后给秦慕歌按摩，帮着秦慕歌减轻一点痛苦。
秦慕歌心里欢喜笑着点头，转头想到她娘前些日子过来看她说的话，又有些犹豫道，“我听说衙门封笔之前会有考核，你要不要看看书，准备准备？其实你也不用一直陪我，有喜鹊、画眉陪我也可以的。”秦慕歌打小在京城长大，其他人家男人是怎么对待自己怀孕媳妇的，她见过听过的不少，他夫君做的已经超过那些男人太多太多了。
钱有福笑着摇头，“没事，书可以在翰林院那边摸鱼的时候看，不影响。”说完，便叫来喜鹊收拾桌子上的残局，拉着秦慕歌散步去了。
另一边，皇上用完晚膳也正在御花园散步。
只是他这散步就没有钱有福两口子那么开心了，因为就在刚刚，他看到了一份参五皇子为了搂银子动北边赈灾款的奏折。
奏折上明明白白写了五皇子搂银子的所有经手人，甚至前前后后搂了多少，通过什么方式搂的，都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让人想不相信这份奏折上的内容都困难。
又走了两圈，总算把胸口翻涌的怒火压下去之后，有些气喘的皇上咳嗽了几声扶着身边老太监的手，让人去叫太子。
“叫太子殿下？”老太监心下诧异，原先他还以为五皇子是继二三四皇子折戟之后，皇上提上来的太子新的磨刀石呢，现在这么一看，好像并不是？还是说五皇子动赈灾款这事触到了皇上的逆鳞让他放弃了五皇子？
皇上不知身边人所想，闭了闭眼，点头，“去吧。”
太子来的很快，得知五皇子的事情后表现的也很平静，显然，这事他早就知道了，只是没说而已。
“咳咳，为何不说？”
太子摇头，“并非不说，只是没来得及而已，孩儿也是刚查清楚，就算父皇今天不找孩儿，孩儿明天也要找父皇说这事的。”只是这道奏折比他早了一步而已。
“那你觉得这事该如何处理？”
“动赈灾物资，相当于动摇国本，所以孩儿以为五皇弟，当斩！”
“当斩？！”皇上咂摸着这两个字，半
晌方叹了口气道，“朕果然是老了。”
太子看着皇上鬓角的白发，摇头，“父皇没老，父皇只是爱护儿女而已。”只可惜五皇弟并不值得这份爱，太子危险的眯眼，能够把搂钱手段用到朝廷赈灾物资上去的人，都不值得。
皇上点头，也没说到底要怎么处理五皇子，就让太子离开了。
然后当天夜里，皇上寝殿这边就叫了太医。
皇城里的这些事，钱有福并不清楚，他第二天到翰林院，从楚侍讲口中得知几位小皇子小皇孙今天突然停课，还有些疑惑。
后来才从王琦、梁孟轩口中得知了皇上昨晚叫了太医的事儿。
“听说今□□会都是太子暂代皇上出席。”
“？不应该吧？”昨天看着皇上他老人家明明还好好的，气色也还挺好来着，昨天夜里也没有突然降温，或者大风下雨下雪什么，怎么人突然就病倒了？
这谁知道呢？王琦摊手。
梁孟轩看看外面，确定没人这才凑到两人耳边轻声道，“可能是五皇子做的事让皇上知道了。”
五皇子？五皇子做啥了？钱有福无声询问。
梁孟轩本来不想多说，转头想想这事估计今天就会在朝堂上爆出来，便再次压低音量，把他知道的，五皇子克扣北边赈灾款的事儿说了。
“克扣赈灾款？”五皇子还有这胆子？
梁孟轩:“想不到吧？你可能更想不到，一层层下来，他克扣了多少。”
“多少？”这次问的是王琦。
“这个数”梁孟轩伸出两根手指。
“两万，不是？难道是二十万两？”
梁孟轩点头，“就算没这个数，也大差不差了。”
钱有福震惊脸，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次皇上拨往北边的赈灾银加上粮食，总共折合下来，好像也就只有六七十万两吧？这是直接把三分之一都搂到自己口袋里去了？“这（五皇子）是不是疯了？”但凡有点脑子，也不能搂的这么狠吧？
“可能是太相信秦阳侯的能力了吧？”
以为这事皇上指了秦阳侯全全督办，就万事大吉了。
“秦阳侯？这里面还有秦阳侯的事？”一听这事牵涉到秦阳侯，钱有福原本看热闹的心立马淡了，人都站直了几分。
可是怎么可能呢？他印象里的秦阳侯并不是这么贪婪的人。
第187章
看出钱有福的想法, 王琦轻嗤，“秦阳侯确实不是个贪的，可耐不住有个猪队友啊。”他估摸秦阳侯原本也只是想松松手, 让五皇子从里面弄个三五万两银子，可谁能想到他们这位五皇子本事没多少还这么贪心呢？二十万两啊, 也亏的他敢出手。“瞧着吧, 现在太子殿下理事，有他受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当□□堂结束, 五皇子就被直接下了大狱，就连督办北地救灾的秦阳侯都被下狱了。
钱有福下朝之后顺道去他师父那问问情况, 结果正好跟吃了闭门羹的秦阳侯府的人撞上。
“阿福哥，是秦阳侯世子。”
应该是匆匆忙忙就过来了, 秦阳侯府世子衣裳还有些凌乱，看到钱有福二人, 秦阳侯府一开始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有意回避, 不知道想到什么又往这边走了过来。
“钱大人, 我知道在之前的事情上我爹我娘他们让二叔寒了心，可这老话说的好这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劳你进去之后帮着我们跟二叔说两句, 请二叔千万在朝堂上帮我爹说说话。”
说话？钱有福想到之前他听松子学的他师父费劲巴拉劝秦阳侯两口子，结果半点好没落下还被秦阳侯夫人骂缺了心肝、不配做叔叔的话，好笑道, “世子希望我师父怎么说？说什么？又找谁说去呢？今天这一切不都是秦阳侯求仁得仁吗？”
“你……”旁边秦阳侯世子身边的小厮听到这话, 立马就要过来撕扯钱有福，被秦阳侯世子咬着牙斥退了, “没错，今天这一切，全都是我们咎由自取”如果当初听二叔的，他爹也不至于落得今天的地步。
可是，马有失蹄，总不能因为他爹一次错就否定他爹所有吧？“我爹一辈子为国为民呕心沥血，他不该落得这样的下场。”
“确实”钱有福素然点头，这一点知道秦阳侯做过什么的钱有福承认，“可是你这话，跟我师父说没用，这话你应该去宫里跟皇上跟太子说。”
“已经去过了……”甚至他祖母一把年纪也已经往宫里不知递了多少遍帖子，可是宫里压根不见。他祖母甚至去求见了太子妃，可惜太子妃也闭门不见。
他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才找到这来，想让二叔帮帮忙，但凡有点法子，之前他爹他娘跟二叔闹的难么僵，他也没脸上门。
钱有福心里其实也觉得秦阳侯世子这样有点可怜，哎，只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吧？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钱有福叹口气，摇摇头，并不理会秦阳侯世子，转身敲开了他师父家的门。
“阿福公子？您来了？”来开门的是个熟面孔，钱有福点点头，笑着问道，“师父他老人家在吗？”
“在呢在呢，在后院作画呢。”
他家老爷一个读书人，平时闲着没事也就那几样爱好了。
钱有福点头，熟门熟路的往里走。心里还在嘀咕，他师父这个时候还能静下心来画画，看来是没受秦阳侯府事情影响？
结果进去就看到他师父正在画一个凄风苦雨中看着破草屋的房顶被吹飞的农人。
“师父？”钱有福看看那画斟酌着开口，“要不要喝两杯？”
黄松岩轻哼摇头，“不喝。有什么好喝的？既然选了，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
“那也太快了。”他还以为五皇子至少能做出点什么大事，或是在朝堂上给太子添些堵呢，没成想，只这么短短时日，五皇子就以这种形式出局了。
“人蠢还野心大，早该想到。”
反正黄松岩是一点都不吃惊，他只是恨铁不成钢，且心疼为他陪葬的秦阳侯府，还有嫁给五皇子的二丫头。
黄松岩叹口气，放下笔，转头看向钱有福，“你来的时候，外面的人走了吗？”
钱有福摇头，“秦阳侯世子还在，他想让我跟师父求情，被我拒绝了。”
“你拒绝的对。”现在五皇子那就是块扔水里的石头，已经沉底了，没必要因为一时心软，让自己也被拖下去。
“可是，会不会再牵扯到更多人？”比如秦阳侯府的老太太？虽然老太太在这事上是站在秦阳侯那边的，可钱有福并不希望她出事，毕竟那是他师父的亲娘。之前他在秦阳侯府住的时候，老太太对他也挺好的。
黄松岩闻言一愣，反应过来摇头，“放心吧，不会的”他娘怎么说也是大长公主，当今的亲姑姑，别说这事说到底都不是秦阳侯府的事，秦阳侯府只是受了五皇子拖累，就算是秦阳侯贪的银子，太子出于各方面考虑，也不会对他娘怎么样。
不过秦阳侯府那块牌匾，恐怕保不住了。
第188章
大狱中, 幡然醒悟，同样想到这一点的秦阳侯，正恨的用拳头直捶墙。这几个月, 他就像是被鬼迷了心窍一样，一心只想他的女儿做皇后, 如今大梦醒来只恨不能一切重头来过, 只可惜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后悔药。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不拖累二弟，有二弟在, 秦阳侯府尚且还能有起来的一天，若是连二弟也被他牵扯进来, 那他们秦阳侯府这一脉就全完了。
像是疯掉的秦阳侯捏着滴血的拳头平静下来，坐在草地上, 摩挲着手指沉思。
他了解自己的妻儿老娘，他这边出事了, 他们一定会去找他二弟，并且四处奔走, 想要把他救出去, 可他根本就
出不去。
皇上如果就此……太子临朝还好，如果皇上醒来，管他是不是大长公主的嫡长子, 他都只有一个死，就连他娘恐怕都会被皇上牵怒。
这么想了不知多久，又一次有大狱里的衙差过来送饭, 然后转身打算离开时, 秦阳侯突然开口叫住了对方，“有药吗？手受了点伤。”说着估计是担心对方不信, 秦阳侯还抬高拳头向对方示意了一下。
衙差抬头直直看了秦阳侯一眼，而后目光在对方的手上略过，目光触及秦阳侯的大拇指时，脸色变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然后不耐烦似的低骂了一声，“事儿真多。”出去了。
之后事情的发展，在秦阳侯的意料之中又在他的意料之外，意料之中，秦阳侯府的虽然不情不愿，最后还是选择听从他的意思没再跑去打扰黄松岩。
意料之外，他本意只是让人在皇上的药里加点东西，让皇上的病拖久一点，等太子处置了五皇子的事再让皇上醒来，却没想到，都不用他出手，皇上自己就中风偏瘫了。
*
“啥？你说啥？皇上他老人家，他老人家”中风瘫了？
周元所在的国子监这些消息不是很灵通，从衙门回来，才从钱有福这得知，一听到这消息，周元整个人都惊住了，“那皇上他，还能好吗？”富贵人家他不知道，之前他们青山镇，遇到这种中风偏瘫的根本活不久。
钱有福摇头，“难。”这病放在现代都难治，就更不用说这个时代了。
“那现在朝堂上……”
“现在是太子监国。”皇上的二、三、五皇子都废了，下面皇子都还小没得争，现在就看四皇子了。
四皇子不争太子的位置就稳了，接下来两代帝王过渡也会很顺利。怕就怕四皇子不甘心，再做出什么事情来。
很明显，钱有福的担忧并不是多余的。
仅太子监国不过十日，赶在这个不太安宁的年关前一天夜里，钱有福刚睡下，就被一阵巨大的响动惊醒了。
“怎么怎么了？是不是地动了？”
秦慕歌到孕晚期，睡眠也浅，钱有福刚睁眼，她就也跟着惊醒了。
钱有福忙安抚，“没事没事，不是地动，别担心别担心。”
“不是地动？那是什么？”
钱有福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但是还得他去看看。
钱有福安抚的拍拍秦慕歌的手，起身下床，也不点灯，直接去耳房叫醒喜鹊、画眉让她们进来陪着秦慕歌，然后才跟听到动静过来找人的钱有山一起往前面去。
去之前，钱有福还随手把自己的弓箭带上了。
钱有山手里也拿了一根胳膊粗的棍子在手里。
“阿福哥，这动静是不是，是不是四皇子打进来了？”
跟着钱有福出入翰林院的时日久了，钱有山知道的也多了，听到外面这么大动静，立马就猜到了缘由。
钱有福点头，握着弓箭的手紧了紧，努力镇定道，“大概率是。具体是不是还要再看看。去，把那边的梯子拿过来，轻点。”钱有福小声吩咐。
钱有山点头，小心翼翼的搬动梯子放到倒座房旁边仅有的能看到胡同里路的院墙前。
钱有福小心翼翼攀上去躲在旁边的瓦片后面露出一双眼睛往外看了看，胡同口的街道上，看不到人影，但是隔着几条胡同的东街那边看着有火光。马蹄的振动声也是那边传过来的。
然后就是皇宫方向，那里已经可以用灯火通明来形容了。
钱有福心里有些难受，却又清楚的知道，这不是自己一个小小的翰林院庶吉士能掺和的。
正待从梯子上下来，就看到胡同口远远溜进来一队人，这会儿正径直朝他家的方向过来。
不好，借着微弱光线，看清楚他们身上的衣服，钱有福三两下从梯子上爬下来，带着钱有山赶紧往后面跑，“慕歌，快跟我走。”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秦慕歌不知道情况，却对钱有福足够信任，由着他拉着自己就往后面走。
最后几人停在隐在几棵树后面最角落里的茅房外。
“这里是？”
“哗……”正待解释，一贯五感灵敏的钱有福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一声动静，似是有人在爬墙头立时捂住秦慕歌的嘴，朝几人小声“嘘”了一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然后也不给几人解释，直接把身上唯一一件大氅脱下来塞到秦慕歌手里，就把秦慕歌、画眉、喜鹊主仆三人推进了旁边的小房子里，只轻声交代一声“别出声”就把小房子的门关上了。
“阿福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去会会他们。”
钱有山点头，两人又蹑手蹑脚回了正房这边。
此时，前面几人也已经翻墙进来了，“什长，怎么弄？”
“直接去正房，带了人就走。”
“其他人呢？”
“其他人死伤不论，但是姓钱的别给我弄死了，这姓钱的据说很得皇帝老儿看中，我们将军交代了，得全须全尾捆到宫里去，要是那几个老东西不配合，还得他这个什么吉士给四皇子拟旨呢。”
“好嘞，看我们的。”
几个男人翻进来之后没听到动静，以为钱家人都睡死过去了呢，压根没咋提防。
有两个更是连基本的警惕都没有，被听到他们说话目露寒光的钱有福接连两箭射在胸膛位置当即便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警惕，有偷袭。”
他们来的总共就只有六个人，一进来就连失两人，那什长心惊的同时第一时间找掩护。
其他人也很快就躲到了钱有福箭支射不到的地方。
然后便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对峙，两边人都不敢动，只能听到躺在地上的两人的呜咽声。
刚刚还兴奋的很得几个人听到这魔咒一样的声音，不多时便有人忍不住一阵国骂，“TN的？%@#@？，有本事你们他娘的出来，暗算算他娘什么本事。”
钱有福不吱声，回应过去的是一飞射过去的箭支。
“艹”幸好那人躲得快，听到风声脑袋往边上偏了点，要不然这一茬，那箭非得从他脑袋上叉过去不可，那人的兵士摸着脸上箭支划过留下的血印子，‘嘶’的一声，再不敢冒头了。
只大声提醒其他几人，“是个硬茬子。”
然后钱有福就听另一边一人低声咒骂了句，“那帮孙子，不是说是个弱唧唧的读书人，家里也没几个人吗？怎么这么厉害？！”
“阿福哥小心。”
被这声咒骂吸引住注意力的钱有福，没注意到另一边的什长正借着夜色掩护往钱有福这边摸。被钱有山一提醒，钱有福多年锻炼养成的灵活身手在这一刻完美展现，只见他一个侧滚翻，便险险避开了那什长的飞扑。
几乎与此同时，钱有山一棍子抡过来砸向那什长，可惜砸中的前一刻，钱有山被人撞开摔在了地上。
“阿山？”看到钱有山被人撞倒在地，钱有福挽弓搭箭，一箭朝那提着刀就要往钱有山身上砍过去的人射去。
然后听到旁边的风声，凭借本能躲开后又是一箭，这一箭正好射在又一人砍过来的刀上。
“老土，不是说了么，这个要活的。”
“活的个屁，他伤了我们那么多兄弟，老子要他偿命。”
被叫老土的男人明显是被钱有福接二连三的冷箭以及越来越多的同伴受伤弄的失了冷静，红着眼睛提着刀再一次砍向钱有福，眼见着这一刀就要砍到刚射出一箭，匆忙间丢了箭筒的钱有福身上。
从钱家前面的院墙上突然又跳进来几个人。
这些人看到之前那帮人就砍。
钱有福不知道这一波又是好人还是
坏人，只能趁他们解决前一波人的时候，捡起自己的弓箭扶起钱有山躲到一边去，警惕的观察着他们。
还好，钱有福的运气不错，这次来的人是太子殿下派来的。
“殿下担心钱大人会有危险，派了我等前来保护钱大人。”只是没想到这些人动作这么快，来人看看钱有福手里握着的弓箭暗道，幸亏这位钱大人是个身手的，不然他们这趟差事就要办砸了。
这么想着，对方对钱有福很是客气了几分。
钱有福请他们去屋里喝水，都没进，跟钱有福又说了几句话就去前院守着去了。
钱有福观察了会儿，确定这些人确实没有任何逾矩的地方，细思量对方也没有什么破绽，确定对方确实是太子的人，钱有福这才匆匆忙忙跑去茅房那边找躲起来的秦慕歌三人。
结果刚告诉她们怎么从里面开门，就听见秦慕歌一声惨叫。
“怎么了？”
“姑爷，小姐，不是，夫人要生了。”
刚刚外面那么大动静，尤其是钱有山那一声‘阿福哥’，到底还是吓到了秦慕歌，刚刚要不是知道外面情况不对，不能出声，秦慕歌早就疼的叫出声了。
“快，去请产婆。”
开了门，钱有福抱起秦慕歌就往正房跑。
原本守在前院的几人听到动静，过来查看，得知是钱夫人受到惊吓早产了，都有些麻爪。
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让他们怎么去找产婆去啊？！就算去找了，这时候也没办法把人带过来啊。
“去找有经验的妇人吧。”
“这胡同里不是就有好几家吗？现在外面那么乱，肯定家家户户都醒着。看看有没有人愿意过来帮忙吧。”
“成吧。”也只能这样了，两个人带上钱有山，偷偷摸出去，挨家挨户小声敲门。
得益于秦慕歌、钱有福两口子积攒下的好人缘，也是大多数人都是善良的，虽然大家都很害怕，还是有人过来了，隔壁过来的还是一对婆媳。
等到周元、周元媳妇一家几口全部得知动静跟着过来，钱家这边已经来了四五个人了。
大家帮着烧水的烧水，找东西的找东西，在隔壁有经验的老妇人指挥下，所有人很快便有条不紊的动了起来。
只一点，这个时代产房禁忌颇多，周元一家刚过来，钱有福就被人从产房撵出来了。
“别担心，别担心，我这就进去看看。有我呢，啊，放心吧。”
说着周元媳妇简单洗了个手，就赶紧进去帮忙了。
接着便是一盆盆血水搬出来，里面秦慕歌的惨叫声也越来越大。
钱有福听着这叫声，只觉得心跳如鼓，大冬天的脑袋不知不觉就急出了一脑门汗，就连皇宫那边传来的惨烈厮杀声，在这一刻都被钱有福忽略掉了。
“出来了，已经看到头了，钱夫人/慕歌用力啊。孩子就要出来了。”
秦慕歌这一胎本来就是头胎，又是受了惊吓七个多月早产的，生的时候就很是艰难。
从夜里一直生到天色转明，孩子还没生出来。
所有人都很疲累，秦慕歌这个产妇更累，从小到大，被爹娘兄长捧在手心，基本没怎么吃过苦受过疼的她，在疼的灵魂都要出窍时，甚至几度想过要么放弃就这么死了算了。
可是钱有福在窗口一直不停安抚，给她加油的声音又让她舍不得，终于，在老妇人的指挥声中，又一次蓄力结束，秦慕歌终于听到了期盼已久的婴儿哭声。
“生了，生了，是个千金。”
“我媳妇没事吧？”陪了一夜，钱有福太清楚生孩子到底有多累有多辛苦了，孩子抱过来，钱有福只匆匆看一下，就立马关心起了秦慕歌。
“放心吧，没事，没事，就是累到了，现在已经睡过去了。看看孩子吧。”这孩子七个多月早产生下来的，个头比较小，老妇人提到手里就知道估计也就五斤左右，恐怕不好养。“等外面的事儿结束了，钱大人赶紧找大夫过来给你媳妇跟这孩子看看。”
钱有福看着他一张媳妇惨白惨白的脸，抱着怀里明显不到正常日子出生婴儿体重的小闺女连连点头。“找，找，这就去找。”
第189章
“钱大人不用去了, 太医我们已经找过来了。”刚刚孩子死活生不下来，外院那边想到正好就有一份擅长妇科的太医就住在附近，就安排人冒险去请那位太医了, 现在人已经请过来了？
“在哪儿？快，快让他给我媳妇孩子看看。”
然后一位中年太医火速被带了进来, 钱有福抬头一看瞧着还有点眼熟。
不过这时候, 他也顾不上这些了，赶紧让人给他媳妇孩子把脉。
“怎么样？”中年太医刚把完脉，钱有福便急切的道。
“钱大人家这位刚出生的千金脉搏有些弱, 刚出生这几个月照顾一定要精心，现在天冷, 一定要注意保暖，炭火方面也要用无烟碳。”这个时代条件差, 冬天出生的孩子，很多都是保温工作没做好让孩子受了冻, 然后引发其他疾病，没的。“有条件, 最好能请个大夫时时在旁边看着点。钱夫人的话”中年太医习惯性捋捋胡子, 才继续开口道，“钱夫人虽然受了些惊吓，这胎前期底子养得好, 倒是问题不太大，只月子里精心些即可。”
钱有福闻言心下略松，转头想到怀里的小闺女又难受起来。
都是该死的四皇子, 什么时候不造反, 这个时候造反？！钱有福想想因为四皇子造反弄的自己原本健健康康的闺女现在身子小小，连哭声都细弱就恨得眼圈通红。
把孩子交给周元媳妇跟喜鹊、画眉之后, 钱有福来到前院请几个人帮忙去给秦家那边送个信，并询问宫里的情况。
“大人放心，太子殿下早有安排，宫里不会有事的。”
没事就好，如果说之前他虽然觉得太子不当这个皇帝有点可惜，但是如果最后赢的是四皇子他也能接受，那他现在就是半点都不希望四皇子上位。还希望他早点败，这样他才好去给他媳妇闺女找大夫。
“钱大人的心情，在下能理解”换了他，他肯定也恨得痒痒痒，可是“四皇子这一战若是败的太快，到时候那些溃兵会是个麻烦。京城里很多百姓恐怕都要遭殃。”太子殿下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想拖四皇子一拖。
“其实，想要老百姓不遭殃也简单。就比如咱们这胡同，在胡同修个大门，把门关起来就行了。”虽说那些人还是能从大门上面翻进来，或者说从最外面两家翻进来，可这毕竟是少数，只要太子殿下及时派出人马在京城各处主干道围剿，再让人大声宣扬‘四皇子已经被太子殿下拿下，缴械不杀’，想来真正一心跟着四皇子一条路走到黑的人应该也不多。
“……要是太子再能发个令抓住一个叛军十两银子，恐怕京城百姓抓人能把太子殿下抓穷。”
还真是，这人想想有道理，干脆直接就让人回去完整转达了钱有福的想法。
然后，正因为这事有些踌躇的太子，当即便敲定了用钱有福的办法——以监国太子的身份颁布临时召令，号召大家协同抓捕叛军十两银子一人，死伤不论。并调集外部兵马把这些叛军都尽量控制在主要的几条大街上，免得伤及无辜百姓。
至于钱有福说的在胡同口修大门这个，根本来不及，太子就没提。
于是等半下午，钱有福着急到处住家大夫的时候，皇宫那边战争节奏已经比之前拉快了数倍。
“外面还没结束吗？”酉时正，秦慕歌被饥饿并一阵嘈杂声吵醒，睁开眼，细声细气的道。
守在边上的
喜鹊听到动作，忙不迭的跑过来，“小姐，不是，夫人？您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秦慕歌弱弱的摇了摇头，“有吃的吗？”她饿了，“外面什么动静？”
“有有有，夫人您稍等，我这就去取。”不过夫人在进食之前得让秦府那边找来的大夫再给夫人把个脉看看。这么想着，喜鹊转身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还不忘喊人。
正在隔壁看小闺女的钱有福听到动静，交代画眉跟秦家送过来的懂医照顾孩子有经验的婆子照看好小闺女，也赶紧过来看秦慕歌。
“怎么样？身上还难受吗？”秦慕歌这脸他真是看到一次心疼一次。
“就是有点虚，还有饿。”秦慕歌一边由大夫给自己把脉，一边转头问道，“孩子呢？男孩女孩？”
“在隔壁呢，女孩。辛苦你了，等大夫把完脉，我们就吃饭，好不好？”
秦慕歌点头，知道钱有福并不重男轻女，得知她生了个女孩，秦慕歌也没因此难过，可是等吃完饭，看到襁褓里明显发育不足的孩子，秦慕歌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
秦慕歌有兄长，她是见过大嫂生孩子的，也见过小侄子小侄女刚出生的样子，对比他们，她的女儿太小了。“她，能养活吗？”
秦慕歌捂着嘴靠在钱有福怀里痛哭。
“不怕不怕，能养活，我们小闺女只是早出来了一点小只了一点而已，其他发育还是挺好的。好好养，肯定能养活，放心吧。女孩比男孩好养。”
很久之前看过的说法了，好像是说女婴比男婴生命力更顽强，同样是早产，活下来的概率更大。
钱有福其实也忘了是什么时候从哪儿看到的了，不过这一刻他是真心希望这个结论是真的。
秦慕歌也一样，闻言立马坚强的抹了把眼泪不哭了。让钱有福把孩子抱过来，她要给孩子喂奶。
“你有奶/水吗？不行就让奶娘喂吧？”这个钱有福提前准备了，现在人就在外面，之前秦慕歌昏睡的时候已经喂过孩子一顿了。
“有，让我喂吧。”本来因为她，把孩子生的这么弱，她就有些愧疚，再不给孩子喂奶，她会更难受的。
钱有福看看秦慕歌点头，把孩子抱过来放到秦慕歌胸前，然后便见小家伙卖力的吸起来。那努力的样子，让钱有福很是动容。
只是他刚看了一会儿，外面就传来钱有山的声音，“阿福哥，前院的人说太子殿下传你进宫……”
第190章
太子召他进宫？“宫里的事已经结束了？”
“还没有, 不过应该快了。”现在太子殿下宫外的布置已经成了，接下来就剩皇宫那边了。
钱有福点头，虽然不舍这个时候丢下秦慕歌母女, 可他知道，他这个时候必须跟着进宫。
“去吧。”刚刚喜鹊已经大概跟秦慕歌说了现在外面的情况, 秦慕歌知道钱有福的为难, 主动开口。“喜鹊去把我之前特意给夫君做的那身衣服拿出来。夫君身上这身脏了，换那身去吧。”
钱有福点头，也没多想, 换上衣服才发现，喜鹊给他拿的这身衣服, 里面马甲‘版型’好像太好了点，胸前、后背直挺挺的, 钱有福伸手摸了摸，好像还能摸出来里面方方正正的东西。这是, 里面放了铁板吧？
秦慕歌给他做这身衣服的时候，钱有福知道, 可他不知道, 她竟然在里面加了铁块。难道她很早之前就想到他会有今天这么一遭？
钱有福错愕的换完衣服出来看向秦慕歌。
秦慕歌看出钱有福眼里的疑惑，轻轻笑着几近无声道，“这是秦家女人都会给自家男人备的。”他爹也有一件这样的。
之前在府城的时候那么长时间没准备, 那是因为他们远在府城，离京城夺嫡这些远，没什么危险。
还有这事？钱有福惊愕, 这个他还真不知道, 也没听岳丈提过，等这事结束, 他得好好问问。
钱有福这么想着，已经把妻儿托付给周元两口子，人出了钱家。
到了街上，钱有福才算是真正直面这个时代叛军造反的冲击。
他们桂花胡同这一片还好，还算相对安静，跟着几个侍卫往外刚刚走出小半条街，钱有福就猝不及防看到了一片红。鲜血已经浸透了那一大片地砖，地上还能看到死去人的尸体和残肢。
钱有福活了两辈子，也没见过几回这种场景，当场胃里就开始翻涌，一个没忍住吐了出来。
几个护卫赶紧侧身避开血色区域，拉着钱有福快速离开了这里。
之后再有这样的地方，几个护卫都会刻意避开。加上为了躲开城里很多到处乱晃的叛军，他们需要绕道，钱有福他们花了比平时他上衙两倍还多的时候，才终于到了顺贞门附近。
“接下来要怎么进去？”这外面可都还围着一圈又一圈的叛军呢。他可没长翅膀。
“太子殿下说钱大人会游泳？”
“？”
“这处宅子里有个小湖，湖里有个暗道可以直通皇宫。”
“哈？”钱有福震惊，艺术来源于生活？
更让他震惊的是，那暗道竟然挖的还挺开阔。中间还特意设置了给人上来换气的地方。
除了这个季节，脱的只剩里衣下水很冷，中间有个人差点抽筋，被钱有福拽了一下之外，钱有福他们几乎没费多少功夫就经过两道水下阻断的墙体、铁丝网进了皇宫内部。
“到了，钱大人上来吧。”
这一路不短，几个人上来，一个个都冻的控制不住直打哆嗦。好在这边早有准备，钱有福他们刚进来，就有人送来炭盆、姜汤，穿上衣服，又烤了会儿火，钱有福总算感觉又活了过来。
“钱大人，太子殿下有请。”
来人是钱有福之前有过接触的太子殿下身边一个小太监，叫什么钱有福不记得了，只记得挺机灵的。
“好”，钱有福起身，看了跟他一起进来的几个护卫一眼，在几人‘我们只能陪你到这儿了’的目光中，跟着小太监往南书房去。
宫外喊打喊杀声还没停，宫里看着紧张，仔细瞧瞧却能发现一切都井然有序。
显然就像之前护卫说的，一切都在太子的掌控中，四皇子的这一场逼宫造反，太子恐怕早就预料到了。
“干爹，钱大人到了。”
“快进来吧。”在里面看着门老太监听到小太监的话应声。
小太监‘哎’一声，推开南书房一扇门，朝钱有福做了个‘您请’的动作。
钱有福颔首谢过，进了南书房才发现，里面其实已经有不少人了。这里面就包括他师父。
“师父，您怎么也在这？”钱有福进来左右看了眼，凑到他师父跟前小声问道，“太子寻为师进来跟说秦阳侯的事”然后很不巧就被困在宫里了。
这里还有几位老大人也是跟他一样的情况。
“你怎么进来了？外面打完了？”黄松岩诧异，应该没有吧？这边还能听到厮杀声呢。
钱有福摇头还没。
“那你怎么进来的？”
“太子殿下让人我家找我，然后护卫带我从水路进来的。”太子找他什么事，其实他还不清楚。
黄松岩闻言第一反应就是太子为了拟旨。毕竟他小徒弟是翰林院庶吉士，拟旨是本职工作。可是也说不通，特事特办，一个旨意他们这几个老骨头还不至于写不出来。太子殿下根本不需要在这种时候花这么大的代价去宫外想办法带人进来。太子殿下找他小徒弟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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