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温庭深“小心”二字还没有说出口, 低头看着木地板上,那几瓶拇指般大的小东西,都毫发无损, 只有一瓶黑色玻璃装的精华碎得稀巴烂。
他眸色闪过一丝诧异。
这些叫不出品牌名字的护肤品,并不是濯园里给她准备的那些大牌。
林微云怀里还抱着几本曲谱和素描本, 肩上背着琴盒, 傻愣愣站在那里,看着楼梯下的男人,两秒过后才反应过来什么, “咚咚”往下跑。
“慢点儿。”温庭深眉心微蹙,淡声提醒。
“抱歉!”林微云下了楼, 想蹲下身捡东西,只是背着琴盒不太方便。
她正想把琴盒拿下来, 男人却已经蹲下身。
“我来吧。”
冷白修长的手指一一捡起地上的罐罐,然后看了一眼那瓶碎了的精华液, 跟她说:“碎了,你去房间重新拿一瓶吧, 当做我的赔偿。”
“不用……”林微云摇头:“我这个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她查了那一屋子的护肤品和化妆品, 光是一瓶洗面奶就比她这个牌子一全套用品了,那更别说其中的精华了,那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林微云平常用护肤品也不是很挑剔, 她本身就白嫩,有补水效果就觉得很好了,所以买的都是国产植物系列的, 清爽淡雅, 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唯有那一瓶碎的黑色精华液, 还是上次从国外回来,夏禾极力推荐她买的。
她说都出了国,不带点护肤品回去,实在浪费机票钱。
只是这一刻,看着那些晶莹的液体流得满地都是,林微云不可避免有些肉疼。
要不是五弦先生站在她面前,她都有种冲动要把碎了的玻璃瓶带回去,好歹里面残留的分量,也足够她用小半个月了。
温庭深收拾好地上的小东西后,将化妆盒递给她,顺便从她肩上卸下琴盒。
“刚喊你,没听到?”
林微云依旧沉溺于肉疼的悲伤中,肩上猝不及防一轻,她有些受宠若惊:“额……没注意到,是有什么事吗?”
“外公说,你明天要去机场接朋友?”
“嗯。”
“明天让司机送你去。”
“不用麻烦的,我自己打个车就行……”
温庭深却道:“司机正好有空。”
再问:“要回去?”
林微云点头:“朋友来了,再住这里也不方便……”
温庭深没说什么,只是将琴盒提在手里,带着她往外走。
走了两步,到鱼池的石桥上,他又回头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说了一句:“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啊?”林微云脚步微顿,抬头看着他。
温庭深只说:“外公喜欢热闹。”
林微云知道他们的好意,只好说:“等我朋友过来,问问她。”
男人便没有再说什么。
出了濯园,往林宅走去。
路过那片连连荷叶,林微云忽然觉得,有点可惜。
这些年,她都没有看到过荷花盛开的景象。
上一次赏莲花、摘莲蓬还是老林在的时候,未曾想一眨眼,这么多年就这样过去了。
物是人非,这池塘里的荷叶莲花,早已不是当年的了,而她也再没有见到过荷花盛开的美景。
每次匆匆来回,错过了四季最美的时候,未必也不是一种遗憾。
渐渐地她明白,有些东西,即便还存在,她却无缘能得见,就像这次分别,又不知何时能再见,或许一转身,就是一辈子。
她这一生总在错过中前行,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大概是预感到即将与这里的一切分别,林微云忽然有些沮丧。
果然,一个人独行独往久了,不适合再感受到温暖。
到了林宅门口,她熟练地开了锁。
温庭深本是打算帮她把琴盒送进去的。
不料,女孩却转身说:“家里比较乱,就不请您进去喝杯茶了。”
温庭深脚步微顿,脸上神色淡淡,然后将琴盒递给她:“无妨,下次有机会。”
林微云想说,大概是没有机会了。
这次离开南溪镇,等她再回来,他们大概不会再见面。
毕竟,他不是南溪镇的人,这次偶然在清明前碰上,也是因为吴家修建祖坟,回来的恰好是他而已。
林微云用肩膀推开木门,一脚踏进门槛,感觉到男人还在身后看着她。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情感作祟,这一次,林微云回了头,她问。
“怀景先生,回到海城,我们还会见面吗?”
——
孟其姝过来南溪这天,江南的雨终于停了一阵。
时隔三年,两人再次见面,依旧是熟悉的老朋友,在机场出口处激动地抱成一体。
“你怎么一个人呀?”
林微云记得她有个摄影小助理的。
孟其姝解释:“我那小助理临时有事,我想着这次不有你吗,就直接放她假了。”
林微云怔了怔:“孟小姐,你可是有千万粉丝的博主,这样随意不太好吧?”
“没关系,亲爱的,这次旅行的主角,是你。”
孟其姝的声音温温柔柔的,但说起话来铿锵有力,攻气十足。
林微云很喜欢跟她聊天。
“你这样,我压力更大。”
看到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孟其姝摘下墨镜,惊得合不拢嘴:“不愧是江南首富小镇,你这打个滴滴都能打到宾利,泰酷辣!”
林微云笑,低声说了句:“是他的。”
孟其姝一眼就get明白了:“你那位五弦先生?”
林微云耸了耸肩:“抱歉,还没拿下,所以还不是我的。”
孟其姝却觉得,这是迟早的事情。
“如果他真是你说的清心寡欲,高岭之花,今天会让司机亲自送你过来,就说明,他对你还是特别的。”
林微云想起昨天,她在门口问他两人是否还会见面。
她以为他依旧会冷冷回应。
却不料他看着她,很平淡地
阐述了一个事实:“外公已经认你做孙女了。”
林微云当时愣了许久。
她以为,认亲这一事,只是老爷子跟她的口头之言而已,当不得真。
但他却好像当真了……
阿爷缺孙女,但是他不缺妹妹呀!
林微云蹙了蹙眉,有些挫败,她实在摸不透男人的心思。
孟其姝却以为她苦恼追不上男人,拍着她肩背宽慰:“放心,姐姐过来给你当助攻,三天之内,一定帮你拿下!”
林微云却看开了:“拿不下的话,我就改个研究课题呗!”
两人笑着上了车,回到林家夜色已深,便没有去濯园打招呼。
洗漱完,两人在床上聊了会儿天,林微云说了一下明天的游玩攻略,便早早入睡。
蚕花节前三天,镇上每个人都洋溢着期待的笑容,因为在苏城,素有“清明如大年”之说,是一个非常隆重的日子。
而林微云只有两天空闲时间,蚕花节前一天,她要去排练一下流程。
第二天,两人一个背着琵琶,一个背着吉他,穿着阿奶做的旗袍,在古镇各个角落穿梭打卡,可谓吃遍江南美食,赏尽江南美景。
她们在双桥上俯瞰水墨如画的古镇,在张氏故居有数百年的旧址里回顾历史,在辑里湖丝博物馆感受千年文化、在阿公阿婆的家常菜店面前吹拉弹唱,享受着人间烟火,诉说着江南之美。
孟其姝都说,走遍那么多古镇,这是唯一一个没有被商业化,遍地都是古建筑,一砖一瓦都是历史的见证,沉淀了上千年的历史。
南溪镇的美,需要静下来细细品,才能感受到渗透其中的江南韵味。
你一句春不晚,我便到了真江南。
这是对南溪最美的表白。
唯一的遗憾是,古镇太小了,她们一天就逛完了所有景点,孟其姝意犹未尽。
“这两天,夜游活动取消了,大家都在全力准备蚕花节。”林微云无奈解释。
下午四点,两人来到老街一间服饰铺。
顾阿婆正坐在河边做衣服,林微云喊了一声“阿婆”。
“来啦。”顾阿婆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相迎,看着她身后打扮时髦成熟的孟其姝,笑:“今天不带男朋友,带女朋友?”
林微云大笑:“阿婆你说得对,这是我最好的女朋友,孟其姝,专门过来游玩的。”
孟其姝给老人家一个热情的拥抱,又递上从西安带过来的特产:“阿婆,这是微云特意交代我,从西安买来给您的黄桂稠酒,每日小酌一口,不能贪杯哦。”
“阿云这丫头,把老婆子我的胃抓得稳稳的。”
顾阿婆说话风趣幽默,逗得两个小姑娘哈哈大笑。
“你的衣服,阿婆都改好了,还有那条领带,你看看可喜欢。”
两人跟着顾阿婆进了小铺,孟其姝一眼便被那些丝巾、香囊和汉服给吸引住了,忍不住上手摸了摸:“难怪刚刚阿云让我忍住别剁手,原来是阿婆这里有更好的东西。”
顾阿婆满脸宠爱:“丫头,看到喜欢的直接拿。”
孟其姝:“阿婆,我可不是买一条两条哦。”
她准备买个几百条,做这期视频的粉丝福利。
顾阿婆知道后,直接震惊得说不出话了。
她是闲着无聊在这里开了家店,一个月卖上百条就已经很不错了,这姑娘出手就这么大气,难免让她觉得疑惑:“丫头,你这是要搞批发?”
林微云笑着说:“阿婆,她有上千万粉丝,这点福利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你就按正常给她打个八折就好了。”
顾阿婆啧啧道:“现在的女娃娃了不得,不输男子,厉害!”
说着,从货架下面拿出红色两个丝绒盒子。
“丫头,要不要在这里试试看?”
林微云笑:“不用啦,我相信阿婆的技术,而且您帮我折叠得这么好,我都舍不得打乱了。”
回家她第一时间就是打开那个长方形礼盒。
是一条藏青色桑蚕丝领带,她自己设计的,蓝色波浪点缀红色波点,简雅大气,尾部处还绣有一把迷你五弦琵琶。
这是独属于她和他之间的图腾。
顾阿婆绣工精湛,那琵琶栩栩如生,立体性很强,且丝毫没有破坏领带的平整,手抚摸上去十分光滑。
“你这是……要送给五弦先生的?”孟其姝问她。
林微云点头。
“领带很不错!”孟其姝支持她主动出击:“要不,你跟他表白吧,就蚕花节那天!”
“表白?”林微云惊愕住了:“我没想过跟他表白呀?”
她只是想表示一下感谢而已。
不论有没有那把五弦琵琶,这段时间他对她也算照顾有加了。
上次脑子发热,对他弹了一曲《凤求凰》,已经觉得没脸见人了,这次再表白,估计表兄妹都没得做了!
孟其姝却坚信,那位五弦先生对林微云也是有点意思的。
虽然当年也只是惊鸿一瞥,但她能感觉出他不是一个随意的男人,能对林微云这般无微不至,绝对不是林微云说的那种大冰块!
她捏了捏林微云的脸颊,怂恿道:“妹妹,我们已经不是学生了,追个男人没必要畏畏缩缩、躲躲藏藏的,更何况你都说了,下次不知道何时回来,那这次机会还不好好把握,怎么谈恋爱?”
林微云:“我没有要谈恋爱……”
“好!我知道,五弦琵琶!”孟其姝对她有些无语一笑:“就算是为了五弦琵琶,你不试一试?”
果然,林微云眼里只有琵琶,听了这话只一脸狐疑:“行得通吗?”
孟其姝点头:“肯定行得通!”
林微云:“你对我太过自信了!”
孟其姝摸了摸她的脸:“妹妹你真是美而不自知!”
傍晚,孟其姝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邀请她们去古镇的酒吧玩耍,问她有没有时间过去玩。
孟其姝看向林微云:“是我一个榜一大哥,在你们南溪镇开酒吧,前段时间知道我要来,特意邀请我过去玩。”
林微云觉得有趣,她平常很少逛酒吧,此时也想去放松一下。
“要不叫上你家五弦先生?”
林微云已经习惯了孟其姝的调侃:“且不说他会不会搭理我,就门口那几辆豪车,你就知道,他们家今天有多热闹了吧,哪里还会闲着无聊跟我去酒吧!”
早上两人是被鞭炮声炸醒的,她甚至还能听到有大人小孩的欢笑声,如同春节过年一般。
孟其姝:“看来是大户人家呀。”
“是书香世家。”
林微云解释。
突然又想起,兰姨好像提过,她们家表少爷才是大户人家,北市正经的高干子弟,只是他不喜爱从政,特意跑到海城创业。
难怪他那副清冷的嗓音,带着些正宗的京腔,成熟稳重。
这样一想,她想拉下神坛的男人,好像真有点高不可攀啊。
——
夜晚的濯园,灯火通明,四世同堂,其乐融融。
吴家所有人都携家带口回来,陪着外公说话,还带回了一件外公至爱的宝物。
老人家高兴之余,仍不忘叫林微云过来。
“怀景,打电话让云丫头过来,她见了这个宝物一定很开心!”
吴家其他人也很好奇想见一见林家姑娘,纷纷让温庭深打电话。
温庭深想起林微云提过这两天在陪朋友,不一定方便,便先发了短信过去,询问她是否在家。
一个小时过去,没有收到回复。
他不禁眉心一跳,再打电话过去,却是关机的状态。
刚挂了电话,关跃亭忽然打了进来。
“温总,晚上有空来酒吧聚聚?”
温庭深拧着眉:“怎么跑酒吧了?”
“刚到南溪,准备体验一下本土音乐的风情,你要不要来?”
“不了。”他一向不喜嘈杂。
“你确定?我刚刚遇见一个有趣的姑娘,你肯定有兴趣。”
温庭深没应
声,心中有事,懒得搭理他。
他出了濯园,准备往林宅去。
手机那边传来关跃亭两声笑。
“就是那个鸽了你两次的琵琶精。”
“确定不来?”
——
与别的酒吧灯红酒绿各种热舞disco不一样,南溪古镇的酒吧充满了大自然的浪漫气息,只一棵大榕树缠绕着五颜六色闪烁的霓虹灯,花团锦簇,与环境典雅的装修融为一体,稍微收敛些。
舞台上唱的不是时下流行曲,是一些比较怀旧的歌曲。
然而即便如此,游客们还是依旧气氛高涨,光是一首Beyond的光辉岁月,就将气氛带到了高.潮。
而此时,林微云正弯腰在吧台下,接陈女士打来的电话。
“你还没回海城吗?嘉清那边面试时间是下周一,你……你在哪?怎么这么吵?”
“酒吧。”
她今日心情不好,语气有些冲,不想像往日那样顾及母女情分,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然后按了关机。
好好的心情,被这一通电话搞得心糟糟的。
她是真的受够了陈女士的步步紧逼,当初明明是她什么都不要,执意离开她和老林的,如今哪里来的底气想掌管她的人生?
“林……林微云同学。”
正气得浑身发抖的时候,旁边忽然走来一个男人,穿着格子衬衫,正眯着眼打量她,似乎有些惊讶。
林微云没搭理他,刚刚孟其姝交代她别跟陌生人说话。
但是这个陌生人为什么知道她的名字呢?
“你一个人?”
面对陌生男人的询问,林微云还没来得及开口,孟其姝就过来了,对其怒道:“在酒吧问一个女孩是否一个人,你打的什么主意?”
男人摆手解释:“我只是想认识一下她……不,不是,我其实认识她!”
孟其姝哼了一声:“老套!”
说罢,拉走一脸惊呆了的林微云,留下关跃亭风中凌乱。
他是真的认识她!
而等两人走远后,孟其姝见林微云一脸不悦,便凑到她耳边关心询问:“刚谁找你?”
林微云闻到一身酒气。
看来刚刚也喝了不少。
林微云牵着她的手摇头,心中却烦闷得很,急需发泄。
“我想喝水。”
她烦闷的时候,就想喝水。
孟其姝笑:“来酒吧喝什么水?妹妹,你都成年了呀!”
说罢,提起桌上的果酒,一人一瓶,问:“不介意喝点酒吧?”
林微云看了眼冒着水雾的玻璃瓶身,觉得喝一次酒,压下心中烦闷,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好呀!”她爽快接过,“不过我酒量不好。”
“没事儿,姐姐罩着你!”孟其姝跟她碰了一杯。
两人聊着一些趣事,跟着台上的rap摇摆着身子,两瓶果酒下肚,林微云突发奇想。
“孟姐,我们上去跳舞吧。”
孟其姝却说:“好呀,不过比起在人群中跳舞,我更期待你去台上演奏。”
林微云以为自己脑子不清醒听错了,有些晕乎乎盯着她。
孟其姝笑着拉着她,穿越人海往台上走,“我那个朋友知道你会弹琵琶,又是本地人,特意邀请你上台,等这首歌唱完,看你能不能跟他们驻唱乐队合作一曲。”
林微云迷糊糊被拉到后台,被酒吧乐队两男一女当国宝似的围着。
“琵琶精林微云!久仰大名!”
“您看弹什么曲子,您随意,我们配合!”
他们甚至都为她准备好了琵琶。
穿着白色吊带连衣裙的主唱小姐姐一脸激动:“我超喜欢你改编的那首摇滚版《彝族舞曲》!”
就这样,林微云还在一脑子懵的状态下,被推上了舞台中央。
众人欢声起哄中,她将琵琶调低了两个音,如同此刻的心情。
冷漠厌世。
然而,殊不知正是她这份漫不经心的冷艳无情,与台上热情的rap和电音形成鲜明对比,“咚咚”的国乐声响起时,全场气氛被点燃,众人跟着节奏摇摆。
温庭深也是这个时候寻来的。
酒吧不大,他目光逡巡了一圈,当琵琶声响起时,下意识抬头看去舞台角落中央。
只见温婉端庄的女孩,一袭修身旗袍红裙,清清冷冷坐在舞台中央,披散的长发撩至耳后,跷着二郎腿,沉浸在音乐世界。
冷白的灯光打在她身上,如玉凝脂,低眉拨弄着琴弦,一副与世隔绝的冰清玉洁。
全场气氛越来越嗨,女孩那张精致妩媚的脸依旧神情淡漠,气定神淡地挑弦,仿佛周身一切皆与她无关,惹得台下一众人连连惊叫。
孟其姝举着手机在台下咔咔咔,口中高喊:“林微云,你是我的神!”
身后,有男人也跟着惊叹了一句:“这一曲,的确足以封神。”
孟其姝转身看去,是刚刚意图骚扰林微云的男人,她皱着眉道:“我妹还没成年,你少打主意!”
没成年能进酒吧?
关跃亭温柔一笑,随后从口袋摸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一脸诚恳:“我真的认识她,林微云。”
孟其姝瞥了一眼。
独立音乐制作人,关跃亭。
孟其姝揉了揉太阳穴,一定是她也醉了,竟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我一直在找她,想邀请她加入我们配乐团队,只是阴差阳错没遇上。”
孟其姝盯着他看了两眼,单手拎起两支啤酒往木桌上一搁:“喝了它,我们再聊!”
关跃亭:“……”
——
台上,一曲结束,林微云扶着木梯,踉跄着往舞台下走,要是往日,她还可以来几首,但今天喝了点酒,头晕乎乎的,感觉不带劲。
“孟姐?”
此刻的她,仿佛踩在云端,地上铺满了棉花糖一般柔软的云彩,一脚踩下去,竟然着不了地。
“啊!”
突然的失重感袭来,就像飞机从云端降落,林微云心中恐惧油然升起,腿一软,整个身子往前一倒。
在摔下去之前,她最后一丝清明在想,今天怎么就穿了旗袍出门。
但奇怪的是,慌乱之中她没有掉到冰冷的地面,而是摔进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
好闻又隐隐几分熟悉的檀香雪松入鼻,她觉得自己好像真的云游在仙境,下意识就揽住来人的脖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悠悠抬眸看了一眼。
随即不可思议挑了挑眉,红唇扬起,笑容满是惊喜:“五弦先生?”
“什么?”
台上乐队依旧在沉浸式表演今晚最后一曲,声音有些大,温庭深没听清她喊了什么,但她迷迷糊糊的,抱紧了他就不再说话。
无奈,温庭深只得继续揽着她的细腰,半扶着肩,准备带她离开。
“先生,您不可以带她走哦。”
刚刚在台上跟林微云合舞的女人,大胆地上前拦住了他。
她记得林微云跟孟其姝过来时,并未带男性朋友。
温庭深本就被这嘈杂的环境吵得头疼,眉心皱了皱,然后伸手拨开林微云额前的空气刘海,顺带捏了捏她软弹细腻的脸颊,声音清冷:“醒醒。”
林微云刚入梦境,蹙着眉睁开眼,十分不满看着他。
男人面色沉沉:“知道我是谁?”
林微云先是笑了一声,而后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酥酥软软喊了一声:“我的五弦先生呀。”
这次温庭深听清楚了,连带着女孩柔软的唇碰触到他耳廓的温热,也触感清晰。
五弦先生?
她的?
他身形微顿,强忍着好奇之心,看了台上女人一眼,而后略微弯了下身,将怀里的女孩轻松打横抱起。
白裙女人捂着嘴:她偶像的男朋友,也太帅了吧!
而林微云一把被抱起后,额头十分温顺地靠在男人肩上,纤细的手臂牢牢抱着他脖颈。
温庭深眸色深邃,呼吸一窒,随后默不作声抱着人往外走,经过某张桌子时,抬脚踢了踢还在倒酒的人。
“还不走?”
闻声,关跃亭惊喜抬头:“这么快就来了?”
下一秒看到他怀里的林微云,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鹅蛋:“你打算硬来?”
温庭深冷冷瞥了他一眼,又问了一句:“你走不走?”
“走走走!”关跃亭连忙起身,又看了一眼对面已经醉意微醺的孟其姝,问:“姑娘,你住哪?”
孟其姝摇晃着脑袋,抬头看了温庭深,惊讶地站起来,伸手指向他:“五……五弦先生?”
温庭深原本没认出她,直到这个名字再一次被喊出来,他才记起,这是那年在日本,跟林微云一起站出来反抗的汉服女孩。
也是林微云前两日跟他提过的,朋友。
关跃亭纳闷:“你们认识?”
“你是来接阿云的?”孟其姝却忽然笑了,醉声说:“你担心她对不对?”
温庭深看了眼怀里已经熟睡的林微云一眼,大概是四周环境依旧嘈杂,她睡得不安稳,在他肩上拱了拱,唇畔凑近脖颈处,灼热的呼吸尽数洒在他皮肤上。
他对关跃亭抬了抬下巴:“带她一起。”
孟其姝东倒西歪的,关跃亭不得不扶着她往外走,一脸疑惑:“可我不知道她们住哪里呀。”
温庭深抱着人,脚步依旧轻快。
“濯园隔壁。”
——
凌晨,南溪镇一片安静,唯有桥头的路灯静静等候着归人。
从渡船下来,到濯园还有十几分钟的路程。
温庭深与关跃亭只能一人背一个往濯园放心走。
相比孟其姝的胡言乱语,林微云的酒量虽然不好,酒品却还不差,只是静静趴在他背上,不吵不闹地像个刚出生的婴儿,沉睡在一场酣梦中。
“原来她就是老爷子的邻居啊,早知道我们就不费那么大劲到处找了。”
关跃亭得知林微云的身份后,十分惊讶:“那我们现在带她们去濯园?”
路过荷塘边,蛙声一片,空气中有淡淡的荷叶清香。
温庭深顾及到濯园人太多,两个女孩这种醉鬼状态不宜见人,决定先把她们送回林家。
到了林宅门口,他将林微云放下,扶着她的腰,从她包里翻出钥匙,开了门。
“能自己走吗?”温庭深扶她进了院子。
小姑娘却盯着空空的院子发呆,目光无神 ,像个没了灵魂的瓷娃娃,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温庭深叹了口气,再次将人打横抱起,进了屋往楼上走。
身后孟其姝趴在庭院中央一个水缸旁,撒着酒疯。
“月亮呢?我的月亮呢?”
关跃亭无奈走过去:“月底哪来的月亮,咱先回房吧。”
孟其姝不信,伸手搅了搅水缸里的水:“阿云说这里有月亮的……”
关跃亭实在不想跟一个酒鬼理论,无意瞥见地上有一个白色圆盘,大概是拿来喂猫的。
他笑了一声,捡起来用水冲了冲,便扔进水缸里。
圆盘沉了进去,水光荡漾,仿佛闪闪发着光。
“喏,你要的月亮。”
孟其姝顿时安静了下来,趴在缸沿静静欣赏着,露出迷离的笑容:“阿云诚不欺我!”
关跃亭眉心跳了跳,这女孩着实有趣。
下一秒,少女昂首看他,抬起手在脸颊旁比了个耶:“帮我合个影吧!”
关跃亭:“……”
而此时,温庭深将林微云抱上楼后,直接放到床上,转身去阳台,给兰姨打了个电话,让她煮点醒酒汤送过来。
“我喊了兰姨过来,你先好好休息……”
挂了电话,温庭深回到床边,温声交代,却恍惚听到两声抽泣。
他脚步一顿,弯腰俯身看了一眼。
小姑娘一头埋在枕头里,身子颤抖着,圆润洁白没有指甲的十指,紧紧抓着枕头边缘,似乎在隐忍什么。
“怎么了?”温庭深伸手扯开枕头。
林微云已经哭得满脸泪水,凌乱蓬松的头发丝贴在潮红的脸颊,樱桃般水润娇小的唇微微张合,念念有词。
温庭深俯身凑近听了一下。
“老林,我好想你啊……”
轻软酸涩的吴侬软语,更像是梦中呓语,隐约还夹杂着一丝战栗和委屈。
他听懂了,目光无声落在那张格外可怜的小脸上。
狡黠的小狐狸,蜷缩在角落里,好似落魄的流浪小猫。
温庭深不是一个容易煽情共鸣的人,只是想起外公提过的,关于她的身世。
不说惨绝人寰,也是十分凄凉。
很难想象,她一个女孩子,这么多年走下来,独自撑过了多少绝望黑暗的深渊,还能如今日这般耀眼光芒。
温庭深眼底闪过一瞬怜惜。
环顾了一周这栋老房子,处处都保留着十几年前的装修风格,镂空雕花梳妆台、老式坐地风扇……老旧的四角桌上,脱漆的猪油盆和印着大红色的喜字白色搪瓷杯,还有现如今已经难以买到的旧磁带……
就连她抱在怀里的枕头,都是父母时代流行的样式,已经洗得发白。
岁月在这里留下了痕迹,却没有给她留下一丝温暖。
这里不像家,更像是一个博物馆,所有老物件都失去了灵魂,只是摆着固定的位置用来参观,静静停留在它的主人离去前的模样。
温庭深即便再冷淡,此刻心中也不由得有些触动。
难怪那日,她不想邀请他进来。
也难怪老爷子会如此放心不下她。
温庭深想起自己对外公的承诺,便难得有耐心陪着她静坐在床边,眼看着她泪流不止打湿了枕巾,他终于动了动手,抽了张纸巾,俯身过去给她擦拭泪痕。
“别哭。”
他不会安慰人,更不会安慰女孩子。
但这两个字,已经是他对她说过最温柔的字眼,虽然此刻的林微云并不懂。
许是指腹的温度碰到她酡红的脸颊,带着一丝冷意,林微云感觉很舒服,下意识用脸颊蹭了蹭他手背,像小猫亲昵主人的小动作。
一双黑眸也忽然睁开,醉意朦胧望着上方近在咫尺的男人。
她认出了那张脸。
“五弦先生……”
林微云吸了吸鼻子,语气轻软温柔:“你能不能……能不能……”
她声音有些哽咽,话含在嘴里一直说不出来。
“能不能什么?”温庭深又凑近了些,很有耐心问她。
那带着葡萄香气的酒味瞬间充盈鼻尖,还有少女身上淡淡的体香。
不是香水味,就是女孩子身上特有自带的干净清香气息,清爽微甜。
林微云伸手扯着他的衣领,将人一把拉了下来,有些霸道。
他一个没稳住,半个身子压在她身上,两团饱满的柔软弹性不可避免压了下去,震惊之余抬头,薄唇又猝不及防划过少女微烫的额头,轻柔似微风拂过。
又如四两拨千斤,掀起了翻天巨浪。
温庭深眼底深邃,伸出手撑在她身侧,稍稍稳住了身子,才敛眸去看她。
他从来没有这样慌乱过,心跳有一瞬开始,不受控制。
而身下小姑娘正瞪着一剪秋水盯着他,氤氲着雾气的眸,仿佛海水在漾荡,泛着釉光的红唇几乎是贴着他的鼻尖,吐息如兰,又像藤蔓一样钻入他的呼吸。
“你能不能,别那么难追啊——”
女孩语气软糯如棉花糖一样撒娇,空气中仿佛充满了泡泡,升至一定高度,轰然炸裂,啪地一声,撩动人心。
温庭深喉间一紧,撑在床上的手臂也不自然僵了僵,冒起了青筋。
“林微云……”
第15章
“我第一次追人, 你可不可以……迁就一下……”
寂静的庭院里,除了青蛙呱呱叫声,便只有林微云嗡嗡的啜泣。
温热的气息洒在他脖颈间, 浓郁的酒味夹杂着女孩的香甜,鼻间亦是被这种气息充满, 耳畔是她的呢喃轻语。
温庭深有片刻失神。
比起一曲疯狂的《凤求凰》, 这姑娘借着酒意表白,更令人束手无策。
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目光扫过她瓷肌酡红的脸颊,仿佛雪白
的地里落了两片玫瑰花瓣, 他两道剑眉不自觉皱了皱,移开了目光。
“别说胡话了, 兰姨等会就过来。”
“那你答应我先……”
她缠着他,不依不饶。
一双小手扯着他的衣领不放手, 甚至愈发用力将他往下拉,整张滚烫的脸埋进他怀里, 柔软的身子扭了扭,也往他身上靠, 像是要汲取更多他清凉的气息。
小姑娘从他怀里抬起头, 一双湿漉水润的眸眨了眨,卷翘的眼睫如蝴蝶在他心口翩跹。
肌肤相亲的距离,彼此气息交融, 温庭深觉得自己被她呼出的酒气给醉了。
目光再一次无法从她这张脸上移开。
从澄澈的眼眸,到俏挺的鼻尖,再到饱满红润的唇瓣……
温庭深喉结情不自禁动了动, 觉得喉间有些干燥。
他说:“不能喝酒, 就别喝。”
这句话,也不知道点了小姑娘那里的泪穴, 她像受了惊的小狐狸,圆眸颤了颤,忽然就有一包眼泪在眼底打转。
而后像是压抑了许久,一大串泪珠不受控从眼角滑落,扑簌簌如珍珠。
面对她猝不及防的呜呜痛哭,温庭深有些慌,几乎没做思考,伸出手,用拇指指腹擦掉她眼角的泪水,声音也不自觉柔了些:“怎么了?”
林微云吸了吸鼻,嫣红的唇颤了颤:“难过。”
温庭深耐着性子又问:“为什么难过?”
林微云目光呆滞盯着他,不说话。
片刻的沉默后,她又道:“我想喝水。”
老林走后,她就明白一个道理,难过的时候,不必找别人要安慰,自己多喝点温水就好。
没有人可以帮她舒缓难过,也没有人会永远陪在她身边。
她连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都还谨记这件事情。
可温庭深无奈挑着眉,他说:“那你先放开我?”
小姑娘看着身子纤弱,手劲却不小,揪着他的衣领,他纹丝动不了。
林微云却摇了摇头,直接伸手环住他脖子,脸埋在他脖间:“我不要……”
“为什么?”
女孩温热的柔软紧紧贴着他的喉结,男人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一丝沙哑和隐忍。
“我怕你走了。”
“不会走。”
“那次你就直接走了,都不跟我打声招呼。”
温庭深听出她是在说三年前,日本那次,扯了扯唇:“那时候,我们并不相识。”
“可是我找了你三年……”小姑娘哭着控诉。
温庭深原本伸手抵在她头上,准备将人推开再起身,因为这句话,所有隐忍克制,瞬间前功尽弃了,掌心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揉了揉她凌乱的发。
“找我做什么?”他呼吸渐重。
林微云从他颈间抬起头,柔软的唇不经意划过男人下巴。
温庭深不得不承认,有时候这姑娘是真的知道如何撩拨人。
可下一秒,她含着泪望着他,目光十分真诚:“我只是想……想借用一下,你那把五弦琵琶而已!”
空气中寂静了两秒。
男人心中刚升起一股不可控的情愫,瞬间被她这句话浇灭得一干二净。
如同正熊熊燃起的火焰,“滋”地一声,被无情熄灭。
“五弦琵琶?”
“嗯……”身下的小姑娘呜咽着点头,像是央求他:“复原五弦琵琶……一直都是老林的心愿,也是现在我活下去的寄托……”
“你能不能……借我做研究课题?”
温庭深身躯僵了一僵,若有所思盯着她那张可怜巴巴的脸。
回想起这几日,她小心翼翼地接近,原来所有热情,都只是为了一把琵琶。
这就很——林微云。
所以,她对他弹《凤求凰》,也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
静默顷刻,温庭深眸色暗邃,嗓音低沉,在寂静的夜里,有些幽凉。
“你找错人了,五弦琵琶,不在我这里。”
然而半晌过后,怀里人没有回应。
他敛眸低头看去,才发现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歪着脑袋,靠在他胸口沉沉睡去。
呼吸浅浅,脸颊上的酡红愈加明显。
显然醉的不轻。
隔着单薄的衣裳,温庭深能感觉到她的体温也在升高,他胸前衣襟一片泪渍,都带了些温度。
端详了几秒眼前这张凄美幽怜的脸蛋,他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
最后只是淡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气,起了身。
——
翌日,林微云在闹钟的催促下醒来,头隐隐有宿醉后的疼。
但好在不是很严重。
她一把捞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了。
而十点要去古镇广场彩一次排。
林微云匆忙下了床,隔壁孟其姝还睡得正香,她也没有打扰,下楼发现有一个身影正在院子里忙活。
“兰姨?”
她对于昨晚完全没有印象,不知道兰姨怎么会出现在自己家。
兰姨正在帮她晾衣服,闻声回头,温笑:“阿云醒了?我熬了粥在桌上,你要出门先喝点粥吧。”
林微云点头,又问:“您怎么过来了呀?”
兰姨笑:“先生让我过来照顾你们,你不记得了?”
怀景来过?
林微云皱着眉,她怎么完全没有印象?
兰姨又说:“对了,老爷子让你和孟小姐晚上去濯园吃饭。”
林微云不太好意思过去,便把孟其姝拉出来当借口:“她晚上要去镇上拍照取景,应该没有时间,您帮我跟阿爷说,明天蚕花节结束,我会过去看他的。”
兰姨不疑有他,点头说好。
林微云吃了早餐后,孟其姝还在睡觉,估计昨晚折腾太晚,起不来。
她便一个人去了文化广场,今天有活动彩排,得熟悉了一下明天蚕花节的流程。
这场有史以来最隆重的蚕花节,分两个场地活动,早上所有人去含山祭祀祈福,祈福活动结束后,蚕花姑娘们要沿街抛洒糖果,而林微云运气不错,被安排在乘船游南溪河这一节目上。
等彩排结束回来,已是下午两点。
孟其姝也醒了,正在院子里剪辑这两天拍的素材。
“回来啦,兰姨刚送了饭菜过来,你不在家,我简直受宠若惊,该不会是你那位五弦先生特意吩咐的吧?”
林微云摇头:“肯定是老爷子。”
孟其姝抬头:“老爷子这么喜欢你,该不会是想撮合你跟他外孙吧?”
林微云一怔:“不是……”
她奇怪孟其姝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想法。
“阿爷已经收了我做他孙女。”
孟其姝回想昨晚的场景,总觉得男人对林微云的关心有些亲近。
“我看他昨晚对你的照顾,可不一般。”
林微云走过去,在她身旁的藤椅坐下,望着天放空思绪,仔细回想。
还是一无所有。
她很少喝醉酒,第一次喝醉才发现,记忆会全部丢失,隐隐只记得自己大哭了一场。
因为醒来眼睛肿得跟水蜜桃似的,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昨天……真是他带我们回家的?”
孟其姝点头:“嗯!你不记得啦?”
林微云摇头:“毫无记忆。”
“那太可惜了!你没看到,他抱着你的画面多养眼!”
“他……抱我?”
“对啊,还一路背你回家呢。”
林微云从藤椅上猛然爬了起来,背脊一直。
背她回家?
孟其姝说的,真是她认识的那个,冷冰冰又喜怒无常的怀景先生?
像是被惊到了,孟其姝的目光从笔记本上移到她身上,定定看了她两眼:“微云,我确定,他一定对你有意思!”
林微云没有说话,懵怔看着她。
“要不……趁热打铁,明天你就给他告白吧!”
对于孟其姝的提议,林微云惊呆了:“告白?明天?”
“对,我想过了,我们后天出发的话,明天你就去告白,无论他接受不接受
,你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林微云颤抖着唇:“怎么说?”
孟其姝翘着腿,喝了口茶,一副经验老到的大姐姐姿态。
“相信我,这就是一场稳赢不输的豪赌。”
“你要不告白,那这次离开,再想见面是不是得有个合适的借口?那这个借口得猴年马月去?”
林微云一想,确实如此。
老爷子八十大寿,她大概只能寄一份心意过来。
海城那么大,没有好的借口估计也难再见他,开学在即,下次再回南溪就要等到明年了。
她咬了咬唇:“那如果告白的话……”
“若成功了,一切水到渠成!”孟其姝挑了挑眉,“若失败……”
林微云想,这不是必定的事实么?
孟其姝却给她分析:“若失败,你也没什么可丢脸的,横竖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姿态,远走他乡,他心中肯定会有愧,总有一天会忍不住出现在你面前的,男人嘛,总是这样,得不到才是最好的。”
林微云想说,怀景一定不是这样的男人。
可她好像没有选择。
看似出格的事情,也许就能创造一个难得的机会。
第16章
蚕花节这日, 整个苏城热闹非凡。
南溪镇尤为隆重。
凌晨四点,林微云就起来换上那套十二破留仙长裙,轻纱薄翠, 缥缈若仙,轻薄柔和的面料和设计感, 就像山间烟雾一样笼罩在身, 走动时云层一样裙摆轻灵飘逸,宽大的衣袖绣着精美的牡丹花纹,拂动间流光溢彩, 不似凡尘。
不只是衣服,阿奶甚至都准备好了一套服饰, 从花钿到金钗、耳饰、腰带,都是搭配好的一个冰蓝色系列, 仿佛出水芙蓉仙子,清冷绝尘。
孟其姝感叹林微云阿奶的手艺和审美, 十几年前的设计,竟然这样绝美!
“我怎么有种送新娘子出嫁的感觉。”她摸着刚给林微云做好的发型, 笑着说。
林微云提着裙摆, 被她这句话戳中了心窝。
“我阿奶是说过,要给我做一套婚服的。”
只是做完这套衣服后,她就生病了。
孟其姝一愣。
两人交心三年, 但她很少跟自己谈起家里的事,来南溪镇后,才知道她孤身一人, 母亲已经改嫁, 不怎么亲近。
这些年,她从来没有说过一句。
孟其姝心疼她的身世, 伸手抱了抱她:“阿云不哭,今天你爷爷奶奶和爸爸,一定会很开心地看着你的,好好表现。”
林微云扬起笑容:“嗯,我知道。”
“还有,告白一事,我们按计划实行,不论成功与否,都不用在意。”
“……好。”
林微云手轻轻一抖,坐花车巡游她不紧张,但是一想到要跟那个男人告白,她后背无端有些发凉。
出门时,黑色宾利早早停在门口。
昨晚阿爷便交代了,早上会让车子先送她们去含山,司机德叔正在一旁候着。
林微云有些紧张,以为温庭深也在车上。
直到德叔拉开后座,请她们进去。
没有人。
她才松了一口气,跟德叔道了一声谢谢,抱着琵琶与孟其姝上了车,赶往含山。
——
预料中,今年的含山蚕花节人山人海,天空随处可见无人机飞过,路上更是人车不绝,好在她们提前出发,没有塞车还不是特别严重。
在完成祛蚕祟、祭蚕神、请蚕花等一系列祭祀活动祈福后,按顺序表演节目,林微云弹了一首,从台上下来,已到了十二点。
恰逢清明时节,雨后初晴,天朗气清,微风浮躁。
林微云只是微微出了些汗,鼻翼两侧沁着水珠。
回到车里,人已经饥肠辘辘,完全没了力气,往嘴里狼吞虎咽塞了些糕点,她才回过神来。
“今年人也太多了吧,低头,台下乌泱泱的全是人,抬头,全是麻雀一样的无人机。”
孟其姝小心翼翼给她补妆:“可不是,我无人机都差点被撞飞了。”
林微云抿唇:“我今天表现怎么样?”
孟其姝眼眸微挑:“怎么样?你没看到那一堆人挤在一起,就为了拍你,你说你表现怎么样?”
林微云吐了吐舌:“有这么夸张吗?”
孟其姝用云柔纸巾沾了沾她脸颊的汗滴:“我敢打赌,你一定是今年最美的蚕花姑娘,才华横溢,绝世无双。”
林微云眯着眸浅:“孟姐你真会夸人,我还是更喜欢你这种明艳的气质,感觉我自己太过小白花了。”
孟其姝目光落在她眼尾的泪痣上,笑着打趣:“哪里是小白花,分明是小狐狸。”
两人说笑了几句,她忽然想起一事,低声问:“那天和五弦先生一起来接我们的男人是谁?我刚刚好像在人群中看到他了,他好像是哪个节目的工作人员,在最前排位置。”
林微云掀了掀眼皮:“谁?”
孟其姝回忆了一下:“叫……关什么跃,我忘了,只记得他说认识你,想邀请你去他乐队。”
“我怎么不知道。”
“算了,不管他,等会儿游完船,你记得去双桥码头,我帮你把船停在那儿。”
提起这事,林微云就忍不住心口扑通扑通跳,像是要去做一件坏事,“好。”
补好妆后,孟其姝探出头,对一旁的司机喊了一声:“德叔,我们可以走啦。”
“好嘞。”
车子启动后,林微云问德叔:“阿爷他们过来了吗?”
德叔回:“过来了,人太多,老人家祭拜完就回去了,只有年轻一辈还在山上游玩,不过老人家有交代,会在张氏渡口等你。”
林微云不由得心中一暖:“好。”
默了片刻,她又问:“那……怀景先生呢?”
“先生好像也回了。”
林微云十指交叉紧紧握着。
她第一次跟人表白,说不在乎结果,谁信?
回到古镇,游船两点正式开始。
林微云抱着琵琶站在船头,一袭长款留仙裙,盛装打扮,迎风飘扬,仙气袅袅。
两岸人声鼎沸,熙熙攘攘,装扮浓重的花船上,另有两名蚕花姑娘手持花篮,向两岸扔糖果,林微云则只需弹琵琶。
花船悠悠前行,琵琶声穿风入耳。
眼前人,是天上仙,美不胜收。
耳中乐,是天上曲,林籁泉韵。
船快行到张氏故居时,林微云远远便见兰姨扶着老爷子站在渡口,笑呵呵望着她这边,身后跟了不少人。
应该都是吴家的人,只是怀景先生不在里面。
“云丫头,阿爷在这里!”
老爷子声音洪亮,带着家人和亲朋好友给她捧场。
林微云甚至能听到他骄傲地跟一旁的人说:“弹琵琶那个,是我孙女!”
她不是伤感之人,却在这一瞬间就被感动得眼泪涌出,招着手喊了一声:“阿爷!”
随即拾起脚边的花篮,抓了许多糖果朝岸边抛了过去。
老爷子让身边人赶紧捡,自己凭空接了一颗,还不忘向她展示:“云丫头,阿爷接到了。”
船儿渐渐驶远,林微云依依不舍回头看着一行人渐去渐远的身影,一股温暖蔓延至心间。
她祈求上天保佑,阿爷一定要长命无忧。
“姐姐,那是你阿爷吗?对你真好呀!这么大太阳,老人家还特意过来看你!”
身后,一个穿黄色汉服的小妹妹,一脸羡慕地跟林微云说。
林微云回头,浅笑着点了点头。
“嗯,他是我阿爷。”
回过头,她拾起琵琶继续弹了起来。
已经学得很熟练的《破云》,在江面悠扬响起。
林微云脑中划过这段时日,在濯园的点点滴滴。
阿爷的温暖慈祥、五弦先生的外冷内热,以及陈叔和兰姨的体贴照顾……
这一刻,想到自己即将要背井离乡,她竟然第一次体会到了恋恋不舍的情绪。
舍不得这烟雨朦胧的古镇、舍不得门前荷塘的晨曦月色、舍不得濯园那一池鱼儿嬉戏,更舍不得那些给过她温暖的人。
她曾以为,她这样的人,还挺适合一个人,孤独前行。
却原来不是。
从前老林也觉得自己很孤独,陈女士不懂他的琵琶之音,虽然他已经获得诸多荣誉奖项,在国内外大剧院都有登台表演过,但陈女士始终觉得,他如果开一个培训机构,以他的名气,应该可以挣很多很多钱,足够他们在城里买一套房,一家三口,不用分别。
陈女士的想法固然没有错,可是老林有自己的理想与才华,他从来不是困在一隅的独角兽,而是翱翔天空的雄鹰。
但是为了女儿,他决定停下脚步。
“阿云,等爸爸看一眼这五弦琵琶就回来,再也不走了。”
只是上天不曾善待他,他所有的梦想与抱负,都葬送在那一场空中事故。
林微云在这个小镇上,等了三个月,等来的却是父亲遇难的噩耗。
当时她年纪尚小,哭了几天几夜之后,直接晕过去。
醒来后唯一的想法就是,她再也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了。
她害怕见到这里的一切。
每年匆匆回来,又匆匆离去,仿佛这里没有任何东西值得她留恋。
可是这次回来短短几日,她好像就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她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扬起一抹微笑。
老林,
这江南风景,好像不一样了。
消失的天空也好像回来了。
——
下午五点,花船绕着南溪河转了一圈,活动才结束。
两岸聚满了游人,期待着夜晚热闹美丽的夜游灯光秀。
林微云下了船,直奔偏僻的双桥码头。
两个小时前,她约了温庭深六点在双桥码头见面。
收到他回复的时候,林微云觉得自己好似开了弓的弦,没有回头箭。
“阿云,这里!”
孟其姝早早在那里候着,接过她手里的红木琵琶,把要准备表白的礼物递了过去。
“放轻松点!”孟其姝笑:“你又不是真的要追男人,别紧张。”
林微云做了个深呼吸:“就因为是骗人,才更觉得紧张啊。”
虽然是为了老林,是为了那把五弦琵琶,她心中还是有些愧疚不安,原本只是想想,真要实际行动的时候,她紧张到难以呼吸。
孟其姝不禁问:“那你要动真情喜欢上了他,就不紧张?”
林微云试着想了想那个场景,冷不丁打了个颤,头摇得跟拨浪鼓:“不用不用,这样就挺好!”
她是有多想不开要动真格啊!
“那我走咯~”孟其姝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加油!我们漂亮的琵琶精!”
待她离开后,林微云叹了口气,提着裙摆上了早租好的小船,又看了眼手机时间。
此时刚过五点半,天色微微暗。
她口中念念有词,内心默默吐槽。
这肉麻的台词可比乐谱难背多了!
不一会儿,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下意识转身,便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踏着暮色而来。
而此时,离六点还有十五分钟。
第17章
荷塘边, 孟其姝背着林微云的琵琶往林宅回,顺便拍了些傍晚湖边景色,忽然听到前面有人喊她。
“孟小姐!”
孟其姝抬头, 原来是那晚酒吧碰见的男人,身后跟着一行人, 她认出是今天在含山录影的那些人。
“你好……”
“关跃亭。”
关跃亭快步上前两步, 温雅一笑,似乎知道她没记住自己名字,主动介绍。
身后有人打趣:“关总监, 这位是……”
关跃亭回头,语气有些严肃:“温总朋友的贵客, 你们别乱说话。”
一听到温总二字,那人立马闭嘴, 悻悻退了一步。
孟其姝问:“关先生,有事?”
关跃亭掏出手机, 打开微信二维码,递过去, “孟小姐, 方便加个微信吗?”
孟其姝顿了两秒,横眉冷对:“你还想着我妹妹?”
关跃亭忙解释:“不是不是,只是有些照片, 需要发给您。”
孟其姝狐疑:“什么照片?”
关跃亭笑:“孟小姐不记得了?那晚,你让我拍的,月亮。”
“月亮?”
孟其姝感觉自己好像忘了这段。
眼见他说得煞有其事, 还是拿出手机扫了扫, “那就麻烦关先生了。”
“不麻烦。”
关跃亭看到通过好友请求后,嘴角微扬:“孟小姐很可爱。”
孟其姝:“……”
这人是打不着微云的主意, 就改打她了?
下一秒,手机“咻咻咻”进来几张照片,她还没来得及看,男人就收了手机,与她告别。
“孟小姐,有机会,我们再一起聚聚。”
说罢,领着那一行人往古镇走去,“走吧走吧,我们去街上逛逛,看看温总是被哪个小美人约走了,丢下我们不管……”
孟其姝正低头看着手里的照片,没留意他的话。
当看到自己醉醺醺靠在水缸旁,傻乎乎比着耶,整个脸湿淋淋挂着水滴,笑容白痴的比水缸里那波光粼粼的瓷盘还要白。
“关!跃!亭!”
她咬牙切齿,望着男人远去的背影,握紧了拳头。
生平温柔知性的形象,那一晚,在这个男人面前破得稀碎,毫无形象可言!
——
而此时的双桥渡口,林微云盼来盼去,终于盼来了温庭深。
男人穿着正式的黑色西装,里面是白色丝质衬衫,熨烫得一丝不苟,浑身上下透着几分斯文禁欲的气质。
大概是刚从哪个饭局或者会议赶过来。
修长冷白的手指压着领带,笔挺修长的长腿慵懒下着台阶,刚抬眼瞥过来时,两岸的河灯恰好瞬间开启,那张矜冷的脸上染了几分绚丽。
河岸灯光倒映在水面上,十分漂亮,气氛烂漫。
林微云看得有些呆。
这张脸盯久了,保不齐她真的会心动。
呆了两秒,她又凝了凝神,对上男人饶有兴趣的眼神,扬起招牌笑容,挥了挥手:“上来吧。”
上船前,温庭深却脚步微顿,若有所思盯着她的眼睛,眼底透着一丝端详。
不可否认,今日这小姑娘一身盛装打扮,很是养眼,身姿优雅立在船头,端庄大气中又透着一丝狡黠,漂亮得像只小狐仙。
河面清冷的微风吹起轻柔的裙摆和衣袖,少女如水中芙蓉遗世独立,盈盈一握的细腰用宽丝锦腰带束着,一眼看去,还没有他手掌宽,纤细得仿佛柳枝一样缥缈。
他不禁想起那日顾阿婆说的那些数字。
女孩子的身高三围什么,他不懂。
也不知道所谓的标准是多少。
只是单纯觉得,她这样的小身材,的确瘦了些,也没个几斤几两,他单手就能完全抱起她,感觉稍稍用力,那柔软纤细的腰便可折断在他手中。
这样的女孩子,对任何一个男人都是致命的诱惑。
更何况此刻,她正用世间最温柔魅惑的笑容将他看着,眼中的小心思不言而喻。
温庭深眉心跳了跳,总觉得她今天的神情,有几分视死如归的感觉。
而他呢,明明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打得什么主意,却又有点看不透。
因为不知道这狡猾的小狐狸,下一步又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
他瞥了眼她身后,没有带琵琶。
所以这次,大概不会对着他再疯狂奏一曲《凤求凰》什么的。
回想那日画面,真是荒唐又可笑。
他眯着眸盯了她几秒,考虑着要不要上这条贼船。
“快上来呀。”女孩立在船头,蹙着眉催促,声音带着几分娇俏。
温庭深嘴角微扯,终是妥协,抬步跨了上去。
船身因为他的到来微微摇晃了一下。
林微云后退一步,与他稍稍站远了些,稳住重心,然后将船划到河中央,问他刚从哪里来,有没有耽误他时间。
温庭深神情淡然盯着她,下意识觉得她摇摇晃晃地划船动作很危险,可能一个不小心就掉进河里。
心中虽然担忧,面上却依旧没有表情。
“没有,林小姐找我有何事?”
“也没什么……”林微云清了清嗓子:“那个,我明天就要离开了。”
温庭深这才掀了掀眼眸,对上她的目光:“回学校?”
林微云摇头:“跟孟姐去旅行,去云城、北市,或者其他我没去过的地方。”
她勾了勾被微风吹乱的头发,拨至耳后,笑容纯真:“我还从来没有为了旅游去一个城市,以前都是跟着乐队,哪怕是出国,去过不少城市,都会因为各种排练、表演,没有时间停下脚步,好好看看那个城市,所以这次,我打算来一次长久的纯旅行。”
温庭深目光深邃,停留在她温柔的脸上,她眼底的笑意分明温柔动人,他却清楚明白,其中掺着几分假。
然而即便如此,他却还是不由自主沉溺其中。
有一瞬间,甚至感觉到有一种不知名的牵绊,在一点一点侵入他的五脏六腑。
见他沉默,女孩声音闷闷:“你都不问我玩多久回来吗?”
“多久?”温庭甚至来不及思考,接过她的话低声问。
林微云瞬间扬起清丽的笑容,眼尾的泪痣都染了几分笑意:“我也不知道呀。”
温庭深挑眉。
那还要他问?
林微云翘着唇笑,清莹的眼眸仿佛盛了这一泓秋水、两岸星河,璀璨迷人。
“也许下次回来,就遇不到怀景先生了呢。”
温庭深看向她。
“不会。”
他想起关跃亭那边,第一期节目的作曲已经差不多完成,也是时候跟她表明身份了。
林微云能猜到他的意思,无非就是,她已经是阿爷的孙女了,两人总有机会见面。
但她想要的,不仅仅是如此。
“那我以后回海城,也能见到你吗?”
温庭深沉默半晌,静静看着她:“这要看,林小姐愿不愿意了。”
林微云睁大了眼眸:“我当然求之不得呀。”
她没想到这人竟是个榆木脑袋,她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他还看不出她的意图吗?
思量片刻,林微云鼓足了勇气,决定单刀直入,力求速战速决。
毕竟,告白前期的情绪内耗,实在太难熬了!
好不容易待小船稳稳停在水中央后,林微云解下腰间的香囊,拿出一盒特意为他留的糖果,还有藏在宽袖里的领带锦盒,笑容有些小心翼翼。
“怀景先生,这些都是送给您的,感谢这段时间,您对我的照顾。”
温庭深盯着她,若有所思,也没有伸手去接。
小狐狸这是,终于要露出尾巴了?
林微云不敢和他长久对视,咬了咬唇,轻声细语:“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她打开锦盒。
“这是我找顾阿婆帮忙设计的领带,是用我们南溪镇的辑里湖丝,摸起来很舒服的,而且你看,上面的五弦琵琶是不是你那把?这算是私人订制,全世界仅此一条了吧?”
不提五弦琵琶还好,一提这四个字,温庭深就下意识皱深了眉。
那晚她在自己怀里哭鼻子的场景,历历在目,原本以为的少女怀春,却原是为了一把琵琶。
琵琶,琵琶……温庭深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输给一把琵琶。
见他不说话,神色也有些高深莫测,林微云以为是领带太过普通,尤其是他这样的精英人士,家里的领带没有上千条,也有上百条。
她想,还是送点有诚意的礼物实在些。
说罢,又继续打开那个漂亮的粉色铁盒子,里面是一盒糖果。
“我知道你不爱吃糖果,不过这是一盒愿望糖,蚕花姑娘送的,你不可以拒绝,而且……”
她看着他的眼睛,没有继续说下去。
温庭深无端被勾起了好奇:“而且什么?”
“它们可以帮你实现愿望。”
少女抬眸,一脸认真盯着他,脸颊霞红,不知道是因为这一天的日晒,还是因为内心紊乱。
温庭深眼眸半眯,对上她故意扮乖的笑容,忽然就明白过来她话里之音。
实现愿望的,不是糖果。
是她。
他慵懒地瞅了小姑娘一眼,慢条斯理启唇:“什么都可以?”
林微云眨了下眼眸,思索片刻:“当然……得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她知道,成人的世界信奉等价交换,她若想从他身上获得想要的东西,自己首先必定也要付出最大的诚意。
但她不了解他,也不知道如他这样家世的人,会有何所求,只能用这种方法表明,以后若有需要,她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林小姐想要什么?”
四目交接,男人目光清明而锐利,不咸不淡地望着她,仿佛充满穿透力,一句话直接将她所有伪装都打回原形。
林微云愣了两秒,心脏一下一下地跳,每一声都在耳边轰响。
我想要那把五弦琵琶。
这样说会不会太伤感情了?
“我就想……问问怀景先生,有喜欢的人吗?”
为了那把琵琶,林微云决定豁出去了。
她闭了闭眼,仿佛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没有的话,我就追一下。”
第18章
活了二十二年, 林微云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男人。
更别提跟人表白了。
她唯一的经验是大学这四年来,无数前赴后继给她送情书、要电话号码、广场表白等各种套近乎的男同学,其中不乏去国外表演时, 身材高大帅气的欧美帅哥,对她发出共进晚餐的邀约。
只不过对于这些示好, 林微云始终无动于衷。
一方面是因为这些年, 她心里眼里只有琵琶,另一方面,她好像也从来没有遇到过, 特别令她心动的男生。
她那位师兄陆远峰算是她们学校校草级别的帅哥了吧,专业也算顶尖, 人脉更是一流,大一那年她刚入学, 他就对她明目张胆的关照,以及明里暗里追求。
只是林微云一直都是明确拒绝的态度, 他作为师兄,也没有做出太过分的举动, 两人就这样不咸不淡地在一个乐团共事着。
好在第二年, 陆远峰就找了女朋友,是另一个系的学妹。
林微云这才松了一口气,渐渐地, 与陆远峰的关系也终于有所缓和,只是每次迫不得已要跟他出现在同一场合时,她依旧不习惯一个人, 所以每次都会拉上夏禾。
而陆远峰追她的这件事情, 虽然最后没有闹大,但因着他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 大学这四年,除了其他系的男生,本系根本没人敢追她。
夏禾说,系里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连陆师兄都看不上,谁脸这么大,敢追林微云啊!”
林微云却觉得有些过于夸张了。
在她眼里,陆远峰和其他男生没有什么区别。
并不是他们不够好不够优秀,只是不是她喜欢的那一挂,没有能令她心动的点。
不过这也算因祸得福,因为陆远峰这座大山挡着,她在的感情经验为零。
所以在第一次要对一个人表白时,她下意识听从了孟其姝经验丰富的意见。
她自认为,她刚刚说出那句话,已经够直白了。
孟其姝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
她现在把纱捅破了,这男人应该会有所回应吧?
然而小船上,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清贵的男人依旧静静望着她,脸上表情很冷淡,甚至连眉梢都没有一丝动容,就那样清清冷冷凝望着她,只一双薄唇微动,仿佛欲言又止。
那双深邃迷人的眸,有种洞悉一切的沉稳。
没有任何孟其姝说的那种,不可置信或者难以抑制的激动情绪。
平静得林微云要怀疑自己刚刚是否发出声音了。
这让紧张过后的林
微云,瞬间失去了勇气,手指紧紧捏着锦盒,隐隐不安起来。
“怀景先生,我说……”
“温庭深!原来你把我们都撂下,是为了跟姑娘来幽会啊!”
忽然,一道戏谑声从身后的双桥之上传来。
仿佛平地惊雷一声起,猛然在林微云脑中炸响。
她刚刚没听错吧?
温……温庭深?
是她听过的那个温庭深吗?
她诧异回头。
桥头之上,有个男人正站在那里,对着他们招手。
见到她时,显然也一愣,热情地打起了招呼。
“嗨!林同学,我们又碰面了。”
也是这一刻,林微云想起,孟其姝说过,那晚送她们俩回来的,除了温庭深,还有当时搭讪她的男人,也就是眼前这个,喊怀景温庭深的人。
“你认识我?”林微云问。
关跃亭趴在石栏上笑:“你还不相信啊?我真的认识你,《国风之旅》知道吧?我是这个节目的音乐总监,之前让温总去你们学校联系过你的。”
“温总?”
林微云脑中忽然划过那日,在船上,怀景问她的那些话,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升起。
关跃亭顿了顿,看向她身后的温庭深:“……是呀。”
然而,当他看向温庭深时,身子情不自禁一个哆嗦,仿佛有千万把寒冷的剑光射过来。
“你们……”
这次,轮到关跃亭有点蒙了。
林微云忽然自我嘲笑了一声,回过身看向怀景……
不,
是温庭深。
她嘴唇颤了颤,想问什么,却好像突然发不出声来,只觉得隐隐有一股怒意升起。
温庭深浓眉深皱,不耐地瞥了眼桥上的关跃亭。
心中暗恼这显眼包,是真会挑时间出现。
他本就打算跟林微云摊牌,只是刚刚一路在想,要如何措辞,才不会让她生气。
只是没料到,会是现在这样,他不坦诚的局面。
“林微云……”
“原来,你、你就是温庭深?”
林微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声音也瞬间冷了几分。
温庭深神色微顿,眼眸直直盯着她:“抱歉,没有及时跟你说清,是我的问题。”
他态度诚恳,林微云忍不住心生怒火。
相处近十日,他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却只字不提,一味地看她笑话!
想到这里,林微云看了眼手里精心准备的礼物,忽然有些可笑,一怒之下将它们摔在船上,又想起自己刚刚的真情告白,更加觉得无脸见人。
“你一直都知道我是谁?”
“是。”温庭深站定,垂眼凝了她几秒。
“你知道我室……知道我骂过你?”林微云不想牵扯出夏禾。
温庭深依旧坦诚:“知道。”
“所以,你故意不说,是想看我笑话?”
“不是,我只是想查清楚一些事情。”
面对他的沉着冷静,轻描淡写,林微云更觉得愤怒,她厉声质问:“温先生是不是觉得,逗我很好玩?”
她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这段时日,自己就像个跳梁小丑,在他面前各种献好,殊不知他早已看透了她的一切。
“林微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
“如果我知道你就是温庭深,我根本就不会靠近你!”
林微云冷冷笑了一声,倔强可笑地转过身。
她现在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立刻!马上
然而她却忘了自己站在小小的船上,身后已经没有退路了,脑子也被这件突如其来的事情气蒙了,一个转身,一脚直接踏进了南溪河!
伴随着一声惊叫。
林微云身子不受控地跌落冰冷的水里。
她觉得这辈子的脸都丢完了。
“林微云!”
而这触目惊心的一幕,直接让温庭深心头一紧,伸手去拉,却没拉住人。
眼见她在河中挣扎,他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直接脱了外套和鞋,跟着跳进河中,往林微云身边游去。
桥上关跃亭几人也惊呆了,不知道船上发生了什么事,连忙跑下桥,几个大男人也麻溜地脱了鞋袜,一头扎进水里,准备去救人。
待关跃亭回过神来时,岸上就只剩下他自己了。
他嘴角抽了抽。
想说,你们的温总,水性其实很好……
——
“林微云,抱紧我!”
果然,不过眨眼的片刻,温庭深便游到了林微云身边,拉住了她的手腕,将人往自己这边拉。
然而林微云还处于蒙的状态,并不是她水性不好,只是身上的留仙裙一吸水就变得沉重,她在水里根本无法动弹,两只脚也蹬不到底,没过多久力气就被用完了,心中的恐惧也瞬间被放大。
她不会要在最风光的这一天,连续丢脸两次吧!?
就在她没了力气渐渐往下沉的时候,男人及时托住她的腰,将她抱起靠在肩上。
“别怕。”
两耳充满咕噜噜的水泡声时,温庭深的安抚声让她的恐惧渐渐消失,她终于消停下来,趴在他肩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两人艰难地往小船那边回游,几步的距离,林微云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十分狼狈地挂在温庭深脖子上。
好不容易挨近了船,温庭深一手抓着船身,一手扶着她的腰,将人推了上去。
林微云上去后,整个人依旧惊魂未定,抱着膝盖坐在那儿,颤颤发抖。
一身漂亮的衣裙几乎不用拧,就哗啦啦地滴着水,冷冰冰贴在身上,湿答答的头发还滴着水,因为今天做了造型,所以并没有很凌乱。
夜风吹过来,林微云忍不住多打了个哆嗦。
温庭深扶着船舷,待船身平稳后,才翻身上去,然后单膝蹲在林微云身前,声音仿佛也浸了水汽。
“有没有伤到哪里?”
男人额前碎发的水滴,从发梢一滴滴滑落,高挺的鼻梁、冷峻的下巴,每一滴都映着两岸的灯火,俊雅无瑕的面容仿佛覆了一层薄雾,夜色下显得清冷入骨。
被冰冷的湖水这么一泡,林微云倒是清醒了几分,抱着膝盖蜷缩在船侧,偷偷看了他两眼,眼眸湿漉无辜。
很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不再想开口说话。
她到现在都还没喘过气来,胸口起伏,衣裳本就是网纱透明的,被水这么一浸,里面内衣的蕾丝花纹都显露分明。
温庭深下意识移开目光,就听到身后一片吵闹。
“温总!温总……”
不远处,五六个人在水里大喊着,有些是过来救人的,有些是半途发现自己根本不会游泳,又被同事拉了回去,总之场面有点逗,但还是有两人胜出,奋力往小船边靠,生怕他们的温总有闪失。
温庭深没有回头,只是捞起地上的西装外套,给林微云套上。
“林微云,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句话,未见全貌,不置可否。”
“既然你是对我个人有意见,我理应让你亲自了解一下我本人,而不是听信他人的言论。”
“你说的没错,如果一开始我告诉你,我就是温庭深,你能确定,你不会想着法子远离我?”
直到这一刻,他依旧冷静得可怕,声音有些喑哑,像是沾了冰冷的水汽,却又带着男人特有的低沉嗓音。
外套罩下来的那一刻,隔绝了冰冷夜风,也将衣服残留的一丝温暖渡到她身上。
林微云愣了一下,抬眸望向他。
细想过来,确实是她有错在先,听信了他人的话,背地里诋毁了他。
扪心自问,如果是她这样被误解,心中也会有不快吧。
但这段时日,除了那天在船上,他对自己态度冷淡一些,平日也算和气,并未为难她。
林微云沉默着不说话。
或者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望着身旁波光粼粼的水面,陷入沉思。
温庭深也没有强迫她。
有人终于爬上船,见两人没事,才松了一口
气,将船摇回岸边,见自家总裁神色淡淡,自始至终不敢多说一句话。
等船靠岸,林微云挣扎着起身,面对温庭深伸过来的手,几乎没有犹豫就直接忽视掉,径直下了船。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温庭深,你们这是……”
在场一片冷冷地吸气声,也只有关跃亭敢开口询问。
温庭深盯着那道远去的背影,眸中有不易察觉的波动涌起,薄唇轻抿,面色如常,只说:“你们先回酒店。”
而后,一眼瞥见被丢弃在船上的两个礼盒,想起女孩刚刚还对他盈盈笑意的眼眸。
他引以为傲的沉稳自持,片刻之下溃散不成军。
——
彼时,万家灯火阑珊的古镇,夜游隆重开幕,游客欢庆与共。
夜幕降临,五光十色的灯光秀撩人眼花,众人沉浸于喜庆之中,没有人注意到有个女孩浑身湿透,在夜色中前行。
身上宽大的黑色西装外套下,蓝色迷雾的裙摆滴着水,狼狈至极。
而不远处,温庭深不远不近跟在其后,两人逐渐远离人群,回到寂静的荷塘边。
耳边是蛙声一片,林微云却再无暇欣赏,脑子浑浑噩噩,闪过这段时日的点点滴滴,还有刚刚愚蠢可笑的表白。
恍如一场大梦,是真的要醒了。
她步履微晃独自在街上走着,似乎并不打算着急回家,大概只是想就这样静静独自待一会儿,哪怕满腹悲伤也行。
不远处的濯园门前,灯火通明,仿佛一座灯塔。
只是,那不是她的灯塔。
她抬步走向一旁隐在黑暗之中的家,门前的两盏路灯都显得有些孤零零。
林微云站在门口,停了好一会儿,直到眼里那股泪水收回,才上了石阶,几乎是没有力气抬起手,敲门。
孟其姝正在院子里闲坐,听到敲门声,跑过来开了门。
“这么快就回来了?”
然而在看到林微云狼狈不堪的一身后,满脸惊讶:“你们……打起来了?”
林微云面色苍白,露出一丝苦笑,几乎是行尸走肉一般进了屋。
她的沉默不语和难过的表情,让孟其姝瞬间明白了什么,心疼地将她揽入怀。
“好啦~亲爱的,别难受啦。”
她将大门关上,开解道:“不就是告白失败了吗?没关系,阿云,反正你也不喜欢他,我们明天就走,姐姐带你去云城找帅哥!”
林微云无力靠在孟其姝肩上,心中不知为何有些难过,低低呜咽了两下。
“孟姐,我们今晚就走好不好?”
第19章
眼见林宅的大门关上, 温庭深在荷塘边驻足了片刻,便也回了濯园。
此时,濯园老老少少都还未归, 园内有些安静。
穿越花园鱼池,直到回到客厅, 才碰见兰姨正在摆放食物。
兰姨看到他一身湿透, 吓了一跳:“先生,外面是下雨了吗?”
温庭深摇头,上楼准备回房换衣服, 忽然又想起什么,回身吩咐:“兰姨, 麻烦煮一碗姜汤,送到隔壁。”
兰姨愣了片刻:“云丫头生病了?”
温庭深只是看了她一眼, 低垂着眸没有说话。
兰姨也不好问发生了什么事,只得点头:“好, 我马上去弄。”
晚上八点,老爷子一行人陆续回来, 同行的还有张家、顾家几大家族的长辈, 以及数位年轻男女。
老爷子让兰姨先带客人去后花园晚宴,又转身对外孙女温若涵说道:“涵涵,去把你二哥叫下来。”
“好呢!”
温若涵屁颠屁颠上了楼, 敲响了温庭深的书房门。
“哥?”
过了好一会儿,门被打开,露出温庭深那张冷峻的脸, 头发还微湿着, 看样子是刚洗了澡,声音有些低沉:“有事?”
短短两个字, 直接温若涵打了个冷颤:“……外公让你下去……”
温若涵素来知道她二哥平日工作忙,不喜被人打扰,但这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冷着脸,简直是北极冰川飘来的大冰块,又冷又硬,气压低沉得让她牙齿打战。
温庭深没什么情绪地点头:“知道了。”
喉咙仿佛有一丝哑,温若涵好心问了句:“你感冒了?”
“没。”温庭深关上门,率先下了楼。
刚到楼梯口,碰巧见到温母正面带笑容上楼而来。
“庭深啊,张家老爷子带了孙女过来,这姑娘我看着不错,你上点心,我去楼上换套衣服就下来。”
温母眼睛里都充满着期盼和激动,仿佛张罗着什么重大事情,又让温若涵陪自己回房间,选一套漂亮的旗袍下来。
对于这种状况,温庭深已经习以为常了,无奈叹了口气,便继续下楼。
“哎……对了!”温母上了两步,忽然又回头叫住他:“晚上怎么没见到那位林丫头过来?白日里看到她在花船上,挺漂亮一小姑娘的,我跟你舅舅他们还想着见见。”
闻言,温若涵也忍不住好奇地问:“是那个弹琵琶的小姐姐吗?哥,我也好想认识她呀!她好帅啊!”
早在今日蚕花节上,外公为她们介绍那位小姐姐的时候,温若涵就上网搜了林微云的视频,顺便关注了她的微博号,此刻已经成为林微云的超级粉丝了!
温庭深心不在焉道:“不知道。”
温母便对女儿说:“你等会儿过去喊姐姐过来。”
温若涵激动地搓了搓手,她就要有姐姐了!
温庭深独自下了楼,来到正厅。
红木沙发上,只有老爷子与张家老爷子几人正谈论着什么,两人呵呵笑着,还是张老爷子一眼瞧见了他,激动地打招呼。
“庭深忙完工作了?”
闻言,老爷子也回头看向自己外孙,不禁皱眉:“今天这样好的日子,你也不知道出去走走,就知道窝在家里工作。”
他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明明这样的日子,正是出去陪女孩看看灯光秀的浪漫时刻,偏他像个榆木脑袋不开窍,对找女朋友一事毫不上心!
张老爷子却道:“你知足吧,有个这么厉害的外孙,小小年纪,白手起家,能把公司做得那样大,一般年轻人可做不来。”
张老爷子就喜欢温庭深这样的后辈,干实事又低调不轻浮,今晚他还特意带了自家孙女过来,就是想牵牵红线。
“庭深,这是我孙女橙汐,今年刚从国外回来,她是学传媒专业的,对你公司呢,也很感兴趣,你看能否看着张爷爷的份上,给安排个合适的岗位锻炼锻炼?”
老人家指了指身边穿着米色高定连衣裙的女孩。
女孩温顺坐在一旁,眼里充满了紧张和希冀。
早在男人下楼那一刻,她就被那丰姿绰约的气质给迷上了,此刻看向温庭深,难免带了几分羞涩。
“庭深哥,还请多多关照。”
温庭深只撩着眼皮看了她一眼,语气不咸不淡:“人事这边不归我管,张小姐可以关注一下华宁的最新招聘,以张小姐的留学经历,面试应该不成问题。”
此话一出,空气中顿时一股尴尬的气氛。
谁不明白,若他真有心,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然而男人刚刚的言外之意就是,真有本事,就直接走招聘程序。
张橙汐的笑容顿时僵住,尴尬一笑坐下:“温总说的是,回头我就把简历发过去。”
老爷子打圆场:“橙汐不用紧张,我这外孙面冷心热,到了海城,你有什么不懂,直接问他。”
张橙汐这才扬起笑容:“好,谢谢吴阿爷。”
“对,你们年轻人,平日没事多交流交流。”张老爷子笑呵呵道,他是越看温庭深越满意。
老爷子起身:“你表哥他们带着镇上的年轻人在后花园喝茶,你过来,我跟你说件事。”
说罢,又让兰姨带张老爷子和张橙汐先过去。
待厅下无人的时候,老爷子开口说道:“怀景,你将云丫头喊过来,让
他们这些个年轻人在园里逛一逛,也好熟络熟络。”
温庭深脸色不是很好。
他觉得,林微云未必会喜欢这种场面。
外公却偷偷说道:“这几个青年才俊,我跟你张爷爷都考察过了,家世人品都不错,我想让云丫头认识认识。”
温庭深怔了两秒,明白老爷子说的认识,是他刚刚经历的认识,不禁皱眉。
“外公你这样,会不会过分了点?”
毕竟不是亲爷爷,介绍相亲这种事,多少会令人反感,更何况是林微云那样心高气傲的女孩。
老爷子却推了他一把:“你以为,我会随便找个男人来糟蹋云丫头?要知道,这些人都是南溪镇几大世家的未婚少爷,若不是这次蚕花节,还不一定能凑得齐这么多,机会难得,我是给云丫头牵线,具体当然还要看她喜不喜欢。”
温庭深直接替林微云回了:“她不会喜欢的。”
老爷子怒了:“你又知道了?”
温庭深眉宇微皱:“若说世家人品,外公这么喜欢她,为什么不把她说给自家人?”
“说给谁?”
老爷子乜了他一眼:“你吗?”
温庭深低咳一声:“不是,外公你多想了。”
“最好是我多想了!”老爷子哼了一声:“你也不看看自己比大人家姑娘几岁,还想打这等歪主意!”
“若是我家有合适的儿郎,我自然是舍不得云丫头嫁与外人。”
“这些个世家子弟不是继承家业、就是留学归来,他们都是文化人,与云丫头般配得很。”
“你一个商人,能给她带来什么?钱吗?”
“你连陪伴的时间都没有,难道让我云丫头给你当婚姻幌子,堵住你爸妈催婚的嘴,然后让她独守空房?”
面对老爷子的灵魂拷问,温庭深愣了两秒,有些哭笑不得。
“看来,外公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又问:“那刚刚是怎么回事?”
老爷子嗯哼道:“这年轻一辈当中,你德生爷爷最看重的就是你,他想撮合你跟他孙女,我当然乐见其成,人橙汐那姑娘,哈弗留学归来,还配不上你?”
温庭深表情很无奈:“我不需要。”
“你不需要,我看你是打算孤寡到老?”
温庭深笑笑没说话,只是忽然想起林微云那张虚情假意的脸。
心中感慨她这演技,不去演戏着实可惜,改天该让周槐南和她切磋切磋!
见他纹丝不动,老爷子拄着拐杖重重敲了敲地面:“你到底去不去?”
温庭深挑了挑眉,只得应下。
正好,这下两人都冷静下来了,他也好找个机会跟小姑娘解释清楚。
然而等他一条信息发过去,脸色顿时一变。
她竟将自己拉黑了?
外公还在一旁催促:“云丫头怎么说?”
温庭深盯着页面那个红色的感叹号,硬是愣了两秒,才收起手机,定定看向老爷子。
“信号不好,我去楼上看看。”
老爷子一脸疑惑:“濯园信号不好?你小子别蒙我!”
温庭深却没理,径直上了楼。
再打电话过去,依旧是忙的提示音。
这姑娘看来是气得不轻。
温庭深思量再三,拨通了关跃亭的电话。
“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要不要?”
正在酒吧跟一帮同事嗨的关跃亭:“……”
十五分钟后,关跃亭打来电话。
“她们已经在去往苏城的路上,说是明早的飞机……”
温庭深放下手机,站在阳台上望着空明的夜色。
润物清明的晚春之夜,微风裹挟着淡淡的月季花香,扑鼻而来,荷塘呱呱热闹的蛙声,与后花园的喧哗之声,相映成趣,而不远处的林宅仿佛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下,喑哑无声。
咫尺距离,却仿佛被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
得知林微云已经离开了,外公心情无比难过,也无心再参与后花园的茶会。
回到房间,就默默垂泪起来。
“白日你张爷爷还跟我说,云丫头母亲那边在给小姑娘施压,想让她跟着嫁进那个徐家,我怎么也想不通,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母亲……可怜她孤苦一人,走的时候也不给老爷子我打个电话,是看到我们这一大家子,心里难受吧……”
这一刻,温庭深心中的负罪感又加深了几分。
“要不,外公你亲自给她打个电话?”
老爷子怔了一下,随即摸出老人机,拨通了林微云的电话。
那头很快接了起来,林微云清脆的声音被外放,似乎还有呼呼的风声。
大概是还在车上。
“阿爷,我还打算明早再给您电话呢,您还没睡吗?”
老爷子眼眸湿润,声音颤抖:“阿爷睡不着,你走了都不跟阿爷说一下。”
那边沉默了片刻:“对不起,阿爷,我这边朋友有点急事,今晚要去苏城,走得急,就没来得及跟您说了。”
老爷子心急,试图留她下来,说:“丫头,你还没到苏城吧,阿爷有件宝物,想让你看看,你见了一定会欢喜的。”
林微云的声音依旧是乖巧:“是什么呀,阿爷?”
老爷子献宝似地骄傲地说:“民国时期的,第一张仿唐五弦琵琶。”
温庭深凝望着外公手里的老人机,不动声色,眼眸半眯。
似乎也在等林微云的回答。
电话那头却突然沉默了。
良久没有说话。
“丫头,你是不是很激动?”老爷子又继续说:“这是怀景前些年,帮我从日本一个民间收藏家手里买来的,这两年我退休在家,闲着无聊研究研究,前段时间给我小儿子带去德国表演,前日才带回来。”
“云丫头,你那么喜爱琵琶,要不要回来看看,试试手?”
——
在夜色中奔驰的小车上,林微云第一次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老爷子温暖的声音在耳边徘徊,令她自责又揪心。
所以,她一心想要的五弦琵琶,竟然是阿爷的宝物?
虽然知道阿爷这样跟她说,是想让她回家,也知道,或许只要她开口,老爷子就会毫不犹豫把那把琵琶送给她。
可是……林微云心中的负罪感突然倍增起来。
阿爷是把她当亲孙女看的。
可他对自己越好,林微云就越无地自容。
“阿爷……我已经到苏城,准备下车了,下次回来,再跟您合奏一曲好不好?”
下次……恐怕是漫漫无期的下次。
她鼻尖微酸,眼角忍不住落下泪来。
一旁的孟其姝看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吓得不敢说话,直到她挂了电话,才敢出声问:“你……不想要那把琵琶了吗?”
林微云吸了吸鼻,眼尾泛红。
怎么会不想要。
只是得知五弦琵琶在外公那里,她瞬间就没了想要的心思。
“如果琵琶在……别人那里,我还能想法子厚着脸皮借用或者买下,可它在阿爷那里,我万万不能开这个口,且不说他老人家也是爱琵琶如命的人,就说现在我们的关系,这算什么呀,刚认了人家做爷爷,就打琵琶的主意,我怎么可以利用阿爷对我的信任和疼爱,去干这种事情。”
她知道,只要她开口,阿爷就会给,可就算阿爷没有想法,但其他人又会怎样看她?
尤其是……那人会怎样想她?
她已经在他面前如此社死了,实在不敢想象,若他知道自己的目的一直都是五弦琵琶,怕是……
林微云忽然不敢想象,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眸,仿佛正盯着她,让人无措。
“孟姐,我忽然觉得,我好像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什么?”
“竟然妄想拥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五弦琵琶、亲情……还有虚无的爱情。
第20章
这一夜, 林微云睡在机场附近的酒店,做了一晚的梦。
她梦见了久违的老林。
他依旧是年轻时候的模样,
清风儒雅, 闲坐在庭院弹着他最心爱的琵琶。
清晨第一缕曙光照在他削瘦的肩头上。
她就站在门口,静静望着他。
两人不像是久别重逢, 更像是临别之际。
老林笑呵呵望着她, 喃喃说:“阿云,你长大了。”
梦境再一转,门前荷塘的荷花全部开了。
粉嫩嫩一大片。
好像是哪位大罗神仙路过, 洒下一片粉色星空。
她看得正意犹未尽时,远远瞧见对面有道清修的男人身影向这边跑过来。
很奇怪。
明明没看清脸, 她在梦里却知道那人是谁。
心里不是没有难过。
因为以后的五弦先生,不再是她的五弦先生了。
在闹钟的催促下, 她失落地从梦中醒来。
明明只是两个短暂的画面,却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耗费了她一整夜的时间。
孟其姝来到她房间时,看到她精神不是很好, 有片刻迟疑:“要不, 我们改签一下,睡好了再上飞机?你看你这黑眼圈……”
林微云却摇头:“起都起来了,反正我现在也睡不着了, 等会儿飞机上补下觉就好了。”
说罢,麻溜地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孟其姝欲言又止,看着她忙碌的身影, 只能叹了口气, 只希望时间过慢一些。
八点,二人来到机场。
过安检时, 林微云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苏城这片湛蓝的天空已经被遮挡起来,看不见任何边角。
她想,她这两年都大概不敢回来了。
从没有哪一次,离开得如此煎熬难舍。
孟其姝似乎了解她的心情,伸手牵住她:“阿云,你要是不舍,我们再待两天?其实我也有好几个地点还没有打卡呢……”
“不用啦。”林微云回过头,笑容浅淡。
孟其姝没有说话,只是牵着她的手,微微用了些力道。
上了飞机后,两人刚落坐下,林微云拿着旅游计划书跟她说:“我查过了,云城有一家听风小院民宿很出名,到时候,我们就在那里住个一两个月,一起去吹风、放羊、弹琵琶……”
孟其姝的眼睛却一直盯着登机口,似乎在焦急地等待什么,并没有听她的话。
“孟姐?”林微云察觉到她的失常,不禁诧异喊了她一声。
孟其姝却一脸的焦虑,没有注意到,却在看到什么后,眼中忽然有光迸出,立马起身招了招手:“嗨!”
林微云震惊了一下,抬头看过去,也是一愣。
关跃亭见到两人,似乎松了一口气,提着电脑包走了过去,热情打招呼:“又见面了。”
林微云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孟其姝笑着说:“是呀,这就是缘分吧!”
“你们两个……”林微云一瞬间有些理不清思绪。
孟其姝便道:“你忘啦,那天晚上,我说有人送我们回来,就是他呀。”
林微云想起昨天下午,双桥之上,也是他戳破了温庭深的身份。
所以,这人……也认识温庭深?
正摸不着头脑时,又听孟其姝问:“你做哪里的?也是去云城吗?”
林微云还是第一次见孟其姝对一个男人这样主动。
关跃亭一脸无奈:“订票晚了,只有头等舱了。”
“头等舱很不错呀!”
“对了,我有几张照片,想发给你看看……”关跃亭眼珠子一转,看了一眼林微云,把自己的票塞给她:“林同学,方便换个位置吗?我跟孟小姐说说话。”
林微云:“啊?”
她一脸莫名其妙看向孟其姝,谁知孟其姝竟然见色忘义推了推她的手臂,眼睛眨了眨:“去吧去吧,等会再换回来!”
林微云愣愣起身,关跃亭便直接坐下,抬头对着林微云露出一个绅士笑容:“林同学,祝您在头等舱有个愉快的体验!”
“……谢谢。”
眼见两人脑袋凑在一起,旁若无人地低语着什么,林微云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像个超高瓦数的大灯泡,只得叹了口气,背上随身携带的背包,往前面头等舱走去。
说起来,她还从没有坐过头等舱。
正好,试试头等舱睡觉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走到头等舱入口,有热情漂亮的空姐亲自接待,看了一眼她的票后,一边笑着往里走,一边说:“小姐这边请。”
林微云瞟了一眼,整个头等舱只有左右两排,像是两个独立的私密套间,左边房门是关着的,只有右边的套间门是开着的。
“小姐,这边是您的位置。”
面对如此安静的环境,林微云内心却不自禁升起一股密闭恐惧感,她下意识出声:“没有其他人吗?”
空姐声音轻柔,弯着身帮她放背包。
“放心我们都在的,您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呼叫我们。”
临走前,又微笑道:“您朋友也在的。”
朋友?
林微云再次黑人脸上线,然而空姐已经离开,她气息沉了沉,走过去探身往里面瞥了一眼,顿时全身僵住。
男人依旧是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清隽斯文,矜贵笔挺,侧眸灼灼望着她,目光深邃沉静,一点都不惊讶她的到来。
林微云却惊得低呼一声,捂住嘴。
一脸不可置信!
“温……温……”
她一时紧张得竟叫不出他的名字,心口扑通扑通跳。
想起刚刚与她交换座位的男人,瞬间明白过来什么。
“你……”
她有些气急,想转身离开。
男人却及时叫住了她。
“林微云!”
“你不是想要五弦琵琶吗?”
林微云一愣,惊讶地看向温庭深,眼眸如黑葡萄,直直盯着他。
男人拍了拍一旁的座位,袖口挽到手肘处,露出一段冷白的小臂,斯文矜贵中又透着几分漫不经心,手腕筋骨微凸,骨节分明如玉,在柔和的灯光下有些耀眼。
“我们谈谈。”
——
套间门被关上后,安静私密的包间里,有不知名却好闻的熏香缭绕,混合着男人身上淡淡的檀香雪松味。
林微云正襟危坐,丝毫不敢动。
飞起渐渐起飞,她手指下意识抓紧了铺在腿上的毛毯,紧张地闭上眼,卷翘的睫毛如蝶翼一般颤抖着。
十五分钟后,直到一阵耳鸣症状消失,飞机进入平稳的平流层,她才睁开眼,手指依旧微微颤抖着。
心情平复后,她才意识到,温庭深的目光似乎一直落在她身上。
“害怕?”
如那晚雷雨之夜,他站在她家门口,轻声询问。
只是同样的问题,林微云这次选择摇头,没有说话。
大抵还是有些生气。
温庭深清了清嗓子,双腿随意交叠着,十指交叉置于膝上,目光轻轻而看向她:“抱歉,以这样的方式打扰你。”
林微云思绪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偶遇。
是他刻意制造的。
温庭深继续说:“第一次见面没坦白我的身份,确实是我的错,如果因为此事给你带来烦恼,我向你道歉。”
密闭的空间里,他的声音显得尤为立体,仿佛就在耳边低语,好听的声线令人差点走神。
“关于你对我的误解,我已经让人去调查了,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一提起这件乌龙事情,林微云心中便有些愧疚。
这本就是她跟夏禾道听途说的,只是没想到误打误撞,竟然误会到他身上。
经过一晚的冷静,林微云其实也没那么生气了,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更何况,她接近他,也是怀有目的的。
“至于我去你学校,只是因为记得,你琵琶弹得不错,很适合《国风之旅》这个舞台。”
林微云怔了怔。
所以,他是因为三年前那次偶遇,在找她?
而她却生生错过了两人第一次重逢?
“还有什么疑
惑?”温庭深见她神色惊讶看着自己,不禁挑了挑眉。
这是林微云第一次听到他说了那么多话,声音虽然依旧清冷,语气却诚恳得有些不符合他高高在上的身份。
她大致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从头到尾不过是一场误会,而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误会,她不确定是陆远峰骗了她跟夏禾,还是她跟夏禾自己猜错了。
但总归,她相信,温庭深绝不是那样的人。
她现在唯一的疑惑,就是他刚刚那句话。
“你刚刚说……五弦琵琶,是什么意思?”
自从知道他就是温庭深后,林微云面对他,始终有一点拘束。
倒不是因为那些谣言。
而是那属于他本身气场的压迫感,在得知他真实身份后,林微云无法再忽视。
昨晚临睡前,她其实有上网搜索关于他的资料。
温庭深,二十七岁,北市人,五年前在海城创办了华宁集团,涉及领域广泛,三年前公司刚上市,如今正是如日中天,在海城享负盛名。
而关于温庭深这个人,网上虽然没有照片,但有主流官方新闻的一些报道,三年前,他曾获过最年轻优秀企业家的荣誉称号,作风正派、低调沉稳,是新一代企业家的领军人物。
林微云有些懊悔。
但凡她早一点查查资料,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一想到自己把那些小女孩的伎俩用在他这样的人身上,林微云就觉得自己幼稚得要命。
他并非平凡普通的小男生,女孩子随便勾勾两根手指,就会控制不住上钩。
而这些天,他应该就是在静静看着她做戏吧。
所以,他能看出她真正目的是那把五弦琵琶,也不是不可能吧。
“我确实……”
“外公说你会喜欢。”
林微云想坦白,自己确实觊觎那把五弦琵琶,但是听到他这样说,还是诧异了一下。
所以,只是因为外公说她会喜欢?
她盯着那张冷峻的脸,一时竟失神了。
温庭深亦侧眸凝着她。
狭小的空间里,两人挨得近,不经意间就能闻到彼此身上的气息和味道,柔和的灯光笼罩在他们身上,让本就暧昧的温度又上升了几分。
这种双人床头等舱,一般都是夫妻情侣座位,听说可以放下来拼成一张大床,打滚都没问题。
林微云无端想起曾刷到过这样一个视频,脸颊微烫。
她缓缓收回目光,转而盯着座椅前面的电子屏幕,想着要不要找个电影看看,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但是她又不太会弄这些高科技电子产品,低着头摸索了一通,也没搞明白。
有些泄气,便放弃了。
下一秒,男人修长冷白的手伸了过来,在屏幕上按了两下,调出电影频道界面。
“想看电影?”
林微云咬着下唇不说话,依旧低着头挑片子。
温庭深目光落在她浑圆的后脑勺,觉得小姑娘这样扎着高高的丸子头,也挺可爱的。
然后目光下移,无意扫过那如雪白的天鹅颈,如凝玉般的肌肤微微泛着红,也不知道是闷的,还是……害羞?
他唇角勾起细微的弧度,伸手探进西装口袋,喊了她一声。
“林微云。”
“嗯?”
林微云抬头,总觉得他这样喊她的名字,语气与往日有些不同。
然后便见男人打开一个熟悉的铁盒,里面装的,赫然就是那日她丢在船上的糖果。
她愕然:“你没扔?”
“为什么要扔?”温庭深反问。
林微云记得,她当时扔得挺决绝的,是真的气糊涂了。
难不成他又给捡回来了?
那是不是说,那条领带也没有破费掉?
温庭深自是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只是似笑非笑望着她,挑眉:“你不是说,这是我的许愿糖?”
林微云腮帮子鼓了鼓,有种挖坑自己往里面跳的感觉。
温庭深默了默,从盒子里拿出一颗粉色包装的巧克力糖果,然后抬眸看向他,淡声开口。
“其实我这次来,还有事相求。”
林微云撑着下巴,心不在焉继续挑片:“你是说合作的事情吗?”
既然是一场乌龙,她之前也确实有看好过这个节目,而且如果真如温庭深说的那样合适,她也不是不能试试的。
然而,男人垂睫望着她,淡声说:“不是。”
“不是?”林微云不禁有些好奇了,转过头看他。
“嗯,”温庭深目光灼灼望着她:“这次我不求合作,求个婚可以吗? ”
“……”
林微云一个不妨,手肘没撑稳,整个上半身往前掉了掉,眼神再次惊愕望着他,满脸写着不可思议。
“温总别欺人太甚。”
她觉得温庭深一定是疯了!
要么就是为了报复她之前骂他,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捉弄她!
但是男人却俯身靠过来,扣着她纤细的手腕,食指压着她柔白的手心朝上。
随后,那颗包装精致的巧克力轻落至她手心,却仿佛泛起了阵阵涟漪。
他目光定定望着她,声音清浅。
“聘礼,五弦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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