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安静的咖啡馆里, 一桌两人,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大概是不想“家丑外扬”,陈玉枝特意支开徐嘉清去买东西了, 然后一脸气势汹汹盯着林微云。
“我辛辛苦苦从湖市赶过来看你!你就给我看这个?三天前领的证?”
林微云点了点头,然后一脸淡定地收起结婚证, 再招来服务员点了三杯咖啡, 顺道吩咐另一杯晚点儿再上。
陈玉枝气得脖子都青筋暴起了,声音刺耳:“你结婚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跟我说?”
“您当年结婚, 也没跟我说一声呀。”
林微云搅拌着杯里的咖啡,淡定从容反问。
陈玉枝瞬时被怼得哑口无言, 许久才找回自己的气势:“你跟我能一样吗?你才多大年纪?知道人家家里的情况吗?就这样糟蹋自己?”
林微云抬头,一脸认真:“首先, 我已经成年了,其次, 我俩单身、未婚未育且身世清白,哪里是糟蹋了?”
她这一字一句, 说得很清楚。
陈玉枝却仿佛被激怒了一般, 也顾不得周围有没有人,直接提高了声音质问:“你就为了气我,随便找个人嫁了?”
“他不是随便的人, 是阿奶帮我定下的婚约。”
闻言,陈玉枝一瞬间愣住了:“你说什么?你阿奶什么时候给你定了婚约?我怎么不知道?”
“您当然不会知道了,毕竟阿奶临终前, 您也不在。”
“林微云!”陈玉枝脸上有痛苦与悔恨交织, 眼里蓄着泪水:“当初是妈妈不对,妈妈不该抛下你, 可是你不能这样糟作践自己啊!”
“我现在过得很好,只要您不逼我,不出现在我眼前,我过得比谁都好。”
陈玉枝含着泪望着女儿,只觉得她眼里的凉薄,像是一把利刃,穿进自己的心脏,痛苦撕扯着。
她不禁浑身颤抖着。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恨妈妈?就因为我跟你爸爸离婚?还是你爸爸去世那一年,妈妈没有带你走?”
“是你不愿意跟妈妈走啊,是你不愿意啊,妈妈后来一直想要你回到妈妈身边……”
面对陈玉枝的声泪俱下,林微云只是咬牙切齿,将拳头握得更紧了些。
在新家和旧女儿面前,她已然做了选择,要不是后面她怀上了孕,顺利生下一个女儿,她还会记得自己有个孤苦无依的女儿吗?
林微云自嘲一笑。
作为
一个母亲,她究竟是怎样做到这样问心无愧的?
如果当初,不是自己亲眼看到那一幕,或许她这些话,林微云就当真了,然后感动得一塌糊涂,跟她走了吧。
可是,陈玉枝永远也不会知道,那段不堪的真相,是她这个做女儿的,第一个发现。
温庭深过来的时候,便是看到这样一幕景象。
女人歇斯底里哭诉,对面的女孩却一脸麻木望着她,眼里是憎恶、冷漠,还有一丝怜悯。
她也在压抑,在愤怒,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冷冷看着眼前的人呢,不知道在想什么。
“微云。”
他温声唤了一声。
林微云愣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向他,冷冽的目光里有几分微不可见的厌世。
这是他不曾见过的林微云。
他快步走过去。
陈玉枝见到风尘仆仆赶来的男人,风度翩翩气质不凡,与刚刚结婚证上的男人一模一样。
她抽了一张纸巾抹掉眼泪,平息了语气,抬头定定看过去:“你就是温庭深?”
然后细细打量。
温庭深上前,在林微云身边坐下,伸手握住她放在桌上无措的手,再抬眸看向陈玉枝,声音寡淡。
“抱歉,由于种种原因,我跟微云结婚没有提前通知您。”
他礼貌周正,只是面上却没有一丝歉意。
陈玉枝现在只关心他的身世,问道:“温先生是哪里人?既然是阿云的奶奶定下的人,想必也是南溪镇的?”
温庭深回:“家母姓吴,跟林家是邻居,外祖父与微云爷爷奶奶,曾是至交。”
“姓吴……”
陈玉枝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隔壁邻居一家是姓吴来着。
只不过她嫁到林家那么多年,也没听人提起过这家人,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林微云跟吴家的外孙有过婚约。
“既然是邻居,那我得找个时间,登门跟你父母见个面。”
“外祖父最近病了,恐怕不方便见客。”温庭深看向林微云,目光柔情,眸色漆黑如墨,“有时间,我会安排。”
怎么剧情好像偏离中心了?
他们设定的匹诺曹计划明明不是这样的呀!怎么还给她们留机会了?
林微云瞪着眼睛盯着温庭深,拇指在他虎口处扣了扣。
因为每日练琵琶,她没有留指甲,这种扣法根本没有威慑力,圆润的指腹软软划过肌肤,反而惹得男人嘴角的宠溺更深,目光深深望着她,温情款款。
“我与微云相识三年,因为外公病重,家里人催得急,希望我们早日成家,所以才匆忙领了证,阿姨若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跟我说。”
说罢,他拿出一张名片,给陈玉枝递了过去。
陈玉枝接过名片一看,怔了两秒:“华宁集团……执行总裁?”
她没想到,眼前年纪轻轻的男人,竟然已经是一家公司的总裁,也不敢相信,林微云突然之间就找了这么好的一个男人。
她看他的眼神当即变了,笑着说:“好,你有时间再安排。”
这场交谈,从原本的气氛僵持,到最后出乎意料的和气,温庭深游刃有余的回答,已经让陈玉枝相信了他们两人的婚约,甚至因为他的身份,对他有些敬畏,反而没有刚刚面对林微云的高高在上,捏着那张名片,唯诺地点头。
林微云坐不住了,她站起身想离开。
温庭深也跟着起来,自然而然握着她的手,对陈玉枝说道:“我跟微云晚上还有事,您如果没有落脚点,我可以让人给您安排酒店?”
陈玉枝也算是老江湖了,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她现在也不想得罪这个女婿,只说:“我等会儿就回湖市了,你们去忙吧。”
走出咖啡厅,徐嘉清一脸愁容站在门口,低低喊了一句:“阿云。”
温庭深低眸看向林微云:“有些事情,拖着还不如一次性解决。”
林微云思量片刻,轻轻点头。
“五分钟,我在车里等你。”
说罢,温庭深松开她的手,往不远处的黑武士走去。
五分钟,很短。
但对林微云来说,却十分漫长。
她很厌恶见到跟陈女士有关的人,哪怕这个人,曾与她一同长大,如哥哥般存在。
一别七年,徐嘉清上一次见到林微云,还是在出国前,他偷偷回了一趟南溪,想找她问清楚,为什么不愿意去徐家。
也是在那一天,他才知道,自己父亲做了对不起林微云的事情,只是当时他不愿意相信。
“阿云,这么多年,我欠你一句道歉。”
“我不需要。”林微云迎上他的目光:“我也不会接受,如果你真觉得良心不安,就麻烦说服陈女士,让你们徐家的人,少来恶心我!”
徐嘉清点头:“阿姨那边我会去说的,阿云,也希望你一切都好,我会离开海城的。”
他原本回国,就是想替父亲赎罪,但既然如今她已经嫁人,有了新的生活,他就不该再出现。
林微云抿了抿唇,既然得了他的承诺,也就无话可说了。
她看了眼手机时间,便抬步离开了。
徐嘉清呆呆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看着她走向那辆黑色兰博基尼,对上后座位上男人凛冽的目光,有些失落地低下头。
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他遗憾的是,那些从未表白于心口的话,再也没有任何立场说出。
——
回国际公馆的路上,林微云表情很是不爽,但因为有司机在,她不想跟温庭深多说,只能板着脸看向车窗外。
直到回了家,她跟在温庭深身后进了屋,忍不住问:“你刚刚,为什么不按照我们之前的计划来?还对她那样客气?”
温庭深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往沙发走去。
“我不觉得,毫无地位的家庭主妇身份,会让她不再纠缠你,或许,她会想办法让我们离婚。”
“啊?”林微云一头雾水,走过去:“你在说什么?”
为什么会担心陈玉枝让他们离婚?
温庭深抬眸,一脸平静地看她:“她始终是你母亲。”
“不是……”林微云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跟陈玉枝的关系,只是有些焦急,“你就不该表现得那样好,不然她以后就粘着你吸你的血,到时候你想甩都甩不掉!”
“为什么这么说?”
林微云欲言又止,只因那些事情太过不耻,她甚至没有勇气说出来。
“林微云,我原本以为,她只是想逼你结婚,但如今看来,并非如此,你们之间,还有其他的问题。”
他目光微抬:“这些问题,不方便跟我说吗?”
然而林微云很是抵触提起陈玉枝,咬着唇死死盯着他,像是在挣扎着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只管听我的,无视她就行了。”她只是想让陈玉枝知道自己已婚,且在夫家毫无地位,以后不再打她的主意就好了。
温庭深稍顿,目光落在她煞白的脸上,语气不自觉放温柔了些:“可我们现在是夫妻,一条船上的关系,很多事情要一起面对,我需要知道真相。”
林微云一愣。
合约夫妻,也算夫妻关系吗?
有那么一刻,林微云觉得自己总是捉摸不透温庭深的心思。
如果说这场婚姻好比登上了一条通往未知的船,她赌上所有攀登上来,却后知后觉发现,船上到处都是鲜花。
而他,是那个贩卖鲜花的人。
接触越深,他对她的诱惑力就越大。
“反正,她以后要是来找你,你别理就是了,要是逼得急了,你跟我说,我自己会处理。”
林微云不自然地低下头,说完就上楼回了卧室。
她才决定远离他的温柔乡,自然也不想因为陈玉枝的事情,与他牵扯越深,是她一开始没有坦诚,把问题看得太简单了。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温庭深坐在沙发静了许久,
陷入沉思。
直到夜幕降临,钟姨过来做好了饭,以为小两口吵架了,便小心翼翼建议:“先生,女孩子都要哄的,有什么事,你耐心跟她好好说就是了,千万别冷战。”
温庭深淡然点头。
他没想过跟她冷战。
待钟姨离开后,温庭深上楼来到次卧门口,措辞了片刻,敲了敲房门。
“下来吃饭了。”
“刚刚是我的错,没有考虑你的心情,你若不想说,可以选择不说。”
“以后,都听你的。”
温庭深又敲了两下门,里面依旧没有动静。
“林微云?”
这次,他没有迟疑,转了下门柄,好在里面没有反锁。
温庭深推门而入,里面漆黑一片,隐隐传来一些哭泣声。
如那晚她喝醉了,在林家哭得歇斯底里又压抑低沉。
“林微云?”
温庭深开了门口的小夜灯,走到床边,看到小姑娘蜷着身子,抱着枕头抽动着,任凭他喊也没有反应。
直到拿开枕头,看到她紧闭的双眼,鼻翼挂着泪珠,才知道,大概是陷入了梦魇。
他俯身坐在床边,伸手顺了顺她凌乱的发,语气温柔,喊她名字。
“林微云。”
如是喊了好一会儿,林微云缓缓睁开眼眸,眼前灯光朦胧,她一时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只是耳边温柔的声音,让她瞬间泪崩,伸手抱住了近在咫尺的人,委屈至极喊了一声。
“老林!”
温庭深微顿。
这是第二次,她误把自己当做了她父亲。
他无奈,却也心疼至极。
伸手抚着她的后脑勺,轻轻拍了拍,一下又一下,十分耐心安抚,然而怀里的女孩却哭得更凶猛,仿佛积压许久的洪水倾泻而出,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温热湿濡。
“我好难受……阿爸,我好难受!你说的我做不到……她不爱你,也不爱我,一点儿也不爱我……”
胸前的衣领被她用力扯着,顶端两颗扣子直接拉扯开,滚烫的泪珠掉落在他锁骨、心口。
温庭深屏了屏呼吸,喉结微动,克制又冷欲:“林微云,是我。”
低沉磁哑的声音,直击天灵盖,正沉浸在他温暖怀抱的林微云身子猛然一颤,抬起迷蒙的眸子,借着橙色的灯光,看清了那张脸。
她傻愣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思绪。
不是老林……
“对……对不起……”她红着眼,泪珠将落未落挂在脸颊上,眼神空洞望着他,仿佛没了灵魂的瓷娃娃,而后想起什么来,小心翼翼后退,又似恋恋不舍。
温庭深眼睫稍垂,几乎是没有多想,覆在她后脑勺的掌心微微用了些力,没让她后退开。
就这样被他暧昧不明地摁在怀里。
两人静静贴着,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和气息萦绕着。
“林微云。”
“嗯?”林微云抽噎了两下,怔怔抬头。
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凸.起的喉结。
她忽然发现,自己很喜欢听他叫她的全名,沉沉的,有一种郑重、带着偏爱的亲近,让她能感觉到自己被人看到的存在,心情也会跟着莫名好起来。
就如此刻,被他拥在怀里,梦里那些难过和委屈,瞬间就从心底消失了。
温庭深下巴轻抵着她眉心,嗓音低磁。
“知道契约双方应该遵守的原则吗?”
林微云感受着那一丝丝温度从他下巴传至她眉心,内心的冰冷仿佛被这温度融化一川河水,蓄在眼眶。
“知道,自由平等、诚实信用。”
温庭深叹息一声,冷峻的下巴似有若无在她眉心摩挲了两下,动作温柔宠溺至极。
“还有互相信任。”
第32章
信任?
乍一听, 林微云觉得这两个字很可笑。
就连真正夫妻之间的信任都薄如蝉翼,更何况他们这种合约夫妻,真的有必要谈信任吗?
可当这两个字是出自温庭深之口时, 她怔然呆住了。
她蓦然想起,那一纸合约上, 这个男人几乎把自己所有家底都压在她身上, 毫不迟疑,没有退路。
哪怕她并没有坦诚所有,包括她的家庭、她的财产。
从头至尾, 温庭深甚至都没有过问过一句,或许他并不在意她那可有可无的家底, 但她的表现,确实没有做到他那样无条件的信任。
她所谓的平等, 也并不完全平等。
所以此刻,当温庭深要求两人互相信任时, 林微云迟疑了。
她不知道该不该跨出这一步,也不知道温庭深是不是一个合适的倾诉对象。
那些从未与人言说过的心里话, 哪怕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也从没想过要找个人诉说,一年又一年,压在心底, 等着腐烂的那一日。
良久的沉默,让温庭深也以为,她终究是不愿敞开心扉。
他长叹了一口气, 手无力地从她肩颈滑落:“算了, 先去吃饭吧……”
刚要起身,却发现腰间的衬衫被一小道力量扯住。
不轻不重, 似被柳枝挂住一般,挠在一侧。
温庭深低眸一看,小姑娘纤细雪白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衫一角不放,胸前那颗圆润的脑袋,也瞬时往他怀里蹭了蹭,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不让他离开。
“林微云……”温庭深喉间一紧,好像被她按中了命门,手停在半空中,迟疑不下。
“温庭深,我能把你当树洞吗?”女孩软糯的声音,从他胸腔嗡嗡传出。
温庭深紧皱的眉心散了散,低眸望着她的发顶,语气温柔:“我的荣幸。”
“那你不要说话。”
“好。”
“听完之后,也要自动清除记忆。”
“听你的,”温庭深似乎笑了一声,“我现在就是一棵树。”
然后又是一个漫长地沉默。
林微云闭着眼,想象自己正抱着一棵树,趴在洞口,酝酿着如何倾诉心中的苦闷,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那个埋藏久远的秘密,像是揭开久未愈合的伤疤,撕得生疼。
关于小时候的记忆,她很多都记不太清,但唯有陈玉枝这件事情,因为年复一年会在心里提醒自己,所以她清晰记得每一个细节。
记得那是一个暴风雨夜,她撑着伞去找徐嘉清,却看见陈玉枝跟学校刚转过来的新教导主任,也就是徐嘉清的父亲,从徐家楼下出来。
两人更撑一伞,从她面前走过。
他们没有发现她,低着头聊天,神色愉悦。
那个时候,林微云才十二岁,天真地以为,他们一个语文老师,一个教导主任,肯定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才会走在一起,她希望自己没有多想,也下意识没有放在心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从那以后,林微云就发现,陈玉枝跟老林漫长的吵架、冷战,甚至闹着要离婚,面对老林和她,都没有好脸色。
唯有在学校教课时,她才会变回那个温柔的语文老师。
她不再回家,宁愿每日待在学校,包括周末。
而当时的老林刚从福建回来,一心一意沉浸在南音文化中,他以为妻子是闹脾气,特意熬了鸡汤,让林微云送过去道歉。
林微云去到办公室,陈玉枝不在,有老师说,他们年级最近在准备文化节的事情,估计是跟教导主任去忙了,她无意想起什么,便想着去找徐嘉清,想让他带自己一起去徐家,但那日正好碰上周六,学校放假,徐嘉清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林微云怕鸡汤坏掉,便一个人提着保温盒,辗转来到徐家。
她知道徐家的备用钥匙藏在徐嘉清一只球鞋里,掏出后熟练地开了门,她想喊一声“主任”,却被卧室传来的声音惊住了。
饶是十二岁的年纪,林微云也跟着同学看过不少台湾言情小说,知道这种声音代表着什么,当时的她,吓得愣在原地,脑中轰然一响,犹如炸弹开花,炸得她脑子一片空白,眼泪也扑簌簌直落。
过往所有的不对劲,在这一刻都仿佛证实了什么。
林微云觉得整个天都塌了,踉跄回了家,老林还关心询问,母亲有没有喝完,可看着碗里一滴未动的鸡汤,
以及女儿凝重慌乱的神色,似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当她说出“母亲出轨”这四个字时,老林眼里最后的一束光,黯然消灭。
“我曾经不停地悔恨,或许是自己看错了,听错了,我不该那么直接告诉老林,”林微云扯着他的衣衫的力道紧了紧,情绪有些崩溃,“也许,他们还有回旋的余地。”
温庭深只下意识将她抱紧,没有出声,认认真真扮演树洞的角色。
林微云沉浸在那段痛苦的回忆中,伏在他怀里抽噎。
当时的老林,很是镇定,又或许是,早有怀疑吧。
毕竟,同床共枕了十几年的人,有什么变化他心里岂会毫无察觉。
那段时间,家里再无往日温情,老林生了一场大病,陈玉枝依旧是夜不归宿,而林微云的成绩,每况愈下,她开始抵触去学校,躲在房间里哭,徐嘉清来找她,她怒气冲冲将人赶走,她甚至写好了实名举报信,要让那个毁了她家庭的人身败名裂。
“可是老林不让,他要我永远保持沉默,放她自由,去追寻她想要的幸福。”
他说,那是他欠她的。
欠的什么?
因为没有给她荣华富贵的生活吗?
她本可以堂堂正正离开,却选择了这样残忍的一个方式,让这个家支离破碎。
老林没有跟陈玉枝撕破脸,只是让他们离开南溪镇,永远别回来,林微云知道,老林这样做是为了她,为了她能有一个健康成长的环境,不受人诟病指点。
她被送去了市里最好的中学,老林也逐渐从工作中回归家庭,周末都在家等着她放学,好像一切都回归了平静,也没有任何风言风语。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两人是感情破裂,陈玉枝离婚后去了湖市。
“那时候我年纪小,以为哪怕她不爱老林了,可总归也是爱我的,我是她女儿呀。”
直到老林出事那一年,她一个人孤苦无依,原本以为,这样子,她应该会回来一趟吧,但是林微云听说,她刚怀上孕,因为年龄大胎位不稳,没法过来,后来还是村里张爷爷帮着主持老林的后事,所有人都以为,她情有可原,只有林微云知道,她是狠了心不想要这个家里的任何人了。
也是那个时候,林微云才认清一个事实。
她真的没有家了。
守灵的那七个夜晚,她无数次幻想过,陈玉枝会从某个方向出现,然后带她走。
但自始至终,陈玉枝都没有出现过。
直到一个月后。
老林的赔偿金下来,是很大一笔金额,大概是因为他买了保险。
林微云忽然想起什么,抱着温庭深,声音很轻。
“温庭深,抱歉,我没有跟你说,其实我有一笔小金库,老林的赔偿金有整整一百万。”
温庭深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拥得更紧了些,有一下没一下抚着她的后脑勺,像是安哄不安的小baby。
林微云又继续说:“也许,那一百万对你来说,微不足道,但那是老林用生命为我换来的,我没打算用,可有人惦记上了。”
那个女人,就那样挺着个大肚子,声泪俱下,说自己来晚了,说要带她走,就跟白天在咖啡馆一样。
林微云却早已看透了她那张虚伪的脸,心如死灰,村里人怎么劝,她都没同意。
“我宁愿当个孤儿。”
“有时候,她把我逼急了,我很想撕下她的面具,可是我答应过老林,一辈子都要假装不知道。”
“你说我爸是不是很傻?为了这样一个女人,丢了家,丢了性命,你说他九泉之下,会不会后悔?”
“他看到我这么难过,还会坚持让我守口如瓶吗?”
“为了一个不爱我们的人,值得吗?”
这一晚,林微云说了很多很多,像是找回了倾诉的欲望,对着温庭深这棵树,把所有委屈和难过。
到后来,说累了,哭累了,她脑袋一歪,倒在男人怀里,再一次睡去。
像是拔去了心底的所有刺,这一晚,她不再蜷缩着,游离于虚无的梦境中,实打实沉沉睡了一觉。
——
再醒来,已是早上八点。
林微云睁开眼,发现眼眸有些酸肿,自己衣衫完整躺在被窝,鼻尖仿佛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雪松气息。
这种气息,一瞬间就让她想起了昨晚的事情。
当即抓了一个枕头盖在脸上,脸颊发烫。
所以,她昨晚什么都跟温庭深说了?
还说着说着,就在他怀睡着了?
就算是要信任他,对男女之间最基本的警惕也该有吧?
“啊啊啊啊啊!”
林微云懊恼地打了几个滚,一时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好不容易挣扎了十来分钟,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她想,这个点,他应该早已经去公司了吧!
然而等她换了衣服下楼,赫然看到厨房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当即愣在楼梯间,呼吸一滞。
“早。”
早在她走出房门那一刻,温庭深就听到了她的动静,抬眸与她目光相对。
他似乎也没有睡好,声音有些沙哑。
不过更令林微云诧异的是,他身上围着的墨绿色围裙,还有火上,一锅正滚烫冒泡的粥,和一锅滋滋作响的溏心煎蛋。
她很意外,他竟然会自己亲自下厨做早餐
“早……”林微云语气迟疑,没想到大清早会看到这一幕:“钟姨今天没来吗?”
温庭深将一锅粥端到餐桌,淡声道:“嗯,这两天请假。”
说罢,下巴微抬,指了指冰箱:“拿两瓶牛奶,可以吃早餐了。”
“哦……好。”林微云下了楼梯,直奔冰箱。
打开柜门,冷气扑面而来,也让她脑子瞬间清醒了。
他刚刚看她的眼神,好像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回到桌边,刚坐下,温庭深就递了一杯温水过来,声音也是温润的:“先喝杯水。”
林微云清了清嗓子,大概是昨晚说得太多了,喉咙有点干痒。
然而看到那个杯子时 ,不由再次怔住。
是她在云城亲自做的那个水杯。
再抬头,看到温庭深也用了同款的瓦猫杯,正仰着头喝水,喉结滚动,莫名性感。
可爱童趣的风格,搭配他那张禁欲冷冽的脸,有些格格不入的反差萌。
他愿意拿出来用,那就是表明,对这个礼物还算满意吧。
对上她瞪大的眼眸,温庭深镇定自若放下杯子,抬头看向她,眉眼清隽,漫着笑意,瓷瓦轻碰大理石桌面,发出清脆的声音。
“挺可爱的。”
林微云低头看着两个并列在一起的杯子,仿佛被打上了情侣专属标签,不禁脸颊微热。
当初选择这两个颜色,纯粹是因为好看,也没想过,他们会在同一个屋檐下用,这样看着,着实有些暧昧。
“吃早餐吧。”温庭深将煎蛋和小米粥递到她前面,“关跃亭有跟你发消息吧,让你下午再去公司。”
林微云低头咬了一口鸡蛋,溏心香糯四溢,即便有些烫,她也忍不住多吃了两口。
“嗯,刚看到信息。”
现在能确定,是他跟关跃亭提的。
温庭深搅拌了一下碗里的粥,盯着她,唇角勾起:“林微云。”
林微云抬头:“嗯?”
“你昨天说,要换个小一点的房子?”
林微云点头:“那个……别墅搞装修要挺久的……而且房子太大了,我一个人住,不太习惯。”
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别墅,她担心自己晚上睡不着觉,总觉得会有小偷翻进来。
就如同当年老林的赔偿金打进账户后,顾阿婆、张爷爷他们几个日夜没有睡着觉,就守着她,生怕她弄丢,或者被有心人惦记上。
温庭深低着头,随意喝了两口粥,然后放下匙羹,煞有介事地看着她:“那就住家里吧。”
“啊……”她反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家里,是指这里。
“我在海城没有多余的房,别墅你可以放着慢慢装修,不着急。”
林微
云忍不住结巴:“这、这样方便吗?”
“有什么不方便?我一个人住,多一个人也无所谓,更何况,这里离公司跟你学校都近。”
“……”林微云想说,孤男寡女的,好像不太好。
可名义上,他们是夫妻。
实际上,经历昨晚那样的事情之后,他好像对她也没有什么潜在危险。
她这种担心,看着实在多余。
温庭深又说:“月底,外公要来复查,到时候肯定会住几天,我们也需要锻炼一下默契,不是吗?”
这倒是事实。
之前他就有提过这事,到时候肯定要在老爷子面前演一下夫妻情深的戏码,虽然这些都是骗人的,但他们领证本就是为了老爷子的身体健康,想让他开心。
她缄默了几秒,再开口:“行吧,等外公这件事情定了,我再想办法。”
温庭深垂眼看她,黑眸沉沉,说了声“谢谢。”
林微云感觉有些奇怪,明明她才是应该要说感谢的人,无论是这场婚姻,还是她的工作,或者昨天他替她解的围,听她说的那些秘密。
明明每次,是他拯救她于水火中。
但被他这么一说,好像又变成她帮了他的忙,她的那些愧疚不安,因为自己还能帮助到他的这些点,潜移默化地又减淡了几分。
低着头,再次咬上那溏心鸡蛋,她好像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感,只能夸赞眼前的美食:“你手艺真好,煎的鸡蛋都这么好吃。”
温庭深笑了一声:“你喜欢就好,我也只会这些。”
林微云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暖,安安静静吃完了所有的早餐,正准备把碗勺收起放到厨房去时,温庭深突然又出声喊住了她。
“林微云。”男人声音温柔得不像话。
她看过去的时候,温庭深正伸出右手,一颗草莓味巧克力糖果躺在他手心。
那是蚕花节那日,她送给他的许愿糖。
第一颗糖,他用来求婚。
第二颗糖,他依旧打算用在她身上?
林微云诧异抬头看向温庭深,有些受宠若惊,眼底是慌乱、懵懂:“你这是……”
温庭深看着她,伸手拽过她的右手,将那颗糖放入她手心,然后让她紧紧握住,再抬眸时,眼眸漆黑柔情,仿佛要将她吞噬掉。
“我想让你忘记那些不开心。”
“做你自己。”
“可以吗?”
第33章
第一天去上班, 林微云感觉还不错。
下午的地铁没那想想象中那么可怕,她回学校拿了琵琶,然后一路戴着耳塞听着歌, 七个站到华宁。
关跃亭的编曲能力很强,光是一个开场曲《九州山河》的demo, 就让林微云感觉到了华夏风骨的气魄, 柔美中带着大气,非常具有代表性的国风气场。
而林微云对琵琶的独特见地,也给关跃亭提供了不少新思路, 熟悉了曲谱后,两人又作了一点修改, 眼看着到了下班时间,林微云还意犹未尽。
关跃亭却瞥了眼手表:“走走走, 今天就到这里吧,晚上给你办了个接风宴!”
林微云惊诧抬头:“这么隆重啊?”
关跃亭笑:“主要这些小子馋楼下新开的海鲜火锅许久了。”
两人从录音棚出来, 工作室其他人也正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小小苏跑过来勾住林微云手腕:“微微姐, 我们吃日料还是海鲜呀?”
林微云:“看你们喜欢。”
“你今天是主角, 听你的!”
其他人也都点着头看着她,林微云便笑:“那就海鲜吧。”
她最怕做选择了,还好关跃亭提前给她透了信。
“耶!”
果然, 众人欢呼,齐齐下楼。
工作室的工作时间比较弹性,一般五点半就下班了, 而这个点, 华宁集团的员工还在加班,是以, 下楼的时候,电梯宽敞无人。
他们工作室一行十几人,分了两批下去,还多出两人。
“你们先去点单,找个大一点的包厢。”
关跃亭让其他人先下去,自己带着林微云往另一边的总裁专用电梯走去。
其他人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大概是知道关跃亭跟华宁集团老板的关系,只是没想到林微云第一天上班,就有这等殊荣。
“你们昨晚怎么了?”
进了电梯,只有两人,关跃亭卸下总监严肃的姿态,一脸八卦盯向林微云。
林微云愣住:“什么怎么了?”
关跃亭嘿嘿笑:“温总破天荒迟到,还特意打电话给我,把你的工作时间调到下午,你们两个没什么鬼才信呢!”
林微云:“……”
“该不是那家伙把你怎么了吧?”关跃亭说的隐晦,但词意明显。
林微云涨红着脸,连忙摇头:“不是!我昨晚……心情不好,仅此而已!”
“不是他惹你的?”
“不是,是我自己的私事。”
“那就好,我现在就想,《国风之旅》这个节目,少说要近两年才能完成,到时候可别我们合作还没结束,你跟他的婚姻就闹掰了,那我夹在中间,多为难呀!”
林微云想起什么,坚定道:“不会。”
“嗯?”
“我说,我们不会闹掰。”
温庭深对她那样好,即便他真的要结束契约,她也不会有意见,更不会怪他的!
如果他找到了喜欢的人,她也会自觉退位,为他的爱情保驾护航!
但不知道为什么,想起这种可能,她就有一丢丢……真的就一丢丢的低落。
恰好电梯到达一楼,门开的那一刹那,她低落的目光,不经意间撞进了一道视线中。
温庭深一行人正候在电梯外,似乎早已料到里面有谁,开门的一刹那,眉尾轻挑,一副果真如此的。
林微云惊讶地张嘴,一个“温”字刚到嘴边,看到他身后不远处,小小苏和林则飞正等着她们,便又强行咽了下去。
不过,她能确定,刚刚那一丢丢低落,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好像不见了。
温庭深也直直盯着她,目色温柔,直到关跃亭出声,才眼眸微转,看向关跃亭那边。
“温总,巧啊!借你电梯一用。”
关跃亭自在地跟他打了声招呼,然后带着林微云出电梯。
温庭深淡然点头。
擦肩而过时,他问了句:“下班了?”
林微云看向关跃亭,显然是要他答话。
关跃亭来回看了两人一眼,感觉自己就像个传话筒,没好气道:“去吃火锅,温总要一起吗?”
林微云下意识看向温庭深,他正迈着大长腿走进电梯,优雅转身,掀眸看了他二人一眼,眉峰微蹙:“不了,出差。”
“就知道……”关跃亭啧声。
电梯门缓缓关上,林微云感觉到电梯里那道炙热的目光,透过那条细缝,似有若无落在她身上。
“这人吧……有点无趣,林同学你多担待一下。”关跃亭忍不住吐槽,“平日喊他出去聚聚都要推三阻四,好像这个公司没了他就不能转了!”
林微云打断他:“他是老板,没他应该是不能转了吧?”
关跃亭:“……他还是个地球人呢!”
林微云忍不住笑出声。
内心OS:她不觉得温庭深无趣啊。
——
等海鲜上桌的时候,林微云忽然想起什么来,她拿出手机,给温庭深发了条信息。
林微云:【那个……今天可能要晚点回】
第一次跟人同居,林微云觉得,还是要报备一下回家时间比较礼貌,更何况,刚在电梯口,听到他说要出差,她不禁有些好奇。
白天也没听他提过。
很快,温庭深回了两条消息。
五弦先生:【好,结束让关跃亭送你回家】
五弦先生:【我临时去北市出差,钟姨明天会回来】
原来是真的要出差啊~
林微云叹了口气,想着第一天下班回到家,还是要一个人,便有些失落。
当即回了个“好”字,须臾后又切换页面,给夏禾
发了条信息。
聚餐结束,得知她要回学校,关跃亭便亲自把她送到海音学院校门口。
“怎么想起回校了?”
林微云回:“有东西忘了拿。”
其实她就是不想一个人面对那么大的房子,感觉原本就孤单的内心,会被无限放大。
走在校园的路上,林微云想起早上,温庭深郑重请求她忘记那些不开心,做自己就好。
她没有不开心。
她已经成年了,不是那个因为一颗变了质的糖,而心痛欲绝的小女孩了,陈玉枝于她而言,早已毫无瓜葛,这件事情在老林下葬那日,她就想明白了。
这些年,她没有与陈玉枝彻底断绝关系,纯粹只是因为,她不想陈玉枝好过而已。
受害者无人问津,施害者心安理得。
她做不到。
所以,她偏要借着这一百万的由头,吊着陈玉枝主动联系自己,然后时不时提一下老林,戳一下陈玉枝的脊梁骨。
但凡陈玉枝有最后一丝人性,夜里也会无法安睡吧。
温庭深或许不会想到,她也有这样阴暗的一面吧。
她好像……又违反了合约基本原则。
晚上十点,刚跟夏禾说完悄悄话,正准备爬上铺睡觉,温庭深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林微云惊得连忙起身去阳台接,压低了声音:“有事吗?”
“你不在家?”
电话那头,背景有点嘈杂,听着像是在机场里,温庭深的嗓音低磁,在这枯燥的夜里,显得有些清凉。
“嗯,我在宿舍,怎么啦?”林微云握拳放在唇边,小心翼翼回,担心在洗澡的夏禾听到。
温庭深顿了一下:“没什么,我后天回。”
“哦~好。”
两人简单说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林微云觉得这个电话有点奇怪。
直到第二天,她下了班,回到国际公馆。
门口保安认出了她,捧着一大束花跑过来:“林小姐!”
林微云刚刷了脸进去,笑着问:“您好,怎么了?”
保安将那束花递给她:“这是温先生昨天订的花,您跟温先生都不在家,我就先收在保安室了,温先生说,您回来的时候,交给您就好。”
“花?”林微云疑惑地接过那一大束,沉甸甸得有点重。
两支超大的向日葵,还有粉色荔枝玫瑰和一束剑兰点缀,热烈中带着几分清雅,莫名觉得甜蜜。
林微云想起昨晚那个突然的电话,不禁嘴角微扬。
原来昨天,他也有给她准备惊喜呀。
——
过了几日,等温庭深从北市回来,林微云还没来得及跟他道谢,刚下班就被夏禾一个电话叫走了。
“微云,我失业了~”
等到了酒吧,夏禾已经喝了点酒,林微云拿掉她手里的酒杯,将她从吧台扶到卡座。
“发生什么事了?”林微云直觉,这件事情或许跟她有关。
夏禾皱着小鼻子,叹了口气:“店里最近几个大单都被截了,琴行生意不是很好,有几家连锁店被投诉资质不过关,我在的这家昨天也被要求关店整改,我担心陆师兄找我,就主动辞职了。”
林微云一脸愧疚:“对不起,禾禾……”
“你说这些做什么呀?”夏禾握住她的手,有些激动:“我只是想给你提个醒,以后远离陆远淇,我听说他是最近遇到了什么难事,怕牵连你。”
林微云第一时间便想到,这大概是温庭深的手笔。
只是让他关店整改,已经手下留情了,他应该不敢再乱来。
“你不用担心我,倒是你,刚工作没一个月。”林微云拍了拍夏禾的肩。
关于温庭深的事情,她还没想好,要找个什么机会告诉夏禾。
毕竟,他们两人之间好像还有个误会没有解清。
“我没事的,其实要不是我那几个学生,我也不喜欢在九月琴的工作气氛,就感觉自己像个推销员,不像老师。”
夏禾忍不住又灌了两杯酒,林微云知道她心里不太舒服,也就由着她了。
“禾禾,你别担心,这段时间我也帮你看看,哪里有合适的琴行吧。”
思来想去,林微云觉得这件事情,还得麻烦关跃亭留意一下,毕竟在这个圈子里,他人脉比自己广。
打定主意后,她便给关跃亭发了条信息,大概意思是要请他吃个饭,求他帮个忙。
而此时的关跃亭,正在温庭深的办公室喝着茶。
“老实交代,九月琴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关跃亭翘着二郎腿,饶有兴致问道。
温庭深低眉处理文件,眼都未抬:“你有意见?”
“那倒没有,就是觉得,你这一招会不会太狠了些?”关跃亭放下茶杯,“我打听过了,他也就是暗地里在林同学面前编排了你几句,还真没胆往外造谣,你这样将他赶尽杀绝,让他在海城无立足之地,确定不是有私心?”
温庭深没有说话,只是眼中凌厉深了几分。
沉默等于默认。
“你该不会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吧?”
果然,温庭深握笔的指尖稍顿,抬眸扫了他一眼。
关跃亭嗤笑一声:“真的是因为林微云?所以你这是动了真情?什么时候?婚前还是婚后?”
他之前真是中了邪,才会相信他们的鬼话!
什么为了老爷子的身体健康不得已结婚!
老爷子生病都这么多年了,真要因为老爷子喜欢林微云,温庭深才选择她,那之前老爷子还说喜欢过他家妹妹关兮月呢!
小月也暗恋他好多年啊,他怎么不娶小月?
温庭深飞速签了几个字,这才懒懒抬头问他:“你今天很闲?”
关跃亭磨挲着茶杯:“是有点……”
刚说完,手机里跳进来一条信息,是林微云的。
他看了一眼,不由得一笑:“现在不闲了。”
温庭深低下头,继续工作懒得搭理他。
关跃亭:“你老婆约我吃饭。”
温庭深扔了笔,目光倏冷盯着他。
关跃亭还嫌火拱得不够大:“你刚下飞机吧,还没来得及跟你老婆见面吧?有什么话需要我带?”
温庭深起身,一脸淡然:“华宁地价又涨了一倍,你们工作室的租金……”
“别别别!哥带你过去还不行吗?”
关跃亭真是服了这个只会用钱拿捏他的兄弟,囫囵喝了一口茶,跟了上去,还忍不住笑着教育:“我说温庭深,你跟我来金钱这一套没关系,你要是在林同学面前也这样,动不动就提契约婚姻,金钱利益,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那你别想得到林同学。”
温庭深脚步一停,想起他每每对某人亲近一些,那人就一脸惊诧提醒他——“我们是契约婚姻啊!”
他便有些不耐,拉开门:“爱提的是她。”
关跃亭恍然大悟:“好像是这样,我看林同学看得很开,对你完全没有非分之想啊。”
温庭深自嘲一笑,她的非分之想,全在五弦琵琶上。
一路上,关跃亭凭借着两段感情经历,开始给温庭深灌输追女孩秘籍。
“你们既然都已经住在一个屋檐下了,就别搞谦谦君子那一套了,时不时来个暧昧对对碰,碰出个火花,让她对你神魂颠倒,不在话下。”
“什么对对碰?”
温庭深手指敲在方向盘上,皱着眉询问。
“比如,洗澡忘拿衣服啊、帮忙吹个头发、还有睡前停个电、沙发跌倒接个吻什么的,机会多着呢,就看你怎么利用,让她对你充满安全感和依赖感。”
温庭深瞥了他一眼,满眼嫌弃:“庸俗。”
“庸俗?”关跃亭急了:“你说庸俗?你等着,迟早有一天,你会知道老子说的是不是真的!到时候看谁庸俗!”
温庭深一脸正经:“你觉得,我应该相信一个连着被甩两次的男人吗?”
“……”
关跃亭:这个车
是一刻也坐不下了!
第34章
贰两酒吧
林微云原本是想挑个周末的时间, 请关跃亭吃饭,不料对方直接来了一句现在有空。
然后又问了地址。
这让林微云有些措手不及,总不好回, 今天没空,明天再请。
便只能发了个酒吧的定位, 然后抬眸看向夏禾:“你现在没醉吧?”
夏禾摇头:“我的酒量你又不是不知道。”
林微云点头, 是比她强多了。
“等会儿有个贵人过来,你把你的工作要求说一下,他可以帮你看下有没有合适的琴行。”
夏禾好奇:“这么快就找到贵人了?谁呀?”
林微云:“嗯……我现在的老板。”
二十分钟后, 声色靡靡的酒吧,迎来两位气质不凡的男人。
收到信息的时候, 林微云刚抬头看向门口。
昏暗诡谲的灯光,男人清贵的身影有些格格不入, 仿佛神祇降落凡间,不沾惹一丝尘埃。
关跃亭看到林微云, 率先招了招手。
夏禾撑着下巴看着不远处的两个男人,问:“哪个是你老板?”
林微云下巴抬了抬:“左边条纹衬衫那个。”
夏禾目光却落在温庭深身上, 有些可惜:“哦, 我还以为是右边那个呢!”
林微云挑眉。
那不是她老板!那是她金主爸爸!
等等!
林微云忽然想起什么来,回头道:“你认识他吧。”
“哪个?”
“黑色衬衫那个。”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上次在名爵!我跟你说的那个crush!你还记得吗?”夏禾一脸激动,“就是他啊!我的妈呀!你们认识啊?”
林微云从容回:“认识。”
夏禾压不住花痴, 拉着林微云的手,压低了声音:“他叫什么名字?介绍一下呗!”
“温庭深。”
“谁?”
林微云忍住笑意:“斯文败类的老男人。”
夏禾:“……什么?”
林微云点头,笑着说:“我老板的老板。”
夏禾顿时明白过来这是何方神圣!
求挖条地缝让我钻了吧!
趁那两人还没走过来时, 林微云侧耳跟她说:“他不知道那些话是你说的, 你就当不认识他,反正我跟他也不熟。”
虽然她也很意外, 怎么温庭深也跟着一起来了?
“小林同学,怎么突然想起请我吃饭了?”
话音刚落,关跃亭就撇下某人,大大咧咧坐到林微云对面,又看向夏禾:“这位是……”
“我室友,夏禾,学扬琴的。”
说罢,又给夏禾介绍:“这位就是我现在工作室的总监,关跃亭。”
夏禾原本还有些神游天外,闻言顿时两眼放光:“您就是关跃亭呀!久仰久仰!”
这下,也不管温庭深是哪位了,激动地伸出手。
“谢谢。”关跃亭与她握了手后看向林微云:“这是……”
林微云看了脸色有些擦青的温庭深一眼,拿出酒单递给关跃亭。
“有事相求,今晚您随便点。”
关跃亭回头,看了温庭深一眼,眼神嘚瑟。
你老婆有事竟然求我不求你?奇了怪了!
林微云简单说了下夏禾的情况后,关跃亭这才了然。
这事还真只能找他!
当下就随意拎出几个不错的琴行,与夏禾讨论起意见。
一旁,温庭深敛起思绪,落座在林微云身旁,微微抬眸:“怎么来酒吧了?”
这话,说得暧昧,靠得也暧昧。
不禁惹来夏禾打量的目光,在林微云和温庭深身上来回。
“咳咳!”林微云低咳几声,然后故作不熟悉,喊了一句:“温总好。”
温庭深:“……”
待夏禾收回目光,回头继续跟关跃亭探讨后,林微云偷偷摸出手机,找到某人的微信头像。
林微云:【抱歉……我室友还不知道我们俩的关系】
发完,她直勾勾盯着温庭深。
温庭深感受到手机一阵震动,掀眸看着她那小动作,便明白了七八分,慢条斯理掏出手机,看了两秒。
五弦先生:【所以呢?】
林微云:【麻烦配合一下?】
五弦先生:【怎么配合?】
林微云:【就……假装咱俩不熟呗。】
五弦先生:【你开心就好】
林微云:【谢谢!】
林微云刚扬起得意的笑容抬眸,才发现,原本谈得火热的夏禾和关跃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交流,两人正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
“怎么了?”
夏禾眼神瞟了温庭深一眼,然后对她挤眉弄眼:你俩搞啥呢?当我聋啊?
林微云没整明白,莫名盯着她。
夏禾无语翻了个白眼,然后拿出手机,给她发了条信息。
禾禾:【这就是你说的不熟?】
林微云握着手机,回:【是不熟啊】
禾禾:【那刚刚在我面前信息咻咻咻不停的,是鬼啊?】
林微云一愣:【这个……解释起来有点复杂……】
禾禾:【再复杂你也要给我说清楚!】
林微云:【我的事情晚点再聊,你先把工作确定好】
禾禾:【关先生已经给我找好了】
林微云:【……】
对面,关跃亭张大了嘴,温庭深撑着下巴,两人默契十足静静看着这一幕。
看了一分钟,关跃亭鬼使神差也摸出了手机,给温庭深发了一条消息。
一跃关山:【你老婆这是在跟我们玩木头人?】
温庭深看了眼对面正低头认真敲屏幕的某人,漫不经心回:【好玩吗?】
关跃亭忽然心生一计,“咳咳”两声。
余下三人同时手指一停,纷纷抬头看向他。
关跃亭被三双六只眼睛这么一盯,莫名有些心虚,颤颤巍巍将手机屏幕递过去。
“要不,我们群聊?”
……
——
“你结婚了?还是契约婚姻?结婚对象还是……”
“嘘!”林微云一把捂住夏禾的嘴,“别声张!”
把温庭深和关跃亭赶到吧台那边后,林微云便速速坦白了契约婚姻这个惊天消息,直接震惊了夏禾。
夏禾被死死捂着嘴,只能点头。
“咱们好好说?”林微云再三确认,才松了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夏禾自觉捂住嘴,一脸不可思议:“你之前不是不认识他吗?”
林微云抿了一口酒,老实交代:“禾禾,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三年前,在日本遇到的那位五弦先生吗?”
夏禾点头,眼眸瞪得老大:“记得呀,你不是一直在找他吗?”
林微云:“他就是五弦先生。”
“啊?这么巧?”
“就是这么巧。”
“所以你们就闪婚了?”
“各取所需吧,你可以这样理解。”
夏禾不禁打趣:“我严重怀疑,你惦记的一直是这个男人吧,根本不是什么五弦琵琶!”
林微云要被气笑了:“真不是。”
“长得又帅又有钱,你说你丝毫没惦记,说不过去吧?”
林微云:“……”
“你敢说,你没有梦见过他这张脸?”
“行了行了,喝你的酒吧!”林微云发觉,自己说不过她,竟然是因为心虚。
“老实交代,你刚刚所说的,各取所需……包括那种需吗?”夏禾笑着凑在她耳边问。
突如其来的车速,直接让林微云脸蛋一红:“夏禾!你疯啦!”
“哈哈哈哈……”
不知道是酒太辛辣了,还是笑岔气了,夏禾感觉自己眼泪都出来了,她趴在桌上顺气。
“你就说,你想不想嘛?”
“嗯?”
林微云有些心不在焉望着不远处吧台旁的男人,明明只是一个侧影,却好像怎么也看不够,灯红酒绿的氛围里,男人宽肩窄腰、鼻梁高挺,那副矜贵不羁、清正端直的气质,让人移不开眼。
就连端着酒杯喝水的侧面,都禁欲十足,让人恨不得扑倒!
果真,不过
两秒,便有漂亮的姑娘上前搭讪。
林微云不由得心间一紧,直勾勾盯着。
夏禾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来回看了两眼,不由得偷笑起来。
林微云正看得入神时,忽然发现,温庭深侧头低眸看向她。
张嘴似乎说了句什么,那姑娘也看了林微云一眼,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林微云下意识攥紧酒杯的手指,恍然一松,然后收回目光,故作镇定看向夏禾。
“你刚刚说什么?”
夏禾呵呵一笑:“我说,林微云,你变了。”
“怎么说?”
“以前他们打趣你跟陆远淇,你只会冷脸,可不会像现在这样,害羞到面红耳赤!”
林微云拍了拍脸颊:“胡说,明明是酒喝的。”
她也很好奇,明明点的是爱尔兰咖啡,怎么越喝约上头,好像有几分晕醉了。
“是吗?”夏禾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忽然伸手袭上她左胸:“喝酒会让你心跳加速吗?”
“禾禾你!”林微云呆了呆,低头看着覆在她胸前的爪子,反应有些迟缓地拍掉:“大庭广众,你干啥呢?”
不远处,关跃亭刚转身,伸手在温庭深面前挥了挥:“人已经被你打发走啦,能别装盯妻狂魔了吗?”
话音刚落,便看到那猝不及防的袭胸一幕,当即被惊得转过身回避,忍不住惊呼一句:“现在女孩子,玩得挺开啊!”
下一秒,温庭深也转过身,喉结微滚,将玻璃杯中的清水一饮而尽,一脸滞闷,然后啪的一声,杯子不轻不重砸在台面。
“走了。”
“唉……我还没喝够呢,好不容易今天你老婆请客……”
温庭深却不管不顾往林微云那桌走去。
此时的林微云已经有了几分醉意,正被夏禾拉着说悄悄话。
温庭深俯身,将座位上林微云的包包挂在自己肩上,声音半哑不哑:“回家了。”
“嗯?”林微云抬头,看到是温庭深,乖乖点了点头:“好……”
温庭深又看向夏禾:“夏小姐是回学校,还是?”
“学校!麻烦温先生了。”夏禾酒量一向比较好,此刻清明得很,起身便要去扶林微云。
却见温庭深再次弯腰,直接将林微云打横抱起,轻而易举就像抱一个小baby。
夏禾惊得捂嘴。
赶忙拿出手机,咔嚓咔嚓拍了几张照片,才跟了上去。
这么绝美的照片,明天一定要给她自己看!
谁家契约老公这么苏啊!?
——
鸡尾酒的后劲比较大,林微云酒量不好,一杯下肚,就觉得脸上如火烧云一般,头也晕晕沉沉的。
她窝在温庭深怀里,盯着他的下巴看,恍惚盯出了两个人影,不禁伸手去摸,想看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却不料,一把摸到了男人鼻子上,冰凉、高挺,又丝滑。
她忽然觉得很好玩,食指微屈刮了刮,像是在滑滑梯,又时不时捏两下。
“别乱动。”男人低头警告,眼神却温柔得很。
“哦~”林微云委屈巴巴收回小手,放在他胸前,做起了乖宝宝。
忽然,又想起什么,不太开心地喊了一句:“温庭深。”
“在。”
“刚刚那个姑娘,是找你要电话号码吗?”
“嗯。”
“那你给了吗?”
温庭深低头看她,只思考了一秒,确定她已经醉了,才回:“没有。”
“为什么?”
他垂着眼睫看她,眼神似笑非笑,唇角微勾漾着几分温柔,步子也放缓了。
“我说,我妻子在后面看着我。”
听到这个答案,林微云似乎心满意足闭上了眼,十分享受这个安全感满满的公主抱,抓着他的衬衫领,闭眼想睡觉。
然而车子就停在路边,没走几分钟就到了。
温庭深将她抱上副驾驶位后,调节了一下后座角度,然后抽出安全带,给她系好。
小姑娘乖乖躺着,一双狐狸眼扑朔迷离,将他直勾勾盯着,眼尾的泪痣千种魅惑,似乎有话说。
正打算退出的温庭深身形微顿,目光轻落在她脸上,将压在安全带下的头发勾了出来,撩至她耳后。
指尖轻触,是她滚烫的肌肤。
小姑娘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脸颊,痒痒的,暖暖的。
“怎么了?”
生平第一次,他被一个小姑娘盯得心不平气不稳,呼吸乱了节奏。
“温庭深,”林微云终于开口,“谢谢你,我很开心。”
温庭深蓦地勾唇,伸手刮了刮她的眉心:“开心就好。”
他目光向下微动,盯着那水润饱满的唇瓣,意乱情.迷。
这时,车后门被拉开,关跃亭和夏禾上了车。
“温总今晚有得忙了哈!”关跃亭打趣了一句,似乎意有所指。
夏禾是个聪明的姑娘,在一旁小声说:“我们微云醉了也是个乖宝宝~不会耍酒疯哦。”
温庭深想起什么,只淡淡一笑,从小姑娘身上抽离,去了驾驶位。
今晚他的确有点忙,前后花了一个半小时,才将夏禾跟关跃亭安全送达。
等再回到国际公馆,已经晚上十点,月色温柔。
林微云已经睡了一觉,安安静静的样子,还要自己走路。
温庭深不放心,只得抓着她手臂。
等进了玄关,她已经脚步轻浮站不稳了,还是温庭深扶着坐下,帮她脱下小白鞋,换上柔软的粉色拖鞋。
“要吃点东西吗?”
他单膝跪在她身前,抬眸询问。
林微云摇头:“不要。”
“我要洗澡!”
“听话,先去沙发上休息一下再洗。”温庭深耐心安抚她。
“好吧……”
林微云听话地跟上,模样跟夏禾说的一样,乖宝宝。
而下一刻,乖宝宝林微云将手从后背衣摆探了进去,微微皱着眉。
温庭深开了客厅灯,回头便看到这样一幕。
她本就穿着浅绿色短款丝锦衬衫,这么一撩,露出一截玉白的小蛮腰,细腻光滑如瓷器。
“林微云!”他下意识出声制止,目光邃暗:“别乱动。”
林微云嘟着嘴满脸委屈:“闷!”
“哪里闷?”他担忧走过去,以为她哪里不舒服。
“这里!”林微云却忽然抓起他的手放在胸口,紧紧按着,一脸认真,“勒得慌!”
“林微云——”
温庭深呼吸一窒,隔着单薄的衣裳,清晰传递着少女的柔软轻弹和圆润挺立,在掌心滚烫。
等他意识到不妥,匆忙收回手时,那五指仿佛僵住了一般,半微屈握球的姿态,仿佛刚刚触碰到了什么禁忌的圣物,只是那种柔软的触感像是一瞬间烙印在脑海,挥之不去。
“胸围89……”
“也不是所有都是……”
温庭深脑中不自觉轰然响起这两句话。
回想刚刚一手握不下的充盈,向来八风不动的心,顷刻间乱了。
“林微云,你醉了……”
又或许,是他醉了。
他叹息一声,这一刻,竟不敢去看她迷糊的眼神,耳后也情不自禁染了一丝绯红。
“哦……”少女嘀咕了一句什么,双手又伸到后背,飞快解了暗扣,然后动作娴熟捣弄了两下,小内肩带轻而易举卸下,她拽成一团,从衣摆下方掏出。
“呼……”
像是鱼儿终得自由,呼吸顺畅,林微云满足地深呼了口气。
温庭深尚未回过神,那件轻薄的黑色蕾丝小内衣便落入他掌心,带着丝丝暖意。
薄如蝉翼。
柔软丝滑。
隐隐还散发着少女身上淡淡的幽香。
“温庭深,我要洗澡!”
第35章
谁说醉酒的林微云是乖宝宝来着?
温庭深请求她立马收回这句话!
半夜三更, 他好哄歹哄让她喝了些醒酒汤,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才答应让她去泡个澡。
考虑到主卧浴室大, 行动安全一些,温庭深便将她抱到楼上自己浴室, 将她放到浴室的椅凳上。
“乖乖坐好, 我去放水。”
温庭深从柜里翻出上次
温若涵买的玫瑰精油球,听说可以舒缓筋骨,他丢了一颗进去, 眼看着气泡滋滋冒出,花瓣遇水逐渐舒展开, 漂浮在水面,一池子水也变得粉粉的, 有一层浓密的泡沫覆盖着。
“哇~”
第一次见到这么少女心爆棚的可爱景象,林微云忍不住跑过来, 趴在浴缸边缘,伸出手指戳那层细腻的泡泡。
“喜欢吗?”温庭深关了水, 侧眸问她。
林微云点头:“嗯!”
没有女孩能拒绝这么舒适诱人的粉。
“自己能脱衣服吗?”
“可以呀!”
林微云说罢, 就要掀衣摆准备脱衣服。
温庭深无奈按住她的小手:“等我出去再脱。”
他又看了眼手表时间:“只能泡十分钟,我叫你,你必须穿好衣服出来。”
林微云看着他不说话, 一双狡黠的眼眸仿佛在盘算着什么。
“能做到吗?”温庭深轻轻弹了弹她眉心。
林微云无奈点头:“能。”
“我去帮你拿衣服,你……”
温庭深起身往外走,刚探出浴室门, 身后“砰”的一声, 就被关上了门,甚至还听到落锁声。
很好, 人醉了,自我保护意识还挺强。
然而当温庭深去到对面次卧,想找件林微云的睡衣,却发现门也被反锁了。
很好……
他无奈折返,从柜子里挑了一件宽松长款的蓝衬衫,来到浴室门口,敲了敲玻璃门。
“十分钟要到了。”
隐约可听到里面的姑娘玩得正嗨,水声哗哗。
“林微云。”他不由得提高了声音。
“知道了。”林微云瘪瘪回应,又往脸上抹了抹泡沫。
“浴巾在凳子上,包好了出来。”
温庭深一步步引导。
听到里面哗啦声,又提醒:“穿好鞋。”
然后是轻轻地脚步声,过了片刻,林微云趴在玻璃门后,小声询问:“我可以出来了吗?”
声音仿佛小猫一样挠人。
温庭深唇角微扬,心情很好:“出来吧。”
下一秒,门缝开了小半,林微云披着浴巾,头发湿漉漉钻了出来,带着沁人的香气,额头还贴了一块玫瑰花瓣。
温庭深低咳一声,伸出两指,把花瓣拿下,嗓音沉哑:“先把衣服穿好,我在外面等你。”
林微云捏着他的蓝衬衫,似懂非懂。
温庭深退出主卧,等了三五分钟,再敲门:“好了吗?”
“嗯!”林微云回答得非常响亮。
他笑着推开门,却在看到她转身的那一刹那愣住了,火光四射间想起什么,冲到床尾,捡起他自己的睡衣,给她披上,勉强盖住她胸前一片春光。
“扣子为什么不好好扣?”
他忽然觉得头大。
今晚的林微云,是在考验他的自制力吗?
林微云则一脸无辜低头:“我扣了呀。”
还扣了好久呢!
温庭深不忍回忆刚刚那一幕。
歪歪扭扭、七上八下的扣子,她是怎么扣出来的?
即便没有穿胸衣,她的圆润依然饱满,哪怕是宽松的衬衫,依旧能看出傲人的轮廓,再加上她一通乱扣,胸前直接镂空露出一大截奶白。
“先回房吧。”他极力克制心中异样,想让她回房。
因为这姑娘不但没穿胸衣,也没穿小内内,上下都是真空!
他虽是正人君子,但面对喜欢的女孩这样,也会有邪恶的念头,不受控制升起。
林微云却晃了晃脑袋,眼眸湿漉漉盯着他:“我刚淋雨了,头发湿了。”
说罢,又盯着他的头发看,伸手碰了碰:“为什么你没淋湿?”
温庭深无奈握住她的手腕,推着她往床上坐好。
“好,吹完头发,就去睡觉。”
说罢,从浴室拿出吹风机,插上插座,给她吹起了头发。
五指穿过浓密柔顺的长发,玫瑰花的香气扑鼻而来,甜腻幽香。
澄亮的水晶光下,少女乖乖低着头,露出洁白的后颈,任凭他拨弄着圆润的小脑袋,左右上下,翻来覆去。
时间仿佛被放慢了一般,只有耳边轻微的嗡嗡声,吹风机的收音效果很好,没有太大的嘈杂声。
“抬头。”
温庭深勾起她的下巴,准备吹耳侧两际湿润的发。
林微云乖乖抬起头,眼眸直直盯着他,像是醒了,又像是还在醉酒中。
大概是脑子还在转,理智早没了。
“看我做什么?”温庭深挑眉,眼眸含笑。
醉了的她,憨厚中带着一点傻气,倒是与醒时的理智清冷不太一样。
可爱得让人想欺负两下。
“别人可以看你,我不可以吗?”
温庭深揉着她的发,问:“谁看了?”
林微云气呼呼:“酒吧那个姑娘!”
“……”
温庭深微微错愕,还记得这事呢!
“好,不让她们看,以后只给你看。”他笑了一声,满眼宠溺:“想看哪里都可以。”
林微云也跟着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她伸手扯着他的衣领,仰头神秘兮兮道:“你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头发也吹了个八九分干,温庭深关了吹风机,扯断电源,扔到床头柜上,耳边瞬间清净。
他就着她的力道俯身,却因为她醉后不知轻重,笨拙地一直往下,一直往下。
直到两人唇瓣相距不过毫米,鼻息相融。
温庭深呼吸一紧,他看着林微云近在眼前的红唇,刚洗完澡水润光泽,那股玫瑰香气更加浓郁,眼眸不禁晦暗莫测。
“什么秘密?”
他喉结微滚,声音也不自禁沙哑。
林微云直勾勾盯着他:“夏禾说,我想要的不是五弦琵琶。”
“是你。”
她说的从容不迫,温庭深听得却不淡定了。
他迎着她的气息,上前一步,用他高挺的鼻尖触碰她俏丽的鼻尖,如蜻蜓点水,荡起涟漪。
“那你呢,想过要我吗?”
林微云亦是呼吸一窒,像是被他忽然攻势十足的眼神吓到了,有些犹豫:“我、我不知道。”
说完,她自己也乱了,抬手推了他一把,想要站起身逃离。
“你欺负我!”
却没想到,温庭深是铁了心要问出个所以然,坚硬的胸膛纹丝不动挡住了她的去路,将她圈在身下。
林微云后退,直接倒在床上。
温庭深趁势欺压而上,两手撑在她身侧,俯身盯着她,扯了扯唇角:“林微云,做乖宝宝,首先要诚实。”
林微云自觉无法逃脱他的禁锢,咬着下唇,眼眸流转,揪着他胸前的纽扣,小心翼翼交代。
“我有梦到过你,算不算是……也想你?”
温庭深眼尾一挑,声音顿时含了几分喜悦:“算。”
怎么不算呢?
这一刻,他心中抑制不住狂喜。
所以这三年,她念想的不仅仅是一把琵琶,也有想过他。
就算她自己都不知道,但温庭深就是确定,无数个夜晚,她一定是想过他的!
光这一点,已经足以让他确定她的心意,决定心无旁骛朝她走去,不再浪费时间温水煮青蛙。
“林微云,很抱歉,我也没有坦诚。”
他将她耳边凌乱的发拨至耳后,再也没有控制住,低头吻上她光洁香甜的眉心。
“从始至终我想要结婚的人,都是你,林微云。”
“不是契约婚姻,是真正的婚姻。”
“真正的……婚姻?”
林微云有些没听懂,轻轻靠在他胸前,揽着他的腰,闭上眼,听着他胸口有力的心跳声,仿佛一种不可言说的誓言。
“林微云,我又想许愿了。”
“什么?”
“求你,也爱我。”
“好……”
少女微弱的声音,更似呓语,整张绯红的脸,藏在他胸前,汲取他身上令人沉迷的气息,随之沉入梦乡。
——
第二天是周六,林微云没有定闹钟,所以一觉直接睡到了九点。
睁眼时,房间内一片漆黑,隐约好像听到哗哗水流声。
若不是生物钟提醒她已是白日,这种光景,她恍惚以为还是半夜。
林微云翻了个身,习惯性去枕头底下摸手机,摸了许久没摸出个什么,却摸出了一丝不对劲。
被褥的味道不对劲!
有强烈的男人气息!
还是她隐约熟悉,又迷恋的味道!
她一瞬间挣扎起身,打量了四周一眼,才发现,自己竟然睡在温庭深的床上!
手里还握着一颗糖!
温庭深的许愿糖!
他这是又许了什么愿望
啊?
林微云皱眉,锤了锤太阳穴,昨晚零星记忆也随之涌入脑海。
她酒量向来不行,不是夏禾那种千杯不醉,也对酒没什么研究,昨天点单的时候,她还特意跟夏禾说了,帮她点一杯度数低一点的,她尝尝就好。
后来,夏禾怎么说来着。
“爱尔兰咖啡!随便喝!”
林微云当时多傻呀,冲着咖啡这个尾衔,硬是点了两杯,还想着提提神。
果然!
是她太单纯了!
又着了夏禾的道!
林微云捂着脸,开始回想自己昨晚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虽然夏禾说她酒品很好,醉了就乖乖睡觉,不哭不闹不发酒疯,但是送她回来的毕竟是温庭深,她怕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可回想了几分钟,除了头疼欲裂,她也只隐约想起,被温庭深抱着上了车,然后就睡着了。
再醒来,人在他床上,手里握着他的许愿糖!
更为微妙的是,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好像是温庭深在冲凉……
她不会趁着酒意,真把温庭深给扑倒了吧?
而掀开被窝下床的那一刻,林微云更是直接惊得下巴都掉了,当场愣在原地。
这么骚的扣子究竟是谁给她扣的?
前面最顶端两颗没扣就算了,松垮敞开着,左边第三颗直接扣到右边第四颗!依次乱扣,凌乱不说,中间露出一段圆弧,堪堪正是幽幽沟壑之处,让人无法直视。
而她身上,除了温庭深这件蓝色衬衫,丝毫未挂!
林微云羞得脸颊发烫。
她就这样……在温庭深床上肆无忌惮睡了一晚?
深吸了一口气,按压住狂跳的心,林微云有条不紊重新将扣子扣好,决定逃离现场。
然而还未等她找到拖鞋,浴室门忽然打开,温庭深腰间围着一块白色浴袍,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走了出来。
四目相对,林微云如化石愣在原地,而温庭深神色自若走到床边,拿着毛巾擦头发,瞥了她一眼:“醒了?”
林微云呆若木鸡盯着他:“你……我们……”
她回头看向那张床,一脸不可思议,不太敢接受,自己就这样睡了温庭深。
好歹……起码也给她留个激战的印象啊!
“对……对不起……我……”
她脸色通红,急得语无伦次,她是真不知道,自己酒品这么差啊!
温庭深勾着唇,目光直直盯着她,微屈着上半身,与她视线齐平,煞有介事说:“说对不起有什么用?想想该怎么补偿我吧。”
林微云咽了咽口水。
虽然她知道此时此刻犯花痴不对。
但是是他自己送上门的呀,不穿衣服就算了,还穿着个浴袍,松松垮垮的,故意露出性感分明的人鱼线钓她!
对,他就是在钓她!
林微云舔了舔干燥的唇,目光扫过他肌肉纹理紧实的胸膛,隐隐有几滴晶莹剔透的水珠,从凸.起的喉结处滑落,滴入人鱼线……
如果说穿上西装的温庭深,清冷禁欲想让人扑倒。
现在随意披着浴袍的温庭深,一股事后的慵懒魅惑扑面而来,分分钟让人脑补一出九深一浅的大战。
妥妥的人形打桩机!
“在想什么?”
对着他的人鱼线流口水,温庭深已经能想象,她脑子里有什么在飞驰了。
果然,林微云咬着唇,一脸视死如归:“我会对你负责的!”
温庭深挑眉:“怎么负责?”
“你……你想怎样都可以,是我……我违约在先。”林微云已经开始在想,可怜她那三百万人民币,都还没捂热,她那豪华别墅,都还没来得及住一个晚上,就要赔出去了吗?
最重要的是,她完全没有记忆啊!
睡了也是白睡!
温庭深点了点头,低哑一笑:“那今晚你睡沙发吧。”
“好,我……”林微云骤然一愣,仿佛刚刚听错了,瞪大眼眸看他:“你刚说什么?”
温庭深转身,下巴指了指卧室里那张真皮沙发,眼皮微挑。
“霸占了我的床,害我只能睡沙发,怎么,你不能睡?”
“能睡!能睡!”林微云立马反应过来。
谢天谢地!
只是霸占了他的床!
没有霸占他这个人就好!
“你让我睡几天!就睡几天!”她如释重负笑出了声。
温庭深摇了摇头,后悔没把昨晚她的一言一行录下来。
“那你这颗许愿糖怎么回事呀?”疑惑解决后,林微云也不忸怩了,直接质问他。
温庭深没说话,默默盯着她手心的许愿糖,须臾淡淡一笑:“真不记得了?”
“啊?”林微云歪着脑袋,她是真的毫无印象了。
“你让我做什么了?”
温庭深沉默。
“你再说一次呀,能答应我肯定答应!”
为了表达自己的歉意,林微云上前,一脸诚恳宝宝望着他。
她都因为一颗糖,答应跟他结婚了,应该再没有比这更荒唐的事情了吧?
面对林微云突如其来落落大方的欺近,温庭深反倒愣住了。
如果直说昨晚他们已经互相表白过心意了,她会不会暴走?
“林微云。”温庭深嗓音低哑,深邃的眸望着她,有几分无奈和宠溺,温润又暧昧,“真的什么都答应吗?”
林微云身子顿时一僵,她也不想这样秒懂的。
而且这个想法很不可思议。
林微云在心里给自己狠狠扇了一耳光,然后张嘴:“合情合理……就行。”
只要不犯法,她能做得到,自然没问题。
温庭深想到了什么,嘴角噙着的笑意更深:“合情,更合理。”
“……”
林微云感觉自己的大脑CPU都要被烧焦了,他炽热的眼神,她一秒都不敢看了,感觉下一秒,就有什么呼之欲出。
恰在这时,温庭深放在床头柜的手机铃声急促响起。
林微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逃离:“我先回房了……”
温庭深低头瞥了一眼手机,然后轻飘飘看了她一眼:“外公打来的。”
言下之意,她不必回避。
林微云想说,外公打来的,也是找他的,他老人家又不知道他们结婚又同居。
然而温庭深接通听了一会儿,眼皮一掀,看向她,似在回答老爷子的问题,又似乎在对她说。
“她会回来的,您放心,我这儿,也正好有个惊喜,想送给您。”
“嗯,您注意身体。”
又随意聊了两句,电话挂断。
林微云好奇凑了过去:“刚刚阿爷是在问我吗?”
“嗯,”温庭深点头,眯着眼看她:“下周一外公寿宴,他让我把你带回去。”
“啊?让你带我?”
温庭深笑:“不是那种带,纯粹是托我载你一程。”
“哦~”林微云舒了一口气,还以为老爷子知道了。
可转头又想,两人离公开也只差最后一步了,也没必要遮遮掩掩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完全没有刚答应结婚时的一腔孤勇了,也没有告诉陈玉枝自己结婚时的暗爽,一想到要以外孙媳妇的身份见阿爷、见他父母家人,她就紧张得要死。
温庭深找了件白色衬衫穿上,问:“紧张了?”
“才没有。”林微云嘴硬回,准备去次卧把衣服换了。
片刻,身后传来男人的低声哂笑。
“嗯,确实无需紧张,我们现在一起回去……”
“合情,又合理。”
第36章
五月一日, 老爷子八十大寿,正逢五一假期,是个好日。
时隔一个月, 再次回到南溪,林微云赫然觉得, 心境都有些不一样了。
再没有近乡情更怯的难过,
隐隐多了一丝紧张的期盼。
下了飞机后,德叔早已开车过来机场候着。
“德叔。”
温庭深点头与德叔打招呼,便弯身钻进黑色宾利。
林微云笑眯眯也跟着喊了一声:“德叔, 好久不见呀!”
“林小姐,好久不见。”德叔笑容满面, 把两人来回盯了两眼,道:“老爷子前两天就念叨你们了。”
林微云朝一进车就打开电脑的某人看了一眼, 说:“怀景先生工作忙,今天才有空回。”
这是事实, 温庭深的特助李牧即将休陪产假,新调过来的小助理终究没有李特助的雷厉风行和效率, 许多事难免他要比平时多上心。
这不, 此次他们的行程就安排得很紧。
今天到南溪,后天就得返回海城。
德叔启动车上路后,又与林微云拉家常:“林小姐上班的地方, 跟先生的公司远吗?”
“不远……”刚说完,林微云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转移话题:“德叔, 阿爷最近身体怎么样呀?”
“老爷子身体不错, 这两日挺忙的。”
“忙什么呀?”
林微云以为他老人家闲不住,又在创作什么新曲。
“您到了就知道。”德叔难得的竟然会打趣她了。
林微云不禁诧异:“难道是……我?”
德叔呵呵一笑:“林小姐真聪明。”
林微云一脸莫名, 回头看了一眼依旧在处理工作的温庭深。
然后,得到对方一抹意味深长的目光。
等到了濯园,门口已经停了不少车辆,数十辆车子排成几行,仿佛一个露天停车场。
南溪镇的风俗,生辰前一晚,亲朋好友便要过来祝寿,大寿起码要大操大办三天。
尤其如老爷子这样德高望重的人物,热闹程度更是不敢想象。
林微云顿时有些怯场。
要在这样的场合下,宣布她跟温庭深领证的事,有种顶风作案的感觉。
万一把老爷子惹不高兴……
“要不……我先回家一下。”她小心翼翼看向温庭深。
“不用,”温庭深收起笔记本,看向驾驶位:“德叔,您先进去,我与……林小姐,还有些话要说。”
“好的,先生。”
直到德叔开门下车后,林微云转过头,好奇地问:“你是不是也想把计划推迟?”
但现在,从没哪一刻像这样,她觉得两人当场头脑发热领证,实在是太过仓促了!
她家没有长辈,倒无可厚非。
但是他的家族如此庞大,政商界都是传奇般存在,她就这样一个招呼不打跟他就把证领了,怎么看都有种骗婚的嫌疑。
果然,美色使人头脑发昏。
温庭深却摇头:“不是推迟,是提前。”
林微云张了张嘴:“还要怎么提前?”
按照他们原本的匹诺曹计划,是在今晚,待众人散去后,再跟老爷子与温家父母说。
“有件事情,你还不知道。”温庭深捏着眉心,叹了一口气,“你离开南溪那晚,外公正帮你准备了一场相亲宴。”
“啊?”
林微云目瞪口呆,竟不知还有这事。
温庭深无奈抬头看向她:“刚刚听德叔的意思,今晚大概也有一场鸿门宴等着你……”
“怎么能说是鸿门宴呢?”
这分明是桃花宴啊!
林微云眼里顿时冒起金光,打断了温庭深的话:“阿爷帮我选的,都是些什么人呀?有照片吗?”
阿爷挑选的,一定是百里挑一的帅哥!
她感觉自己好像错过了一个亿。
温庭深一愣,眸子半眯望着摩拳擦掌的她,目光有些危险:“林微云,你在想什么?”
林微云呵呵一笑:“没想什么呀,就……为以后做打算,不行吗?”
“不行。”温庭深语气认真。
还隐隐有些霸道。
林微云一愣,盯着他看了须臾,说不出话来,心跳如小鹿乱撞。
“不行就不行……那么凶做什么。”她小声嘀咕了两句,一脸无辜。
温庭深却越来越觉得,有些事情,不能拖延,得尽快挑明了说。
“你不是想知道,那颗糖我许的什么愿望吗?”
明暗交汇的空间里,他声音低了几分:“等外公寿宴过后,我告诉你,但是这几日,你要乖乖待在我身边,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既然上了他的户口簿,就是他的人。
他这辈子就没有二婚的打算!
林微云有种被他绕晕的感觉。
这愿望是他向她许下的,她没那么迫切想知道好吗?
然而温庭深丢下一句让她去二楼房间等消息的话,就下了车,迈着长腿往濯园去。
——
濯园后花园,人影攒动。
老爷子生辰,吴家便请了南溪最有名的戏班师傅上门,唱戏、表演,一应俱全,还请了好些亲朋好友过来,远远便听到丝竹之音,热闹非凡。
一众小辈聚在一起,一边看戏一边窃窃私语。
“橙汐姐姐,听说你要去华宁集团工作,那岂不是离温庭深更近一步了?”一个穿着绿色裙子的女孩,偷偷问端坐在一旁的张橙汐。
张橙汐盘着秀发,一身杏色旗袍,优雅温婉正看着戏,闻言,不禁神色微变。
她半个月前是给华宁投了简历,但至今都杳无音信,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只能礼貌浅笑:“还在考虑中。”
苏小婉笑着打趣:“还考虑什么呀,等你嫁进温家,你就是华宁的老板娘了。”
张橙汐脸色顿时一红,急得四下看了一眼,还好大家都认真看着戏,彼此又离得远,大概没有人听见。
便推了推苏小婉:“小婉,你别胡说。”
苏小婉凑她耳边低语:“橙汐姐姐,在座谁不是冲着吴家那未婚的外孙来着?我也是被我阿奶上赶着来凑数的,但依我看,这一桌女生中,就数橙汐姐姐你最优秀漂亮,你阿爷与吴老爷子又最是亲近,这个外孙媳妇,一定非你莫属!”
张橙汐对这门亲事心中有数,她阿爷比她还中意温庭深,又得了吴老爷子的首肯,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她自信从容,觉得温庭深上次拒绝自己,也只不过是因为两人之间没有过多了解,这次做好了要主动一点的准备,便捂着嘴细声道:“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苏小婉顿时明了:“那我就等着吃你的喜酒啦!”
说罢,又看向另一边,都是清一色的公子哥们,有南溪镇的,也有她不认识的。
“你的温少爷我就不觊觎啦,这几位看着倒是有几个合眼缘的。”苏小婉撑着下巴偷瞄:“顾家哥哥越长越温雅了……”
张橙汐却轻声道:“这几个你也别想啦,我听我阿爷说,是吴老爷子为林家妹妹挑选对象的。”
“林家妹妹?你是说……”
“就微云呀,听说她认了吴老爷子为阿爷,今晚应该会公布这个喜讯吧。”
苏小婉恍然:“原来如此,能认在吴老爷子名下,微云也算有福气了。”
张橙汐叹息:“是呀,微云孤苦一生,如今有吴家照顾,后半生也算无忧了。”
两人正聊着,便瞧见兰姨急匆匆跑了过来,直奔主亭。
吴温两家的人前两日都已经回来了,张橙汐打听过,温庭深要今天才能回,眼下看样子,大概是他到了。
她忍不住伸长了脖子看去,却没见到男人的身影。
只见兰姨凑在吴老爷子耳边说了什么,老爷子当即起身,撇下众人,笑着拄着拐杖离开了。
主亭中,吴家长媳谢凤梧问自家小姑子吴舒宁:“刚听兰姨的意思,是你家庭深到了,怎么不直接来后花园呢?”
吴舒宁入戏正深,偏头看了侧亭中那一群莺莺燕燕,顿觉无奈:“还能是什么呢,没半点心思在女孩子身上,真是要急死我了!”
谢凤梧顿时明了,拍了拍她手臂:“婚
姻不是儿戏,急不得。”
身旁,温若涵两手撑着下巴笑:“二哥又不是找不到老婆,他没遇到喜欢的罢了。”
吴舒宁忍不住吐槽:“就他那整日忙得天昏地暗的工作,哪里能遇到女孩子?”
说罢,又瞥了一眼不远处,端庄淑女的张橙汐,又被自己儿子的执拗给气到了。
“你外公说让张家孙女过去给他当女秘书,硬是被冷冷回绝,说什么不需要女秘书,他也不好好想想,人家好歹也是哈弗毕业的,这是过去给他当秘书吗?”
“哈哈哈哈!”温若涵捂嘴笑:“妈,你们这是从哪儿学的招?二哥肯定不会同意的,他最讨厌工作和家事混为一谈了。”
“哼!还不如你大哥,当初就应该让他也从政,起码工作假期稳定,不用跑来海城这么远的地方,再找个合适的姑娘结婚,现在孙子孙女我都抱上两个了!”
“二哥不喜欢从政,创业也挺好的。”
白手起家能做到华宁这种规模,已经不是挺好二字能形容的,那简直是天赋异禀,商业奇才!
吴舒宁又怎会不知,也就嘴上唠嗑两句,心里还是以温庭深为傲的。
“从商也好,时间自由。”
谢凤梧也安慰:“你看,庭轩和我家那个就只能明天从辽市赶过来了,还只有两天假,老爷子想念得再很,也没有办法,这段时日,要不是庭深在海城,能回来照顾老爷子,我们这些人,要么在北市,要么在国外,哪里能让老爷子开开心心住回南溪。”
吴舒宁叹了口气:“也是这个理……”
她两个儿子,一个在辽市部队,一个在海城创业,唯有小女儿还在身边读书,也许再过两年,女儿毕业了也会飞走,身边就当真没有孩子陪着了。
现在只盼着,温庭深能早日成家,也好让她安心些。
——
从后花园走到前厅,老爷子走得满,走了十来分钟,路上不免跟兰姨唠叨。
“怎么不直接把云丫头往后花园带?去书房做什么?”
兰姨也一脸奇怪,但想起表少爷的吩咐,便没有多说:“您过去就知道了。”
“怀景呢?”
“也在。”
老爷子一脸疑惑,想着两人估计凑一起搞了个什么惊喜给他,便也没有多说。
直到推门进了书房,只见到自家外孙一人站在窗边,听见推门声,转过身看向他,喊了一声外公。
老爷子左顾右盼:“云丫头呢?”
温庭深看了他身后一眼,兰姨把门关上,他才清了清嗓子:“外公,有件事情,我想先给您说一声。”
“你的事情等会儿再说,”老爷子却抬手,有些不耐:“现在云丫头的事情紧要,要不是你忙着工作,早先两天带她回来,我也不用这么赶急赶忙把事情定在今晚。”
后花园的戏都看了一天了,再不直奔主题,他这张脸都要挂不住了。
温庭深眉峰轻挑:“什么事?”
“当然是公布我收云丫头做孙女的事情啊。”
“就这样?”温庭深显然不信。
老爷子心虚,知道瞒不过这个外孙,只能如实交来:“上次的相亲宴,云丫头没来,这次我好不容易又多喊了一些年轻人,除了南溪镇一些世家孙辈,还有北市我一些战友的孙儿,都是人中龙凤的好儿郎,这些人里,只要云丫头瞧上的,外公一定会帮她……”
“外公,”温庭深捏着眉心,淡声开口:“林微云的婚事,您不用操心了。”
“我不操心?难道让你操心啊?”老爷子白了他一眼。
温庭深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点头:“嗯,我娶了。”
“你娶……”老爷子身形一愣,然后顿觉得气血冲天,颤抖着问:“你刚说什么?”
“我们结婚了。”
温庭深说罢,慢条斯理从口袋掏出两张结婚证,递给一脸震惊的老爷子。
老爷子刚还以为他在开玩笑,直到看到手中两本鲜艳的红本本,老脸一紧,颤抖的手翻开一看,顿时被红本本上的照片和名字给气到血压狂飙了。
再一看日期,四月九号。
快一个月时间了!
他现在才说!
老爷子当即气血攻身,操起搁在一旁的拐杖,不管不顾狠狠打向温庭深。
“你个混球!”
“她是你妹子啊!”
“谁让你这样欺负她的?”
“你让我日后过去那边,如何跟她阿爷阿奶交代?”
温庭深也没有闪躲,生生接下这几杖,只是闷哼了几声,背依旧挺得笔直。
好不容易等老爷子出了气后。
他才忍着疼痛,额头冒着冷汗,却抬眸一脸认真看向老爷子,语调沉稳。
“我没有欺负她。”
“我是真心喜欢她。”
第37章
“你没有欺负她?那你一声不吭就把人娶了?”
老爷子拐杖一跺, 厉声质问:“你想让我的云丫头给你当什么?挡箭牌?假老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你是用什么哄骗的小姑娘?”
温庭深嘴角抽了抽。
他这精明又可爱的外公,懂得还挺多。
当然, 不可否认,他选择匆忙结婚, 是觉得两人恰好都需要一个已婚的身份。
但如果出现在他面前的不是林微云, 他也不会有这个念头。
温庭深从始至终都明白,这份契约,他只想与她签。
他也坚信, 林微云对自己也是不一样的。
“我们两情相悦。”
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你比云丫头大五岁!哪来的两情相悦?”
温庭深皱眉:“外公,我是大五岁, 不是大五十岁。”
五岁怎么了?
成熟稳重,阅历丰富, 有责任感,他可以包容她的娇纵和小女孩心性, 让她无论在生活还是工作少走弯路。
更重要的是,他会给她一辈子只爱一个人的安全感。
温庭深不觉得大五岁有什么不妥, 他甚至庆幸是在这个年纪与她重逢, 事业稳定心境平和,能看到她的心酸、理解她的坚强,无条件支持她对艺术的追求。
若是早些年, 就如那年在日本初遇,他的漠然,错过了她的惊艳。
然而老爷子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说辞, 开口就是:“超过三岁就不行!你这是典型的老牛吃嫩草!”
温庭深瞬间被怼到沉默。
想到外公刚好比外婆大三岁, 不由得唇角扯了扯,也气到发笑。
“外公, 你双标有点严重。”
老爷子哼了一声,越想越恼火,急得在屋里踱步打转。
“这可怎么办,你这种冰冷的性格,怎么能糟蹋云丫头呢?”
“你要知道,我家云丫头不是平凡普通的女子,她有满腹才艺,身世坎坷,心思又敏感,你这样不解风情的男人,以后让她受委屈了可怎么办?”
“我是你外公,她即便受了委屈,也不会与我说,一个人憋屈……”
温庭深深知外公的顾虑,只是承诺:“怀景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你倒是说说,你们认识才一个月,怎么就喜欢到非要结婚了?”
最后,老爷子也是没辙了,如今证都领了,总不能叫两人离婚吧,那都叫什么事啊!
他只能怀着一肚子闷气,坐在太师椅上,开始审问这个平日里看着道貌岸然,实则斯文败类的不肖外孙!
温庭深神色自若,淡然解释:“我们认识三年了。”
于是,他说出三年前那场偶遇,又给外公看了林微云在九州国立博物馆弹五弦琵琶的视频。
老爷子一眼认出,那把仿唐五弦琵琶,正是温庭深费尽心思从日本给他买下的那把。
原来,第一个弹奏这把五弦琵琶的,竟是云丫头。
当即只能感叹两人缘分不浅,又问:“那当日你们怎么不说?”
温庭深则道:“感情不是一触
而发的,我们虽然相识三年,很多事情,包括感情,也是潜移默化,在这次重逢后才意识到的。”
他这样的说辞,倒让老爷子信了几分,只是不满他仓促领证这一点。
“你们既然两情相悦,好好跟我说就行,为什么招呼都不打一声,不声不响就把证领了。”
温庭深浅浅勾唇。
他还不了解自己外公?
要提前说了,别说跟林微云领证了,只怕他这辈子都别想靠近林微云一步。
当然,他嘴上不能这样说。
只能搬出林微云的母亲,那位陈女士。
“外公也知道,她一直在逼迫微云嫁去徐家,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只能这样,以绝后患。”
老爷子惊了惊,所有愤怒都转移到了那传说中自私绝情的陈女士身上:“她竟然追到海城了?”
这是事实,温庭深心安理得点头。
老爷子果然不气了,起身重重拍了拍他肩膀:“这次你做的不错,算是护下了云丫头。”
末了,又感叹一声:“怀景啊,我已经辜负了她阿奶,你万不可再辜负她!”
温庭深眼眸含了几分笑意:“外公放心,就算您不嘱托,我也会照顾她,一生一世。”
老爷子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了难得的温柔深情,也算是开了眼界。
“既然如此,你把云丫头叫来,我问问话。”
温庭深了然,这些话,自然不能听他的片面之词。
只是,他走到门口,又回头提醒:“她脸皮薄,外公您可别像刚刚审问我那样严肃。”
“怎么?怕我问出什么不该问的?”
温庭深挑眉:“我只是不想她受委屈,哪怕是在您这儿。”
老爷子操起拐杖又要打人:“我看你是嫌我刚刚下手太轻!”
温庭深嘶了一声,笑着走出去。
——
二楼,正坐立不安的林微云见到他回来,急声询问:“外公怎么说?”
一见到温庭深的身影,林微云便有些后怕了。
老爷子真心待她,她最终却用一段假的婚姻来骗他,导致她越是到要亲自面对的时候,心中越愧疚。
温庭深安抚她:“外公很高兴。”
“真的吗?”林微云有些迟疑:“可是,我们是假的……”
“善意的谎言并不是罪过,更何况……”
“何况什么?”
“你知道的,他一直很喜欢你。”温庭深说完,便带着她下楼,去了外公书房。
推开房门,林微云看到老爷子正抱着一把琵琶,小心翼翼抚摸着。
定睛一看,竟是那把她心心念念了三年的仿唐五弦琵琶!
“阿爷……”她小心翼翼喊了一声,说不心虚是假的。
老爷子抬头:“既然嫁给了那小子,以后就跟着叫外公吧。”
林微云瞬间想起往日在濯园的温情片刻,心中愧意更深:“阿爷,对不起……”
老爷子叹了口气,招手让她过去。
林微云走过去,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对不起,阿爷,我骗了您……”
老爷子笑了笑,声音慈祥:“傻丫头,要对不起也是我们对不起你,就这样简简单单嫁过来,连个三书六礼、良辰吉时都没有选,是我们委屈你了。”
林微云摇头。
她得到的,远远超过这些。
老爷子又道:“不过云丫头你放心,我这个外孙,年纪虽然大了些,思想也古板无趣,不会花言巧语,但他品行端正,没有不良嗜好,靠得住,日后他若欺负你,我若在,你尽管告诉我,我若不在,就找他母亲,找他父亲,温家和吴家上下,都为你做主。”
林微云怔住了,她没想到,面对的会是这样暖心的场面。
“阿爷……他很好……”
“傻丫头,叫阿爷就阿爷吧,”老爷子拍了拍她脑袋,又将手里的五弦琵琶,给她递过去。
“上次你离开的突然,阿爷说想让你见一见的好宝贝,就是这把仿唐五弦琵琶。”他抚着上面的琴弦,视如珍宝,“我之前就一直觉得,这把琵琶也该有个主人,可惜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我知道,你父亲生前一直在研究五弦琵琶,刚也听怀景说,你与这把琵琶也有一段不解之缘,既如此,阿爷就把它当作你们的新婚礼物,送给你。”
“阿爷……”
林微云瞬间泪目,再也抑制不住哽咽,看着期待许久的五弦琵琶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她竟然没有勇气去接。
“丫头,我跟你父亲有同样的梦想,只是我们都老了,这些使命,只能靠你们年轻人去完成了,你是个有灵气的姑娘,只要你坚持己心,将来一定会有一番成就的。”
老爷子将五弦琵琶放置她怀中,拍了拍她的手背,语重心长道:“但这条路依旧艰难,因为这还不是真正的五弦琵琶,只是给我们一个研究方向,所以云丫头,任重道远,阿爷也想有一天,我们这个时代,能重现大唐之音,再颂盛世!”
任重道远……
林微云郑重接过琵琶,仿佛是使命的传承。
她坚定的目光,落在那五根琴弦上。
“阿爷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的。”
两人又说了一些话,无非是刚刚问过温庭深的疑惑,换个委婉点的说法旁敲侧击,林微云也都一一应付了过去。
老爷子活了八十年,眼光还是通透的,看出两人之间情意是有几分,但隐隐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不过他一个老头子也想不明白现在这些年轻人的心思。
然后又想起后花园,特意为这两人准备的相亲宴,瞬间觉得头大。
不知道他现在赶过去宣布,两桌的主角已经领证结婚了,张老爷子他们看在他今晚生日的份上,会不会不跟他闹翻?
老爷子越想越头疼,实在没想过大把年纪老,还要为儿孙的婚事操心,叹了口气,摇着头走了出去。
“既然领证了,晚上我跟你父母商量好,等会儿趁亲朋好友都在,宣布这个喜讯。”
温庭深一直等在门外,听到老爷子这样说,当即看了林微云一眼,无奈道:“阿爷,我跟微云的意思,她现在还在读书,不想太大张旗鼓,不如等她研究生毕业……”
“怎么,你还想把婚礼延迟到研究生毕业?”老爷子顿时来火。
林微云连忙解释:“阿爷,这是我的想法,我之前跟顾阿婆也说过,毕业之前不结婚的,现在说出去,总不好打了顾阿婆的脸。”
外公哼了一声:“领证你们倒是一点都不含糊,办个婚礼扭扭捏捏,隐婚可以,推迟也行,但必须在两年内办了!”
说罢,就不情不愿,没啥兴致往后花园走去。
直到老爷子走远,林微云不禁疑惑问温庭深:“你不是说,外公会很高兴我们结婚吗,怎么看他老人家刚刚的意思……不太满意?”
温庭深侧眸看她:“你没看出来,是对我不满意?”
林微云:“……”
“不满意,会把五弦琵琶送给你?”
“不是你提的吗?”
“不是,”温庭深说的是实话:“大概,就算你没有嫁给我,外公也会把它送给你。”
不是因为对她奶奶的辜负与歉意。
而是因为,林微云确实是最合适的传承人选。
林微云怔然抬头,望着他,说不出心里的滋味。
这种被人无条件相信与宠爱的感觉,自从老林走后,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过了。
“刚刚哭了?”
大概是靠得近了些,温庭深才发现她眼眶发红,眸子水雾,低头凑了过去,指腹轻轻拭去她眼角残留的泪珠,声音也不自觉温柔了许多。
林微云没有否认,看着手里的琵琶,声音低微:“我好像,做了一件坏事。”
温庭深揉了揉她额角的发:“老爷子心里其实高兴得很,你没看到他走路都不用拐杖了?”
林微云回想了一下,好像是这样,步履也不蹒跚了,简直健步如飞!
她不禁笑出声,语气释怀:“那看来,是一件好事。”
温庭深低眸望着她,眼尾仿佛也被她的笑容感染了,指尖
落在她那颗泪痣上,声音也有了几分浅笑:“嗯,外公的病情,也会好转。”
林微云掀眸,无意撞入那一汪深情,仿佛寒潭旋涡,只一眼便将她所有心神吸了进去。
初夏郎朗,庭风习习,走廊静了一瞬,远处随风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似有若无如时空转换,在这个只能闻到彼此气息的空间里,有什么情绪在她心底缓缓发酵。
这一刻,她竟然生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如果温庭深不介意的话,她好像也愿意一辈子与他演一对假夫妻。
“温庭深,我是一个很守信用的人。”
林微云心口有些发紧,仿佛要说的话有些难于启齿,可是此刻,她很想告诉他。
“只要你需要,我可以无条件续约。”
温庭深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话音未落,走廊尽头,有个浅绿色身影跑过来,银铃般的笑声在耳边响起。
“这位就是微云姐姐吗?”
林微云此刻亦是全身紧绷,不知道刚刚怎么回事,鬼使神差说出那句话了。
正兀自震惊时,这句话帮她解了围,她下意识转身,躲过了温庭深炙热的目光。
身后不远处,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正瞪着一双杏眸望着她,灵动乖巧又透着一丝调皮,五官与身后的男人有几分相像。
第38章
寂静的长廊, 安静了两秒。
温若涵隐隐感受到,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像是有什么暧昧的情愫在疯狂发酵。
主要是她二哥看人家姑娘的表情, 很不同寻常,跟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样。
她咬了咬舌尖:“哥……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呀?”
林微云这才反应过来, 这个漂亮的小姑娘, 是温庭深的妹妹。
她收起胸腔内那种莫名的情绪,勾唇微笑:“你就是温若涵呀,我听阿爷提起过你, 果然很漂亮很可爱。”
见状,温若涵才松了口气笑眯眯走过去, 挽着她的手臂:“外公也跟我说过你,好高兴, 我终于有个姐姐啦!”
温庭深忽然咳了一声,皱着眉看她:“过来什么事?”
温若涵靠在林微云肩上, 一副自来熟的黏人:“妈让你们赶紧过去。”
等三人来到后花园,戏正唱到高.潮部分, 主亭的一桌长辈们却不见了身影, 只有侧边长亭的年轻人正热火聊天,原本两人一桌的摆设,也被他们拼成了一张大桌子, 男女各坐一边,把所有食物都摆在中间,俨然一副野外大餐的场面。
“咦, 外公他们呢?”温若涵猫着腰四处张望。
张橙汐见到温庭深的身影时, 第一时间就起了身,顺口回温若涵:“刚刚老太爷过来, 把长辈们都叫去了西厢厅,像是有什么急事要议,让我们年轻人玩着。”
闻言,林微云心下一动,偏头去看身旁的温庭深。
两人目光对视,便明白了几分。
老爷子大概是要跟这些个长辈们露个底,说一下他们的婚事,毕竟这些阿爷阿奶、叔叔阿姨都是看着她长大的。
然而直到落座没几分钟,林微云才知道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微云姐,你跟我二哥坐了这么久的车,应该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吧!”温若涵拉着林微云在一旁坐下,担心她怕生,还主动拿了一盘糕点和烧烤。
“还好,谢谢。”
林微云笑着说了一声,抬眸看去这一桌人。
除了她与温若涵,还坐了五六个姑娘,皆打扮得正式美艳,不是旗袍就是高定连衣裙,倒显得她这一身浅蓝色衬衫衣裙有些素雅过头了,仿佛两个世界的人。
林微云认出了张家姐姐张橙汐,还有苏家的苏小婉,也算是她儿时一起长大的好友,只不过她们虽生长在同一个镇上,家境悬殊,初中之后,她们要么出国留学,要么去了其他大城市,这些年甚少联系,如今一见,倒有几分陌生。
这些人中林微云只认识顾时秋,小时候受了他不少照拂,便主动打了声招呼:“时秋哥。”
顾时秋见到她,眼中有些惊艳:“云妹妹,好久不见,越来越漂亮了。”
两人礼貌寒暄了几句后,便见温庭深被一众年轻人邀请到对面中间座位。
这些人看着年纪比温庭深略小,虽不相识,但神色间对他有些敬重。
清一色的白衬衫间,唯有温庭深一袭黑色衬衫,沉稳清冷,凛凛如霁月清风,熠熠生辉。
“温先生,您上座。”
温庭深皱着眉,兴致缺缺,他深知这两桌代表着什么,有些头疼。
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带林微云回去。
然而看了一眼正跟顾时秋聊得热火朝天的林微云,温庭深不禁眼眸一暗。
刚刚还说,要跟自己无条件续约的人,转眼就跟别的男人谈笑风生?
他挑了挑眉,寻思着要不要找个机会,当众公布婚讯。
就在这时,一个帅气的男人端着两盘澳龙从河边走过来,见到温庭深,便喊了一句:“怀景,你可终于来了!”
温庭深抬了抬眉。
是他的大表哥,吴家长孙吴明浩,字知舟。
吴明浩将两盘澳龙摆上,笑着打趣:“今天你还真得坐主位。”
不过温庭深也没听他的就是了。
他直接就近拉了把椅子做好,刚好在林微云对面,然后一副兴致缺缺靠在椅背上,看着众人,冷漠疏离。
摆明了不想参与今天的活动。
吴明浩看了也是一脸无奈地摇头。
老爷子他们临时开会去了,他们一众小辈也不想拘束,对于今天的宴会,大家心知肚明。
这里大概只有林微云还在云里雾里,看着众人,以为是什么普通的年轻人聚会。
“这位就是微云妹妹吧,上次蚕花节错过了,这次可算见到了。”吴明浩微笑着与林微云打了招呼,“叫我知舟哥就好。”
“知舟哥好。”林微云怔怔起身,喊了一声,老爷子之前有跟她介绍家里的成员,她知道吴明浩的身份,在吴家排行老大,是一名飞行员。
吴明浩对她点着头笑了笑,然后又招呼其他人:“大家也别斯文客气了,不就是一个相亲宴嘛,我们这个年纪,谁还没经历过?”
他这么一点破,整个亭子里的气氛都变了,就连不远处的吹拉弹唱,也仿佛变得欢乐起来。
“今天来这里好吃好喝,走个过场就行了!还有……”
吴明浩指了指那些男人,语气警告:“你们别吓到我们微云妹妹就好了。”
众人哄笑。
“知舟哥,你偏心。”温若涵靠在林微云身上,一本正经:“你们也不能吓到我!”
吴明浩弹了弹她脑门:“你个大学生一旁看着就行了,别瞎掺和。”
然而听到“相亲宴”三个字,林微云猛然想起下车前,温庭深说的鸿门宴,才反应过来,这就是她好奇的桃花宴!
当即尴尬坐在原地,只觉得如坐针毡,再偷偷瞥了一眼对面的温庭深。
温庭深的目光好像从始至终都落在她身上,对上她的求助,也只是挑了挑眉,一脸让她好自为之。
林微云垂头丧气瘪了瘪嘴。
第一次相亲,还是同时和这么多男生,林微云觉得场面要多炸裂有多炸裂。
“听说林小姐是学琵琶的,难怪气质这么好。”
“林小姐也在海城?方便加个微信吗?”
“微云妹妹对另一半有什么要求呢?”
……
林微云觉得,自己不是来相亲的,是来面试的。
虽然是个过场,她还是认真回答了,因为这是阿爷辛辛苦苦为她攒的局,无论如何,她也得好好应付。
好在最后是比较熟悉的顾时秋,因为顾阿婆还有徐嘉清的缘故,她小时候常跟在顾时秋身后跑,如今见了面,自然也算有些话题聊。
而且顾时秋很默契地,从头到尾没有提徐嘉清,这令林微云对他不禁多了几分亲切感。
只是她很好奇,今晚这样的局,顾时秋怎么会过来。
“是顾阿婆逼你来的吧!”她想起顾阿婆上次乱点鸳鸯,便笑着打趣。
顾时秋还没说
话,一旁的吴明浩便说:“不是吧,我听顾阿婆说,时秋为了跟你相亲,准备了挺久呢。”
林微云惊讶:“怎么可能,时秋哥有女朋友的呀。”
这次是苏小婉发话:“没有啊,去年就分了。”
顾时秋盯着林微云,苦笑道:“微云不知道?”
林微云目瞪口呆:“……”
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
相较于林微云这边的应接不暇,对面温庭深的市场有些冷淡,或者说,是他的气场太过冷淡,根本就没有女孩子敢上前搭讪。
张橙汐全程都偷偷盯着他,自然不难发现,男人的目光一直落在对面林微云身上,眼见她与那些男生搭话,那张好看的眉目便紧皱微蹙,似乎有几分不悦。
这让张橙汐不禁有些猜测,可转眼又想,如果他们是一对儿,老爷子也不会同时给他们安排相亲吧。
这样一想,张橙汐便觉得刚刚是自己的错觉,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隔着三个人的距离,询问温庭深。
“庭深哥,你那边秘书招到合适人选了吗?”
温庭深目光依旧盯着林微云,只淡淡回了一个“嗯”字,便将话题无情终止了。
张橙汐怎么说也是个漂亮优秀的女孩子,被这么冷脸一对,便心有不甘地握了握拳,琢磨着要再说什么。
而这时,温若涵把一盘澳龙推到温庭深面前,她嫌弃剥壳太麻烦。
“哥,帮忙剥一下呗?”
温庭深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眼腕表,语气随意:“我坐坐就走。”
言下之意,他不想弄脏了手。
温若涵嘟了嘟嘴:“我这不是想给云姐姐剥嘛,但是你知道我技术,只能用嘴啃……”
林微云正跟对面左手边的顾时秋聊着什么,闻言,笑着摆了摆手:“不用,我随便吃点其他的就好了……”
托某人的福,她今天在头等舱吃得不错,现下也不是很饿,虽然那几只澳龙看着很诱人……
然而对面某人忽然抬起手臂,缓缓将袖口挽起,露出精致干练的腕表,矜贵清冷,气质如兰,让人移不开目光。
下一秒,那双修长冷白、骨节分明的手,慢条斯理套上白色手套,然后出人意料一把抓起一个最大的澳龙,头尾一拧,“咔擦”一声,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看过来。
男人全程一言不发,却有种发聋振聩的效果。
温若涵瞪大了眼,感觉再次受到伤害:“哥,你也偏心……”
她这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耐人寻味,默了片刻,又不约而同看向林微云。
林微云也是被温庭深这操作搞不会,一脸无辜转着眸看着众人。
别看她呀,她又没说要吃!
说不定是他温庭深对妹妹大发善心呢,又或者是纯粹自己想吃?
她急得低咳了两声,提示某人说句话解释一下。
但开口的却是一旁的苏小婉。
“微云,听说你跟温先生一起回来的,你们……很熟吗?”
大概是憋了许久,她的声音不大不小,一桌人都能听到,原本就充满了探究的目光,此刻又沉了两分。
众人无端有种原本兴冲冲赶来相亲,结果却吃了一嘴狗粮的错觉。
林微云只觉得眼前有一排乌鸦齐齐飞过,额头也直冒冷汗。
这个场面,有点惨烈啊。
她不太敢说实话,怕被众人冰冷的目光给噶了,而对面一心一意剥虾的男人是铁了心不出声。
她无奈,只得清了清嗓子,尴尬道:“我跟温先生……不算太熟悉。”
话音落,便听到对面男人一声低笑。
然后,一盘剥好的龙虾肉被推到她跟前,虾肉完好无损,莹白剔透,很有食欲。
林微云惊得抬眸。
温庭深正脱了手套,抽出湿纸巾,一根根擦拭着手指,冷白的手腕上,金属表盘反射出一些日光,像是举手投足间,优雅沉稳却难掩的光芒。
林微云看得有些犯花痴了。
而后便见男人微微俯身凑过来,唇角勾着几分散漫的笑意。
“云妹妹,请慢用。”
第39章
这场相亲闹剧, 直到下午六点才散。
等客人都离开了,濯园恢复了安静,正厅内却是热闹的开始。
温母呆呆看着眼前的林微云, 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转身又将自家儿子数落了一顿。
“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你结婚也不跟家里说一声?”
“这么大的喜事还瞒着我?”
“你知不知道这一个月为了给你相这个亲, 我跟你外公跑了多少家?”
“今日闹下这样的场面, 传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吗?”
温庭深数罪认罚:“是儿子考虑不周了。”
林微云站在一旁,看着他有些同情。
温母拉着她的手又换了一张慈祥的脸,一脸怜爱:“好孩子, 让你受委屈了。”
林微云受宠若惊地摇了摇头:“阿姨,我也有错。”
“傻孩子, 还叫什么阿姨?”
“啊……”林微云咬了咬唇,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一旁的温若涵也惊掉了下巴。
她还没焐热的好姐姐, 转眼就变成了亲嫂子?
吴明浩想起刚刚在相亲宴上,他尽心尽力为林微云介绍相亲对象, 却遭到温庭深的白眼,不禁后背发凉。
“阿爷, 您怎么不早说呢?害我差点把弟妹推销……”
这明天的生日宴, 还怎么过啊?
老爷子两手搭在扶椅上,哼了一声:“谁让他瞒得我这么辛苦,这个烂摊子就得他自己收拾!”
温庭深无奈一笑。
今晚什么惩罚, 他都愿意接受。
还是吴母拍着掌叫好:“都别数落怀景啦,这是好事,舒宁你不用操心怀景的婚事了, 我看这云丫头, 乖巧灵气,与怀景般配得很。”
“明儿你父亲过来, 我们一家好好商量,择个好日子,把这件喜事给办了。”
温母此时已经脑补出了儿子的婚礼画面,话说上一次温家办婚事,还是三年前温庭轩结婚。
林微云不由得看向温庭深。
他说过,一切都有他在。
温庭深再次对她点了点头,让她无须担心。
这时,老爷子忽然说道:“今晚,你们两个就去林宅睡吧,也让云丫头阿爷阿奶和父亲知道,他们的云丫头,有人照顾了。”
林微云原本还无所谓的态度,听到这句话,心中顿觉一暖,怔怔看着老爷子,眼底不禁有些湿润。
老爷子给她的关爱,总是猝不及防。
怔然之际,身侧温庭深平静地看着她,伸手牵住她:“好。”
——
晚上,去林宅的路上,月隐星稀。
濯园今晚灯火通明,所以即便走远了,依旧能听到里面热闹的场戏声。
林微云蓦然想起,一个月前的暴雨,他们第一次重逢,就是在她家门口。
当时谁也没想到,一个月后,他们竟然会以夫妻的身份回来。
推开厚重的木门,里面漆黑无光。
上次离开的时候,林微云关了电总闸开关。
温庭深便让她站在门口等着,自己打着手电筒去开电闸门,待院子里唯一的灯亮起,温暖的灯光驱散了夜的凄凉。
又因为身边有人陪伴,林微云心中竟没有往日回家那种孤独感,对着那棵桂花树看去,声音也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喜悦。
“老林,我们回来了。”
温庭深低头看了她一眼,似乎为她的“我们”二字,感到欣慰。
上了楼,已经是深夜了。
离上次离开没有多久,所有被褥都还是干净的,铺床什么的还是简单。
本来林微云打算让两人一人一个房间,但温庭深说,还是睡一个房间吧。
林微云下意识问:“你害怕吗?”
温庭深看着她,没有说话。
林微云就当他默认了,不禁笑了笑:“那你只能睡地铺了。”
既然是过来告诉他们自己结婚的消息,分房睡好像说不过去。
温庭深当然没有意见。
两人都是洗漱完过来的,所以换了睡衣就可以直接睡觉。
林微云从衣柜翻出最保守的长款睡裙,便去了隔壁浴室换衣服。
等回卧室时,温庭深正伸着手臂穿上衣,也不知道是碰到了什么,“嘶”地发出了闷哼声。
听着像是碰到了伤口。
林微云下意识上前询问:“你怎么了?”
温庭深低头慢悠悠扣扣子,轻声道:“没什么。”
只是转身的时候,还是扯到了伤口,大概是洗澡的时候,伤口遇水浸润,有些灼热的痛,他眉头拧起,往提过来的小行李箱走去。
“你要睡觉了吗?我还有一点工作处理,很快。”
“温庭深。”
林微云却叫住了他:“你今天……是不是挨揍了?”
温庭深转身,抬眸睨她:“发现了?”
“猜到的。”林微云抿唇。
看得出来,老爷子跟温母是真的很生气,不是生气他跟自己领证,而是生气他没有提前说,有点儿戏的态度。
诚然,他们不是儿戏,而是在演戏。
但林微云能感受到,他的家人对她的重视,那种超乎预料的重视。
“小伤,你不用担心。”
温庭深说得轻巧,然后从行李箱拿出笔记本。
房间里唯一的一张书桌上,有属于她家人的物品,他没有乱动,只是在打好的地铺上坐下,便准备工作。
林微云站在床边看着他,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去翻自己的包包。
“上次你给我的云南白药喷雾,还剩大半瓶没用。”
她翻出喷雾后,跑到温庭深身边,说罢就要去撩他的衣摆。
手刚伸出去,就被他一把捉住了手腕,温庭深抬眸,眉宇清冷,有一丝隐忍:“做什么?”
林微云一脸认真:“帮你涂药啊。”
好歹她上次受伤,他也帮忙涂了。
温庭深按着她的手在腿上,声音淡淡:“不用。”
林微云却坚持:“你这顿板子是因为我挨的,如果你不让我看看,我今晚会睡不着觉的。”
“看了你会更加睡不着觉。”
“为什么?”林微云皱着小脸:“是不是伤得太严重了,你担心我愧疚?”
她回想起老爷子那根沉重的龙头拐杖,打在身上应该是挺疼的。
当即便红了眼,声音微颤:“温庭深,你就让我看看吧。”
同时,被按着的小手勾了勾他的衣袖,轻轻晃了晃。
这乞求中带着几分不自知的撒娇,眼眸湿漉漉的有些可怜,倒像是他欺负了她一样。
温庭深目光微顿,盯着她单纯的眼眸瞧了几秒,最终无奈挑眉:“行吧。”
刚扣好的一排扣子,在小姑娘目光灼灼的视线下,又被一一解开。
这男人的手,是真的好看,搭在纽扣上,笔直修长,干净冷白,透着几分散漫慵懒,比她这个弹琵琶的手还要耐看。
林微云不禁看得出神,咽了咽口水。
只觉得,他解扣子的速度是真慢,这才到第三颗,她脑中已经有无数画面闪过。
单纯的如他下午为她剥虾的画面,十分养眼。
不单纯的是一些黄色废料的代入……
林微云忽觉脸颊一烫,有些不受控制。
直到男人的手一顿,停下解扣的动作,撩着眼皮看了她几眼。
她才恍然回过神,低咳一声,目光看向窗外,说了一句:“今晚月亮真好看呀,又大又圆。”
内心却暗暗唾弃自己。
怎么又想歪了呢?不是要看伤口吗?
耳边,温庭深浅笑了一声,音色清哑:“今天三十号。”
“什么?”
“没有月亮。”
林微云:“……”
“你看到的,是路灯。”
林微云头一低再低,羞得要没脸见人了!
温庭深的手搭在最后一颗纽扣上,勾着唇看她,眼睁睁瞥到那一抹绯红不知不觉爬上了少女耳后,不禁打趣。
“很热?”
林微云心不在焉:“有点儿。”
“明天装个空调?”
“不用……”林微云顿时有些恼了:“你快点!”
温庭深笑意更深,没有戳破她的窘迫。
丝锦滑腻的睡衣从肩上滑落,他面向窗台,背对着她。
冷白如玉面的后背,有三道清晰明显的青紫伤痕,横跨整个背面。
林微云看到这一幕,直接吸了一口气,心中隐隐作痛。
“看到了吗?”温庭深嗓音轻哑。
林微云点头:“嗯。”
声音有些哽咽,眼睛也不受控地红了一圈,刚刚脑中的旖旎全部没了,只余心疼。
“阿爷怎么下得了手?”
“他是心疼你。”温庭深笑了一声。
林微云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她能想象到,如果老爷子知道他们是契约婚姻,会直接把他往死里揍。
而温庭深,大概也不会躲。
有时候,林微云会想不透,为什么他对自己那么好。
明明他,随便找一个女人结婚就好了。
为什么就选择了她呢?
她陷入沉思,温庭深似乎也垂着眸在想什么。
气氛一时陷入了诡异,林微云回过神,连忙揭开喷雾盖子,对着温庭深的伤口小心翼翼喷着,尽量避开已经破了皮的部位。
温庭深闭着眼,感觉到少女纤细温润的指腹,在后背肌肤拂过,轻如鸿毛,撩于心尖。
——
濯园今晚灯火通明,热闹如斯,而林宅早早陷入沉静。
温庭深开着一盏微弱的壁灯,在地铺上处理工作,清脆的键盘声,仿佛催眠的旋律。
床上的小姑娘似乎进入了什么梦境,低低喊了一声什么。
温庭深蓦然抬眸,金丝镜框在微暗的灯光下闪耀,他下意识看了过去。
“温庭深……”
原来没有听错,她是在叫他的名字。
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温庭深以为她要喝水,便起身走过去,低声问:“怎么了?”
然而小姑娘侧着身子,怀里抱着枕头,脸颊被薄被闷出了潮红,双眼紧闭着。
显然又是在做梦。
温庭深伸出两根手指,拨开她脸上的发,指尖轻触下,温度灼热。
下意识以为她发烧了。
然而再摸额头,又是正常的温度。
原来只有脸颊是烫的。
想起什么,他不由得摇头低笑,俯身在她那滚烫的脸颊上印下一个轻轻的吻。
“说了你会睡不着的。”
这下做梦了吧。
翌日,林微云从漫长的梦境中醒来,第一个瞬间便是……
她可太无耻了!
不就是看了一个性感的美背嘛!
怎么就做那种梦了呢?
可是梦里的温庭深,真的好绝啊!
尤其是那一双手,扯着床单欺身压下来时的疯狂,让人回味无穷。
林微云斯哈了两下,拍了拍脸颊,一抬头,梦里的男人依旧坐在窗边的地铺上,只手撑着下巴看着电脑,仿佛一夜未睡的样子。
“你熬通宵了?”
她顾不得羞耻,慌乱爬起来问。
温庭深从屏幕前缓缓抬起眸看她,目光意味深长:“你昨晚做梦了?”
林微云顿住,呆呆望着他。
也没有谁告诉过她,她晚上做梦说不说梦话啊!
见她一副傻愣的模样,温庭深下巴微抬,指了指床尾她放背包的地方,唇角轻勾。
“要不要画下来?”
林微云愣了一下,脸颊瞬间爆红如樱桃。
画什么?
梦里春宫图吗?
第40章
老爷子生
日这天, 林微云也算忙活了一整天,清早从美梦中醒来,刚被某人打趣了一番, 还没来得及羞愤,兰姨就过来请二人过去濯园。
林微云看了下时间, 六点刚过, 所幸昨晚睡得早,精神尚好。
只是下床时,看到某人眼睑下的淤青, 不禁有些同情。
果然,老板也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到了濯园, 温母便把她拉到房间,特意给她挑了一套漂亮的月白色旗袍, 着人梳妆打扮了一番。
“阿云,你今天就跟着阿姨身边, 别害怕。”
说罢,又从手上摘下一只冰清玉洁的翡翠手镯, 套到她纤细的手腕:“阿姨这次过来也没准备好礼物, 下次你回北市,阿姨再给你补上,这次就权当是个见面礼。”
温母倒是想让她喊自己妈妈, 只是怕小姑娘害羞,便寻思着趁这两日,两人多亲近些, 待熟悉了再改口。
林微云心中一紧, 就要摘下来:“阿姨,这个使不得, 太贵重了……”
“好孩子,你要是不收下,阿姨今天可都没法开心,你不知道,知道你跟怀景结婚,我昨晚高兴得都没睡着觉。”
林微云一愣,瞬间就想到了那日,老爷子骗她收下桑蚕丝琴弦,不禁无奈一笑。
果然,连送礼的方式都有遗传的。
“阿姨,谢谢。”
她寻思着到了海城,就把这镯子跟那枚戒指一起,交给温庭深保管。
做完造型后,即将七点。
温母满意地看着镜中的女孩,不由得感叹了一句:“这小子眼光还算不错,给我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媳妇。”
林微云害羞地低下头。
温若涵也换了衣服过来喊人:“妈妈,你们好了没?”
待看到林微云走出来时,直接一脸惊艳:“哇!二嫂你穿旗袍也太好看了吧!”
这句“二嫂”,直接让林微云的脸更加滚烫,说不出话来。
温若涵也不管不顾,拉着她便要下楼:“快!我哥在楼下等着呢!”
身后,温母一脸无奈嘱咐:“温若涵,你给我慢点儿,别摔倒了!”
话刚落音,两人来到楼梯转角处,一个身影正上楼,三人撞了个正着。
温若涵站在外头,倒是没有碰到人。
林微云因为极少穿高跟鞋,脚步有些不稳,身子微微踉跄了一下。
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扶住她手腕,袖口的蓝宝石袖口绅士优雅,璀璨夺目。
“慢点儿走。”
林微云抬眸,便撞见男人浅笑的深眸,一身利落挺拔的黑色西装,矜贵如兰。
四目相望的一瞬,林微云心头一跳。
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如此盛装打扮,有些忸怩。
又或许是害羞。
“鞋子……还不太习惯……”
温庭深扶着她手腕的手改为轻轻握住,垂眸望着刚到下巴处的少女。
浓密的黑发应该有被微微烫过,如海浪一般散开在后背,直至腰际,只右边用一枚精致的珍珠发夹别着,额前两边的刘海也是精心定型在两边,露出光洁的额头,耳垂也是用简雅的珍珠点缀,整个人温婉大气,连发丝都透露着一抹温柔。
而她身上那件淡雅的月白色旗袍,更是婉约到了极致,全身是淡淡的立体刺绣花纹,立领的领口、袖口与裙摆处锁着精致的撞色封边,侧边是一排玉珠盘扣,勾勒出少女的婀娜多姿,整个人就像是一朵绽放的水墨鸢尾花,清新淡雅,明艳动人。
而她面容姣好,一双含情妩媚的狐狸眼,眼尾那颗泪痣,更是增添了一种摄人心魄的美,令人心醉。
温庭深眼中不掩丝毫惊艳,只是目光落向纤细玉足上,那双尖头细高跟时,不由得皱了下眉,然后看向身后的母亲。
“妈,还有其他鞋吗?”
温母走过来:“怎么了?”
因为林微云本身身高有一米六五,她已经选了一双相对来说低一点的细高跟了。
林微云反手握住温庭深的手,忙说:“没事,我能穿的。”
她不想再麻烦温母,怎么说这也是温母特意为她准备的,这样贸然换了好像不太礼貌。
但温庭深却望着她,语气微宠:“你平常都不穿高跟鞋。”
一旁的温母见儿子如此细心,不由得一笑:“也行,今天一天估计都没得休息,不穿高跟鞋也没事儿。”
温若涵便道:“哥,我房间里有其他鞋,我带二嫂去看看。”
“你拿到我房间来。”
温庭深说罢,便倾俯下身,直接将林微云打横抱起,往自己卧室走去。
林微云不妨一个腾空,下意识搂住他脖子,听到身后温若涵的惊呼声,还有温母细声催温若涵快走别乱看的声音,当即脸颊滚烫,将脑袋埋在他脖颈处,瓮声道:“你做什么呀?这么多人看着……”
别说是假夫妻了,就算是真夫妻,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做,多少也会不好意思的。
“进屋再说。”温庭深却淡淡一笑。
“嗯?”林微云不懂,但还是乖乖闭上了嘴,靠在他脖颈处,不敢乱动。
“开门。”
不过一会儿,便到了温庭深房间门口,他微抬下巴,在她耳边哑声道。
这熟悉的语气,和灼热的气息,让林微云莫名想起上次他存下挑逗自己的事情,不禁咬了咬下唇,熟练地拧开门。
温庭深依旧是用膝盖抵开门,将她带了进去,顺便将门关上后,才把人抱到床边坐下。
然后屈腿蹲在她跟前,把那双金色高跟鞋脱下,然后抬头望着她,语气温润。
“林微云。”
“嗯?”
“今天场面会比较特殊,我们两人的举动会有很多人看着,所以,我可能会做一些违反合约的事情,希望你能够体谅。”
林微云愕然:“比如?”
“一些身体上的接触,就像刚刚这样,或者,会有更亲密的拥抱、牵手……”
温庭深手随意搭到她身旁一侧,商量的口吻:“可以吗?”
林微云默默吸了口气,稍微低下头:“我都可以的……”
她明白,做戏就要做全套,才能令人信服。
温庭深眼尾微挑,似在笑:“都可以?”
林微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坑,顿时咋舌:“不是……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她相信,他这样的正人君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做不来什么太亲密的事情吧。
温庭深笑:“我会有分寸的。”
——
后来,在温庭深的监督下,林微云换上一双香槟色短粗高跟鞋下了楼。
一楼正厅,次可以被布置成富丽堂皇的宴会厅,丝毫不输于外面的宴会。
复古的中式吊灯繁华贵气,从楼梯吊顶一直垂到地面,厅中,众人正依次给老爷子祝寿。
温庭深牵着林微云的手,拾级而下,西装与旗袍,勾勒出各自的贵气与妩媚,宛如从画中走出来的一对璧人。
一瞬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客人们交头接耳称赞点头,女眷们则是一脸歆羡,尤其是昨天参加相亲宴的那些人,面色有些复杂。
张橙汐一身低胸礼服,高贵优雅,捏着酒杯直直望着楼梯上清贵如兰的男人,眼中有些不甘心。
“他们既然都在一起了,昨日为什么还要拉上我们去给作配?”苏小婉走到她身边,语气有些酸涩的味道。
张橙汐收回落寞的目光,回头看她,依旧是大方得体地笑:“阿爷跟我说了,他们在一起的事情,也是昨日才告知老爷子的,所以,也算是一场乌龙吧。”
“哼,那这林妹妹藏得可真紧,昨天都那样了也不肯说,是等着今日炫耀?”
“你小声点儿。”张橙汐看了眼四周,好在众人的目光都紧紧落在那对人身上,没有多关注站在角落的她和苏小婉。
苏小婉替她打抱不平:“你哪里比不上她一个孤女了?”
张橙汐心中自然也不服气,可她回想起昨日宴会上,温庭深一直追随在林微云身上的目光,便知道,自己输在哪里了。
温庭深牵着林微云的手,下楼走到老爷子跟前,说了一些祝寿的话,直接让老爷子笑得合
不拢嘴。
“你小子,知道怎么给我送礼,把我最喜欢的云丫头给挑走了!”转头又对林微云道:“这小子以后要是敢欺负你,你直接跟阿爷说,阿爷帮你揍他。”
温庭深笑着看向林微云,唇角轻勾:“不敢。”
林微云低着头浅笑,想起他背后的伤,知道老爷子说的是真心话。
“老爷子好福气!”
在一众来宾恭维道喜中,宴会开始。
温庭深把林微云交给母亲后,便与一众男士做了一桌,大概是因为今日他的喜事被公布,有不少人上来敬酒,而他心情不错,可谓是来者不拒,皆痛快饮下。
隔着几米远的距离,林微云心不在焉盯着他,担心他的伤口。
温母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今天,且让他受着,回头我让兰姨温一些醒酒汤,你给他喝一点。”
林微云这才点头,跟着温母与一同女眷拉着家里长短。
这次,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温母对林微云的偏爱,是以,没有人敢提林家的那些事情,林微云也算耳根清净,陪在一旁。
虽然对面张橙汐和苏小婉看她的目光带着一丝敌意,她也没放在心上。
“林同学——”
正侧耳倾听温母说话时,一道惊喜声,从侧面响起。
关跃亭不知道突然从哪儿冒出。
穿着帅气的燕尾服,手中拿着一支尺八,转了两下,笑着喊她。
林微云起身:“你什么时候来的?”
关跃亭过来跟温母打招呼,回她:“刚到,庭深让我过来喊你。”
温母早已听温庭深说过,今天两人要给老爷子合奏一曲,便让林微云跟他去,“你们两个今天好好表现,老爷子一定很开心。”
也是准备曲子的时候,林微云才知道,关跃亭就是老爷子的关门弟子,说起来,她该叫他一声师兄,虽然老爷子没有收她为徒,但这段时日,确实教了她不少东西。
林微云提上早已准备好的老红木琵琶,跟关跃亭往台上走去。
关跃亭瞥了一眼在主桌正一杯一杯喝酒的某人,打趣道:“刚进濯园,就听到不少人在议论你们两个的事情,怎么没直接公布结婚的消息?”
林微云莞尔一笑:“慢慢来,不能太张扬了。”
毕竟,光是一个恋爱的说辞,就已经让无数女眷对她咬牙切齿了,这若直接说结婚了,还不得当场闹起来。
关跃亭也跟着笑:“还好这里是南溪,若是在北市,你估计当场会被那些名媛嫉妒的眼神活活撕裂。”
林微云身子一抖:“这么可怕?”
“那是,你大概不知,温庭深在北市那个圈子里,就是所有少女的梦中情郎啊。”
林微云眨了眨眼:“那看来,我运气太好了些。”
横竖她应该不会去北市,也就无须庸人自扰了。
关跃亭却想起什么,笑:“我怎么觉得,是他运气好!”
林微云还没听明白,两人便已到了台上,司仪甜美的声音在话筒里响起,在热烈的掌声中介绍着两人的身份。
关门弟子和准外孙媳妇,让众人对这个节目充满了好奇。
温庭深亦放下酒杯,转身看向台上,眼底带着宠溺的浅笑。
到底是登惯了国际舞台的琵琶首席,她一点也没有怯场的神态,抱着琵琶温婉可人端坐在矮凳上,高洁无瑕。
两个隔得不远,目光不期而遇。
林微云忍不住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只有盯着他时,才会多了一丝紧张。
直到看到男人轻轻点头,唇角的微笑仿佛定心剂,她舒了口气,指腹按上琴弦。
当前奏响起时,那首原本带有几分悲沉氛围的《破云》,被林微云和关跃亭倒改了基调,一瞬间变得激昂荡漾,变幻莫测,有一种暮年之际恍然醒来,依旧回到辉煌壮年时的百感交集与万幸的心境。
台上弹琵琶的少女,一袭梨白旗袍天人之姿,葱葱玉指拨弄琵琶,弦声续续,犹如江水平面投石荡漾,银瓶乍破,金戈铁马,纵横飒飒。
很少有女孩能把琵琶弹得如此荡气回肠,众人听得如痴如醉。
老爷子嘴角的笑容也越来越高,手搭在桌面,忍不住跟着敲打起来,摇头晃脑沉醉其中。
“好曲,好曲!”
直到一曲终了,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鼓掌喝彩。
也是这一刻,众人才明白,老爷子为什么会如此喜欢这个准外孙媳妇,看来是后继有人啊!
与此同时,台下一行人穿过人群走到老爷子跟前,几道声音温厚响起。
“爸(外公),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众人从梦中惊醒,看到来人,皆是一愣。
定睛一看,原来是温氏父子携着妻女来了,温氏父子一身军装甚至都没来得及脱下。
老爷子当即眉开眼笑,起身握住女婿的手:“甚微,怀瑜,你们终于来了。”
这时候,温庭轩牵着妻子,抱着自家儿子上前,小家伙脆生生喊了一句:“太姥爷,祝您寿比天高,福比海深,日月同辉,岁岁有今朝!”
老爷子高兴得唷了一声,就伸手去摸他小脑袋:“呀,戎戎真乖,太姥爷好久没见你了,又长帅了!”
一旁的温庭深看了眼台上的林微云,才转身看向那边,走过去一把将小戎戎抱起。
“爸,大哥,嫂子,你们辛苦了。”
“小叔!我好想你啊!”小戎戎见到温庭深,便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在脸上一连亲了两口。
温母也从女眷一桌走过来,笑着道:“都是云丫头的琵琶声太过好听,大家都没察觉到你们来了。”
而这时,林微云也跟关跃亭下来,走了过来。
刚刚关跃亭给她说了,台下穿着一身军装的,正是温庭深的父亲与大哥。
她原本还担心,如此威严的长辈,会不太好应付。
到了众人面前,温庭深一手抱着小戎戎,一手去牵她手,稍稍低头,声音温浅:“这是我父亲、大哥,嫂子,这是戎戎。”
在众人眼里,两人感情甜蜜。
林微云忍不住心跳加速,勉强淡定喊了人。
但好在昨晚,温母就已经跟温父等人已经了解清楚了缘由,所以见到两人时,温父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看着林微云点了点头,显然是满意这个儿媳妇的。
刚刚她在舞台的表演,温慎微与温庭轩几人,也在外面听着,虽然没见过林微云本人,却一眼知道,那就是老爷子口中夸奖不已的女孩。
温庭轩,拍着他的肩膀一脸严肃:“既已成家,以后就带着弟媳多回北市看看母亲。”
也直到这一刻,见到温家人,林微云才发现,温庭深的俊雅清冷是继承了温母的明艳,而他的大哥温庭轩则继承了父亲的儒雅正气。
大嫂宋簟秋英姿和气,过来与她握手:“微云。”
也是越看她越欢喜,笑着回头对自家丈夫说道:“小叔眼光不错,是个漂亮有才气的妹妹。”
温若涵凑了上来:“嘻嘻,我也觉得,二嫂好漂亮!”
两人笑着打量她与温庭深,眼里的笑意与神情,活像校园里的女生们凑一起磕CP时的姨母笑,令林微云羞涩不已,要不是男人攥着她的手有些紧,她都怕会落荒而逃。
一家人欢喜聊着,今天的寿宴,也总算圆满了。
好不容易等午宴结束,林微云与宋簟秋陪温母送了一些客人西厢客房休息,再回到正厅时,只有温吴两家人陪着老爷子在客厅聊天,不见温庭深的身影。
还是吴明浩的母亲走过来,笑着对林微云说:“怀景刚上楼,今天他喝了不少酒,兰姨等会儿就把醒酒汤端上来,让他喝完,睡一觉就好了。”
“好。”
众目睽睽之下,林微云接下这个任务,脸上带着灼烫上了楼。
刚上楼梯转角,往温庭深的卧室走
去,便见温庭深开了门走出来,步调有些轻浮。
“你怎么起来了?”林微云跑过去。
“慢点儿跑。”温庭深声音清润,浸了些酒意,醉人。
他倚在墙边,等她走过来。
“差点儿睡着了,忽然想起,你一个人在楼下,担心你应付不过来。”
他若是睡着了,那么多人围着她,一人问一句,只怕会把她吓跑。
林微云走过去,伸手去拉他手腕,细声道:“没那么可怕,你家人都很好。”
没有追着她东问西问,每个人都很好,好到让她不敢去想,她的婚姻只是一场契约。
温庭深垂眸,目光在她绯红的脸颊流淌而过。
他嗓子有些轻痒,喊了一声她的名字:“林微云。”
温柔的口吻,让人浑身酥麻。
林微云不禁抬眸,与他四目相对。
走廊的光线黯淡,只尽头有一束阳光照进来,余光打在两人身上,明暗不均,旖旎迷离。
两人怔怔看着彼此,有些出神,耳边仿佛听得有一丝脚步声上了楼梯,逐渐靠近。
林微云下意识想要后退,拉他进房,却被温庭深扣住一双手腕,转身将她压在墙上。
眩晕感一晃而来,林微云仰着头看他,顺手攥紧了他的西装领,眸心微动,语色酥软。
“温庭深?”
她明明没有喝酒,却好像有种醉了的感觉,大概是他身上的酒气熏染的。
可是对于糅合了他身上雪松气息的酒意,清冷克制中略带一丝侵略,林微云不但一点都不抗拒,甚至还有些沉迷,她轻轻嗅着这独属于他的气息,脸色潮红,目光直勾勾盯着他凸.起的喉结。
温庭深俯下身,语调微哑克制,那滚烫的气息便在脸庞肆意而过,直入心坎。
“温太太。”
“我大概要违反合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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