莆园卧室第一次出现于周颜眼前,门推开后是沉闷的灰白色块,没想过后来会在这里度过漫长时光。
她的身体摔在床垫,上下颠了颠,像过筛时弹起的小绿豆,很快被裴昇压在身下,实实地压着,按进床榻的重量陷出一个浅坑。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周颜飞速解码裴昇每一个动作的意义,在被抱着上楼的过程中,惊慌消退成羞赧。
裴昇的床只有他的气息,周颜陷在里面,她知道自己被团团包围了,她忽然感到慌张,像走钢丝的人失手打翻了平衡杆。
试图说点什么叫停,周颜为他身上的气息害怕,仿佛会被他吞掉。
嘴刚打开,开了一扇自投罗网的门,裴昇把头低下去,令她所有的话全变成短促气声,一声声从鼻腔挤出去。
接吻不是第一次,但裴昇的吻似乎比从前更烫,越来越接近燃烧的温度。
耳边的声音因缺氧而朦胧,身体察觉布料撕|裂的动静,震动才转化成模糊的声响,传进她已经失灵的耳朵。
平凡的白色棉布款式,裂成皱巴巴的长条,可怜地跌到地毯上。
每一个动作都很凶,像憋了很久,缓慢泄着劲儿。裴昇不说话,只扼住她的下巴,堵住她的呼吸,吻成紧紧相吸的两块磁铁。
周颜在他绝对主宰之下,身体开始不受控地抖,蹭乱裴昇价格不菲西裤。
皮带金属扣碾着她的小腹,从冰凉磨成温热。
周颜发出小猫似的呜咽,脸颊掀起猛烈的红。
“想让我进去吗?”裴昇低声问,贴在她脸侧耳语。
半晌没得到回应,只看见周颜湿红的眼眶,水雾濛濛要落雨。
裴昇决定慢吞吞地和她算账。
“怎么不回答?”
周颜大约是羞耻,脚趾蜷缩着。衣服乱得分不清头尾,在她身上歪歪扭扭挂着。
“有心无力?”他拉长声音,每个字缓慢地念出来,脸隐在背光处。
“不、不是……”周颜感受到危险,心虚地否认。
“试试看,我是不是有心无力。”
枕边的手机亮起,裴昇冷静地点开闹钟,设定好五分钟的定时。
那张从容的脸,被手机光亮强调放大,无比清晰晃在周颜面前,白日里谦和俊朗的线条,暗成幽深曲折的欲|望回路。
裴昇关上手机,脸上的光暗了一层。再关闭卧室灯,光又暗一层,视觉一层层被剥夺。
“别怕,第一次,我定时五分钟。”裴昇点开计时,缓缓接触她。
周颜发出险些坏掉的哭声,细长的音调,像一串猝然断开的珍珠项链。
她抽气,一阵筋挛,像一块摇摇晃晃的米豆腐,半透明的颜色,盛在盘子里,木筷子轻轻一戳,无声碎成几块棱角杂乱的。
裴昇尽量收着力气。
“不舒服吗?”裴昇问她。
不是反问,而是一次认真的询问,观察周颜的反应变化。
她像逐渐收紧的橡胶管,呜咽着说不出话。
裴昇顿了顿,低声笑她,“看来是舒服的。”
手机闹钟响起,五分钟已经到了。
裴昇摘下眼镜随手一搁,没心思管它落在床头柜或地毯上,嘴俯下去,停在她身下,吻她。
“你不要……呜……”周颜伸手推他的脑袋,摸到他修理过的短发,扎在手心密密麻麻的痒。
“为什么不?”裴昇的声音有点含糊,“你看起来还是很饿。”
于是她哼哼唧唧地哭,在床上低低喘气,粉红的鼻尖正可怜地翕动,冒出几颗筋疲力竭的汗珠。
拿湿毛巾帮她清理时,周颜眼皮沉得睁不开。她在困倦中卸下防备,不再把胳膊横于小腹,拦住肋骨下方的小小刀口。
裴昇用指腹轻轻去碰,一块突兀的坚硬纹路,这是她自尊心背后的小秘密,裴昇不打算挑破。
第二天清晨,周颜收到一盘桂花糕,旁边附有一张淡蓝色便签。
“耽误你采花的计划,这是歉礼。”
她独自坐在莆园,一张空旷的餐桌旁,日上三竿的时候,必然见不到裴昇。房子里的人好像早已习惯她,吃的喝的合她口味。
园丁剪花时特意跑来问她,“这几朵开得不够大,是否要剪下来?”
周颜惊讶地噎住,她想这种事务应该不由她裁决,但对方的眼神分明等她说话,像等一个审批通过的印章。
若通过回忆,周颜会发现,类似被承认被重视的细节其实不少。最早的一两年里,他们交往的过程不算轰轰烈烈,但能咂摸出恋爱的感觉。
和裴昇度过的第一个冬天,空气时常雾蒙蒙,江城习惯刮风,早晨或晚上抬头看,楼宇之间漏出的天空,是寒冷的青灰色。
裴昇衣橱的颜色很单调,到了冬天,白色几乎从他身上灭绝。他常穿黑色的大衣,不同品牌的黑色大衣,气味也和夏天不同,是衣物保养的熏香,混合严冬雾气清凌凌的味道。
衣服上没有杂色,他的皮肤也一贯没有杂色,因此手背出现一块淤青时,显得格外扎眼。
淤青很小一块,边缘散开,像一滴墨在水中,正中间一点不起眼的结痂,一晃眼更像浅褐色的痣。
“你的手怎么了?”周颜问他。
她坐在裴昇对面,一间他们常来的餐厅。裴昇拿着玻璃杯喝柠檬水,袖口滑下来,那枚淤青便落到周颜眼中。
“噢……白天挂了水。”裴昇不以为意,扯下袖口,“有点感冒,怕影响工作进度。”
就这两句,令周颜印象深刻。她见过工作狂,但没见过裴昇这款。
这天以后再去找他,听见他的办公室里传出说话声,严肃而没有起伏的声调,周颜不敢轻易敲他办公室的门,又不想孤零零泡在休息室,她麻烦秘书准备一把椅子,坐在墙角的位置等。
周颜认为自己是知分寸的,撞见前来造访的骆珲,他惊讶于周颜坐在一把简陋的椅子上,突兀地等在墙角,那儿怎么看也不该是她去的地方。
“周小姐,你怎么坐在这里?”骆珲指了指紧闭的木门,“直接敲门进去啊。”
“不太好吧。”周颜不挪窝,冲骆珲摆了摆手,“不想打扰他。”
骆珲便笑,眼中有调侃,“怎么会是打扰。”
“快到年关了,他最近也许工作压力很大。”周颜确信,她的语气千真万确,“前几天他有些感冒,为了不影响工作,特意去挂水……”
“什么?”骆珲的脸上写满匪夷所思,“你说昇哥因为感冒去挂水?”
“以前在部队拉练,崴伤脚踝连眉头都不皱的人,因为小感冒去挂水?小感冒怎么可能耽误他的工作进度。”
骆珲对这种情况闻所未闻,目光停在周颜身上,愣了几秒,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哦……是这样,昇哥确实很谨慎。”
周颜倒云里雾里,听不懂骆珲的哑谜。
几天后在下课的路上,吹了点冷风,周颜弓着背一阵喷嚏,陈懿笑着把她轻轻推远,装作嫌弃她:“最近闹流感,你别传染给我。”
呼啸而过的风声里,周颜猛然回过味来,脑袋里错综复杂的回路终于连上,浮现一个极有可能的选项——裴昇怕传染她,在填满的行程里,硬挤出两个小时,去医院的输液室打针。
这种猜测听起来是天方夜谭,配合骆珲当天欲言又止的神色,又显得逻辑自洽。
后来日子长了,周颜在回忆里翻检,发现不知哪一天起,让她觉得自己可能被爱的细节,静默无声地消失了。
她与裴昇没有真正争吵的时候,仅有一次别扭的小小冷战,裴昇知道她通过了研究生的复试,学生的身份又多加三年。
“从备考到现在,近一年的时间,你都没打算告诉我,直到有结果了才单方面通知我?”裴昇仿佛是生气,周颜不太确定,她从未见过裴昇生气的样子。
有一些小小的苦衷,周颜无法向裴昇坦白。大三实习时,用人单位对她的能力十分满意,离转正只差临门一脚,她提交的所有材料里,有一份入职体检,需要交代自己的既往病史。
主管把她喊进办公室,面对面坐着,周颜看见桌上摊开她的体检报告,心一下儿提起来。
“不是歧视,但是我们这个行业需要体力,户外工作本身就有风险,你的身体状况……我说实话,不适合这一行。”
周颜脑袋晕乎乎,勉强跟着点头,目光飘到窗外,水泥色颓丧的窗台,一堵墙接着一堵墙,世界没有出路。
必然的,周颜只能选择继续读书。不愿放弃职业生涯,不愿放弃她与裴昇的关系,让毕业的那一天无限推迟,如同让关系结束的那一天无限延迟。
她翻来覆去,为她那颗肾,唉声叹气快变成祥林嫂。周颜怨过,后来怨得自己也厌烦了,想过对裴昇坦白一切,怯懦让她紧闭双唇。
事情便任由裴昇误解,在他那里演变成,读研是为了拖延毕业的日子,变相拒绝与他步入婚姻。
周颜想了又想,无话可说,她对此感到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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