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在惊愕和冷汗中醒来,她的手居然真的在抖!
她杀人了!
那么的真实,那么的可怕,杀人比被杀还有让人难以承受。为什么那个男人总是出现在她梦中,难道是有什么玄机?
都说事不过三,这都三回了!
她紧紧裹着被子,包住自己颤抖的身体一动也不动。汗湿后没有及时更衣的结果就是,她起床时头重脚轻。
很显然,她病了。
病了好,病了就不用上学了!
相比她的暗自欢喜和心安理得,傅荣和秦氏夫妇俩都是一脸愁色,小猴子一样坐不住的傅小鱼也难得老实了许多。
这病其实也不重,她就是被吓的。喝了药歇了一天,晚上没再梦到那个可怕的男人之后已经大好。
秦氏非要送她去学院,说是课业不能耽搁。她撒着娇,磨着赖着不肯去,一时说头还疼,一时又说身子没劲,只把秦氏气得要揍她。
傅荣不仅是个妹控,还是一个女儿奴,一听女儿说这里那里的不舒服,他别提有多心疼,私心觉得女儿的身体还应该再养一养。
“孩子娘,孩子身体还虚着,要不再让她多歇两天?”
“她身子虚!”秦氏嗓门本来就大,又生得圆润富态,一叉腰一瞪眼便将傅荣给压得低头缩脑。“谁家身子虚的姑娘能吃六碗饭,我看她就是犯了懒!丝娘在宫里侍候人,好不容易给她讨来的恩典,她怎么能说不去就不去!”
“娘,我没说不去,我就是想养好身体再去。”
“孩子娘,孩子也没说不去,就是想养养…”
“你闭嘴,都是你惯的!镇上的举人老爷都说惯子如杀子,我看你是想害她!你们父女俩一个德行,闷葫芦嘴死脑子。你说都是一个爹娘生的,你怎么不像丝娘那样有心眼。还有你…都说侄女像姑姑,你如今脑子也清明了,能不能多像你姑姑一点?”
隐素算是看出来了,便宜爹就是一个妻管严,还有她真不是闷葫芦嘴死脑子。
秦氏也不是不疼女儿,她就是怕辜负小姑子的一番苦心。
傅小鱼在一旁偷着笑,以前家里挨骂的都是他,想不到姐姐好了以后也要挨骂。他一个劲地挤眉弄眼,还对隐素做鬼脸。
“就是就是,你怎么不像姑姑多一点。你看我,我就和姑姑像…”
“这哪有你的事!”傅荣大手一抄,提溜着将儿子扔了出去。
这是门房来报,说是有客人上门。听到来人自报家门说自己是安远侯府的姑娘时,生生将傅氏夫妇惊了一大跳。
“你说咱们家素素怎么这么厉害,才去了学院没两天就交了这么个贵气的朋友。咱闺女就是厉害,以前闷葫芦嘴死脑子随你,这一好啊立马就随了我,又机灵又有人缘。”
傅荣:“?”
合着坏的都是随他,好的就没他的份。
来客是上官荑,她看到隐素时还愣了愣。
隐素穿的是一身寻常的素色衣裙,乌黑的长发编成麻花辫垂在胸前。看上去同民间的普通女子装扮无异。
即使是朴素简单的打扮,却愣是让人觉得惊艳。
当然看气色,也实在不像一个生病的人。
“傅姑娘,你是不是因为觉得丢脸,所以装病不想上学吧?”
隐素心说,她还真不想上学,但她并不觉得能吃是一件丢脸的事。
“你要是不去了,我可怎么办?”
她们才认识一天,难道就产生深厚的友谊了?
“我好不容易成了倒数第二名,我父亲母亲为此极为欢喜,还奖励了我六百两银子。如果你以后不去上学了,那我又是最后一名了。”
果然友情什么的,都是错觉。
“傅姑娘,你能不能早点回学院,大不了以后我得了奖励分你一半。”
隐素哭笑不得,她当然不会要上官荑的钱,只是说自己病好了就回去。
“那你可得赶在下次考测前回去啊。”上官荑巴巴地叮嘱。
隐素无奈点头。
上官荑这次来傅家是个人走动,并不代表整个安远侯府的意思,仅是作为同窗之间的寻常往来,是以上门礼是两盒精美的点心。
秦氏热情地留人吃饭,发愁用什么回礼。
隐素说用豆腐回礼,秦氏有些拿不准主意。
“豆腐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再者一旦送了豆腐,岂不是让外人知晓咱们家还偷偷磨豆腐卖?”
“我们不磨豆腐卖,那些人就能看得起我们了吗?左右磨与不磨,人家背后还是称呼我们为卖豆腐的,我们何不继续磨豆腐,也能多赚点家用。”
“也是。”秦氏愁眉苦脸,“这京里的开销就是大,前几日是那什么吴大人家娶媳妇,我和你爹虽然没去,却也让人随了十两银子的礼钱。”
她说着,又欢喜起来。“我闺女就是聪明了,都能给娘出主意了。看看你这聪明机灵劲,又像我又像你姑姑,就按你说的办。”
隐素:“……”
之前不是还嫌她像便宜爹,所以她到底像谁?
回了礼,送走上官荑,一家人坐在一起说话。
上官荑送的两盒点心已被秦氏打开,“哎哟这是什么点心,看着像一朵朵花似的,真叫人下不了嘴。”
“娘,娘,我吃,我下得了嘴。”傅小鱼嚷嚷着,就要伸手去拿点心。
秦氏拍开他的手,“去,去,你姐姐身子还虚,这点心要留着给她吃。”
“我就只一块,一块还不行吗?”
“那就一块,其它的你可不能偷吃。”
傅小鱼小声嘀咕着偏心之类的话,等到父母都出去了,隐素将塞了一盒点心给他之后,他笑得见牙不见眼。
“姐,你可真是我的亲姐。不枉我昨天还为你打了一架。嘘,你可不能告诉咱娘。”
傅小鱼的外表只能算是中等,五官揉杂着傅荣和秦氏的基因,属于那种不出彩但看上去还算舒服的长相。
他今年八岁,正是狗憎人嫌的年纪。以前在陲城时,这么大的孩子都是放养的杂草。哪怕是进了京,傅家夫妇也没有改变对儿子的教养方式。
这一家人在书里全是炮灰命,包括年幼的傅小鱼。
他们因为卷入权利斗争而没落得好下场的结局也只是一笔带过,仅是众多背景中的最不起眼的那种。
远离主角,远离核心地带,是不是就会避免被炮灰的命运?
她以为再次上官荑,必是要等她再上学时,谁知翌日对方派人送来消息,说是德院有人联名请愿,写了一封劝退书闹到山长那里。
那劝退书列举她的种种不适合,主要是说她不通音律,不配成为崇学院的学子,想让她退出德院。
请愿的发起人是宋华浓,担保人是琴夫子。
她们举着劝退书,上面已有密密麻麻的签字手印,身后是一众德院女生。
“山长,我崇学院始建为皇家学院,自来都是大郦第一学院。我等尊重学院不拘一格吸纳人才的惯例,但实在不耻与一个完全不通音律之人为伍。”
“若山长不同意傅姑娘退学,那我们只好别去他处。”
这是请愿,也可以说是威胁。
赵熹地位是不俗,世家官府都不愿意轻易得罪。然而德院这些学子的背后是无数个世家高门,非他一个无官职之人所能抗衡。
他面有难色,抚须而立。
“此事我已知晓,你们的请愿我会仔细斟酌。”
显然他的态度没有达到请愿众人的预期。
“山长,我德院一众学子,难道还不如一个不通音律之人吗?”
“谁说我不通音律!”
隐素的声音一出,有人惊讶有人意外,还有人欣喜。
上官荑长长松了一口气,很快又开始担心隐素。
都说民意难为,是选择一个初来学院的学子,还是选择放弃德院的大部分学子,想来山长心中已有决断。
咦?
刚才傅姑娘说什么?
她会音律!
隐素已至人前,依旧是红衣抹额。
一人对阵多人,她气势竟是不输。
有人惊叹,有人诧异。
相比她而言,傅荣有些怯场。
除了进京之后的面圣,这是傅荣第二次面对大场面。一路行来,他几乎是同手同脚。等到近到跟前时,他被那一片的白衣院服所震撼。
在寻常百姓心里,学院是最为神圣的地方,读书人和夫子都是了不得的上等人,他对着赵熹等人笨手笨脚地行着礼,努力让自己表现得体。
有人瞧不上他,露出鄙夷的神情。
傅家几代做着磨豆腐的营生,听说这位伯爷头回进京面圣时还对着宫里的太监低头哈腰。他越是表现得卑微,越是有人看轻他。
他手心有汗,忧心女儿,却意外地发现女儿竟是如此之镇定。
隐素环顾众人后,面向赵熹,“敢问山长,乐律一学是否只有瑶琴,又是否以瑶琴而定会与不会?”
“当然不是。乐律一学种类繁多,岂能以瑶琴一种而定。”
请愿人中,以琴夫子和宋华浓为首。
但是隐素的目光却是越过她们,落在顾兮琼的身上。
“当日顾姑娘提议考测,许夫子便以瑶琴为题。我未曾学过瑶琴,故而对瑶琴一窍不通。因顾姑娘让人取来的瑶琴已经糟脆,是以琴弦尽断,从而让琴夫子断定我不通音律。”
“听傅姑娘这意思,你会别的乐器?”问话的人是男子,是昭院的人。
隐素朝昭院众人看去,并没有看到林清桥,也没有看到谢弗。
她不说话,不少人以为她是故弄玄虚。
众人议论纷纷。
“傅家不是磨豆腐的吗?一个磨豆腐为营生的人家,怎么可能学习乐理?”
“谁知道,或许是替自己狡辩。”
“也是,她怕是以为通不通音律仅凭空口白牙这么一说就可以的。”
宋华浓听到这些话,断定隐素是给自己掩饰。
所有人都看着隐素。
隐素突然笑了。
这一笑似浮云尽散,明月出岫,晃花了众人的眼。
她朝赵熹行揖礼,“山长,不知学院可有奚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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