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江山沉璧 > 11、赴宴
    “春花秋月”是北境云州的迎客府,每年的州府汇报,宴席都会定在这里。


    如同前几年一样,云州的太守沈温,今年依旧奉命承办宴席。


    宴席开场之前,沈温正握着酒杯,长袖善舞地从各处州府太守处走了一圈。


    园中热闹非凡,十一个州的太守都带着家眷,男女老少齐聚园中饮酒赏花。


    院中的桃花开得烂漫,沈温在院中穿行,来人见到沈温都要恭维几句,赞扬一番沈温能力非凡,宴席办得极好。


    沈温光是笑着也不应,他心里清楚得很,这宴席办得好不好,可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而是上面那位。


    一番游走过后,沈温放下酒杯,来到了一处楼阁的阶梯前。


    他刚过而立之年,身体正是健壮,提起衣摆,三两步就上了台阶。


    刚要进入楼阁,突然眼前黑影闪过,一把剑将他拦了下来。


    剑的主人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这少年瞧着二十出头,一身玄衣,扎着高马尾,眼神寒冽如冰,手里的剑漆黑浑厚,花纹缠绕之中,正中只一个“玉”字。


    沈温被他盯得后背发凉,抬手行礼道:“微臣请见大都督,还请大人通报一声?”


    少年持着剑没动,也没有收手的意思,一直盯着沈温看。


    沈温有些无奈,虽然这少年看着年纪不大,但是能贴身跟在大都督身边,肯定不是一般人,更不是他一介太守能得罪得起的。


    他刚要再开口解释,楼阁里却先一步传出了声音。


    “是沈温大人吧!快请进来!”


    沈温一喜,抬头看见少年依旧没有动作,他有些纳闷,试探着喊了声“大人”,还是没见回应。


    这时,屋里传来一个更加低沉的声音——


    “阿战,让他进来。”


    得了主子命令,少年终于放下剑,转身退到一旁的黑暗中,眨眼间就不见了身影。


    沈温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连忙提着衣摆进去。


    楼阁里茶香袅袅,正中间摆着一张长桌,上面堆满了各地的折子文书,都是这几日各州府太守呈上来的,几乎把整张桌子铺满了。


    沈温光是看见这一桌子的文书,都觉得头疼。


    他走到长桌前,正准备朝着长桌后的人行礼,眼风里一扫,发现长桌旁还坐了一个人。


    这人手里握着一把扇子,身上白袍一尘不染,青丝散在身后,看上去颇有几分清风道骨。


    沈温一见到这人,立即笑了:“祁风大人也在啊!”


    祁风淡笑着点了点头,扇子一转,示意沈温先给上座的人行礼。


    沈温连忙整顿神色,朝上座的人恭敬地行了大礼。


    “微臣沈温,参见大都督。”


    上座里,季尧正握着折子在看,听见声音头也没抬,只扫了来人一眼。


    “坐吧。”


    说完,季尧以拳抵唇,轻咳了几声,又继续拿起笔批着折子。


    沈温道了声谢,坐在祁风旁边,看见季尧有些咳嗽,于是一脸关切地问道:“大都督是受了风寒?”


    祁风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打趣道:“我们大都督这身体,就算是掉在冰水里,打个滚再捞出来,也跟个没事人似的,淋个雨还能受风寒吗?”


    季尧看了眼祁风,似乎是习惯了这人说话没大没小,也没和他计较,只淡声道了句:“无碍。”


    沈温不敢再追问,心里却有些疑惑。


    这几日一直阴天,只有昨日半夜下了场大雨,电闪雷鸣的,大都督这几日一直留宿在“春花秋月”,怎会大半夜跑出去淋雨呢?


    如今受了风寒,岂不是他照顾不周?偏偏还赶上这样的时候……


    “事情都办好了?”


    还没想明白,季尧沉沉的声音传来,沈温立即回过神:“是,微臣已经按照大都督的吩咐,在‘春花秋月’各处都安排了人,若真混进了不轨之徒,必叫他插翅难逃。”


    季尧没说话,拧眉思考了一会儿,忽然放下笔,喊了声“阿战”。


    话音落下,刚才守在门口的少年走了进来,单膝跪在长桌前。


    “安排些暗卫,埋伏在回府的路上,不要打草惊蛇。”


    少年点头行礼,利落地起身退下,从始至终,还是没说一句话。


    见沈温一直好奇地盯着少年的身影,祁风解释道:“那是大都督的贴身暗卫,平日里不常出现,大人瞧着眼生也是正常。不过,别看人家年纪小,本事可大着呢。”


    说完,祁风做了个手势,低声道:“可惜了,就是不会说话。”


    沈温心头一震,碍着大都督在场,于是只好点了点头,没敢继续追问下去。


    这时,窗外天际划过一道闪电,“轰隆”一声,雷声绵延不绝。


    长桌后,季尧放下手里的折子,看向楼阁窗外阴沉的天,眉目间闪过一丝担忧。


    天上乌云密布,一场预谋已久的雨水终于倾盆而下,雷雨声接连不断。


    看样子,会是一场大雨。


    一个时辰后,春花秋月的后厅里,十一州的太守家眷纷纷落座,男女宾客分堂而坐,一时间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此时已近黄昏,外面下着大雨,园子里待不了人,沈温把人都安排进后厅,同时抓紧准备前厅的宴席。


    沈温在男宾客忙得脚不沾地,而另一边的女眷,则由沈温的夫人赵氏安排。


    赵氏是个大嗓门,平日性子开朗,处理事情干脆利落,和这些女眷们也都聊得来。


    没一会儿,几位夫人聚在一起,拉着赵氏说起了闲话家常。


    “我怎么记着,前年的时候,大都督还带着夫人一起来的,怎么这两年就一个人了?”


    “哎呦,大都督夫人是什么身份?一个东楚人!要是真来了北境的州府汇报,免不了要被人编排,不来是明智之举。”


    “夫人也是可怜人,生在东楚,嫁来北境,注定回不了家……”


    “听说这几年大都督和夫人关系不好,都成婚三年了,也没听见肚子有个动静。”


    “不会吧,我见过一次大都督夫人,她长得可好看了……”


    “这傻孩子,也是个刚成亲没几年的……好看有什么用?女子最重要的不是容貌,是自己有本事!这样才不会被男人小看,才能活得有尊严,知道吗?”


    说这话的夫人是顺武府的太守夫人,前几年打仗的时候,这位夫人也是带着兵上过战场的,再加上北境民风开放,从不限制女子作为,在场的不少夫人都是曾经和自己夫君一起打过仗的。


    赵氏一直没说话,听见这话的时候,才笑着开了口:“是啊,我们北境的女子,向来都是不输给男子的,今日在座的夫人们更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几位夫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知道赵氏有意揭过,于是也不再谈论这个话题了。


    赵氏陪着喝了几杯茶,中间找了个借口,总算跑了出来。


    赵氏掐着时辰,准备让这些夫人去正厅落座,却不知道宴席安排得如何,沈温也迟迟没有派人过来说一声。


    她派人去问,等了半天也没见人回来,于是决定亲自过去看看。


    “这个挨千刀的,做事磨磨唧唧的,都什么时辰了还不着急……”


    小丫鬟在一旁扶着她,只道:“您慢些夫人,雨天路滑……”


    赵氏气呼呼的,步子也匆忙,路过一处转弯时,正好和对面的来人撞上了。


    她刚要侧身一躲,正好踩到了雨水里,脚底一滑,险些摔倒了。


    突然,一把油纸伞出现在视野中,伞下一只纤细的手扶住了她,随即,女子轻柔的声音落在耳畔。


    “夫人慢些。”


    赵氏抚着胸口,暗道好险,刚准备道谢,一抬头看清对面的来人,顿时愣住了。


    对面的人打着一把油纸伞,身边站了一个小丫鬟,后面却跟着二十多个黑衣士兵,阵仗颇大。


    士兵中领头的男人一身军服,手里握着佩刀,身材高大威猛,长得有些凶狠。


    而油纸伞下,撑伞的却是一位娇小的女子。


    这女子看着年纪不大,容貌清丽,穿着宝蓝色的衫裙,披着月白色披风,头上青丝挽成妇人髻,一双杏眼如同秋水,举止之间,温和又优雅。


    北境女子大都爽朗,身姿高挑,少有如此温柔清丽、娇小玲珑的女子……


    赵氏还没反应过来,女子已经收回了手,身旁的丫鬟走上前,冷眼看着赵氏,持刀的男人也将女子护在身后。


    “雨天路滑,夫人慢些行走。”


    女子朝她淡淡笑着,说完,身边的二人将她护在中间,黑衣士兵们紧随其后,绕过了赵氏,一行人继续前行。


    赵氏愣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伸手去拉身边的小丫鬟。


    “快、快去通知大都督……”


    她拍着身边小丫鬟的手,有些慌乱地说道:“就说、就说大都督夫人来了!快去啊!!”


    前方不远处的小路上,融冰回头看向身后,低声说道:“殿下,她不会派人来拦我们吧。”


    沉璧神色淡漠清冷,走过满是雨水的廊下,步伐没有慢下半分。


    “她拦不住我。”


    宗桓用他的令牌,调动了大都督府上的府兵,这下子别说是云州,就算是在北境,凡是玉家军行走,何人敢拦?


    最终,赵氏派人传递的消息,还是没能赶上沉璧一行人的步伐。


    到达正厅的时候,十一州的男宾客已经落了座。


    坐在最前方的沈温,本来正和客人谈笑风生,一转头看见门外有士兵走过,吓得酒杯都掉在了地上。


    一旁的祁风也皱起眉,收起了手中的扇子。


    祁风和沈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上座的人。


    最前方的上座里,季尧一身玄色龙纹朝服,袖口领口缝着金线祥云,腰间的佩剑被摘下,取而代之的是一枚龙纹玉佩,玉冠束青丝于发顶,梳得一丝不苟。


    季尧站在人群之上,手里握着酒杯,长身玉立,从容淡定。


    沉璧走进正厅看见他时,恍然间,发觉这个军营里的莽夫,竟也有了几分君主的高冷矜贵。


    她的脚步顿了下,但是在看到他握着酒杯的手指用力到发白时,她忽然又暗自笑了。


    无论再怎么变,他也是季尧。


    他和李景成,不一样。


    季尧站在上面,看着沉璧一步步迈上台阶,最后走到了他身边。


    沉璧行了一礼,温声道:“妾身有事耽搁了,来晚了些。”


    季尧盯着她半晌,才沉声开了口,话却不是对她说的。


    “宗桓,谁让她出来的?”


    宗桓正和阿战立在一起,听见声音,宗桓犹豫了下,没敢上前,将目光投向了沉璧。


    沉璧不动声色地靠近季尧,低声道:“是我逼他的,等宴席结束,大都督要骂要罚,我都悉听尊便。”


    “逼”这个字,落在宗桓耳中的时候,瞬间让他红了脸。


    的确是逼,沉璧喊他进屋的时候,他压根没想到,沉璧竟然能一把抽出他腰间的佩刀,架在了他脖子上。


    季尧没说话,看向沉璧时,脸色阴沉得都能滴出水。


    这时候,外面的女眷们已经陆续到了正厅,沉璧无奈,小手拉住他的衣袖,轻轻晃了晃。


    她非常了解季尧,这男人向来吃软不吃硬,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妥协,她一直都清楚。


    只不过,很多时候她都不愿低头,更不愿去做。


    “就一次,给我个面子,好不好?”


    沉璧眨着眼睛看他,语气温和,季尧抿紧着薄唇,盯着自己袖子上的小手。


    罢了,难得她肯伏低做小。


    季尧看了她半晌,最终还是举起酒杯,朝着下面众人说道——


    “各位落座吧。”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