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离了茶楼远远的了,林娇这才又神采飞扬起来。
方才她一直说着“不用放在心上”“不打紧”“没关系”,可是如今一想,这可是帮了裴景啊!对爹爹来说,有这么个人情,肯定是只有好处的事情。
是以,她回了家中,一见着林锦正,就说了此事。
见她眼里都是止不住的小得意和求夸赞,林锦正忍不住露出笑意。
“我们夭夭果然是爹爹的小福星。”
那可不!不过……
“若他真是登门拜谢了,爹爹你得帮我挡着挡,我可不想再见他了,呼吸都不敢大声了。”
她一想到裴景的眼神,总觉得心有余悸。说不清是什么心情,便都归结于害怕。
林锦正笑了笑:“其实裴大人虽然行事狠辣了些,却也不是个是非不分之人。”
林娇想着他对明朗时耐心十足的模样,确实也不像是外面传得那么可怕。
“不说这个了,”林锦正突然声音一沉,“你今天出去做什么了?”
“我……”说到这个,林娇倒是心虚了,眼神不住地四处瞥,“我就是出去散散心。”
“夭夭,”林锦正语重心长,“其实淮之这个孩子,爹爹不讨厌。他对你怎么样,爹爹也看在眼里。但他那个母亲和妹妹,没一个省心的,你嫁进去,迟早会受委屈的。”
林娇一撇嘴:“谁能给我委屈受?”
林锦正知道自家女儿心思有多单纯。她也不想想,等她嫁进去了,那老太太有的是手段磋磨她,自己如何时时刻刻护着她?
那陆思明还是个大孝子,又能如何?
最后委屈都得夭夭来受。
“反正,除非他同意入赘,不然这门亲事你不用想了。”
只可惜被宠大的林娇完全不觉得谁能欺负了自己,她也没把林锦正的话放在心上,别人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们家是她说了算。
眼尖看到回府的林书南,她忙辞了爹爹就跑过去了。
“哥哥,你送了吗?”
“送了送了。”林书南说得面不改色。
“那……”林娇拽着他的袖子一角,想问陆思明是什么反应,又问不出口,她想得入神,手上不自觉用力着,林书南就算是迁就她的步伐了,被她扯着的那边衣角也直往肩下滑。
他哭笑不得地把衣服往肩上拉回来。又觉着妹妹纠结的模样甚是可爱,不过这人逗狠了会急的,于是自己问了:“是不是想问陆侍郎什么反应?”
林娇忙不迭地点头。
“他说……”林书南故意停顿了一会儿,“那不像是你亲手做的。”
其实这是林书南自己的想法,放在陆思明身上,他还有点小愧疚,不过,为了斩断这段孽缘,只能用点小手段了。
林娇一听就恼得很,比今天被陆思瑜要走了手镯还恼。
她一抬手就打在了林书南身上:“他就说了这个吗?”
“嗯。”林书南撒谎得面不改色。
气得林娇又是咚咚地锤了他两下:“他就只关心那个吗?呆子!笨死了!”气恼之时还委屈得很。
“就是说啊。”被打疼了的林书南默默当了被发火的替身。
但是看着林娇咬唇委屈得欲哭不哭的时候,他心里也不好受。
“夭夭……”
林娇不等他说完人已经跑开了,林书南只能叹了口气。
回了房,林娇也还是觉得又恼又委屈,鼻子一酸就想落泪,她今日被陆思瑜那般为难都没这么委屈的,在她的潜意识里,自己只要服了软,陆郎定然会马上回头。
可如今倒像是自己的死缠烂打了。
自己都这样了,他若还是不领情,那自己也不要他了!
林娇愤愤地想着,她是躺在床上的,这么想的时候,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境。
像是进入了梦境,但她又觉着自己是清醒着的。因为她能清晰地看到眼前的景象。
她看到了自己只穿着就寝的里衣,披着一层被子,站在一间破败的屋子里。
林娇有些发愣。
若不是这人长着跟自己一样的脸庞,她是绝不肯相信这是自己的。她的皮肤遇着棉麻会起疹子,所以从不会穿这种材质的衣物,遑论是里衣。再者锦衣玉食的林七姑娘,什么时候会裹着这么一床看起来虽然干净但破旧的被褥。
这可真是噩梦。
“哎!”她听到梦里的自己在局促不安地说话,“我能不能跟你一起睡?”
林娇顺着她说话的方向看向了床上坐着的人,竟然是……裴景?
是裴景,但又不像是裴景。
明明是一样的脸,他看起来更加清瘦一些,身形没有那么高大,整个人透露着病态。
即使如此,那张脸还是完美得没有一丝缺陷,深邃的目光让他看起来依旧是深不可测。
大概是也知道自己提的要求太过分了,被男人盯着的“自己”别扭地低下头,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看着好不可怜。
“我也不是故意的,但我真的太冷了,冷得我睡不着。”她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越说越委屈,最后声音隐隐带上了哭腔,“脚……脚都暖不热。”
林娇看着床上的裴景面上微微一怔,那眼里流露的,像是心疼,内疚,还有一丝羞赧。
“上来吧。”然而开口时,就只是淡然的一句话。
裹着被子的女子生怕他反悔似的,忙不迭就往床上爬。
这让林娇瞪大了眼睛,一直看到她翻过裴景,睡到了里面,将被子压在两人身上。不知是不是感受到被子里的热气,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心满意足,便睡到了床的另一头。
林娇看傻了,半天从嘴里憋出来一句:“不知羞耻!”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说谁。
结果她发现不知羞耻的还在后面,床上的女人没安分一会儿,等裴景一躺下,她就开始动了,那双脚,若无其事般,慢慢移到了裴景的胸前。
裴景面色一僵,他掀开被子看过去。
“你……你帮我暖暖脚,好不好?”明明前半句还在命令,后面的好不好又变成了祈求。但无论是什么语气都娇软得很,林娇看着她的脚还试图拱开裴景的里衣,跟他肌肤相贴。
她也成功了,男人的胸膛露出了小半,裴景的皮肤挺白的,但女子更白,不同颜色的皮肤交叠在一起,那小脚划过胸前时,林娇分明看到裴景的眼里染上的墨色,喉结也微微滚动。
他一把抓住那双不安分的小脚,但没放下去,而是维持着那样的姿势,重新盖好了被子。
房间慢慢安静下来,没一会儿,女人平稳的呼吸声传来。
但是裴景还没睡,他睁着那双凤目,用低沉的嗓音唤了一声:“林娇。”
女人没回应,林娇知道自己睡起来根本叫不醒。
裴景又盯着床顶看了一会儿,最后林娇看着他将被子掀开一个小小的空隙,一低头,轻柔的吻,落在女人的脚上。
她的脸,霎时变得通红。
“姑娘!姑娘!”绿莜的声音让林娇睁开了眼睛。
“哎呦我的姑娘,”绿莜明显是恼了又不敢说她,“您要睡觉便好生地睡。就这么躺着,着凉了可怎么办?明明也不爱喝苦药的。”
她的絮絮叨叨,林娇全然听不到了。平日里做完梦不是该转瞬即忘吗?今日怎么记得这般清楚?
她甚至能清晰地记住裴景的每一个眼神,他滚动的喉结,他的吻落在了什么位置。
太荒唐了!就只是见了一面而已,为什么会做这么荒唐的梦?
绿莜终于发现林娇不正常的面色了,那巴掌大的小脸这会儿正红红的,她赶紧拿手去摸,果然摸着了热意。
“这怕是真的着凉了,”绿莜紧张起来,“奴婢马上……”
“我没事。”林娇不自在地拿过她的手,“就是有点热……”
看着绿莜将信将疑的眼神,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绿莜,把我床底下的话本,都拿去我看不到的地方,我最近不想看了。”
大约就是那些缠绵悱恻的话本看多了,才会有这么离奇的梦境。只是哪怕是做梦,也该是梦陆郎才是啊。
***
陆思明从吏部回家,一进门就见着了他的妹妹正一脸抑制不住的喜悦在拆开盒子。
而被拆开的东西,明显都是价值不菲。
他眉头皱起。
“这都是哪来的?”
陆思瑜还沉浸在拆盒子的快感中呢,冷不防被吓一跳,她抬头,看着负手而站的陆思明,那张温和的脸上这会儿却难掩怒意。
她原本是不想说林娇的,只是陆思明向来严禁她们收取朝中官员的礼物,若是不说林娇,后果只怕更糟糕。
“那林七小姐不是把娘都气病了吗?所以送了东西赔罪呢!”
陆思明的目光在这一堆东西里搜寻,最后落在了陆思瑜手上的玉镯上。
“你戴的玉镯,是她的吧?”
陆思瑜一愣,下意识把玉镯护住了,可一开口就忍不住语带嘲讽:“真是难为你,这位七小姐这么多金银首饰,你还能认出来。”
“还回去。”陆思明也说得简单干脆,“所有东西,一起。”
“凭什么?”一听这个,陆思瑜就顾不上怕他了,忙把东西都护在身后,“她把母亲气得病成这样,送一点东西怎么了?再说这镯子是给我的又不是给你的。你说退就退吗?”
陆思明看着眼前的妹妹。他们的父亲早逝,自己一心求学,没有人来指引她,所以成了如今的模样。
“你如果执意如此,我会把你送回离水。”
“哥!”陆思瑜不甘地叫出声,再一看哥哥仍旧是铁面无私的模样,一副泫然欲泣地就往老太太房里跑。
陆府不大,老太太的厢房就在旁边,陆思明能听到那边的哭诉声。
“她清高!但我若是也像她一样,家里数不清的金银可以挥霍无度,又有父兄疼爱,何至于计较这些!”
然后是陆老太太的安慰,还不忘对陆思明喊话。
“我看我儿是真想让我死,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你还要送回去。干脆连我一起送回去,也不碍你的眼了。”
陆思明没有说话,只是手抚摸着那些东西,想象着林娇今日来,必定是受了刁难。
他的手不自觉攥紧在一起,终是忍受不了此刻的心痛难当,眼里流露出痛苦。
他哪里舍得他的夭夭对别人低头,还是因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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