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组， 各自分配了检查区域。
下车后直接开始排查工作，张师傅带着叶秋莹和一个消防人员，一路先去重工业厂区， 钢材、冶金、机械……
不得不说，哪怕身处八十年代， 国营大厂的规模与正规程度， 也不是后世一些私营小厂能比的。
附近几个厂区，不少主任科员和张师傅都是老熟人。
每年一两次大规模电路排查，想要不认识都难。
一般情况下， 工厂都会配备水电工。
水电工每日都会做好记录报表，三人除了查看报表， 消防员检查消防设施，张师傅负责重点排查工作。
叶秋莹新人一个， 则负责普通线路检查。
工作不算难，全靠个人细心负责。
一个早上下来， 叶秋莹连续走了几个工厂，身体多少有些不适， 好在工厂有卫生间， 只能多跑几趟。
临近中午的时候，三人才来到丰源机械厂。
这次排查不算突击检查，但也没有大肆宣扬。
接待的人不多， 通报过后才有人过来交接，来交接的是后勤部主任，还有厂区的两个配备水电工。
叶秋莹年纪小又是女孩子， 三人下意识将她当做记录员。
直到个人交接的时候， 三人才惊讶，眼前的小姑娘是个电工？
叶秋莹不是第一次来丰源机械厂， 对厂区外围还有点印象，可车间里面，却是实打实第一次参观。
她跟着交接人员进入各个车间，检查电流电压表。
此时的机械加工车间，程刚揉了揉眼睛，他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没想到会在工厂遇见叶秋莹。
叶秋莹正打量车间，车床设备还算完善，工人无尘静电衣、手套工具、作业规范准则等，基础配备很是齐全。
哪怕是落魄的国营机械厂，也有它的过人之处。
叶秋莹正想着，就见程刚一脸兴奋朝她跑来。
“小叶同志，你怎么来了？”
“嗯，你不用跟进生产吗？”
“有人跟进，我离开一会儿，没事。”
“这……”
程刚这会儿才知道，叶秋莹本职工作是个电工，怪不得对电路电气这般熟悉，就是难以想象，小小的身板居然专职电工一行。
“砰！”
两人交谈间，突然晴天霹雳炸开一道巨响。
声音之大，宛若一道惊雷落下。
在场者皆是浑身一颤，惊悸不已，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接连又传来几声砰砰咚咚的闷响。
一时间，整个车间的人躁动不安。
程刚又惊又恐，面色白了又青，三步做一步疯狂停止机器运转，大吼着关电闸、停止工作。
不用程刚吩咐，叶秋莹也是操起扳手关闭附近的电路。
她皱紧眉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这声音显然不是内部发出来的，她蹙眉看向旁边突突乱颤的风机，一阵头皮发麻，倏地跑了出去。
刚进车间的沈珩，同样注意到了风机的情况，面色一变也猜到了问题所在。
他十分钟前，刚好来到车间巡察。
见有检查人员排查电路，乍一看挺像叶秋莹，再一细看果真是她。
两个多月不见，对方变化极大。
曾经的假小子，头发已经长至比肩膀，肤色也变白了不少，瞧着有点女孩子的模样。
女孩儿刚出现，程刚那小子就离岗去找她，与她谈笑风生。
两人似乎很熟——是对象？还是朋友？
正想着，猛地一声巨响传来。
刚猜到事故原因，就见少女如风一般跑了出去。
沈珩皱眉，急忙走出车间，第一时间将室外几个分电闸关闭，避免更严重的大规模火灾发生。
沈珩手脚没停，急忙吩咐失了分寸的刘主任：“注意疏散各车间工作人员，保持冷静，安全第一。”
刚说完，人就冲了出去。
沈珩急匆匆赶到锅炉室，一眼就看见了叶秋莹，正灰头土脸站在总阀前。
他一阵胆战心惊，几个箭步上前，直接将人拎开。
“我来，你先找安全的地方避险。”
声音来源，的确是从锅炉室这边传来的。
虽然关掉了电闸，最大程度减小了危险，可现在什么情况都不清楚，爆炸的动静不小，外机壳受热会不会持续外炸？
安全起见，现在撤退才是！
叶秋莹正来着大姨妈，飞奔赶来关掉电源，气喘吁吁已经不剩多少力气，关闭气阀的事，干脆交给沈珩。
她扫了眼碎裂的温度计、摇摆不定的测压表，很显然锅炉内部出了问题。
随着总阀关闭，气压表指针瞬间降至零。
这边动静太大，绝大部分员工都被吸引了过来，试问哪个不怕？
万一厂区爆炸，引起火灾，后果不堪设想。
赶来的消防人员，第一时间检查线路。
见大家关闭切断所有电源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穿好防护服、戴上面具头盔，准备进入锅炉内部查探。
沈珩身形不渐，带上工具直接跟在外侧接应。
随着消防员进入锅炉内部，时不时会传来咚咚几声闷响，直至其爬出来，大家才彻底松了口气。
消防员摘下头盔面罩，闷出一头热汗，漆黑的短发已经被打湿。
他深呼一口气：“幸亏发现得早，只是机器老化、炉管爆炸，问题不大，进去个人补焊复位就行，我还要去检查风机情况。”
话说到这里，大家犹犹豫豫，这个时候谁敢上啊？
虽然切断了电源，可不排除机器会有残余小松动。
碎裂的机壳极易造成砸伤，锅炉内部高温燃烧，产生不少残余氨气、粉尘，稍微吸入对肺也有影响。
可要是不尽快恢复，就无法开机生产。
之前工厂经营不善，今年大整顿改善了不少，不常用的锅炉，也被拉出来长时间运作。
机器就是这样，运转温度不能太高，又不能太低。
夏天天气炎热，冷风机运转整整一季，天气一冷又得启动暖风，蒸汽锅炉怕是超压没承受住。
沈珩放下手中工具，二话不说，直接穿上消防员脱下来的防护服。
他刚戴上隔离面罩，拿起电焊，就看见一个武装齐全的小身影，面不改色站在锅炉面前。
叶秋莹直接将陈列柜的防护服扒拉出来，头盔面罩手套已全副武装。
作为国营大厂技术科科长的沈珩，不是没见过女技术员，可亲眼看着瘦小的叶秋莹，不带犹豫手持电焊利落爬进锅炉那一刻，也是心头狂跳。
这女孩也太彪悍了吧？
沈珩心惊肉跳，失神一瞬也跟着爬了进去。
这会儿，机炉内温度已经冷却不少。
叶秋莹拿着电焊，对着身后沈珩吩咐：“你帮我拿工具箱，拉好电线，我头盔没灯，你注意打灯。”
沈珩压根没理她，上前一把将叶秋莹拉到身后。
不经意触碰到她的小手时，冰凉一片。
沈珩心头一跳，又见她额间布满细密的冷汗，皱眉沉了声：“你是不是很害怕？”
“没。”
“你要是害怕，我带你出去。”
“我不害怕！”
“别逞强了，现在出去，没人笑话你。”
“……”
叶秋莹被问得烦了，索性直截了当说了句：“没有，我就是大姨妈来了！”
沈珩不明白，突然扯上姨妈干什么。
“你家姨妈很凶？”
叶秋莹看不见他面罩下的表情，嘴角一抽颇是无奈：“是有点凶，别浪费时间，先检查问题吧。”
说时，人已经半趴着往里挪去。
沈珩以前觉得纸上谈兵的技术员都是空想家，没有实际意义，可这会儿愣是被行动派小家伙吓到，有时候太激进也不好。
沈珩跟在身后，负责帮叶秋莹观察机炉状况，检查需要焊接的地方。
特别严重处，都被消防员标记了出来。
机炉外，匆匆赶来的张师傅暗骂一声，想要进去帮忙焊接，可一瞥里头已经开始焊接作业，又默默退了出来。
地方太小，他进去反而更危险。
张师傅只能去检查锅炉外的风机、各处衔接端口。
其余人等见到科长都上了，哪里还敢待在原地不动，纷纷没事找事干，就怕沈科长出来找他们算账。
纷纷祈祷赶紧开机工作，他们心里才能踏实。
机炉内的温度高，好在老式的蒸汽锅炉辐射不大，她原本冰冷的手脚和肚子，愣是被捂暖了不少。
狭小的空间内，焊接的火花与机械敲击的声音。
若不是时不时有人递来工具帮忙，叶秋莹压根感觉不到身后有人，更别说有性别之分。
集中注意力工作的时候，其他都是浮云。
所以等忙完后，沈珩站在锅炉外，接她下来的时候，叶秋莹微微一愣——刚才跟在我身后的人，一直是个男的？
在锅炉内待久了，手脚明显会迟钝，发麻都有可能。
沈珩很是自然伸出手去接叶秋莹，在他眼里对方就是个小孩，感觉对方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暖和了不少。
沈珩暗叹——看来现在是不怕了。
叶秋莹出来，发现张师傅正在帮技术员修理冷风机，维修养护也是他们检查员的活，一时半会也走不开。
叶秋莹干脆站在一边等，顺带活动活动发麻的手脚。
冷不丁，她就看见沈珩朝自己走了过来。
“这次多亏叶同志出手相助。”
这次多亏有了对方帮忙，锅炉内部管道老化，提前更换发现问题，避免了后续一系列灾难。
“不必客气，本职工作而已。”
“现在在供电局上班？”
“我只是个外派人员。”
“零工？”
沈珩眼睛一亮，不得不说，叶秋莹这次的表现让他越发惊喜，这种小孩不继续培养，实在可惜。
之前他拜托刘主任问话，听说没能劝来叶秋莹，职位薪资定是不满意，那技术科员的岗位呢？
“要不要来我们丰源机械厂工作，担任技术科员？”
欣赏之意，不言而喻。
然而拒绝，来得也快。
“沈科长，我现在有工作，暂时不考虑换工作。”
“……”
*
从丰源机械厂出来，已经是中午。
中午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负责人挑了一个小饭馆，一人一个盒饭管饱。
叶秋莹匆匆吃了几口，将自己收拾干净，休息了半个小时再次出发。
相比上午，下午排查的几乎都是轻工业厂区。
由于上午丰源机械锅炉老化事件，三人丝毫不敢怠慢，后续检查也变得更加谨慎。
好在问题都不大，一天也算简简单单过去。
熬过姨妈前三天的叶秋莹，总算活了过来，浑身上下轻松畅快，走起路来都快了不少。
第二天，三人排查的对象，是民营小厂与乡镇企业。
大厂作为标兵，率先接受排查，小厂商们陆陆续续得到消息，也有时间提前做好准备。
当然也有消息闭塞的民营小厂，等他们接到通知已经来不及了，除非每日都在认真记录养护工作，不然大多都是表面功夫。
上午的排查工作，不少小厂都存在安全隐患，负责人直接下了个整改通知。
这会儿，消防与供电局联合年检的消息，才传了开来。
各小厂人心惶惶，就怕审核不通过影响开工，纷纷停产做好检查工作。以至于三人下午的排查工作，异常顺利，大部分厂区都符合标准。
说来也巧，下午排查的最后一家工厂，正是李工所在的纺织厂。
纺织厂的接待人员，早早就已经在门口等候。
纺织厂前来接待的还不少，整整五人——副经理、后勤部主任、李工、两个技术人员。
李工显然是纺织厂唯一的电工。
五人笑脸迎人，将检查小组请了进来。
轮到叶秋莹的时候，李工惊疑不定，要不是叶秋莹戴着供电局的证件，轰人的手险些收不回来。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四个月前还找不到工作的毛丫头，怎么就混进了供电局？
想当初，他提交了十几回分配意向，愣是没有一个通过审批，不然也不会跑来民营小厂上班。
李工脸色很是不好，下一秒已经被经理吩咐去交接，交接对象正好是叶秋莹。
叶秋莹倒是没有任何异样，笑眯眯
依譁
看向李工。
“李工，真是好久不见。”
这笑容落在李工眼里，怎么看怎么膈应人。
“你你你……”
叶秋莹眨了眨眼，一脸无辜。
“才几个月不见，李工就不认识我了？”
男人心里气得咬牙切齿，低嗤一声：“化成灰都认识你。”
女孩扬眉淡笑，背着手俨然一副领导的模样。
“李工怨气不要太大，还是尽快汇报供电情况，千万不要影响排查进度。”
李工顿时气急攻心，指着叶秋莹支支吾吾，在纺织厂，哪个不得好声好气供着他？
他就没受过这种气，满腔怒火登时化作正义凛凛。
他要揭发叶秋莹！
“谢代表、张师傅和消防同志，我实名揭发这位叶秋莹同志！”
“你们肯定被这个女人骗了，她四个月前来我们工厂面试，小学毕业、上岗证电工证什么都没有，才四个月的时间就混进了供电局？”
“你们可得好好查查，现在办假东西的人可不少。”
“你们要是不信，我们工厂还有叶秋莹的来访记录，可以调查。”
不怪李工这般想，换作任何一个人都无法相信，小学毕业短短四个月内，就能拿到技能证书、上岗证？
百分百有猫腻！
李工一口气说完，觉得自己稳操胜券，一脸得意笑着等叶秋莹哭爹喊娘。
叶秋莹也没想到李工这么不受刺激，她还什么都没干。
谢代表作为这次排查负责人，脸色立即变得很难看，叶秋莹上午才在丰源机械厂立了大功，你说她技术不过关？
荒谬！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污蔑人也得有证据。
谢代表冷斥一声：“你的意思是，我们供电局包庇她？”
“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一旁的张师傅看热闹不嫌事小，不禁来趣调侃。
“那你什么意思？”
谢代表显然不想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斩钉截铁地表明立场。
“技能考试可是经过严格筛选，小叶同志经过严格社会实践考核，由专业指导人员培训、乡镇主任盖章证明、县委发放证书符合国家规范，绝对不会徇私舞弊！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行骗？”
纺织厂的副经理，见谢代表生气，浑身一颤，点头哈腰急忙道歉。
“李工他最近精神头不好，认错人了，我这就让他给小叶同志道歉。”
副经理扭头狠狠瞪了眼李工，后者会意，不情不愿却也不敢得罪人。
“是我认错人了，小叶同志对不住了。”
副经理哈哈一笑：“不打不相识，等检查完，我让李工请大家吃饭，赔礼道歉。”
叶秋莹耸了耸肩，她也没打算为难李工，顶多想着膈应膈应对方而已，既然对方道歉，她也犯不着继续将事情惹大。
一段小插曲过后，该交接的还是得交接。
李工怎么也想不通，稳操胜券的事，怎么人人都站在叶秋莹那边？
这水比想象得深！
哪怕他对叶秋莹很不屑，可也不敢得罪人，万一审核不通过，厂长和经理将他辞退，去哪里找这么好的工作？
叶秋莹公私分明，也不刻意刁难。
只是李工纯属半吊子，做足了表面功夫，线路导管各处材质偷工减料，甚至以次充好，怕是其中吃了不少回扣。
副经理跟在叶秋莹身后，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明明小师傅说没什么大问题，可需要整改的地方，居然多不胜数？
李工咽了口唾沫，越听越是胆战心惊。
叶秋莹说到最后，他整个人已经满头大汗、面色发白、两腿发软。
这女人哪里是半吊子，分明就是行家！
居然能看出他以次充好、克扣材料？
以往厂里就他一个电工，别人一知半解，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东西材质不好，可回扣大，关键东西老化损耗快，他又有新的理由申请采购资金，稳赚不亏。
副经理听到最后，哪里还不明白其中的勾当，面色阴沉狠狠刮了眼李工。
等检查组人员一走，这李工管他是谁家亲戚，不仅要卷铺盖走人、赔偿工厂损失、还要让对方吃上一笔官司！
吃回扣，竟敢吃到厂子里来！
叶秋莹也没想到，一次排查工作，竟然会发现这么多弯弯道道，真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全程带队的谢代表，神色复杂看向叶秋莹——这个外派电工有点强啊，这么厉害居然不在编制内？
叶秋莹从纺织厂出来，整个人神清气爽。
一天的任务，终于结束。
至于第三天的排查，则是郊区一些水电站养护、供电设备检修，工作内容整体来说还算轻松。
就是外包人员的工资，需三天后统一结算。
叶秋莹也不着急，一如既往，继续待在维修店组装家电。
随着维修店名气打响，闻风而来的顾客越来越多。
无论是组装机还是翻新机都供不应求，机箱外壳等配件急缺，好在与丰源机械厂合作的事，丽丽姐终于谈了下来。
双方约定每月统一下单，集中定制，数量看起来也较为可观。
值得一提的是，自从她替丰源机械厂修了一次锅炉，程刚几个技术员隔三差五，就会来维修店凑热闹。
明明之前还是丽丽姐的同事，这会儿却和她打成了一片。
听说机械厂最近生意不错，正急招技术人员，几人纷纷劝她去应聘，店里有丽丽和周科帮忙，她同时拿两份工资，还有养老保障。
听着挺不错，不过都被叶秋莹婉拒了。
她现在对技术员的岗位，丝毫不感兴趣，比起这个不如琢磨琢磨可替代零件，组装个变频空调。
她现在急需冬暖夏凉的设备！
马上就要入冬，想到上回姨妈的威力，叶秋莹就浑身哆嗦。
哪怕没有空调和暖气，她也得多备上几个电暖炉。
叶秋莹电暖炉没有装好，十月底又接到了一笔大活——上门替县委书记维修电冰箱。
订单是丽丽姐朋友介绍的，能借机认识县委书记，这订单不能不接啊！
叶秋莹二话不说，麻溜提上工具箱出门。
提前和县委书记混熟脸，以后申请办厂补助资金、器材补贴各种扶持，是不是会更加容易些？
关键对方给的不少，光是维修费就整整80元。
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手豪气！
维修店穷得交不起电话安装费，没有通讯设备，叶秋莹只能按照丽丽给的地址，一路坐车来到郊外。
谁能想到县委书记，居然不住在县中心？
地图标记的位置，不仅偏远，而且弯弯绕绕。
想想80块的维修费，叶秋莹刚冒起的火气，又瞬间平静了下来。
穿过一片清幽的树林，眼前渐渐出现了一些庄园小别墅，别墅装潢并没有多么金碧辉煌，却颇是典雅别致。
多是民国式样，哪怕放在后世都不过时。
叶秋莹不禁猜测，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人还没进别墅区，就被拦了下来。
叶秋莹只得上前询问，经过安保人员指点，终于打听到了县委书记的住处。
叶秋莹穿过石子小路，来到一处庄严大气的庭院前。
保姆查看了她的工作证，才将她领了进去。
人还未进门，就听见留声机里放着悠扬的小曲。
踏过玄关，宽敞明亮的大厅映入眼帘，沙发彩电冰箱留声机、原木茶几电视柜，展示柜摆放不少精致古董和盆栽，别墅内还建有旋转楼梯。
这真的是1982年吗？
叶秋莹发现不管在前世还是现在，她都是穷逼一个，80元维修费顿时不香了。
挣钱一事，任重而道远。
她视线蓦地落在沙发上，准确地说，是坐在沙发的男人身上，没想到这么巧又遇见了沈科长？
第23章
沈珩见到叶秋莹， 也是微微一愣。
他看向叶秋莹，又扫了眼她身上的工具包。
“来修冰箱的叶师傅？”
“……对。”
沈珩眼皮一跳，小小年纪不仅会修车， 修锅炉、本职电工，还会维修家电， 还有什么是她不会的？
两人正说着， 旋转楼梯上，已走下来一个青年男子。
男人戴着眼镜，蓝色衬衫打底， 外面套着一件灰色毛衣，气质温文尔雅。
许州左右看了眼叶秋莹， 先是诧异修理师傅，是一位个子小小的姑娘， 随后又惊疑沈珩在丰源短短三个来月，就认识了女孩子？
这小子在京都， 可是出了名的冰清玉洁、沉迷机械，认识的姑娘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许州扶了扶眼镜， 登时来了兴趣。
“你们认识？”
沈珩不答反问：“你不是很想知道， 炉管爆炸，事后是谁焊接的么？”
许州眼睛一亮，目光落在叶秋莹身上细细打量。
“你就是报纸说的那个女电工？”
说起这事， 叶秋莹就尴尬。
大概是为了响应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口号，难得有个超勇的女电工，她修锅炉的事迹， 添油加醋被登上报纸。
犀利的遣词造句， 就差将她塑造成超级女英雄。
好在没有拍到她的照片，不然直接社死在八十年代。
叶秋莹礼貌点了点头：“您好， 我是预约前来维修冰箱的叶师傅，报刊实在有些夸大其词。”
许州忍俊不禁：“县人民日报，陈述的可都是事实。”
“我叫许州，既然大家都认识，你也不用太拘束。冰箱就在那边，有啥需要帮忙的，你直接找沈珩。”
眼前的青年显然是许书记的儿子，沈珩应该是许州的朋友。
按照沈珩以往的性子，突然被人指名道姓，肯定会冷漠拒绝扭头离开。
谁料人家不仅没有拒绝，还朝叶秋莹走了过去。
许州神色一变，两眼带着惊喜——有戏！
千年铁树终于知道要解决人生大事了？
走近，许州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面瘫沈珩：“具体什么故障？”
负责秋莹：“压缩机工作正常，正在排查制冷系统。”
“需要什么工具？”
“可能需要重新注入制冷剂。”
“嗯，大概维修时长？”
“少则三十分钟，多则一个小时。”
……
许州嘴角一抽，这都是什么鬼？
沈珩每句话，都跟上级领导问话似的。
更恐怖的是，叶秋莹每句回答，都跟汇报工作似的。
这两个人不正常！
许州一脸恨铁不成钢，将沈珩拉了过来。
“臭小子，你别整天老气横秋跟我爸似的，明明比我还小2岁，板着脸可是会吓坏小姑娘。”
沈珩一脸疑惑，不明白许州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吓坏小姑娘？
叶秋莹吗？
怎么可能，那个小不点连炉管爆炸都不怕。
沈珩没有理会许州怪异的眼神，理了理袖子：“既然许书记不在，我也该走了。”
“啧，走这么快干嘛？”
许州将沈珩按下：“机器的事一时半会也谈不完，就是彭厂长亲自过来，结果也是一样的。咱们还是先谈谈私事吧，合资办厂的事考虑得怎么样？”
只要沈珩肯参与半导体设备开发，他们简直如虎添翼。
“我顶多纯技术入股，别的事你们看着办。”
“行行行，老大不小都25了，早点成家立业。”
“……”
叶秋莹别提多尴尬，她真不是有意要听，实在是两人说话没有避讳，没想到年轻有为的沈科长，还是个黄金单身汉？
叶秋莹默默垂下头，假装没有听见——维修要紧！
不是每天都有高达80元一单的修理活。
物以稀为贵，冰箱普通人买不起，会修的人也不多，所以连修理费都变得高昂。
叶秋莹不敢怠慢，谨慎加注制冷剂，确保制冷系统运作，甚至插电测试了好一会儿，见没有异样，才安心结算工钱。
虽然没有见到许书记，但80元维修费稳稳到手，叶秋莹心满意足，提着工具箱跟许州和沈珩告辞。
许州点头表示感谢，并承诺下次有需要，一定会再找叶秋莹。
许州又扭头看向，一直说要走，却还没有走的人？
“沈珩，你怎么还没走？”
“等人。”
“等谁？”
“这不是来了吗？”
刚走到门边的叶秋莹，一脸蒙逼。
沈珩语气稀松平常，带着客气与尊重：“时间不早了，你一个小姑娘在这里等车不容易，我先送你回去。”
话说得滴水不漏，让许州无法反驳，甚至在心里默默竖起了大拇指。
叶秋莹跟沈珩不熟，想也没想直接拒绝。
“沈科长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坐公交车回去就行，不能给您添麻烦。”
“不麻烦，修锅炉的事我还没谢你，工作的事情，我也想再和你谈谈，刚好我也要去城里。”
叶秋莹想起附近复杂的路况，犹豫了会，干脆大大方方跟着上了车。
沈珩见小丫头上车后，先是盯着车打量，又默默看了他一眼。
沈珩可以肯定，对方百分百不是好奇的目光，那神色就跟刚到许家时一模一样，充满了各种探究与兴叹，甚至猜疑？
脑子里，怕是在想什么乱七八糟东西。
他不禁开口解释：“许家的房子，包括别墅那一带，都是早前留下来的荒宅。听说没舍得拆，荒废后又重新翻新，后续各种变卖、分配，干净良心不亏心。”
叶秋莹抿了抿唇，她好像没说什么吧？
不过那会儿，她的确猜疑了一下——别墅豪宅，油水肯定不少。
沈珩语气平静，继续道。
“车是厂里的，厂长今天派我来商量事。”
他在京都倒是有车，来到丰源县每天待在厂区，也用不着车，还不如自行车方便。
“……”
叶秋莹瞪大了眼看向沈珩，又惊又疑，这男人该不会有读心术吧？
她刚刚心里，就嘀咕了那么一两句。
哪怕是平行时空，八十年代正科级，工资顶天也就三百出头，一辆小车最少也要三五万，这男人真有钱！
“咳，你不用跟我解释。”
“我怕你误会。”
“……”
叶秋莹觉得这对话越来越偏，索性沉默。
沈珩一向喜静，除了工作平时不怎么爱说话，可遇上同样技术宅的叶秋莹，车内两个闷葫芦，霎时间连空气都要凝固。
毕竟是他主动叫人上车，沈珩率先开启了话题。
“住在哪里？”
“城南二路XX楼。”
“听刘主任说，你没上过职校，手艺都是跟谁学的？”
“跟我爸。”
“那你父亲一定很厉害，沈某可否去拜访一番。”
招不到女儿，老爹也不错。
“恐怕不行，我爸妈都去世了。”
“……”
两个话题终结者。
叶秋莹看向车窗外的景色，沿路的树林逐渐减少，渐渐浮现一间间土房茅草屋，空旷的坪地开辟出一条不算平整的水泥路。
少顷，终于到了县城。
哪怕是城里，大多也是低矮的平房，老旧的筒子楼，与刚才的花园小别墅，有着天壤之别。
短暂的沉默，沈珩再次开口。
“既然你一个人生活，不如来丰源机械厂上班。”
男人的语气格外认真。
“你年纪小技术老练，工厂一定会重点培养，你也不用担心生活问题，家属房、生活福利都会替你申请。”
他压根没想过，叶秋莹会是一个孤儿？
小小年纪，一个女孩如何生存，如何学得一身手艺？
沈珩已经脑补出，叶秋莹各种在社会上爬摸打滚的画面——被迫学习人情世故、哭天喊地可怜兮兮跪求师傅、天赋加勤奋一路打拼。
叶秋莹不知沈珩所想，只觉得堂堂正科级科长，能够放下身段招募她实属难得，算起来已经是第二回 。
她不由耐下性子：“沈科长，其实我
依譁
和朋友刚开了维修家店，最近生意不错，腾不开时间，实在没有办法答应您，丰源县人才济济，科长还是另寻他人吧。”
说时，汽车已经停在维修店门前。
店门敞开，周科和丽丽正在店里忙活。
沈珩皱眉：“就是这家店？”
“对，没错。”
沈珩停车细看商铺，店面不大却也电器满满，组装机、翻新机、小家电，店内还有一个维修台。
进进出出的顾客不少，想必一个月的收入不低，确实没有进厂当技术员的必要。
他不由叹息：“你不用着急拒绝。”
“现在政策允许，科员只需将分内工作完成，下班也能接接外派小零活，开店上班两不误，双份收入难道不好吗？”
叶秋莹微微一愣，完全没想到沈珩会这么说？
要是程刚在场，指不定会暗骂沈珩双标。
“沈科长，您不必再劝了。”
沈珩实在不想错过一个好苗子，语气变得越发诚恳。
“技术科员只是起步，工程师、专家、博士、研究员，你一个人打拼比得过团体资源？不要浪费了你的才能，在适当的时机，做正确的选择。”
“……”
叶秋莹陷入思量，这个诱惑的确挺大。
倘若她不是穿越者，而是一个普通的维修小能手，肯定进厂接受进修，学习更多专业性的知识，深造其中。
可丰源机械还处于八十年代，团队资源也许还没有她颅内知识丰富。
但也不排除有市区、省城、京都那边的支援，毕竟是国企，派个大佬过来也不是难事。
叶秋莹下车，沉吟片刻。
“沈科长，暂时我不会考虑，希望日后能有机会。”
话已至此，沈珩也不好再劝。
沈珩一路开车回到家属院，前前后后叹了几回气。
现在工厂技术人员稀缺，整个工厂包括他在内，仅四个工程师、十个技术科员，人手不够还要负责多个生产车间，特别是设计部简直成了稀有物。
哪怕他现在申请人手，一时半会也调不来。
没有招募到心仪的员工，心头又是惋惜又是无奈。
第24章
1982年华国百废待兴， 正处于高速发展中。
哪怕小小的丰源县，各行各业纷纷崛起，特别是建筑行业， 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平地盖起高楼大厦。
小六就是其中一位基层的民工， 背井离乡来到丰源县打工。
刚下工， 他人就如脱鞘的剑一般，疯狂跑了起来。
人还未跑远，就被工友拦下。
“小六你跑啥？最近总是不见人影。”
“啧， 你们别拦我，我得去看电视。”
“什么电视？你什么时候买电视了？”
小六神秘一笑：“嘿， 我没买电视，但我就是能看， 看的还是彩电！”
话锋一转，小六又是满脸着急。
“嗐， 《仙侠传》马上就要开播了，那女演员漂亮得跟真仙女似的， 你们别拦我， 再晚点就抢不到位置了。”
工友甲一脸茫然：“工头那台电视不是黑白吗？什么时候成了彩电？”
工友乙：“工头不是不让咱们小工进去吗？”
工友丙：“工头那屋挤破脑袋都进不去，进去了还得被工头当狗似的，骂得狗血淋头， 谁爱看谁看去，反正我不去。”
小六：“谁说我要去工头那里？”
“厂房除了工头有电视，你还能跑去哪儿看？”
小六睨了几人一眼， 忽然有些神气得意：“行行行， 今天老弟带你们去见见世面。”
“啥地方，这么神秘？”
小六嘿嘿一笑：“丰源电器维修店， 老板店里开了一间免费观影棚，装的可是彩电，又大又清晰，上百个人看都没问题！”
“会不会不欢迎咱们？”
“人家老板说，只要遵纪守法都欢迎。”
“真的？”
小六一拍大腿：“骗你们干嘛，老板人可好了，再晚点就来不及了，走走走。”
等四人快步赶到城南二路的维修店，大半个观影棚已经被坐满，只剩场外稀稀拉拉几个观影较差的角落。
四人也没嫌弃，赶忙坐下。
工友甲左右环顾，惊叹不已。
“小六真有你的，咋发现这好地方？”
小六嬉笑一声：“等会儿咱们去逛逛家电，发了工钱，咱们一人买一台黑白电视回家过年，保准全村老小羡慕。”
三人瞪大了眼，一脸不敢置信。
“我们买得起吗？”
“全新机、组装机咱们买不起，就买七成新的二手机，便宜实惠，就是得提前预订，我都跟老板预订了一台。”
“……”
三人看向前方的维修店，货架上正摆着一件件小电器。
几人微微出神，突然间对生活多出了一些不同的憧憬，不只是三转一响四大件，有了更多不同的生活需求。
此时的维修台前，正坐着一名少女。
少女调试测试机，正在测试新到货的零件数据。
丽丽一旁帮忙分类，营业的事则交给了周科。
丽丽看着另外一侧的观影棚，不禁感叹，这一波宣传真是空前绝后。
很多门店，都会摆出黑白电视吸引客人，然而能买得起彩电播放的，除了大商超，还真不多见。
不得不说，秋莹就是“豪横”！
开店已经整整一月，热度一减，生意也就渐渐平淡了下来。
除了电视和洗衣机量少，供不应求以外，其余电器不是必需品，经营进度有些慢。
秋莹索性将楼上的彩电搬了下来，说是要刺激消费。
不得不说，短短几天，赶来看电视的人就已经占满观影棚。
城南二路附近的小门面，立马就被有眼力见的人租了下来，趁这波人多，纷纷在这里开起了小卖部，摆起了小摊。
电视一开播，瓜子花生汽水少不了，小卖部时间生意别提多红火，一天下来起码饭钱有着落。
她还打算在店前售卖一些瓜子糖果，不过被秋莹拦了下来。
说是同一条街做生意，不要做得太满，垄断也不利于经济发展。
他们吃肉，人家也得喝汤，等附近的小商贩生意做起来，有了本钱买家电，就是他们的第一客户？
初听这话的时候，丽丽又惊又疑，这些道理完全不像一个十八岁小姑娘会说的话。
丽丽不禁好奇，秋莹小脑袋瓜子里，究竟装了多少东西？
“丽丽姐，丰源机械厂那边，预计什么时候可以出货？”
“大概要四五天，订单量小，排期较慢。”
第一笔定制清单已经交给丰源机械厂，现在大家电供不应求，只能等核心零件到位，再组装售卖。
丽丽继续道：“最近我和几个小厂谈得不错。”
“之前丰源机械厂不能生产的订单，他们都能接，有几个老厂开价比较便宜，但周科看过成品，说品质不太好。”
顿了顿，丽丽又从一个包裹取出几个配件。
“昨天有几个新开的小厂，见我们生意不错，主动上门拉订单，这是他们的样品，你瞧瞧怎么样？”
叶秋莹匹配了一下模具，点头表示认可。
“比之前那批好，价钱怎么样？”
“开价贵了点，要不要推了？”
“品质还算不错，咱们打品质长久战，材质好点耐久度会更好，也算物有所值，不知道能不能将价钱打下来？”
丽丽沉吟片刻：“那我这两天去找他们谈谈，要是价钱打下来，就长期合作。”
“行，辛苦你了。”
丽丽扑哧一笑：“挣钱不辛苦。”
叶秋莹心里很清楚，创业哪有不辛苦的？
丽丽姐隔三差五跑业务，周科也得回收二手电子元件。
哪怕是她，有时候看着成堆的零件，都忍不住心慌。
看来过阵子有钱了，得招个小学徒，负责分类整理货物、清机除锈、翻新修正等简单的小活。
杀鸡不用宰牛刀，她完全没有必要将时间浪费这些琐事上。
听周
依譁
科说，最近城里开了不少废品回收站。
对方专门回收二手电器、废旧二极管之类的，随着技工维修行业兴起，聪明的人总是能嗅出机遇的味道。
只能说他们走在了前头，后续不想被赶超，就得提前做好计划。
现在维修店已经步入正轨，该进一步拉拢生产商，维护合作关系积累客源，利于日后建厂合作。
叶秋莹正想着，忽然一个声音响起。
“叶师傅，不知道有没有时间看电影？”
茉莉背着手一笑，身后还跟着刘杰和程刚。
几人打成一片后，下班就爱往叶秋莹这边跑，没办法，谁让叶小同志新鲜玩意多，特别馋这丫头的电器。
冰箱、彩电、洗衣机、小型迷你收录机，甚至还有一台轻便小型打字机，比厂里那台铅字打字机好用多了。
要不是秋莹不卖，他们都想买回家里去。
叶秋莹笑盈盈看向几人：“有。”
程刚立马从身后拿出一台老式手摇放映机：“差不多就要天黑了，等会儿我在观影棚给你们放电影，都是最新上映电影。”
“什么电影？爱情电影吗？”
刘杰刚说完，程刚面庞就蹭蹭蹭红了起来。
只不过程刚看的是叶秋莹，叶秋莹看的是放映机，其余人等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心头唏嘘。
茉莉赶忙转移话题：“秋莹，你是咋想出来改良电视机？”
看着又大又轻薄的彩电，茉莉眼里全是亮光，作为工程部设计师，创新设计是她梦寐以求想要做的事。
“你可以从小型收录机下手，里面类似的压缩效果，加了集成电路。”
茉莉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
“谢谢你秋莹。”
“不客气。”
叶秋莹看了眼比字典稍宽的彩电，其实她还是不太满意。
对比后世，它还是很厚。
只不过在这个时代，确实算是轻便。
电子元件初起步的年代，很多零件都得进口，实在是太难了，手头上没有精密的仪器，她也无法制造。
沈珩那天的话，她不是不在意。
她的确没有团队资源，或许在这个年代，会有不同的超前设想？
叶秋莹前世学的杂，生怕自己错过什么历史遗漏的重要知识，她这几天没少往图书馆跑，书借了一堆又一堆。
可惜都是基础知识，对她用处不大。
也许她该去大城市看看，交流交流心得？
几人正说着，刘杰突然发现维修店不远处站着一个人，越看越像沈科长！
一百米开外的沈珩，扶着自行车很是尴尬。
他怎么也没想到，下班过来找叶秋莹，还能遇见同事？
话说回来，这帮家伙跟叶秋莹似乎很熟？
好歹也是上级领导，程刚一行人立马跑来打招呼。
“沈科长您怎么在这里？”
“我听说这里有一家不错的维修店，特地过来看看。”
“科长，你消息可真灵通。”
沈珩哭笑不得，他想不知道都难，单位家属房过半人员都在讨论抢购、预订家电的事，他消息能不灵通吗？
什么超薄彩电、小型迷你收录机、两条街都能听见的音响设备？
形容得绘声绘色，惹得他心痒难耐，既想要来看看这些新奇玩意儿，又想看看是哪个机械高手。
“沈科长，你可真来对了地方。”
“秋莹绝对是个天才，她不仅……”
“我跟你说，秋莹她真的非常厉害，她前天……”
好家伙，又是叶秋莹！
原本压下的惋惜之情，再次汹涌冲了出来。
沈珩顿时觉得，心情有点不太美妙。
程刚和丽丽七嘴八舌兴奋至极，像极了后世的爱豆小迷妹，恨不得长上几张嘴，同时向沈珩安利自己的爱豆叶秋莹！
叶秋莹在旁听得都有些心虚，好在太阳已经下山。
程刚在观影棚挂上帷幕，摆好放映机，准备开始放电影。
这年头看电影都是新鲜事，一个片子能来来回回看上好几遍，还未散去的观众，干脆留下来继续看。
附近吃晚饭的居民，更是捧着饭碗，或蹲或站在外头边看边吃。
沈珩看着人满为患的观影棚，摇头一笑，默默退了出来。
维修店晚上客人不多，一般关门歇业，周科正在做收尾工作，打算忙完和大家一起看电影。
忽地就看见从人群堆里走出来的沈珩。
“沈科长，你怎么不电影？”
“不了，我还有点事，你们看吧。”
相比电影，他对人们口中的电器更感兴趣，只可惜今天来得不是时候。
说时，沈珩路过维修台，发现上面堆了不少书。
他大致扫了眼，盖着县图书馆的印章，都是一些技术员入门级机械教程，桌上还有一本只看了一半，里页微微露出一截名片做的书签。
书签上一个大大的手写签名，字迹清秀灵动——叶秋莹。
沈珩微微一笑，倒是个爱学习的。
他那里有几本不错的书，改日能借她瞧瞧。
*
当晚，沈珩刚回到单位家属房，就接到了彭厂长的电话，说是申请调派的两个技术员明天就能到。
沈珩松了口气，总算解了燃眉之急。
第二天一早，沈珩就风风火火赶去工厂。
接下来，他除了要与设计部沟通新图样，还要带队两个新的技术员，适应丰源机械厂的生产安排，了解生产流程与工艺。
一个零件从设计再到合格成品，中间历经不知多少首检、中检、末检，全程都少不了技术员和质检把关，疏忽不得。
这样一忙起来，已经是三天后。
等他下班回来，看见书架上多本机械讲义，才想起要给叶秋莹带书的事。
讲义里有不少机械结构图，除了军工涉及较少，一机部所涉领域都有粗略讲解，对叶秋莹应该很有用。
他立马换了一身休闲的衣服，去找叶秋莹。
虽然有些可惜，叶秋莹不来丰源机械厂上班。
但培养人才方面不应该吝啬，对方制造便民家电，带动当地消费，同样能给百姓生活带来更多的便利。
沈珩特地取了个袋子将书包好，这才心情愉快地出门。
从单位家属房到丰源电器维修店，已经是傍晚。
维修店亮着白炽灯，灯光下一个少女坐在维修台前，脸色似乎有些不太好，在白光的映衬下，更是惨白一片。
沈珩微微皱眉，刚将自行车停好，就看见叶秋莹站起身，身子摇摇晃晃正准备关店门。
倏地少女身子没站稳，整个人直直摔在地上。
*
八十年代初，小城晚上夜生活并不算多。
直至90年代，茶楼酒吧KTV灯红酒绿，人们的夜生活才渐渐丰富起来。
所以大部分商铺，晚上都会早早关店门休息。
这年头也没有什么两班倒、三班倒，通常情况都是朝九晚五，六点半下班属实已经超时。
周科和丽丽住在城郊，回去天已经大黑，路上不安全，两人也不敢待太晚，临走前又让叶秋莹早点关店休息。
叶秋莹点头答应，等夫妻俩一走，她打算将剩下一点工作收尾，再关门上楼。
谁能想到，整个人突然就有些不对劲。
下午刚来大姨妈那会儿，情况还好好的，想起上回痛到晕厥的事，叶秋莹也不敢托大，立马站起身打算关门上楼休息。
偏偏关门的时候，肚子一疼整个人犯晕，摔了个趔趄。
叶秋莹迷迷糊糊间，就看见了一个人朝她冲了过来。
沈珩刚跑过来，就看见脸色惨白、浑身冒着冷汗的叶秋莹，直直躺在了地上，不禁拧眉蹲下。
“你怎么了？”
叶秋莹昏昏沉沉朦朦胧胧，只能看见沈珩大概的轮廓，略是熟悉的声音与轮廓，让她大大放松了警惕。
人迷迷糊糊间，就抓住了他的手。
冰冷如霜的手，让沈珩心惊。
沈珩皱眉将人扶起，见她嘴唇微动，却听不见人在说什么，不由低下了头，耳侧俯在她的唇边，寒气似乎扑面而来。
“你再说一遍，我听不见。”
“帮我关店门，工具放好。”
“……”
都这个时候了，还惦记维修店？
什么都没问清楚，人已经晕了过去。
沈珩显然没预料到，会突发这种状况。
好在很快就镇定下来，他也不敢耽搁，匆匆收拾了一下，找到钥匙关了店门，才将旁边的人背起。
生死关头，也顾不得男女大防。
人刚到背上，他就情不自禁皱起了眉头，背上的人真的很轻很轻，很小很小。
人晕了过去，自行车也不方便载人。
他只能徒步背着人，一路到了附近的医院。
值班的小护士，被沈珩黑沉的面色吓坏，连问：“怎么了这是？”
“不知道，人突然晕了过去。”
护士一摸女孩儿浑身冰冷，这气绝的人也不过如此吧，护士被吓得不轻。
“你先将人放下，送急救室。”
沈珩将人放到推床上，终于喘了口气。
匆匆赶来的急诊女医生，急忙上前查探推车上昏昏沉沉的少女，越看越熟悉，蓦地皱眉。
“怎么又是这个姑娘？”
“又？”
沈珩一脸蒙，叶秋莹这是得了什么病？
“对啊，上个月才被朋友背来看病，还是我给她看的。”
月经不调的人她见过不少，但叶秋莹这么严重的属实不多，女医生连带语气都严肃了一分。
“你是她对象吧，找个时间把人带去省城瞧瞧，大医院总能瞧得仔细一些，你瞧她疼成那样，早治疗早干预，别影响了生育问题。”
沈珩一脸不解，怎么还事关生育？
“她这是怎么了？”
女医生见沈珩一副不知情的模样，终于确定对方不是在撒谎，不由翻了个白眼。
“你对象来月事了。”
话落，沈珩有一瞬间陷入死寂。
少顷，他已是面色涨红，半天说不出个话来。
此时的沈珩，忽然想起炉管爆炸那日，叶秋莹也是这样冒着冷汗，小手一片冰冷。
他好像知道叶秋莹口中的大姨妈是什么意思……
看来情况确实有点凶。
他面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她不是我对象。”
女医生一脸狐疑，满是不信。
“不是你对象，你大晚上背着人家过来，这位同志，奉劝你不要乱搞男女关系。”
沈珩被说得一阵气结，莫名说了句。
“……我是她远房表哥。”
女医生仍旧不信，像看负心汉一样看着沈珩。
沈珩已经懒得解释，默默等待医生开完药。
取完药，感受室外的寒风，一脸沉默将外套披在叶秋莹身上，随后将昏昏沉沉胡乱呓语的人背回维修店。
此时的沈珩，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五味陈杂又有点崩溃。
他就是来送个书而已，这都是什么事？
他突然很想将背上的叶秋莹摇晃清醒，可对方一直胡乱喊疼疼疼，听着她不断呜咽，又忍了下来。
沈珩进了维修店，扫了眼楼梯，估计叶秋莹睡在楼上。
他只能认命将门关好，一路将人背到二楼放到床上。
叶秋莹确实迷迷糊糊，但也还残存一点神智，知道自己回到了家里，还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她立马抱着被子呜咽起来，起码这样能减轻疼痛。
沈珩捏了捏眉心，好人做到底，起身准备烧点热水，给叶秋莹喂药。
毕竟医生说她状态不对劲，这样疼，也不知道会不会对身体造成影响。
沈珩来到厨房，发现这个厨房很是干净，干净到似乎从来没用过？
也许，只是他的错觉？
这会儿，屋里的呜咽声已渐渐变小。
沈珩找来一个电壶烧水，突然觉得样式很新颖，和寻常的电锅有点相似，又有点不同，应该是改装过后。
他顿时来了兴趣，今晚总算有值得开心的事。
回过神来，趁插电烧水的时间，他不由打量起了这个小屋。
虽然他没怎么和女孩接触过，但房间绝对不是这样的！
眼前的房子很是素淡，简陋得连一件漂亮的装饰品都没有，有那么一瞬间，沈珩还以为回到了自己的家。
除了铺满大半个屋子的地毯外，满屋子都是冰冷的器械工具。
不过房子里确实有不少电器，桌子上一个小巧的电冰箱，引起了他的注意，居然可以小到直接放在桌上？
造型还挺可爱。
沈珩扬眉，很是好奇打了开来。
打开那一瞬，他突然有些后悔了。
“……”
冰箱里除了零食就是汽水，还有一个小饭盒装着剩饭剩菜。
嗯？
屋里没有米、没有菜，厨房连一滴油盐都没有，哪里来的剩饭剩菜？
她预备晚上就吃这个，还是说平日里都不做饭？
身体差成那样，还全都是冷饮？
沈珩表示不解，默默关上冰箱。
与此同时，水终于烧开了。
沈珩马不停蹄倒了热水，趁晾温水的工夫，将叶秋莹扶了起来，见她半死不活的，干脆撬开她的嘴。
“吃药！”
“……疼。”
“吃了药就不疼。”
“疼。”
“……乖。”
沈珩顿感头疼，头一回知道喂药这么难，浑身不禁出了身薄汗。
好在药终于喂下，将人安置好，他也该走了。
然而沈珩路过左侧的工作室时，脚步突然就顿住，仅一眼就再也走不动了。
工作室门没有关，似乎为了透气，连窗户都是开着的。
小小工作室活脱脱就是一个小型车间，日程报表，各种机械结构图，甚至有不少他都没有见过的造型机械。
沈恒眼睛一亮，难道这些都是叶秋莹自己设计组装的？
第25章
沈珩匆匆瞥了一眼， 迅速关上了工作室的门。
这些都是私人财产、个人隐私，没准还是商业机密，没有经过主人允许， 还是少看为妙。
关上门，他才发现外侧的墙角有个圆圆高高的机器？
造型有些奇特， 简约带着科技感， 小小的像是洗衣机，却与传统的洗衣机有些不一样。
沈珩上前仔细一看，小机器居然配置了类似于汽车操控的集成控制面板？
这是想一体化操控洗衣机内部？
机械联动？
利用牵引电机带动离合器转动？
沈珩很是激动， 没想到叶秋莹能力远超他所想，着实有些意外。
他忽然就很想拆开面板看看， 里面构造元件，芯片、半导体……
国家一直致力于机械工业的发展， 对芯片、半导体的研发已慢人一步，凡事都得进口， 求门无路。
倘若能够自己研发设计制造零件，有自己的核心技术， 谁还去买国外的？
求人不如求己！
如果我们有， 也不必高价买别人的洋垃圾。
一车车报废元件，带着各种无法处理的废气毒气污染，可无法生产， 仍旧一个个前赴后继争着抢着，高价购买这些进口洋垃圾！
不就是因为自己没有吗？
就在这时，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
蜷缩在床上的某个人， 透过房门， 紧盯着他。
“你虎视眈眈盯着我的洗衣机干什么？你是不是想拆了它？”
休想！
作为机电工程师，叶秋莹对这种眼神再熟悉不过， 沈珩一定是想拆了她的家电，看看里头是什么？
好不容易组装的，被拆开来一定要哭死。
对方沉默了半晌，也不见回答。
叶秋莹忽然咽了口唾沫，躺在床上意识总算慢慢回归，想起刚才被沈珩背着去医院看病的场景，老脸一阵尴尬。
脑门子一股气血冲上来，头就更晕了。
这啥破身体了啊！
毕竟是在八十年代，女孩子来月事还得用暗语交谈，姨妈巾都不曾普及的年代，还算是极其私密的事。
她轻咳了一声，想撑着身子，想要站起来。
想起身上还围着某人衣服，赶忙脱下，还给了对方。
叶秋莹正尴尬着，某人忽然郑重来了一句。
“叶秋莹，来国企上班吧，为祖国效力。”
“……”
这脑回路她有些跟不上。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久久不见叶秋莹回答，沈珩忽然意识到问话的时机不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对方还来着月事。
他猛地面庞一红，轻咳一声。
“我觉得我们经历了这件事，关系可能比较复杂，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我可以为你负责。”
“不用！”
拒绝非常迅速，斩钉截铁，没有任何犹豫。
沈珩一阵沉吟片刻，看了眼时间——7点15分。
“我的意思是，时间还算充足，你如果想去省城看病的话，我现在可以带你去。”
这下轮到叶秋莹疑惑：“看病？”
“对。”
沈珩略是不自在开口解释：“你现在这种情况，确实有些不对劲，医生吩咐最好去省城查看一下，疼成那样总归是不好的。”
不孕不育的话，沈珩没打算告诉叶秋莹。
事情没查清楚，不必平白担心。
叶秋莹嘴角一抽，刚才还说着这么严肃的话题，现在又要带她去看妇科？
她摇了摇头：“不用，我改天自己去。”
“我带你去吧。”
她一个孤儿，孤身一人坐汽车去省城，终究是有些危险。
见她没有答应，沈珩叹了口气。
“随你，下次别忘了去就行。”
“那现在去吧。”
“行，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辆车。”
叶秋莹看着离开的男人，抿了抿唇。
别说医生吩咐，现在这种情况她自己都害怕，医生要是能根据现在具体情况，判断结果再好不过。
原身仅剩不多的记忆里，原身的母亲似乎就是这毛病，最后没能熬过去。
万一是遗传病……
总之趁早看也好，就怕小病拖成大病。
叶秋莹撑着身子起来，整个人摇摇欲坠，忍着晕厥腹痛冲洗了下身体，换了身干净衣服。
实在没有力气，干脆将弄脏的衣服泡了起来。
本以为沈珩要很长时间，没想到不一会人就在楼下喊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她留了张纸条放在桌上给周科和丽丽，旋即挪着身子一步步搀扶着下楼。
她才走没几个阶梯，忽然整个身子腾空，被人直接抱下楼。
沈珩没有看她，自顾自道。
“赶时间，你太瘦了，纸片人一样，救死扶伤乐于助人。”
“……”
这男人在语无伦次什么？
将叶秋莹抱下楼，沈珩才将她放下，实在是对方太虚弱了，好像下一瞬就要被夜风吹跑。
许州正在外头等着，顶着寒风，终于见人下来。
“你先带人去看病，路上注意安全。”
虽然没说什么病，但人瞧着就是不对。
“行，多谢了。”
“答应我的事，别忘了。”
沈珩了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临走前，没有忘记替叶秋莹将维修店关上门。
要是不关门，指不定小丫头心里埋汰他上百回。
沈珩估算时间，自驾开车前往省城，大概要两个小时。
他扭头看了眼，上车就躺着不动的叶秋莹，不再没有浪费时间，直接出发启程。
叶秋莹昏昏沉沉睡了下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沈珩将她抱下车，整个人都是晕的。
沈珩看着怀里的小孩，嘴唇泛白，剑眉紧皱。
这时候也顾不得男女有别，对方连动都不能动，直接背着人进了医院，挂了号一路去了妇科。
因为叶秋莹太虚弱，沈珩只得在旁扶着。
值班医生检查、看诊的时候，沈珩全程都在旁边，医生已经下意识将他当成病患的对象。
一通检查下来，已是临近深夜十一点半。
医生皱着眉头看向叶秋莹：“有一定的遗传性，有家族病史吗？”
见叶秋莹点头，医生先是看了眼沈珩，才一脸怜悯看向叶秋莹。
“子宫发育不良，你的情况有些复杂，先天遗传加上后天营养不良，月事来得晚，之前又撞到头失血过多，身子很弱。虽然只是血气亏空营养不良，但也不能不重视，身体亏损补不回来，日积月累容易落下病根，危及生命。”
叶秋莹点头虚弱一笑，弄清楚自身状况，心中一颗大石总算落下。
看来和原身母亲差不多，得慢慢调理才是。
至于陪同人沈珩，不由长吁了口气，医生都说只要好好调理情况就能好转，纯粹营养不良。
看来以后生活上，也得多多支援叶同志。
两人从医院出来，沈珩手中提着一大袋子药，叶秋莹冷得直哆嗦。
十一月中旬已是入冬了，深夜更是寒风簌簌。
沈珩外套之前给了叶秋莹，他默默看了眼自己的毛衣……
算了，还是上车吧。
女孩子在外面待一夜，指不定风言风语，总归是要回去的。
兜兜转转，凌晨一两点，两人终于回到维修店。
这般一折腾，叶秋莹整个身子骨都要散架，好在之前吃的止痛药稍微起了作用，下车总算能自己走路。
将人送进维修店，沈珩指了指维修台上一袋子书，捏了捏眉心。
“其实今天晚上，我就是来送书的。”
谁能想到一波三折？
叶秋莹扯着嘴皮子笑了笑：“多谢沈科长，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
大半夜拉她去省城看病，一句感觉似乎有些太轻飘飘了。
叶秋莹后知后觉，倚着门边虚弱无力道。
“你之前说的事，我答应了，我就做个编外人员吧，记得发工资，福利一分不能少。”
沈珩眼睛一亮：“行！”
这一晚，总算没有白跑。
*
次日一早，仅仅睡了三个小时的沈珩精神抖擞。
上班第一件事，就是麻利给叶秋莹安排好岗位工作，虽然是编外人员，但也要记录在案。
等她休息一两日，再过来上班也不迟。
到时候又多了一个得力助手，集成控制面板的事，还有不少事想要问她。
程刚几个技术员，发现自家科长今天不对劲，语气轻松、眉眼含笑显然很是高兴，这是怎么了？
当天傍晚下班，沈珩没有回家属房，显然精神头很好，先去维修店，打算将工作的事，好好跟叶秋莹说一下。
沈珩去到的时候，叶秋莹正在修PCB单线板。
沈珩诧异，昨天晚上还死气沉沉的人，这么快又恢复生机了？
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叶秋莹虽然面色还是不太好，可第二天已经舒服不少，小腹不再缩着疼，大脑也不再像是供氧不足，头昏眼花。
周科和丽丽正收拾打扫店铺，等会儿还要回家，猛地见沈珩过来，又惊又疑。
“沈科长怎么来了？”
“找秋莹安排工作。”
说时，他顺带扫了眼叶秋莹手中的单线小板。
都是报废需改线的二手板，应该是回收来的，改改还能用在小家电上。
叶秋莹起来得晚，忘记告诉周科和丽丽工作的事，连忙开口解释。
“我答应沈科长，当个编外人员。”
夫妻俩对视一眼，虽然有些措手不及，不过编外人员相当于打零工，打零工也是秋莹的自由，也就没有多问。
两人一走，沈珩等得有些不耐，干脆坐了下来。
“还要多久？”
“快了，再修几块，你有事直说，我听着。”
沈珩沉默一瞬，自然而然拿过另一个烙铁头。
要是程刚等人看见，自家科长下班，居然闲着没事干帮人改板，绝对会惊掉大牙。
“需要焊接零件吗？”
见他干脆利索卸了超出外框的元件，叶秋莹也是有些受宠若惊，手一抖，轻轻放下工具。
“沈科长您说，我认真听。”
第26章
沈珩也不迟疑， 直接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叶秋莹。
叶秋莹打开一瞧，里头是一份个人档案填写表，还有一份编外人员合同， 包括工作安排，规划了工作时间和工作内容。
叶秋莹嘴角一抽：我真是谢谢您， 天天想着让我去工作。
叶秋莹拿出档案表， 她没有急着填写，而是看了一遍编外安排，猛地发现自己居然被安排去——维修部。
叶秋莹心头波浪翻腾不止， 她前世一个搞研发设计的，居然分配去维修部？
这男人对她可能有什么误解？
不过思来想去， 她在人前的印象，似乎除了修就是修？
可维修真的不是她的强项啊！
“怎么， 有什么不对？”
沈珩见她拿着岗位安排表，短暂性陷入沉默， 不由问了起来。
维修部应该最适合她，从昨晚工作室的印象看， 她对机器构造很熟悉， 可以进行机前调试。
对机械整体的把控，已经超过不少同龄人，甚至还懂中央集成控制， 很适合解析进口机，对电气的认识，平日里也能对机床进行维修和养护。
“没， 整挺好。”
叶秋莹抿了抿唇， 欲言又止。
她还是不要给自己没事找麻烦，现在维修店创业初期， 重心还无法外移，当编外人员去维修部也不错。
不然真去研发部设计部，一天下来，不是三四个小时能解决的。
叶秋莹填写档案资料表之前，没忘记提醒沈珩：“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重点培养、团体资源？”
之所以答应沈珩，她过半馋的可就是这个。
“算。”
沈珩看着笑得一脸无辜的叶秋莹，不由摇头一笑——小算盘打得倒是挺清楚。
“培养肯定不会少，但作为编外人员，团体资源要看你的贡献点，不然也申请不下来。”
“保证不当闲人，不吃白饭。”
“给你的书，看了吗？”
“看了，机械覆盖领域很广，讲解也挺有意思。”
“继续看，有时间多看书，下个月给你安排技术员考核。”
“考试？”
“对，你的电工证得提升，后续对你有好处。”
“啧啧啧，不愧是沈科长，想的真周到。”
“正经事，严肃点。”
“是是是，听从领导安排。”
叶秋莹耸了耸肩，技能考核她应该没有太大问题，技多不压身，多个证件对她的确有好处，顶多也就花点时间而已。
笔刷刷刷落在纸上，沈珩扫了一眼被填了大半的档案表——青源镇柳桥村，父母双亡……
有时间，倒是可以了解了解员工的生活。
等沈珩收回档案，太阳已悄然下山。
天一黑，昨晚的场景似乎又重现。
沈珩似是想起什么事，不禁扬眉佯装镇定：“昨晚走得匆忙，没有来得及跟你说，你放心，昨晚的事我会替你保密。”
“？”
叶秋莹老脸微红，两辈子还是头一次被人又背又抱，可一瞧男人跟个没事的人一样，肯定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总之，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没事，多谢你见义勇为，助人为乐。”
对方都这么说了，沈珩也就不再多想，毕竟人家一个小姑娘都大大方方的，他一个大老爷们不自在干什么？
夜幕降临，饭点时间，家家户户已经飘出饭香。
沈珩顺口问了句：“晚饭吃了吗？”
“没，等会儿就吃。”
“吃什么？剩饭剩菜？”
沈珩下意识就想起昨晚叶秋莹家里的情况，清锅冷灶油盐米面什么都没有，显然做不了饭。
叶秋莹心里尴尬，剩饭剩菜怎么了，新鲜着呢！
“冰箱保鲜，热一下凑合可以吃一顿。”
沈珩嘴角一抽，饭盒本来就不大，小小一盒顶多吃个半饱。
医生说她身体不好营养不良，得好好调理。
剩饭剩菜显然不够营养，身体不养好，万一又发生昨晚的情况，肯定没有办法持续工作，甚至可能晕倒在机器旁。
运转中的机器多危险，事关生死！
沈珩看了眼瘦瘦小小、脸色不佳的叶秋莹，又看了眼百米外刚开的小饭馆，默默将自行车放好，才扭头对叶秋莹说。
“我也没吃，干脆一起下馆子，我请客。”
一切都是为了招揽人才！
叶秋莹起初是拒绝的，无奈人家来了一句——顺便给你介绍介绍机械厂的基本情况。
于是她关好店门，两人一前一后去了对面的小饭馆。
一人一边各自走一道，距离起码保持在三米开外，搞得跟做贼一样。
不过左右一看，除了夫妻，哪怕小情侣都很少并肩而行。
80年初和80年代末，普通民众的开放程度，简直可以用天差地别来形容。
当然也与地方有关系，每个地方经济水平物价不同，每个地方开放的程度也不一样。
丰源只是个小城市，大城市总归更加时尚开放一些。
当然，叶秋莹也不会觉得沈珩喜欢自己，或者要追求她什么的。
试问谁第一时间，对着病弱的人问机械？第一时间就是为国效力，这在种男人对她还能有什么想法？
想着想着，两人已经到了饭馆前面。
小饭馆刚开业几天，蹭上了观影棚的人气，生意还算不错，也算带动了周遭的发展。
老板娘一看是维修店的小师傅来，笑盈盈上前招待，见她旁边站了个男人，两人客客气气很是生分，显然不是恋人关系。
“小师傅，你们要吃些什么？”
沈珩找了个光线不错的位置，外人一眼就能瞧得一清二楚，对小叶名声也好。
叶秋莹缓缓坐下，听着老板娘报菜单，立马指了指沈珩。
“我们领导请客。”
她现在穷，哪怕心里想天天跑小饭馆，也不敢浪费钱。
她每天组装机器要花不少钱，后续还要安装电话，方便联系生产商，再则还想存钱买房子。
哪里还敢天天跑小饭馆？
再说了，出来吃饭来来回回太麻烦，远不如丽丽姐打包过来送给她。
中午先留下一半装饭盒，放入冰箱保鲜，就一个下午也没有变质，晚上锅里一蒸一热多方便啊？
她吃得也不多，七分饱人也精神。
想是这么想，可等三菜一汤上来的时候，叶秋莹还是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
色泽红润的红烧猪蹄、煎炸香脆的红烧鱼、肥而不腻的红烧肉、还有一个素汤正合适吃饱后解腻。
她对食物确实没什么讲究，可不代表她不爱吃美食呀！
特别是她的工作量不算小，什么七分饱对身体好，脑力、体力同时消耗，偶尔来一顿油水大的，真的很幸福。
就像工作累了，偶尔来一杯快乐水、一杯大号奶茶——真安逸啊！
沈珩看向叶秋莹，对付那个吃得不快，却是一直没有停下来，他心下一笑，小孩子胃口还不错。
饭吃到一半，沈珩就结账离开了。
叶秋莹秉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一个人默默干完所有饭菜。
吃饱喝足，整个人暖洋洋，身体刚放松就开始犯困。
叶秋莹撑着眼皮看了会书，这才任由身体陷入睡眠，次日还得开启上班生涯。
难得吃饱睡好，第二天醒来元气满满。
大姨妈也已经第三天，疼痛已减退七七八八，对日常生活没有太大影响。
叶秋莹匆匆吃了个包子油条，骑上周科的自行车，风风火火赶去丰源机械厂。
沈珩昨晚已经跟她提前商定，只需每天上午在线4个小时即可，顺带还介绍了丰源机械厂的情况。
丰源机械厂主营汽车零件配件，这年头汽车只能由国营生产，所以机械厂基本上是为各大国有汽车制造厂服务。
当然也制造各种机械零件
依譁
，研发设计国内大部分生产机床、电器配件，还包括机械加工。
叶秋莹赶到厂区的时候，沈珩正在厂门等她，见她没迟到显然很是满意。
作为招募人，沈珩带着她一路熟悉厂内的研发部、设计部、生产部等，逐一下来，最后才走到一间小小的维修部。
“现在维修部人手不够，没有工程师，仅一个技术员带着三个技工，堆积的工作可能有点多，等你处理完毕适应后，后续分配技术组长，有什么需要你再跟我申请。”
“我刚来就当组长，维修部人员会不会不服气？”
“不会，维修部技术员你也认识。”
说时，叶秋莹瞥见了里头的刘杰。
好家伙，果然是熟人。
沈珩认真看了眼叶秋莹：“你想当组长也不是这么容易的，等你看了维修进度再说吧，好好努力工作。”
沈珩说时，已经将她交给刘杰。
叶秋莹看着潇洒离去的背影，嘴角一抽，莫名就让她想起前世的某些高层。
没有挖到人之前，在你耳边碎碎念苦口婆心对你好，得到人之后，拍怕屁股直接走人，纯粹把你当工具人。
刘杰恰时上前解释：“沈科长最近有点忙，研发部来了新人，最近上头催得紧，要将重卡机芯生产出来。”
叶秋莹点头表示理解，平行时空多少与前世有些相似，80年代初，汽车发展史中重卡占了绝大地位。
重型卡车天南地北运送物资，重工轻工军工建筑，绝大多数行业离不开它，制造好一台重卡能完成不少运输工作，减轻运输危险。
叶秋莹走进维修室，老式的调试机前，坐着三名技工。
三人纷纷朝她看来，起初听闻是个女孩已经很是惊讶。这会儿亲眼看见来的人员，就是那天焊接炉管的女电工，更是喜不自胜。
有了那次彪悍的行为，加上报纸的渲染，她的形象已经蹭蹭蹭高了起来。
“大妹子，你快来救救我们吧。”
“……”
叶秋莹不解，直到刘杰拿过那一本本维修计划，眼皮止不住狂跳。
“这一批进口机，调试数据没出来，没办法送出研发部和生产部，平时的炉后维修任务也不少。”
刘杰一脸窘迫又是满怀信心：“秋莹，我相信你的技术！”
叶秋莹心尖一颤——沈珩这混蛋，是将几个月的任务都积压到了维修部吗？
第27章
叶秋莹看着堆积如山的工作， 没忍住捏了捏眉心，特别是机架上那两台，传言从邻国高价买来的二手发动机。
维修部要做的基础调试， 少不了要拆解记录各部件的情况。
检查运转性能和零件构造、原机适配数据结构等基础数据，二手机还得解析损耗程度， 后期还要重组恢复原机。
基础数据要移交给研发部研究分析， 开发设计才能投入生产。
前期数据不对，很容易影响后期生产。
所以一头雾水的情况下，谁敢乱拆？
节能降耗是维修部的基操， 这拆坏一个，又不知道要损失多少资金， 可不拆又无法得到基础数据。
刘杰见叶秋莹抿唇不说话，不禁安慰。
“你别怕， 更贵更难的都在沈科长和工程师那边，咱们就是记录原机数据而已， 这是采购附带的一些翻译说明书，你看看有没有价值。”
叶秋莹接过说明书， 低头一看有集成电路， 眼皮微跳。
国营工厂员工基本都是学校毕业出来直接包分配，经验可能不足，但也有一定是基础知识。
可难就难在国外五六十年代已经在研发芯片的路上， 国内五六十年代才刚来学习集成系统。
集成电路更是这一两年才开始转向民用，差距不是一丁半点。
她抬眸看了眼坐在工位上的三个技工，三人见状立马齐齐望向她， 叶秋莹心下猛地一个激灵， 这种感觉不太妙啊。
叶秋莹深呼一口气，决定先了解大家的情况再说。
不仅是她想了解几人的实力， 维修部的人同样想了解叶秋莹的实力，其中包括刘杰。
三个技工对叶秋莹的印象，仅停留在报纸和修锅炉那日，而刘杰对叶秋莹的印象，大多来自维修店。
这年头关于机械电气的学识不多，不是由老师傅带领，就是院校毕业，啃书自学成才的人还算是少数。
根据刘杰的了解，叶秋莹除了上学，其余两项都占了。
对方的确拥有老练的维修技术，可对电气电路的了解，究竟学到什么程度，还无法得知。
叶秋莹看了眼最近的待修机，直截了当道。
“咱们根据计划，各自修了一个整机，开始吧。”
说完，她也不耽搁找了个凳子坐下。
几个整机，只是分立组成晶体管老式机器，好在大家的焊接技术过关，没有大问题。
可一到后面的集成电路就不行了。
集成电路少不了各种电子元件计算、电流测压、数字信息处理等。
显然大家见的少、修的少，一个个还得对着电路图寻找元件，电笔好不容找到点位，防止烧坏电子元件，测试电流数据又是一个问题。
后世极其常见的主板，这会儿也变得不太容易。
更别说一旁等待调试的进口机，基本都是集成电路、集成芯片，很多电子元件都经过精密计算，特别是小电阻的微小阻止。
进口机器里，还有很多没有引进的核心技术。
核心技术是企业命脉，不是说她来自后世就能分析的。
有些进口机确实不错，甚至放到四五十年后还能用，后世经常能看见谁家的老机器老古董，年代久远还能运转。
老是老了点，可技术过硬、材质过关。
她唯一值得骄傲的资本，只能说比在场的人，见的多有方向，不会一头雾水，像个无头苍蝇一般乱撞。
说白了，还是个普通人。
这个时候重新培训技工电子信息技术、各种高数运算显然是不可能的。
那只能用最笨的方法，流水线的方式，一人测试维修几个点位。
正所谓熟能生巧，习惯了以后，后期解析进口机也会轻松不少。
再不济就一个一个零件拆机分析，一个个记录数据，进度慢可至少能保证数据不会错误。
有了基础测试，大家对彼此实力都有了一定了解。
三个技工对比了一下，整机维修的速度和品质，对叶秋莹也算心服口服。
清楚三人的情况，叶秋莹和刘杰商量一番，初步做了调整，重新安排维修计划，将维修、测试、记录分组安排。
分工明确，这样一来五人也能够应付维修任务。
好歹也是国营工厂，坏机、返修机太多肯定是不行，报废率太高的项目，肯定得重新设计，再投入生产。
所以维修部更多精力，需要投入在调试养护设备上。
刘杰看着新的计划表，看着各个点位，突然就顿悟了。
他年纪大有经验，之前一直都是厂里维修一把手，可厂里突然就来了这么多新机子，才发现他跟时代有了代沟。
早些年，丰源县哪有什么专门培训的学校。
他们那一辈，哪个不是老师傅带出来的？
现在面对一堆测压数据、电阻限流头都大，叶秋莹直接分开计算好点位，让他们干，倒是有了不少头绪。
任务安排下来，忙起来，时间过得也快。
一眨眼，已经快下班。
叶秋莹懊悔没有注意时间，赶忙做好记录报表，不至于第二天赶来手忙脚乱。
等她忙完，午时休息的钟声终于响起。
她麻溜褪去手套、脱掉工衣，背上小挎包准备回家。
人刚出车间大门，就遇见了站在门外的沈珩。
“叶同志，过来一下。”
“？”
叶秋莹只好不情不愿挪着步子过去，这家伙，该不会是特意过来找她加班的吧？
她是不会答应的！
“工作还适应吗？”
“勉强能够适应。”
听到对方刻意将‘勉强’二字咬重了些，沈珩忍俊不禁。
“能适应就好。”
言毕，又微微走在她的前头。
“走，带你熟悉一下员工食堂。”
叶秋莹狐疑看了他一眼：“不用了，上回联合排查的时候，我去检查过电路，位置清楚得很。”
“带你去吃饭。”
“科长请客？”
“工厂管饭，你不去？”
“去！”
叶秋莹眼睛一亮，管饭的话又省了一顿饭钱，不吃白不吃！
哪怕周科和丽丽给她带饭，也能全部留着晚上吃。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食堂，排队的人还不少。
食堂的窗口摆着一盘盘饭菜，正腾腾冒着热气，加上嬉笑打饭的工人，在冬日里俨然升起一股叫温暖的气息。
刘主任见到两人，立马走过来打招呼，他对着叶秋莹笑道。
“小叶同志，还适应不？”
“大家对我都挺好。”
于是两人又开始唠嗑，少女笑盈盈回话，沈珩则站在一旁默不作声，气氛却显得格外融洽。
三人来到窗口，刘主任走在最前方。
他打完饭找个位置坐下，正等后头的两个人过来，就看见沈珩带着叶秋莹去了加餐窗口。
他眼眸微眯，这是要单独给叶秋莹开小灶？
少顷，两人已经一前一后走过来。
叶秋莹欢喜坐下，看了眼刘主任的餐盘：“刘主任你咋不打鸡腿？”
刘主任非常识趣道了句：“我不爱吃鸡腿。”
“这样子？”
叶秋莹狐疑看了眼两人。
直到匆匆赶来的茉莉和程刚，两人笑嘻嘻过来凑桌吃饭，叶秋莹才发现两人盘里也没有鸡腿。
她默默看了眼装有鸡腿的窗口，再看稀稀落落的排队人数，情商再差也猜到了，这是额外的加餐窗口，得付钱啊！
她拧眉看了眼沈珩，这男人究竟出于什么目的？
沈珩被她探究、怀疑的目光看得有些郁闷。
这不是瞧着今天的饭菜太素了，秉着生活上多照顾好苗子原则，谨遵医嘱，才给她打个了鸡腿。
“放心，从你工资里扣。”
“……”
叶秋莹突然觉得嘴里的鸡腿不香了。
*
叶秋莹从丰源厂出来，两点一线，直接骑车回维修店。
鸡腿也不算贵，也算犒劳自己一番。
只是下回，非不得已绝对不去加餐窗口，她得省钱买房子。
回到维修店，已经是下午一点。
周科和丽丽正在开店营业，基础工作已经完成，平日里跟着叶秋莹干活，两人对简单组装和修复工作，已经手到擒来。
丽丽之前就是劳资科的科员，能够操作铅字打印机，对于叶秋莹新组装的油墨打印机，适应了一段时间，已经能够熟练操作。
她已经将维修店的各类进货、出货订单，纷纷打印各自存放好，日后留作盘点用。
不懂的需要技术性操作的问题，都给她归纳整理在一旁。
两人麻利的工作态度，叶秋莹对自己的合伙人表示非常满意。
清晰明了，对于她来说再好不过。
较难的技术部分，叶秋莹打算日后再写了工艺流程，哪怕她不在，两人也能从容应对。
两人照例给她带了饭，叶秋莹已经决定，以后中午在工厂吃饭，便让夫妻俩以后不用给她带饭。
这样一来，夫妻二人也不用破费额外超支，带饭也麻烦，剩饭剩菜吃多了也不好。
至于晚餐，隔壁开了小饭馆，她还能简单地凑合一顿。
因为有午休的习惯，大概休息了一小时，她才下楼工作。
维修店再过半个月，就能攒够安装电话的费用，有了通讯设备后，与合作商谈生意也不至于东奔西跑。
店里的工作进度，叶秋莹了然于心。
电视机和洗衣机这些大家电，虽然贵，但是一个县城人数不少，加起来提前预订的单子已经排到了下个月。
周科的回收项目已经渐渐缓下来，干脆跟着叶秋莹一起学习基本的组装。
普通家电只要配件齐全，只要有简单电路，就能适应组装工作。
对方学得快，叶秋莹干脆给周科介绍了，几本基础的机械维修书籍，让对方慢慢琢磨去，有不懂再问她。
一连几日，她上午上班，下午开店。
渐渐地，叶秋莹找回了一些前世上班的状态。
第28章
十天后， 已是十一月末。
叶秋莹在生产车间检机的时候，曾发现自家维修店的小单子，在众多订单中， 确实少得可怜。
当初她咬牙多加多了上百个生产量，如今看来也有些微不足道， 幸亏一月一订， 积攒的数量也不至于太难看。
从车间出来，叶秋莹继续回维修部工作。
冬日里机房，因为机器运作产生不少热量， 暖阳阳驱散不少寒气。
可惜机器运转，或多或少都会存在辐射， 还有不少有害金属有害物质，说白了长久接触对身体不好。
穿好工服戴好手套， 叶秋莹深呼一口气，着手开始干活。
维修部五人， 已经渐渐适应新的维修计划。
相比一个月前，维修进度也快了不少。
有了她打头阵， 解析数据这一块， 已经迈进一大坎，后续进度也就能赶上来。
为此维系还获得了部门奖励。
随着对集成电路的了解，刘杰几个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一个个埋头研究，整个维修部氛围感十足，少有地燃起了一股冲劲。
充实有序地日子， 过得总是特别快。
工作生活两不误， 下班她就跑食堂。
食堂的饭菜还算不错，中午两素一荤， 晚上在小饭馆吃个小菜，起码没有饿肚子的时候。
显然她已经从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迈进了小康生活。
值得一提的是，她最近长了个子。
原本156cm的身高，这会儿已快接近160cm，虽然不知道18岁的年纪，还能长多少，其实能长个子，已经算是不错。
大概是长高了，身子开始抽条，整个人看起来越发消瘦苗条。
别说是维修部几个天天见面的同事，就是偶尔在食堂碰见的沈珩和刘主任，见到她这模样，都忍不住喊她多吃一点饭。
难得食堂今日做了她爱吃的饭菜，叶秋莹翘首以盼，乖乖排队打饭。
排在后方的沈珩，恰巧看见这一幕。
他忍俊不禁摇了摇头，高是高了，可还是瘦！
要不是举动不太合适，他还真想隔三差五，将叶秋莹放在体重计上称重，胖一点总该不会营养不良吧？
几人相熟的同事，凑桌吃饭。
沈珩想下意识想要将碟子里的红烧肉，放到叶秋莹碗里。
抬手那一瞬，忽然瞥见刘主任目光陡然变得锃亮，一副我看透你的眼神。
沈珩眉头一拧，伸出去的手，又默默收了回来。
大庭广众给小姑娘夹菜，确实不太好。
一无所知的叶秋莹快速吃完，心里还惦记着维修店，哪里还有功夫留在厂里，急忙跟几人打了声招呼，收拾桌子走人。
见叶秋莹匆匆离开，刘主任忍不住叹道：“还是年轻人好，有朝气，成天忙得脚不沾地。”
沈珩淡笑一声：“姜还是老的辣，刘主任你也可以驰骋职场。”
沈珩后续又与刘杰几个技术员，谈起工作的事，得知维修部的进度不错，饭后更是直奔维修部。
中午休息的时间，车间仅剩几个交接人员。
维修部亮起了灯，沈珩一边检查机械，一边核对数据。
以至于刘杰几个下午来上班时候，猛地看见沈珩在机房忙活，一阵心惊肉跳，这是临时突发检查？
“科长，你咋来了？”
“维修进度不错，这些数据都是你们整理的？”
“秋莹想的法子，按焊接点位处理元件，最后再归整调试数据。”
“嗯，挺好。”
一次又一次，沈珩头对叶秋莹的身份不禁陷入了怀疑。
按理说，很多机械电气的知识还未普及。
哪怕叶秋莹之前到处拜师学艺，可超前的思维，不是简单地看书就能理解的，运算方式更是远超普通维修工的认知。
难道叶秋莹，接触了什么厉害的人物？
沈珩想要了解对方情况，可惜叶秋莹下午不上班，又没有电话联系。
他只得微微叹气，看来只能下班跑一趟维修店。
*
午后夕阳西下，天边最后一抹霞光也已经散去，夜空上挂着点点繁星。
沈珩下班比平时晚了些，因为成品检测，稍微耽搁了些时间，所以等他赶到维修店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去到之时，叶秋莹刚关上店门，小小的身子正前往斜对面的饭馆。
沈珩登时觉得眉心突突突地跳，每回见她不是剩饭剩菜，就是下馆子，这人真的不做饭吗？
叶秋莹刚点了个肉丝面，沈珩就站在了她的面前。
叶秋莹左右望了望，想不通沈珩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她还算客气打了个招呼：“沈科长，晚上好。”
“不介意我蹭个饭吧？”
言罢，叶秋莹就看见沈珩脸皮极厚坐了下来，她痛痛快快朝老板娘招了招手——好在肉丝面不贵。
“老板娘，来两碗肉丝面。”
说完，她又狐疑扫了眼沈珩。
“沈科长你有话直说吧，总不能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蹭饭吧？”
难道是加班？
谁料对方不答反问：“你平时都不做饭？”
叶秋莹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问，干笑一声。
“工作有点忙。”
沈珩沉默一瞬，不禁猜测小饭馆没开之前，叶秋莹是不是饮食都不正常，难怪营养不良。
题外话，沈珩也不打算多说。
他拿出一堆数据，向她询问维修事宜。
叶秋莹瘪了瘪嘴，大晚上特地过来，果真是为了工作。
有关维修的事，她之前复盘，跟刘杰几个说了不知道多少回，所以现在面对沈珩有意无意的套话，轻车熟路。
回答不至于太超前，可谓是滴水不漏。
直到面条上桌，沈珩才不再询问。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彼此安安静静地吃面。
一碗肉丝面下肚，叶秋莹心满意足笑了笑，甚至将碗里的汤汤水水也尽数喝光，抬眸却是对上了沈珩略显埋汰的目光。
“嗯，不能浪费。”
沈珩深深打量了她一眼：“要不要再给你点一碗？”
“……”
叶秋莹本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没想到第二天傍晚，沈珩就提着一个保温盒，手里拿着一个大白菜过来。
叶秋莹一脸欲哭无泪，扯着嘴角干笑。
“沈科长，你是又过来蹭饭，还是谈工作的，算不算加班费？”
“我来你家做饭。”
“不是吧！”
叶秋莹瞪大了眼，发愣的瞬间，沈珩已经随手帮她将几扇联排大门关上。
“沈科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太好吧？”
“我年纪可以当你叔叔了，别多想。”
“你也就比我大7岁吧？”
好在周围人少天又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指不定会有什么流言蜚语。
不过一身正气沈珩，八竿子都不敢往斯文败类上想。
“最近工作进度不错，昨天你请客，今天就当我请你，扯平了。”
沈珩跟着上楼，看着清锅冷灶、油盐米面酱醋丝毫没有的厨房，冲叶秋莹淡淡一笑。
“不然，叶老板又打算上饭馆？”
“工作忙……”
“叶老板，生意不错，天天下馆子。”
揶揄的语气，让叶秋莹老脸尴尬，呵呵冷笑不客气道。
“下馆子怎么了？”
“下馆子，你好歹点个荤菜，天天肉丝面？”
“肉丝面也有肉。”
叶秋莹撇了撇嘴，指着他手中的大白菜。
“总比吃大白菜强吧？”
沈珩睨了她一眼，也不解释，直接将饭盒和食材放在灶台上。
叶秋莹怀疑沈珩是故意的，饭盒打开那一瞬，她瞬间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鸡汤香气，默默闭上了嘴。
事已至此，拦也拦不住，绝对不是她不想拦。
叶秋莹干脆去工作，最近空调的事有苗头，她得加紧进度，随着店里生意稳定下来，她还打算在四周安装摄像头。
有摄像头，总归安全放心一些。
想罢，人已经进了工作室。
*
沈珩洗着白菜，没忍住又想起叶秋莹，昨晚美滋滋喝面汤的场景，忍不住扶额。
这小身板太瘦弱得补，光靠面汤哪行？
整天大鱼大肉又太荤腥油腻，也不太合适，脑海里莫名就想起了——开水白菜这道菜。
托老头子的福，吃过几回。
后来母亲也做过几回，他大概也知道流程，半成品可能不正宗，但尝起来还算不错。
面汤都能喝光，这道菜应该适合她。
他在家里已经将鸡汤熬制成清汤，又特地保温带了过来，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满屋子老母鸡熬汤的香味，叶秋莹干活的心思也没有了。
她完全没有想到沈珩还会做饭，瞧着沈珩做饭的姿态，动作娴熟显然不是头一回，步骤不少还真是个讲究人，不像她只会一锅炖。
叶秋莹麻溜过去帮忙打下手，然而下一刻就被赶了出来。
“等着开饭就行。”
以往屋前屋后只有金属冷光，悄然间多了一丝生活气息。
十五分钟后，沈珩已经端着饭菜上来。
见眼前只有一人份的饭菜，叶秋莹极其诧异。
“沈科长不吃？”
“我吃过了，饭做好了，我也该走了。”
正在收拾厨房的沈珩，洗干净手正准备离去，谁料人刚从厨房出来，就撞上一双晶亮崇拜的眸子，看得他心头一跳。
叶秋莹朝沈珩望了过来，一碗鸡汤浓郁鲜美，白菜更是不油不腻，入口清新鲜爽。
这就是传说中的国宴菜式——开水白菜吗？
叶秋莹眨了眨眼，盯着沈珩两眼泪汪汪，内心狂吼——哥，你就是我亲哥。
沈珩蹙眉看了眼叶秋莹，不禁升起怜悯之心，真是个小可怜，无父无母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一盘小白菜就激动成这样？
不过是一道半成品 ，要是尝到正宗的手艺，会不会失声尖叫？
沈珩心头莫名就响起一个想法：这么好糊弄，以后会不会有点好吃的，就跟人跑了？
第29章
叶秋莹咧嘴一笑， 悄咪咪给自己多添了半碗饭。
“这就是传说中的开水白菜？”
“半成品，凑合着吃。”
“半成品？”
叶秋莹嘿嘿一笑，喝着鸡汤很是享受。
“半成品也很不错， 不腥很鲜，味道棒极了！”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神， 沈珩摇头一笑， 心情莫名好了起来，做菜也不是那么无趣？
“没想到沈科长不仅工作出色，做饭也超厉害！”
沈珩唇角上扬：“马屁就不用拍了， 还有半个多月就要考试，好好看书多实练， 有不懂的就来找我。”
沈珩看她吃得津津有味，也不想耽搁太长时间， 提着空饭盒转身离去。
叶秋莹见状，赶忙出门送客。
前前后后， 两人在一起也不过半个小时而已。
无意中获得一顿美餐，犹如天降横财， 茶足饭饱， 叶秋莹只觉得浑身暖洋洋，充满了力量。
难得状态不错，是个工作的好时机。
七八十年代没有双休日， 上班几乎都是六天制，星期天则作为单休日。
因为明天是星期天放假，不用上班， 叶秋莹决定加班熬点， 将空调和监控的事琢磨琢磨。
摄像头也许好办，可录像信息没有云台交换机接收。
现在无论是录像硬盘内存、还是电脑， 都是有价无市
铱驊
，寻常人买不到的东西。
装监控的事显然有些不太实际，也就只能作罢。
至于空调，现在大多都是窗式风机壁挂机。
壁挂机结构简单，可基本上只有单冷，要加上制热系统，只能靠压缩机压缩运转形成暖风？
那就意味着耗电啊！
不过也是，谁家空调不耗电，这年头没有个备用发电机都带不起来。
要不然，直接安装个桌炉小太阳，反射式取暖器？
夜深人静，城南二路各家灯火渐渐熄灭，唯独一栋二层小楼，仍旧亮着灯，在朦胧夜色里很是显眼。
叶秋莹夜里忙得晚，以至于第二天睡了个懒觉。
清晨，楼下偶尔响起几声嘟嘟嘟的喇叭声。
昏昏沉沉间甚是扰人，叶秋莹躺在床上骂骂咧咧，等她清醒过来，开窗就想朝外大骂——谁有病大清早按喇叭吵人。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也不知道沈珩在清晨寒风里吹了多久，只见某人提着大包小包，顶着一张面瘫脸站在楼下。
叶秋莹咽了口唾沫，后知后觉，刚才的喇叭该不会是叫她起床的吧？
现在已经是上午九点，她估摸了下时间，从听到喇叭声起，大概已经过去三四十分钟，这男人大清早跑来做什么？
叶秋莹不由披上衣服，耷拉着一双棉鞋跑下去。
于是，沈珩就瞧见裹得跟个球似的叶秋莹，穿着棉鞋匆忙跑了出来。
少女一头齐肩的长发微微蓬乱，两眼微红布着些许血丝，鼓起的腮帮有些气呼呼，瞧着比以往要真实生动一些。
这人，显然是刚起床。
“你怎么来了？”
沈珩昨天晚上回去，突然对叶秋莹身世来了兴趣。
按理说混迹社会多年，一路爬摸打滚学手艺，起码照顾自己的能力应该有，可这小孩子竟然不会做饭？
工作不含糊，生活状态很糟糕。
沈珩想着第二天难得放假，干脆去柳桥村，了解一下叶秋莹同志的情况。
以后也能多交流，利于培养下属。
恰好路过供销社、百货商店，想起叶秋莹家里空空如也，他就顺路买了不少东西，又顺道送了过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来得太早，八九点也不见维修店开门。
来回按了三四回喇叭，也不见人下来，沈珩生怕乱按喇叭扰民，正准备离去，那人就哒哒哒就跑了下来。
沈珩将手里大包小包递了过去。
“给你送点东西。”
他本想唠叨几句让叶秋莹好好做饭，一辆三轮车缓缓出现在两人前面。
周科和丽丽刚从城郊赶来，一眼就瞧见门前的两个人，特别是沈珩手里提着大包小包。
夫妻俩笑脸迎人：“沈科长，早啊。”
“早。”
“沈科长，这是给秋莹送东西？”
沈珩憋在嘴里的话，立马变了味。
“工厂福利。”
这下轮到丽丽惊奇了，她瞪大了眼睛上前帮叶秋莹拿东西，翻开一瞅里面尽是米面蔬果肉，还有油盐调料品。
啥时候工厂福利这么好？
丽丽一脸可惜，摇了摇头。
“以前我在公司的时候，咋不见福利这般好？”
叶秋莹乐呵呵接了过来，发现是生活用品，下意识想送给丽丽姐。
“要不，我送给你？”
话落，她就瞥见了沈珩眉头上扬，略是不善看着她。
叶秋莹尴尬一笑，只好将东西收了回来，乐呵呵道：“算了，我还是拿到楼上去，有空大家一起吃。麻烦沈科长特地跑一趟，改天请你吃饭。”
“行。”
说罢，沈珩也不多留，摆手开车走人。
沈珩从城南出来，先去了趟供电局，找来叶秋莹档案记载的叶师傅。
叶师傅正在忙活，猛然听见沈珩问话，还以为叶秋莹在外头工作没做好，被领导查底，急急上前说小孩子不懂事。
沈珩只得开口解释：“我是来感谢叶师傅，悉心教导叶同志，她是个好苗子。”
叶师傅一听，眉开眼笑止不住夸起自家小徒弟。
得知对方只教了叶秋莹一两个月而已，沈珩心下疑惑更深，草草问了几句，便匆匆离去。
传闻中的叶秋莹，只是个内向孤僻的孤女？
除了叶师傅之外，几乎足不出户？
沈珩皱眉，不出门怎么学手艺，和之前的设想完全不同。
沈珩索性又跑了一趟叶秋莹的老家，邻里四周各问了一遍，甚至连村支书都闻风而来。
柳桥村不少村民，见沈珩仪表堂堂，纷纷猜测是不是瘦瘦小小的叶秋莹，攀上了高枝吧？
一个个七嘴八舌，好坏参半，沈珩也听出了点味道。
叶家祖上三代都是工匠出身，爷爷早年似乎替大户人家干活，后来还曾参战造过机关陷阱，父亲则更在行铁木工艺。
叶家文化基础还是有的，但要说近几年这些东西，叶家却是完全没有接触，她从哪里学来的本事？
沈珩捏了捏眉心，回到丰源县的时候，趁时间还早，鬼使神差到了县图书馆。
机械类的书籍，在小县城里借阅的人数还不算多，想起之前叶秋莹有借书的习惯，沈珩不由翻起了借阅记录。
随手一翻，几乎都是叶秋莹的签名。
一连几个月从未中断，频繁的次数着实有些夸张。
不仅是数量多，借阅的种类也是又杂又细，怕是半个图书馆都快被她翻了个遍？
再往半年前看，却是没有她的借阅记录？
也就是说仅仅半年的时间，她一边工作一边学习，却看了人家一两年的量？
这阅读速度，有些惊人。
要是沈珩知道，不少书叶秋莹都只快速扫了一遍，见没用又还了回去，他的心情大概会很郁闷吧？
这会儿的沈珩，又惊又疑。
没人教，自学成才，难不成真是天赋异禀？
沈珩深呼一口气，夜色将至，开车缓缓回了工厂。
他默默拨通了许家的电话，由接线员转接许州后，问了叶家老房的事。
“怎么回事，早年的东西，这两年基本都已经归还，怎么叶家的房子还没到叶秋莹手上？”
“叶小师傅？这事我帮你去问问，不过最近没空，我明天得去京都，这事你等我回来，再帮你查查。”
“去找林浩？”
“对，合资办厂的事，得趁你没反悔赶紧办下来。”
“不反悔。”
“哈哈，等耗子过来，我就在丰源县选址！”
“行，注意离村落远一些。”
“嗯。”
许州那边答应下来，沈珩也就挂了电话。
叶秋莹的事一时半会也查不清楚，横空出世的天才，听起来倒是带了几分神奇色彩。
*
十二月初，已是深冬。
丰源机械厂。
叶秋莹背着工具包去研发部集合的时候，从远处看了一眼沈珩。
这人似乎在读写芯片数据，太远她有些看不清，只知道男人眉头微微蹙起，下一刻就朝她望了过来。
叶秋莹果断收回目光。
丰源机械厂精密仪器不多，老式的数控机床刀架精度不准。
听说厂长这次申请了新机器，县委书记已经审核到位，新机马上就要进厂，维修部得先进行调试保养。
今天维修部除了调试新机，等会儿还要跟着研发部去检车。
前阵子，刚生产出来的发动机，已通过前期研机测试和系统测试，今天要试车测试综合数据。
试车期间，维修部肯定也得跟着去检车。
试车有风险，新机需磨合，发动机还要测试性能。
现在的技术不像后世纯熟，安全措施也不比后世齐全，哪怕零件已调试许多回，但万一不匹配，还是很容易出现事故。
当然，试车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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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排除故障。
调试完新机，叶秋莹和刘杰几人匆匆赶到试车现场。
维修部五人，做好严谨的保护工作。
厂区各个部门已经来了不少人，叶秋莹戴着手套，埋头检查车内状况，忙到最后才发现试车的人居然是沈珩？
她微微错愕，没想到这男人居然会亲自上场。
刘杰在一旁有些激动，出厂测试合格，很快就会有新的汽车面世。
他兴奋瞅了叶秋莹一眼，却见对方皱起了眉头，不由劝慰：“没事，这些测试对于沈科长来说都是小场面。”
叶秋莹站在一旁，听着刘杰解释。
没想到沈珩的爷爷和父亲，都曾经是五机部的研究人员，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何沈珩试车时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估计大场面见得不少？
华国几大机械部，1982年上中旬已正式改名。
第五机械工业部，如今已经改名叫做兵器工业部。曾经的国防部第五研究院改组为第七机械工业部后，在今年也已名为航天工业部。
至于负责民用机械的一机部，现与农机合并，已经改名为机械工业部，经过一系列的发展后并入后世的工信部。
第30章
叶秋莹确实有些好奇， 父亲和爷爷都是研究组装兵器的，沈珩怎么就喜欢民用机械？
机械工业部不仅需要负责电信通讯，而且基础设备用于汽车、航空、船舶、农机等， 一系列机械工业化。
致力于全面发展民用机械，发展现代化建设。
不能说不好， 只能说完全就不是一个发展方向。
不过也就不难猜测， 对方为什么年纪轻轻就已是科长？
从小对机械耳濡目染，信息差与普通人不一样，又抱有明确的学习目的， 为此拼搏努力，再加先天独厚的资源培养， 很难不成长。
想到资源培养，叶秋莹才猛地想起沈珩之前说好的重点培养， 团体资源呢？
前前后后就只上几节基础培训课，还不如她多看几本书， 半个月以来除了调试养机，就是维修机械。
她是不是上当受骗了？
除了昨天一堆厨房食材， 还算是生活福利。
要不是沈珩送过来， 她还真不知道工厂有福利发放，难道是因为她只上半天班的缘故，错过了不少好东西？
叶秋莹赶忙蹲下身子， 跟维修部同事蹲在一条直线上唠嗑。
“你们昨天收到生活福利没有？”
“什么生活福利？”
“没有啊，秋莹妹子，是不是你听到了什么消息？今年联欢晚会， 会有生活福利？”
叶秋莹瞪大了眼：“什么联欢晚会？”
刘杰嘿嘿一笑：“现在还早， 工厂过年放假前会举行联欢晚会，到时候各部门表演， 有奖品福利。”
“不早啦，还有两个月就要过年，咱们今年有秋莹参加，肯定得提前彩排。”
“我……能不参演吗？”
刘杰见叶秋莹退缩，呵呵干笑几声，立马气哼哼道：“那可不行，维修部好不容易来个女同志，今年要扬眉吐气。”
“对对对。”
于是原本打听消息的叶秋莹，被迫开始讨论今年要参演什么节目。
几人显然是一问三不知，昨天一堆厨房食材，哪里是什么生活福利，很有可能是沈珩的缓兵之计。
为了迷惑她，追问培养资源的个人资助？
叶秋莹自动屏蔽几人让她跳舞的主意，她哪里会跳舞，还不如让她拿个扳手上台表演维修哑剧。
想着想着，前头一辆轻卡已经停在安全位置。
沈珩从车上下来，一身灰蓝的工服都难掩他修长笔直的身躯，另外一位工程师记录员也已经下车。
两人一边查看机身情况，一边旁商讨记载数据，需要调整的地方。
相关人员配合工作，男人一丝不苟的侧影，彻底淹没在人群之中。
维修部自然也要跟上，拆卸和更换零配件。
叶秋莹和刘杰几个纷纷起来，整合不匹配数据，对机械再进一步调试。
机械制造工艺，有时候并没有这么有趣。枯燥重复着一次次的数据调整，少则重复个两三月，再有趣的事情都会变得乏味。
工作除了无限的热爱，还需要无止境的坚持与毅力。
叶秋莹闷头苦干，早就习惯了这种枯燥。
直到下午一点，调试才结束，比平时整整晚了一个多小时下班。
叶秋莹晃了晃脖子，舒展腰身，一直猫在角落里抛磨加工零件，时间一长手脚就有些发麻。
她拿着饭盒，正准备进食堂吃饭，却在水龙头旁边遇见了沈珩。
叶秋莹赶忙跑了过去，对着他微微一笑。
“沈科长，我觉得我们该谈谈。”
沈珩洗着手上的机油，抬头看了眼满脸狡黠的少女。
“谈什么？”
“你之前说好的重点培养呢？”
“我不是给了你不少书吗？”
“……就这？”
“不然呢？”
沈珩感受到她的不满，擦了擦手淡淡一笑：“等你考完试，有机会带你去出去交流学习，怎么样？”
“有机会，也就是说不一定？”
“嗯，可以这么说。”
沈珩见她皱眉，好笑道：“你放心，一定有机会。”
叶秋莹这才满意点了点头，提着饭盒兴冲冲跑去打饭。
沈珩哭笑不得，冬季室外刮着大风，哪怕出了太阳还是冷得瑟缩，暖阳也抵不过寒气来袭。
难得她年纪不大，定性却是不错。
从上班开始，一连忙了五个小时，也没听她抱怨一句。偶尔过去看她，在一众男技术员里，焊接、拆卸、打磨修复当仁不让。
聚精会神的小模样，甚至连他过来都没有发现，专业素质也算过关。
虽然不知道，她从何处学来的技术，但自身努力，也占了不小的比重。
沈珩拿起自己的饭盒，也跟着进了饭堂，一眼便瞧见前头的叶秋莹，小小个子站在阳光下取暖。
食堂窗户透下来的光，估摸着没有什么温度。
叶秋莹捧着饭盒，朝双手呵着热气，咋咋呼呼还在原地崩了崩，时不时搓着小手扫视食堂窗口的饭菜，似乎还在思量哪个更好吃？
沈珩摇头一笑，到底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再老练也有不定性的时候。
叶秋莹正在琢磨着要不要加餐，猛地感受到一股视线，不禁扭头望去，刹那对上某人的笑脸。
冬日和煦的阳光，落在沈珩的睫毛上。
睫毛色泽变得微浅，像是布上了浅淡金辉，微薄的唇映照变得微红，原本清冷的面庞，刹那间也变得有些温暖。
叶秋莹突然觉得，这男人有些好看。
*
叶秋莹从工厂下班回来，维修店已经来了不少人。
她上前一问，才知道半个月前，预约安装电话的工作人员终于来了。
没想到邮电局的人，还认识她的老叶师父，几人一边跟她唠嗑一边安装电话线，顺带说明费用。
看着各项收费项目，叶秋莹和丽丽阵阵心疼。
想想后世网络横行的时代，一大堆免费的通话时长，聊个通宵都可以，偏偏没有想要聊的人。
电话费贵是贵了点，好在能够方便地与生产商沟通，钱也算花得值。
接下来的日子，维修算是真正忙了起来。
之前预定的单子，因为没有零配件，迟迟无法组装。现在各工厂已陆续交货，她和周科、丽丽也得尽快完成订单。
不少订单，都是顾客赶着过年带回老家的电器，不能耽搁。
相反，临近年终丰源机械厂，倒是慢慢变得清闲，订单少了，但技术研发不能停。
好在，她只是维修部的。
*
三天后，已经是12月8日。
叶秋莹正带着周科组装黑白电视，沈珩却找上门来，看着他手里一堆东西，还有各种表格证件。
叶秋莹抬头拧眉：“快考核了？”
“一个星期后12月15日，我带你们几个去市区考核。”
沈珩说时，丽丽已经搬来小板凳让沈珩坐下，顺带递了一杯茶水。
沈珩点头道了声谢，这才发现维修店安装了电话。
他心头难免有些高兴——有通讯设备，以后也不用来来回回地跑，有事打电话联系也方便。
“我们几个人？”
“一共三名考生，我都一一通知了。”
叶秋莹点头，说话间才发现沈珩已经蹲了下来，在她身侧手里接过周科的螺丝刀和扳手。
“瞧着挺忙，不介意我来帮忙吧，你也可以多看会书。”
叶秋莹确实忙得不可开交，也就没有拒绝。
周科又惊又喜，连忙摆手：“不介意不介意，就是给沈科长添麻烦了。”
“不麻烦，小叶同志她上回不是说要请客吗？”
“……”
叶秋莹干笑一声：好吧，原来是蹭饭来的。
不过她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沈珩哪会找她不是有事，这次真就好心送个资料，没别的事了？
四人各自一角忙活，争取将最近的订单赶出来，等忙完天已经黑尽。
叶秋莹答应了请客，自然也不会反悔。
她两眼一眯，一脸神秘：“你们今天有口福了，我亲自下厨你，保管客官满意。”
周科和丽丽嘴角一抽，他们不是没有吃过秋莹做的东西。
三天前，沈科长送来的食材，当晚小丫头就请他们吃饭，嗯……那滋味不能说难吃，只能说真的浪费食材。
夫妻俩看了眼天色，时间已经不早，他们还要赶回郊区，只能推辞谢了好意。
“秋莹，今天太晚，下回一定留下来吃饭。”
叶秋莹也不再多劝：“行，那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夫妻俩又对着还在收尾的沈珩道：“那就麻烦沈科长了。”
“没事，我刚好有时间。”
夫妻俩一走，叶秋莹也不耽搁，趁沈珩在楼下帮忙组装的功夫，已经麻溜关上店门跑到楼上做饭。
在这个时空待了大半年，她对自己的厨艺是越来越有信心。
要不是嫌做饭麻烦，连饭馆都懒得去。
沈珩送来的食材还没有吃完，叶秋莹就地取材，先将各种食材洗干净放进电锅里，打算一锅炖，浓缩就是精华。
随后又找到来几个西红柿，取来几根小青椒。
现在用的大多数都是大铁锅，不像后世的不粘锅，很容易粘锅。
西红柿和青椒各自切成小丁，拍了几颗蒜，锅里放油先爆炒西红柿丁，然后倒下青椒和蒜末。
空气间立马产生刺鼻的气味，呛得她咳了几声。
好在油烟不大，可以忍受。
现在的她已经很有经验，至少不会煳底。
西红柿小青椒，翻炒成酱料放置一旁。
她洗干净锅倒入清水准备煮面条，等面条熟了后直接拌上西红柿辣椒酱，味道确实还可以。
叶秋莹一边煮面一边喊楼下的沈珩吃饭，顺带将冰箱里冷冻的汽水，放上自制的小冰块。
瞧着慢慢升腾的小气泡，终于有了点意思。
叶秋莹看着桌上热气升腾的小炖锅、色泽鲜艳的番茄酱拌面，还有扑腾扑腾冒泡泡的气泡水，心满意足拍了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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