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绮语被一股剧痛摧得往后退却了两步,她桎梏着婉竹右臂的大力也不由地松懈了下来,只有循着本能去捂住喉间溅.射而出的鲜血,那股痛意席卷了她全身,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瞪大了眸子注视着婉竹,正在清晰地体悟着自己一点点失去生机的过程。如潮般涌出来的鲜血代替了一切质问声,重重向后倒去的动作也取代了所有的呼痛声。
直至被夺去最后一丝呼吸时,荣绮语尚且不明白,像婉竹这样贱籍出身、自小被人丫子当成货品贩卖的女子,如何会有一刀毙人命的本事。
而在荣绮语身后立着的男子俨然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傻了,僵在原地动弹不得,腿也发了软。
却见不远处的婉竹平静不已,脸上虽布着几滴荣绮语溅出来的血滴,可那双透亮的眸子却漾着稀松平常的淡然。
那男子正欲往厢房外跑去,却见一英武挺阔的身影推开了厢房屋门,来人一身墨蓝色对襟长衫,东珠为冠、玉石为带,通身上下踱着些矜冷清贵的气韵,他冷淡的眸光扫了过来,男人的腿又是一软。
齐衡玉收到金玉的求救之后,匆匆赶来了西边的厢房,一进屋瞧见的便是这样令人胆寒的一幕。他来不及宣泄心中的怒意,便捏住了眼前那陌生男人的后劲,劈了一记狠厉的手刀后将男人丢晕了
在了一侧。
他步伐匆匆地走到了婉竹身前,将她一把揽进了怀里,察觉到她在不停地颤抖之后,便温声地劝哄她道:“别怕,我来处理。”
荣绮语死不瞑目的尸首还躺在齐衡玉的脚边,他却仿佛根本不在意这鲜血淋漓的景象一般,此刻在意的只有怀里的婉竹是否害怕。
婉竹倚靠在齐衡玉的胸膛里侧,被温温热热的暖意包裹着,也不管脸上的血迹会不会沾湿了齐衡玉价值不菲的对襟长衫,她只是寻个依靠抱一抱,抱久了心里的惧意都消下去了。
齐衡玉温柔似水的语调如潺潺的溪流般抚平着婉竹心里的焦躁与惊惧。
他说:“我把那匕首赠给你,就是为了让你保护好自己。今日的事,是她活该,与你没有半分关系。&34;
说完这话之后,齐衡玉便让静双与落英进屋,只道:“处理好这具尸首。”
静双与落英认出了地上尸首的身份,霎时便讶然地愣在了原地,可齐衡玉扫过来的薄冷眸光却不给
他们出神的机会,他道:“让张奇他们把她送到家庙去,月姨娘那儿我会去处理。”
月姨娘如今便在安国寺旁的家庙里养胎。
安国寺乃是佛门重地,不好安顿尸首,便只能把荣绮语搬去家庙处理,至于杜丹萝与荣氏那儿,他自有搪塞的法子。
荣绮语尸首的这笔债要算,可厢房里出现的这陌生男子用意何为也得深究。
齐衡玉甚至不用去问婉竹厢房内发生了何事,只是瞧着这乌糟糟的景象,便能明白所有。杜丹萝与荣绮语必是起了歹心要污了婉竹的名节,婉竹必是迫不得已才会用匕首刺死荣绮语。
被齐衡玉圈在怀里久了,人也渐渐地回过了些神,她拿出软帕擦了擦自己鲜血淋漓的双手,抬眼见齐衡玉的胸膛前也染上了些星星点点的血迹,整个人便霎时失落了下来,&34;爷,是我连累你了。&34;
她说这话时嗓音微微发颤,俨然是对厢房里的变故心有余悸。
这可把齐衡玉心疼坏了,心中对杜丹萝等人的恨意也随之加深了两分。
他蹲下身子让自己的视线与婉竹慌乱的眸光齐平,而后便—字一句地告诉婉竹:“厢房里来了刺客,她被刺客掳走,如今下路不明。你也是被刺客们给吓得狠了,幸而我及时赶到,你什么事都没有。&34;
他如此笃定、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复述给婉竹听,直到陷在怔愣的婉竹抑制不住地落下两行泪,他才止住了话头,嘴里不曾说出半句心疼的话,可眉宇和漆眸中却有掩也掩不住的疼惜。
&34;对不起,是我没有护住你。&34;
齐衡玉再度把婉竹揽进了怀中,头一次生出了些手脚都使不上的挫败感。
眼前之人是他的心爱之人,却要因他而遭受这无穷多的算计与争斗,他明明知晓罪魁祸首是谁,可能做的除了惩治她的爪牙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若是等荣氏与杜丹萝知晓婉竹有了身孕之后,这些算计只怕会愈演愈烈,活了这二十余年,齐衡玉头一次生出了如此深重的惧怕之感。
他甚至懊悔起迎娶杜丹萝为正妻一事。心里更冒出了个离经叛道的念头。
可转念想到齐国公府与辽恩公府利益交织、难分你我的关系,那念头便又不翼而飞。
月姨娘
迁居去了安国寺后的家庙里养胎,一应吃穿份例都比不上在齐国公府内的富贵,可她却是甘之如饴。
只是摩挲着自己尚未隆起的肚子,她便能体悟到一股由内而外的暖意。
新修的家庙与安国寺仅仅只有一刻钟的路途,空寂大师虽忙于朝佛,可却日日派了小沙弥来照看月姨娘。
这一胎养的倒是比在齐国公府里要安心许多。
这一日她正搬了个团凳在家庙的□里赏花赏树赏风声,冷不丁被前院的家仆们慌乱的脚步声给唬了一跳,采珠和采欢忙疾步上前数落那两个家仆道:“慌慌张张的做什么?姨娘正在养胎,仔细你们吓着了她。&34;
那两个家仆连连认错,而后才道:“静双带着好些人来了家庙,奴才们不敢主事,只能让姨娘亲眼去瞧一瞧。&34;
家仆说这话时满面热汗,大汗淋漓的模样好似是被吓的狠了。
月姨娘知晓静双是齐衡玉的心腹小厮,闻言思忖了一会儿后,便让采珠和采环搀扶着她往前厅走去。
静双与张奇等人各自抬着黑布的一脚,正在家庙偏屋里等着月姨娘的到来,张奇这等常年在刀尖上的舔血的人神色尚且还能持得住几分,可静双与落英的脸上却是难掩慌乱。
月姨娘娉娉婷婷的身影一出现,静双便屏退了所有闲杂人等,将齐衡玉的吩咐说给了月姨娘听。
&34;她们又使出了这样的昏招?&34;月姨娘讽笑着说道,她素知杜丹萝是个蠢货,却没想到老辣狠厉的荣氏竟也会由着她使出这样的阴招来。
且不说齐衡玉会不会嫌弃被“污了”身子的婉竹,若是那奸.夫嘴不老实,传出去杜丹萝这正妻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若我是她,绝不会给婉竹喘息反击的机会。”她着话,一派淡然的模样可把心急如焚的静双给急坏了。
他道:“姨娘快别说这样的风凉话了,这忙您究竟是帮不帮?”
月姨娘这才敛起了姣美面容上的笑意,扫一眼黑布下鲜血淋漓的尸首,便道:“放这儿吧。”静双喜上眉梢,说了不知多少吉利话之后,便出了偏屋去与张奇商议着夜晚毁尸灭迹的计划。
月姨娘走回后院时,采珠和采环好奇地询问她发生了何事,月姨娘却只是淡淡一笑道:“本以为她与从前的我处境相同,可如
今看来,她比我要好上许多。&34;
齐衡玉对婉竹的在乎远超月姨娘的想象,甚至为了她,还要不计前嫌地求到了自己身上来。
“有了咱们世子爷的这一桩人情。”月姨娘垂下头欲去抚摸自己的肚子,眉眼也变的柔和不已,她缓缓开口道:“往后我这孩儿应是能过的更好些了。”
采珠和采环侧目凝望着被曜目的光亮笼罩着的月姨娘,只觉得这一刻的她比往昔的任何时候都要明艳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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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国寺后院出了刺客一说,空寂大师与镜音大师赶到厢房时,齐衡玉仍是紧握着婉竹的柔荑,一边与镜音大师说话,一边的眸光却如影随形地追随着婉竹。
齐老太太与李氏姗姗来迟,杜丹萝也由杜嬷嬷搀扶着走来了庭院中央。
空寂大师正在与齐衡玉致歉,镜音大师也是一副歉疚不已的模样,只是眼角的余光似有似无地流移在婉竹身上。
&34;怎么会有刺客?&34;李氏也是一脸焦急地打量着婉竹,生怕她受了惊吓之后会伤及肚子里的孩子。
齐老太太从李氏嘴里知晓了婉竹有孕一事,一时也高悬起了心,确定婉竹只是面色惨白一些后,方才放下了心。
慢一步赶来的杜丹萝左右环顾了厢房内外的人,见婉竹安然无恙,她们事先安排好的奸.夫也不见了踪影,连荣绮语也不知躲去了何处。
她心里烦躁不已,既有计划落空的恼怒,更是疑心起了荣绮语的能力——连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果真是个蠢人,如今又躲到何处去了?
齐衡玉与空寂、镜音大师们攀谈,也与齐老太太和李氏说明情况,一双漆眸更是紧抓着婉竹不放,却唯独没有停留在杜丹萝身上。
她不知晓刺客一说是真是假,便索性问齐衡玉道:&34;怎么不见荣姨娘的身影?&34;
这一句话也给齐老太太提了醒,她环顾着附近的女眷,果真见荣绮语不见了踪影,连她带来的紫雨也没了影踪,她忙让嬷嬷们去寻荣姨娘。
谁知齐衡玉却冷然出声道:“祖母,不必找了。”
众人的视线汇聚在齐衡玉身上,便见他用一种淡薄到近乎憎恶的眸光凝望着杜丹萝道:“荣姨娘
被刺客掳走了,幸而我赶来了厢房
,才护住了婉竹。&34;
杜丹萝心间倏地一痛,仿佛被齐衡玉嫌恶的目光灼痛了心口一般,她稳了稳神思,问道:“荣姨娘在京城内无冤无仇,刺客捋走她做什么?&34;
且安国寺乃是佛门重地,怎么会好端端地冒出来一批刺客?又是在她们计划着要陷害婉竹的时候?
一切都似乎太过刻意了一些。
婉竹一声不吭,只是被齐衡玉握着的手心里出了一层薄汗,也正是这些薄汗让他忆起了方才婉竹被吓得瑟瑟发抖的模样。
他便冷笑着望向杜丹萝道:“那县主你该去问捋走月姨娘的刺客才是,我不是刺客,自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34;
他回呛的话语里火药味十足,已是在人前毫不遮掩对杜丹萝的厌恶。
杜丹萝一怔,再没想到齐衡玉会用如此生疏地称谓来称呼她。她是这样骄傲的人,却被当着空寂、镜音大师以及满府的女眷仆妇们面前被齐衡玉下了面子。
毫不留情的话语让她的体面荡然无存,也让她的怒火达到了顶峰。
“世子爷心里只念着婉姨娘,自然不在意旁人的死活。如此宠爱小妾,可是要宠妾灭妻的意思?&34;她讽笑着质问道。
官场之人最忌讳被安上宠妾灭妻的名声,杜丹萝拿捏着这一点,冷笑着回击齐衡玉。
齐老太太与胡氏正要出声打圆场时,却听齐衡玉悠悠远远的声音响了起来:
“若是没有妻,那便不算宠妾灭妻。若清河县主点头应下和离一事,明日我便会进宫去面见圣上请罪,让圣上允我们和离。&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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