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江语棠吐的昏天黑地,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催吐的滋味不好受,胃部灼烧,喉咙灼痛,整个人像是火球,一点就能着。
她勉力撑在墙上的五根手指,根根发白,方才艳丽的鹅蛋脸倏然失色,连眼神都有些涣散,头昏脑涨,身体摇摇欲坠。
但现在还不是倒下的时候,还没有谈定,现在倒下,刚才的酒很可能白喝。
江语棠抹了把嘴角,提了口气摁下冲水键,慢慢的站直,闭上眼睛缓和了几秒钟,再睁开眼,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不大看得出她现在头疼的要炸开,胃疼的想蜷缩起来。
她脚步虚浮的推开隔间门,走到外面的洗手台上洗干净手,捧了几口水漱口,只是嘴里的酒气根本就散不去,反弄的她又干呕起来。
她撑着洗手台,心口剧烈起伏,呼吸急促,看起来痛苦异常。
幸好这个时候卫生间没人,要不然她怕别人撞见会以为她快要死了。
忽然,一只手横空出现在眼前,修长的手指捏着一张纸巾。
江语棠愣了下,扭头顺着手臂抬头看过去,毫无准备的撞进了谢沉锐利的眼眸中,吓的她往后退,高跟鞋一歪,眼看着就要摔个四脚朝天。
江语棠急忙伸手去拽洗手台,一只有力的大手抢先一步稳稳的握住了她的胳膊,拉了她一把,将刚才江语棠退开的距离又拉了回来,两人靠的极近,江语棠身上的酒气直冲谢沉。
江语棠神色惊恐,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
难道人越是想摆脱什么,就越是摆脱不了吗?
她一点也不想再见到谢沉,还是在这样的地方,在她狼狈的像条狗一样的时候。
谢沉浓眉紧蹙,睇着她,“喝了多少,一身酒气。”
他刚才在楼上走廊打电话注意到她神色不对劲,一进来就嗅到了浓浓的酒气,比那天晚上她身上的酒气浓郁的多,不知道的还以为江语棠身上洒了一瓶酒。
江语棠呼吸还不稳,胸口起伏的有些反常,挣了挣右手,“松开。”
这里是西城的销金窟,进进出出都是大人物,认识谢沉的概率不小,要是被别人看见她和谢沉拉拉扯扯,传了出去,她和谢星晖的婚事必出变故。
可谢沉并没有想松开她的意思,反而用了几分力道握紧了她纤瘦的胳膊,大掌下,江语棠的皮肤近乎冰凉,感觉不到什么温度,反衬的谢沉的手变得滚烫。
“什么事值得你把自己喝成这样?”谢沉眉眼冷了下来,洗手间顶灯有些昏暗,将她的脸照的惨白惨白,毫无血色,一天不见,她就能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
江语棠别开脸,因为喉咙痛,嗓音有些哑,“谢先生,这是我自己的事,劳烦你松开。”
谢沉扫了眼她通红的耳朵,“江小姐昨天还喊我大哥,都是一家人,我怎么也得关心关心。”
这个“一家人”落在江语棠耳中,只觉得讽刺。
江语棠还得回包厢,没时间和谢沉掰扯,“谢先生,你也知道我是你未来弟妹,为了你弟弟的名声,还请松手。”
谢沉轻嗤一声,语气凉薄,“江小姐还挺在乎谢星晖。”
“哒哒哒……”外面传来了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近,江语棠急的胸口扑通扑通的跳动,语气急了,“你快松开,来人了。”
谢沉扯了扯嘴角,眼底微凉,“我这么见不得人?”
江语棠咽了口口水,紧张的要死,生怕被人撞见这一幕,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无奈之下,她只能放软声调,眼神哀求的望着谢沉,“算我求你了,我还有工作。”
谢沉显然很“吃软”,他挑了挑眉,戏谑的笑,“记住,是你求我。”
高跟鞋的声音近在咫尺,谢沉松开江语棠时手指触电般划过她的手腕,随后走进了旁边的男士卫生间,出现在门口的刘琴只看见了一道背影,“好了没?钱总着急了。”
江语棠握住刚才被谢沉碰过的手腕,心如擂鼓,声音微颤,“就来。”
就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就被琴姐撞见了!
琴姐在娱乐圈多年,八成是见过谢沉的,江语棠像是坐了一趟过山车,紧张的后背冷汗又冒了出来,浑身发凉,昏昏沉沉的脑子都被刺激的清醒了不少。
可她没时间多想,快速补了下妆,跟着琴姐回了包厢,短短的一段路,江语棠以最快的时间恢复了神色,强撑着身体,告诉自己再忍一忍,可是谢沉最后那道意味不明的笑容,总是在她脑中萦绕。
江语棠隐约觉得,她似乎招惹上了大麻烦。
包厢内依旧觥筹交错,钱总手中还握着酒杯,见江语棠回来也没主动提起代言的事,江语棠知道,她现在是求人的那一方,还是得她主动。
她端着酒杯站起来,还来不及说话,包厢外进来一个人,是刚才坐在钱总身边的助理,压低声音在钱总耳边说了句什么。
钱总大喜,“谢总真在楼上包厢?”
今天这个酒局定在这里就是听说今晚谢沉和朋友有聚会,他特意来守株待兔,但也不敢抱希望,没想到老天还挺眷顾他。
江语棠听到这个称呼心脏一缩,是谢沉吗?还是她太敏感了,姓谢的人何其多。
不知道助理又说了什么,钱总坐不住了,起身就要走,好不容易遇到谢沉一次,必须得上去打个招呼,混个脸熟。
江语棠张了张嘴,想喊住钱总,可又担忧自己拦人反倒不美,这时一直没有为江语棠说过话的刘琴站了起来,“钱总还有事要忙,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您看这个代言?”
钱总回头看了江语棠一眼,想起刚才她喝的酒,大手一挥,“江小姐很有诚意,我也言而有信,明天来公司商量合同。”
“谢谢钱总。”江语棠心头的那口气终于松了。
钱总一走,江语棠像是抽了气的气球,蔫蔫的靠坐在椅子上,胃疼的已经没有知觉了。
刘琴瞄了她一眼,“还能走吗?”
江语棠单手捂着胃部抽气,咬唇忍着痛,“琴姐,能麻烦您送我去医院吗?”
“走吧。”刘琴扶起江语棠离开。
到医院门口,江语棠告别刘琴,程文浩已经等着了,一下车就扶住了她,担心极了,“姐,你怎么了?”
江语棠摇了摇头,有气无力,“等会再说,去急诊。”
她感觉自己快要死了,就剩下一口气强撑着。
好在这个时候急诊没其他病人,江语棠很快就挂上了药水,医生问要不要洗胃,不过她已经催吐了,感觉没有很醉,就是胃疼,浑身无力。
程文浩看在眼里心疼坏了,接了热水捧着给她喝,“姐,你怎么喝这么多,还要不要命了!”
喝酒喝多了会死人的,她的脸色已经苍白的像一张白纸,吓的程文浩不轻。
江语棠连喝了几口水才喘过气来,艰难的笑了下,“没事,死不了。”
幸好没有白喝,起码代言是拿下来了,虽然公司要拿大头,缴税后能进她口袋的,应该也有几十万。
这几十万对于现在的奶奶来说杯水车薪,但有总比没有好。
有人说娱乐圈就是吃青春饭的,从前江语棠不太明白,现在懂了,因为等年纪再大点,她恐怕很难从酒桌上下来了,也就是趁着年轻使劲作。
江语棠挂药水到一点多,想到明天还要去谈合同,她还是回了医院附近的出租屋休息。
西城的房价太高了,江语棠做梦都想在这里给她和奶奶安个家,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说不定再过两年她就可以买房子了,可是这一切美好都被江家打破了。
挂过药水后身体舒服了不少,但胃部还有灼痛感,她怀里抱着一只洗的发白的宝蓝色布娃娃,蜷缩着躺下。
她这一晚睡的不太舒服,七点被闹钟吵醒,揉了揉胃部,起床煮了点粥。
吃了药,一碗热粥下肚,被酒精折磨的胃部终于舒服了不少。
洗干净碗,进了卫生间洗漱化妆,待会还得去谈合同,站在镜子前,只觉得一夜之间消瘦了许多,揉了揉脸,咬了咬唇,为了让气色看起来好点,她化了个浓妆。
正要换衣服,琴姐的电话打了进来,她接起,“琴姐,稍等,我换个衣服。”
刘琴:“今天不去了。”
江语棠的心被提了起来,“出什么意外了吗?”
刘琴:“没有,我听钱总的助理说钱总昨天喝酒喝到胃出血,进医院了,合同的事过几天再谈。”
胃出血?电话挂断后江语棠还觉得不可思议,昨晚酒桌上钱总一直说他酒量不错,喝了不少,也确实没有醉意,这得喝多少才能喝成胃出血?
而且以钱总的地位,不舒服不喝不就行了,哪里至于喝进医院,除非和他喝酒的人地位比他还高,就像昨晚的钱总和她,地位悬殊,有求于人,不喝也得喝。
江语棠单手撑在洗手台上,沉静的眸子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昨天钱总应该是去见他口中的“谢总”,会是谢沉吗?
江语棠摇了摇头,管他呢,反正和她没关系,只希望别再遇到谢沉,昨晚真的吓死她了。
但凡那天晚上她没有喝酒,她都能从谢沉身上的气质判断出他是个危险的人物,可偏偏那天晚上脑子发懵,居然招惹了活阎王。
江语棠深吸口气,希望谢沉能顾忌着谢家的颜面,默契的做两个陌生人。
既然不用去公司,她把妆容卸了,重新回去睡了一觉,十一点起床做了两个菜,自己吃了早上剩下的粥,提着饭菜去了医院。
“姐,你好点了吗?要不要再挂两瓶药水?”程文浩接过江语棠手里的饭盒。
“不用,好多了,你在写论文吗?”江语棠看了眼沙发上摆着的笔记本。
“嗯,已经定稿了,只等答辩就行。”程文浩打开饭盒,香气弥漫在病房内。
江语棠坐到奶奶病床前,“文浩,我后续有工作要忙,之后要辛苦你照顾奶奶了。”
程文浩:“姐,你说什么呢,我们是一家人,你放心忙去吧,我会照顾好奶奶。”
江语棠叹气:“本来这个时候你应该去公司实习了。”
程文浩在学校成绩不错,年年拿奖学金,之前参加校招有个不错的公司,可奶奶因为江家的事突然住院,昏迷不醒,他就推拒了,在医院照顾奶奶。
程文浩吃着午饭,“姐,不急,奶奶比什么都重要。”
江语棠握住奶奶的手,“嗯,奶奶一定会醒过来。”
今天江语棠没什么安排,就在医院守着奶奶,程文浩带上笔记本回了一趟学校。
到了晚上,江语棠的胃才算是缓解了大部分,只还有些隐隐作痛,明天是周末,看来签合同的事要等到周一了。
为了不出岔子,周六上午江语棠还带着果篮去了医院探望钱总,那时候钱总看起来很满意她,她以为代言的事稳了。
周日如果她在西城又没有工作的话,一般会有个固定去处——西城安顺儿童福利院。
去之前她去超市买了一些糖果带过去,这些糖果花不了多少钱,但却可以让她们开心好久。
安顺儿童福利院在近郊,有几栋自建楼房,还有一个大操场,现有儿童一百多人,西城有六个儿童福利院,因为靠近郊区,这是环境最差的一个,不过随着政府和社会的关注,比起几年前,已经好多了。
她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是大一,跟着学校社团来做志愿,看着这些小朋友们,不知道怎么心就安定了下来,可能是因为如果没有奶奶,她也是她们其中的一个吧,所以之后周日有空她就来,几年下来,已经和福利院的人很熟了。
一下出租车就看见福利院门口停着两辆运货车,福利院的工作人员正在往里搬东西,张阿姨看见她笑着打招呼,“语棠来了,甜甜一早就等着你了。”
“张阿姨,院里买什么了这么多?”江语棠跟着张阿姨进去。
张阿姨笑着说:“不是买的,是有人献爱心,给咱们院捐赠的,可多了,食品衣服玩具书本什么都有,陈主任带他去办公室喝茶了,长的可帅的一个小伙子嘞。”
福利院时不时就有人献爱心,不过直接开两辆货车来的还是少见,江语棠弯了弯唇,为这些孩子们高兴。
才进福利院,就有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飞奔而来,兴奋的扑到江语棠身上,紧紧地抱着她的腿。
张阿姨:“甜甜这下高兴了,你们玩,我去搬东西。”
张阿姨走了,江语棠蹲下来摸了摸甜甜的脑袋,甜甜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像星星一样漂亮,可惜甜甜不会说话,也听不见。
甜甜嘴角上扬打着手语:“姐姐,我想你。”
江语棠放下手里提着的袋子,也打手语回复她:“我也想你,我买了水果糖。”
甜甜高兴的看着地上的那个袋子,她最喜欢吃糖了。
江语棠撕开一颗糖递给她,打手语:“我去帮忙搬东西,你到旁边看着好不好?”
甜甜点了点头,嘴里含着糖笑的甜滋滋,让江语棠想起了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奶奶很久才会去赶一次集市,每次回来都会买一点冰糖给她当糖果吃。
现在她已经可以买得起很贵的糖果,可什么糖都比不过那些日子冰糖的味道。
江语棠把糖果放到保安室,挽起袖子帮忙搬东西,来这里是做义工。
福利院的工作人员不多,可是儿童不少,而且大部分都是残疾儿童,照顾起来劳心劳力,她能帮一点是一点。
东西确实是不少,她粗略看了下,感觉够这些孩子用上几个月了。
清明过去,西城就开始升温,准备迎接夏天,江语棠后背的t恤已经被汗打湿,倒不算特别累,农村的孩子早当家,她从小就干活,这些还不算什么,就是有点热。
搬完东西,江语棠在梧桐树下的椅子上坐着休息,张阿姨拿了瓶矿泉水递给她,“语棠,辛苦你了。”
江语棠接过拧开喝了口,“张阿姨,咱们都这么熟了,就不用说客气话了。”
张阿姨笑着点了点头,“这几年,也只有你来的最勤快了。”
没收福利院的工资,却经常来帮忙,还给小朋友们买东西,张阿姨在福利院工作大半辈子,江语棠是她见过最纯粹的孩子。
江语棠拧上瓶盖,仰头看了眼福利院,伫立多年的楼房表面墙皮脱落,铁锈爬满了铁栏杆,点点斑驳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树冠如云朵的梧桐树从建院以来就种下了,笔直的树干宛如战士一般守护着这个福利院,给孤单的孩子遮风挡雨。
这几年,她也在这里留下了不少记忆。
正出着神,甜甜从远处跑了过来,手里攥着一把野生小雏菊塞到江语棠怀里。
江语棠受宠若惊,放下矿泉水瓶打手语,“送给我的?”
甜甜点了点头,把小雏菊推向江语棠。
张阿姨笑道:“墙角下长了几株野花,开花好几天了,甜甜每天都去看,还不让别人摘,原来是想送给你啊,甜甜最喜欢你了。”
江语棠望着一朵朵白色的野雏菊,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微不足道的野花,也会成为孩子最深重的心意。
她放好野雏菊,打手语:“谢谢甜甜,我很喜欢,很漂亮的花。”
甜甜见她喜欢,露出了纯真的笑容。
江语棠也弯唇微笑,对于不会说话,也听不见的甜甜来说,表达感情最好的方式就是笑容。
有小朋友来找甜甜玩,甜甜跟着走了,张阿姨也去忙了。
江语棠坐在梧桐树下,又喝了几口矿泉水,然后把野雏菊插进了矿泉水瓶,有水养着,应该能多活几天。
看着这束野雏菊,她这些日子的阴霾一扫而光。
“嗡嗡嗡……”手机来电震动,江语棠拿出手机一看是琴姐的,以为是来提醒她明天去商量合同,“喂,琴姐。”
江语棠的声音十分愉悦,让刘琴愣了下,有些不忍说:“钱总那个代言吹了,听说给了江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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