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无梦令

    心中猜测着这一次又是哪些脑子里进了水的敢往他床上塞人, 萧楫舟冷笑一声,心中默默给这帮人安排了几百种死法。

    他大步上前,一把拉开帷幔, 心里还在想着要给床上这个胆大包天的人安排一个什么死法, 才能平息他心中怒火。

    可就在下一秒, 当萧楫舟看到床上那人的面容的时候,他瞬间就愣住了。

    乌鸦鸦的黑色披肩发凌乱地洒在黑红色的床罩上,看起来竟有一丝妖冶的美感。那人双眼轻轻合上,如同蝶翼般的睫毛正点点扑闪。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看上去仿佛正在做噩梦。但即便如此, 他的嘴角却依旧是微微翘起, 带动着唇畔的两个浅浅梨涡甜美依旧。

    这人是……“仙人”?

    一时之间, 萧楫舟觉得自己的眼睛可能出了问题,不然他为什么会看到应该出现在未来的“仙人”此时此刻却出现在他的眼前?

    萧楫舟不自觉地掐了掐自己的脸。

    别说,还挺疼的。

    不是梦。

    “仙人”真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萧楫舟有点发蒙。

    下一秒, “仙人”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甚至低低地呜咽出声, 带着几分撒娇的情绪,声音中满是委屈:“好疼。”

    这一声直接将萧楫舟从满脸懵逼的状态当中拉了回来, 他再也顾不上思考为什么“仙人”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连忙上前扶起齐滺,转头对着外面喊了一声:“太医!叫太医来!”

    伴随着凌乱的脚步声, 王福全慌张的声音很快传了进来:“陛下?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萧楫舟的目光落在齐滺身上的“奇装异服”上,他思考了一瞬,立刻说:“别进来!一会儿和太医一起进来!”

    王福全:“???”

    第一次接到这样奇怪的命令, 王福全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听从萧楫舟的话是已经刻在基因里的习惯, 他没有问为什么, 连忙跑了出去,等着都好几分钟了还不出现的太医。

    床畔,萧楫舟顾不得其他,他直接上手,撕碎了齐滺的衣服——

    这样的“奇装异服”实在没办法解释,直觉告诉萧楫舟,被人发现“仙人”奇怪的衣着,日后可能会有麻烦。

    萧楫舟小心翼翼地将齐滺放下,又轻柔地给齐滺盖上被子,确定这条被子既能遮住齐滺的身体、又不至于让他感觉无法呼吸,这才走到一旁的衣柜前,随手拿出一件衣衫,打算给齐滺套上。

    只是可惜,皇帝陛下虽然久居军旅因此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但伺候人还真是头一遭,以至于一件衣服套了半天,愣是只套上了一只袖子。

    萧楫舟:“……”

    看着把自己折腾出了满头大汗才制作出的杰作,皇帝陛下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个时候,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传来,随着王福全尖锐的“陛下你怎么样了”、还有太医的“王公公你慢点我的老胳膊老腿”、再配上徒弟的“师傅你小心”,乌泱泱的人群冲开隆德殿的大门,在几乎一个瞬间之内都挤到了床边。

    然后,他们看见——

    只穿着寝衣的帝王面带焦急,这个从来未曾在穿着上失仪的少年天子第一次以这样不雅的形态出现在人前,以至于在场的众人都恨不得立刻自戳双目,生怕皇帝陛下哪日想起来自己的失态,要把所有见过他不雅姿态的人都拖出去砍了。

    而让皇帝陛下如此失态的人,竟是一个少年。

    从王福全的角度看去,他并不能看见那个少年的眉眼,也认不出这个少年究竟是谁。但王福全眼睛不瞎,他能清楚地看见,这个少年身上松松垮垮的衣服明显是萧楫舟的。

    更重要的是,这个少年的胸膛处都是密密麻麻的红痕。

    王福全:夭寿喽,这是玩得有多激烈啊。

    王福全选择性忘记了皇帝陛下离开他的视线的时间从头至尾都没有多少,此时此刻的他满心满眼想的都是:陛下居然开窍了。

    太医看着面前这“淫/靡/不/堪”的一幕,只觉得吾命休矣。但萧楫舟冷淡的视线已经落到了他的身上,为了自己的狗命着想,太医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陛下,臣需要为这位……”

    想了半天,太医终是找到了一个还算合适的称呼:“这位公子把脉。”

    萧楫舟点了点头,沉默着让开了位置。

    太医也不敢再多言,连忙走到床前,摸上了齐滺的脉搏。

    好半晌,直到萧楫舟都等得要不耐烦了,太医才慢悠悠地说:“回陛下,这位公子是患了风疹,没有什么大问题,臣开几副药让公子喝下,再佐以草药外敷,不出三日,公子就没问题了。”

    听到齐滺的身体并没有大碍,萧楫舟悬着的心顿时就放了下来。他挥了挥手,示意太医可以滚了:“朕知道了,配药去吧。”

    太医很快带着弟子出去,王福全看着龙床上这个刚刚被他认为疑似是被帝王宠幸的少年,犹豫着开口:“陛下,这位是?”

    萧楫舟:“……”

    萧楫舟觉得他遇到了此生最大的问题——他该怎么向别人解释齐滺的来历?

    这么大个活人,刚刚又叫了太医,之后还要治病敷药,瞒是肯定瞒不住的。齐滺必然要有一个正经的身份,才能堵住悠悠众口。不然只凭“来历不明”这一条,就足够折子如同雪花一般上奏到勤政殿了。

    但是究竟应该怎么说?

    他现在只知道齐滺是来自千年之后的人,却连齐滺的名字都不知道,更遑论其他来历。

    实话实说,说齐滺是天上的仙人?

    不是不可以,但是……

    萧楫舟不信神佛,即便他曾亲眼看见过“神迹”,他依然不信神佛,也不想让身边的人和神佛扯上关系。

    更何况,一旦和神佛之说扯上因缘,日后只会麻烦不断,这样对齐滺真的好吗?

    沉思良久,萧楫舟最终说道:“你先出去,这件事不要对别人提起。谁问你,你就说不知道。”

    嗯,对,不知道。

    只要我不说,别人怎么想的,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摆烂是快乐的,萧楫舟定下这个摆烂的说法之后,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他冲着王福全扬了扬下巴,吩咐道:“去拿药,给他擦上。”

    王福全:“……”

    没能吃到第一手八卦,王大总管内心很是失望。但是借他几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继续问下去,只能带着满心的遗憾出去拿药。

    太医拿来的药膏呈现出一种清透的墨绿色,其间有浅绿色的纹理如同水波轻轻流动,看起来仿佛一场极美的视觉盛宴。

    唯一美中不足,这罐药膏闻起来有一股奇奇怪怪的味道。也说不清哪里不好,但就是闻起来就让人觉得刺鼻。

    王福全瞅了瞅萧楫舟的脸色,想了想,还是没有吩咐其他人去给齐滺擦药,而是选择自己亲自上手。

    只是大概是这盒药膏的味道实在是太奇怪了,哪怕看起来如同绿玉般晶莹剔透,在王福全抹上齐滺的胸膛的时候,齐滺还是皱着眉拨开了王福全的手。

    王福全无奈,只能给自己的干儿子王铁示意,让王铁握住齐滺的手,自己再一次给齐滺上药。

    这一次,齐滺想动手,手腕却被王铁以一种既不会让齐滺挣脱、又不会让齐滺感受到疼痛的力度禁锢住。

    齐滺无法挣脱,竟轻轻地喊出了声:“拿走,不要。”

    说完,又小声说道:“难受,好疼。”

    王福全:“……”

    给你上药你不要,你还喊疼?

    王福全一直跟在萧楫舟的身边,这些年见到的都是耿直爽快的糙汉,何时见过这样娇气的人?

    他一时间愣在那里,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在一旁闲得无聊开始批阅奏折的萧楫舟听到齐滺的声音,他当即扔下手中无聊到满屏废话脱水之后只剩下请安这一个主题的折子,大步走到齐滺身边,问:“怎么了?”

    王铁赶紧松开手,王福全在一旁说道:“陛下,这位公子不愿意上药。”

    萧楫舟一眼就认出,王福全手中的药膏是宫廷中疗效最好的“绿丝绦”,因最终药品呈现清透的墨绿色、却隐隐可见其中的浅绿药丝、如同三月垂柳翩然随风而得名。

    这种药膏的制作十分麻烦,所用的药物也极其珍贵,共一百零八种原料经历三个月方可研制成功,一小罐“绿丝绦”的造价远高于百金,真真正正的比金子还贵。

    “绿丝绦”药效见效极快,再重的伤痕过后都不留疤痕,在梁景帝时期是各宫宫妃削尖了脑袋都想要的疗伤圣药。只是因为太过珍贵,能用“绿丝绦”的宫妃竟只有皇后慕容须蜜多和贵妃元沚。

    自萧楫舟即位以来,后宫并没有宫妃,绿丝绦这才存下不少,太医察言观色,见萧楫舟的眼底具是对床上那位公子的关心,这才将这种极为珍贵的药膏拿来替齐滺治伤。

    哪能想到,这位公子竟然如此娇气,连药味都闻不得。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珍贵药物,在他眼里竟如同草芥。

    就连萧楫舟都忍不住说了一句:“娇气。”

    王福全不明所以,还以为萧楫舟对齐滺的娇气感到不满,他正想开口劝说几句,却发现在他心里现在应该甩袖就走的帝王竟然从他的手中拿走了那罐绿丝绦,亲自用指尖沾了一点,抹在了齐滺的胸膛上。

    王福全:“!!!”

    什么情况?

    我家陛下竟然会伺候人!

    【作者有话说】

    见面啦~

    舟舟:朕这辈子就没伺候过人,朕就是从这里跳下去,也不可能伺候人!

    滺滺:老攻我好疼

    舟舟:哪里疼?老攻伺候你

    ******

    看看预收吧老婆们~《男妈妈omega被迫搞基建》,一个大美人受在古代被迫出卖自己的……才华的故事(你们以为在出卖什么←_←)

    文案如下:

    身为星际最后一个omega,白未晞此生最大的梦想就是生一个自己的宝宝。可惜星际逐渐两性化,白未晞找不到单身alpha。

    某一天,系统找上门来,他告诉白未晞可以穿越时空,去过去寻找他的大猛A。

    白未晞心动了,然后他回到七千年前,蓝星还处于封建社会,这时的人们还没有abo之分。

    白未晞:……看到这个坑了吗,我跳的。

    系统:宝贝你看到这个叫游溯的男人了吗,他会在三年后分化成alpha,然后你们就能生孩子了。

    白未晞捏着鼻子认了。然而直到找到游溯后白未晞才发现,现在天下分崩离析,而游溯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诸侯。

    所以,想和游溯生孩子,还得先做他的谋臣,帮他搞基建。

    白未晞:???让一个男妈妈搞基建?我看你是在为难我胖虎。

    面对一穷二白的开局,白未晞不得不亲自上阵,杂交水稻、水泥路、钢铁……

    每样东西拿出来,都震惊了土著的三观。

    最开始的他们:

    “哪里来的毛头小子?”

    “小娃娃断奶了吗?”

    后来的他们:

    “白先生乃当世贤臣,必然名垂千古。”

    “愿为白先生鞠躬尽瘁鞍前马后。”

    “白先生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啊。”

    天下黎庶交口称赞,白未晞千古留名。

    ******

    游溯遇见了一个漂亮的小少年,小少年很喜欢他,每次都用那种爱慕崇拜的眼神看着他,看的游溯飘飘然。

    最开始,游溯想,接受白未晞也不是不可以,毕竟白未晞那么爱他。

    后来,游溯想,原来白未晞这么爱我,都开始说胡话想要给我生孩子了。

    再后来,游溯发现,白未晞是真的能生孩子,但白未晞只喜欢孩子,不喜欢孩子的另一个爹。

    知道真相的游溯眼泪掉下来。

    cp:少年风流意气风发的将军攻x饱读诗书心怀天下的大美人受

    *1v1,he,甜文不虐

    *正文不生子

    *只有攻受是ao

    *攻受名字来源于《诗经·蒹葭》:“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第24章 无梦令

    看着眼前这一幕简直可以说是天方夜谭的场景, 王福全震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了下来。但他再是如何的不可置信,也改变不了眼前的事实——

    那位出身尊贵、除了带兵打仗之外就没怎么吃过苦的皇帝陛下,现在居然真的弯下了腰, 为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亲自上药。

    这个世界好像有哪里不对。

    王福全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指尖上沾着冰凉的药膏, 绿玉一般的药膏将萧楫舟的手衬得白了几分。萧楫舟将绿丝绦涂抹在齐滺的胸膛处, 但不过一下,他就受到了齐滺的阻碍。

    齐滺伸出手,一把抓住萧楫舟的手,还无力地推了几下, 不让他再继续抹下去。

    萧楫舟抬眼, 看到的是齐滺依旧带着痛苦的面容。齐滺依旧紧闭着双眼, 嘴里无意识地哼哼着什么, 看上去并没有清醒。

    昏迷了却还记得不要味道这样难闻的药膏涂抹到自己的身上。

    看着这样的齐滺,萧楫舟忽然间觉得,这个样子的齐滺真的像他曾经养过的一只蠢苍倪, 看着可爱又听话,实际上却倔强的很。

    萧楫舟轻轻地拍了拍齐滺伸出来的手算作安抚, 柔声说道:“听话,别耍小脾气。”

    话音又轻又柔, 语气里仿佛能甜得拧出水来。

    第一次见到自家的皇帝陛下竟然有这样铁汉柔情的一面,王福全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开始不舒服起来,哪哪都不对劲。

    他冲着自己的干儿子王铁使了个眼色, 王铁最开始还一脸懵逼,但随即终是反应过来王福全的意思,便悄悄地跟在王福全的身后离开了。

    两道呼吸声不见, 室内顿时又安静了几分。或许是安静的环境影响了齐滺, 齐滺竟然真的在萧楫舟的一句“听话”里乖巧了下来。

    齐滺安安分分地不再作妖, 萧楫舟松了口气,这才将绿丝绦慢慢地涂在了齐滺的身上。

    指尖与胸膛触碰,一种奇异的感觉从指尖顺着血管传入心房,萧楫舟只觉得这个瞬间好像有哪里怪怪的,但是他又说不出来哪里怪,便只能将这种莫名其妙的心情压在心底。

    在这样的情况下,萧楫舟只觉得他给齐滺上药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但想到齐滺的娇气程度,他又不想让王福全继续折腾,只能自己默默忍受着这种怪怪的情绪,慢吞吞地帮齐滺上药。

    好在齐滺身上的风疹不多,等为齐滺涂完药,天色依旧暗淡。

    萧楫舟将盛着绿丝绦的小盒子随手放在一边,他看了看齐滺依旧没有松开的眉头,想了想还是没有走,而是选择倚在床边,轻轻地合上了双眼。

    于是,当齐滺终于从昏迷中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床边有个人正和衣睡下,看上去像是照顾了他一晚上。

    他还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当中,眼前所见的景物没能同时传入大脑,因此齐滺第一时间还以为陪床照顾了他一晚上的人是赵陵川。

    想到平日里的赵陵川虽然嘴上没个把门,但真到了要他做正事的时候却靠谱得不得了。齐滺一时心软,忍不住又皮了起来:“老攻,你照顾了我一晚上啊。”

    齐滺慢吞吞地撑起下巴,等着赵陵川接下来的“滚”字。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他听到的居然是一道陌生的声音:“老攻?什么意思?”

    低沉得仿佛大提琴的低鸣,声音传入耳畔,齐滺甚至觉得仅仅是这一道声音,就让他的整个身体都有了一种酥麻的感觉。

    这道声音是绝对陌生的,因为齐滺坚信,如果他之前听到过这道声音,那么他绝对会记得这道声音一辈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点印象都没有。

    刚刚无法转动的大脑终于在此时此刻开始了工作,眼前被模糊的一切也都开始变得清晰,齐滺终于发现,他现在所处的地点,好像有哪里不对。

    记忆的最后,是他在寝室里和赵陵川偷吃火锅的时候误食了不知道哪里掺进来的花生,以至于他引起了过敏反应,被赵陵川背着跑出了寝室。

    按理来说,他现在应该在学校的医务室。毕竟之前他就曾因花生过敏被不明真相的同学以为是中暑而送进了医务室,恰好广陵大学的医务室还真的有能治疗花生过敏的药,因此那一次他醒来,就是发现自己在学校的医务室里。

    可是现在,他所处的环境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学校的医务室——当然,更不像是医院。

    目之所及是满室的古色古香,精致的仿佛画出来一样的云纹流淌在明黄色的床幔上。透过床幔,齐滺甚至能看见黄花梨木制成的床尾,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五爪龙。

    鼻尖萦绕的是一闻就知道工艺极其复杂的香料,还隐隐带着烟火气。根据记忆里的回忆,这种香料不出意外应该是比黄金还贵。

    这燃烧的哪里是香料,分明是人民币。

    齐滺眨了一下眼,看向刚刚那个说话的人。

    那人可谓是“衣衫不整”,上身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睡衣,露出大片胸膛,胸膛上清晰可见一条狰狞的疤痕,从左心房处蔓延到右侧腰间。上衣的系带处,齐滺能看见这人露出来的几块腹肌。

    具体几块齐滺也看不见,但不得不说,这几块腹肌是真的好看。齐滺没忍住,上手摸了摸:“哥们儿,这几块腹肌你怎么练出来的?哪个教练教的,联系方式推给我呗?”

    萧楫舟:“……”

    老祖宗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的他确实是一个老古董,他甚至连齐滺在说什么都没有搞明白。不过听不明白齐滺的话,不代表他看不出来齐滺是真的很喜欢他的腹肌。

    萧楫舟的心里有些隐秘到难以察觉的欢喜:“自幼练武,有记忆起就有了。”

    自幼……

    齐滺咋舌:“你好惨啊。是从小就学习不好,你爸妈才把你送到武术馆,让你以后学体育的?”

    话说得牛头不对马嘴,萧楫舟发现他是真的对不上齐滺的脑回路。看着现在还在状态之外的齐滺,萧楫舟还是没忍住,说道:“你可能对你现在的处境有些误会。”

    提到自己现在的处境,齐滺也觉得满脸懵逼。他捋了一下长发,将额前碎发捋到脑后,这才问:“哥们儿,这是哪啊?我怎么到这里来了?我室友呢?就是那个背我过来的傻大个。”

    萧楫舟摇摇头。

    齐滺:“???”

    在齐滺一脸“这究竟是什么情况”的表情中,萧楫舟说:“我见过你。”

    “嗯?”齐滺脑子一转,问,“在哪?学校里还是直播里?”

    说着,还没有等萧楫舟回答,齐滺便自顾自地说道:“应该是在直播里。现实生活里我要是见过你这么好看的人,肯定这辈子都不会忘的。”

    这么一想,齐滺顿时又咧开嘴笑了起来:“我现在这么火吗,出门都能遇到粉丝了?哥们儿,用不用我给你签名?我给to签加签名照,不收你钱。”

    萧楫舟:“……”

    萧楫舟沉默一瞬,觉得自己不能再听齐滺胡说八道了,不然他都要忘了自己应该说什么。

    无视齐滺的话,萧楫舟决定跟着自己的节奏来:“我叫萧楫舟,你应该也认识我。”

    “认识认识。”齐滺答的很快,一看就知没过脑子,“不就是梁昏帝萧楫舟吗,谁不知……等等,你说你是谁?”

    脑子开始工作,齐滺才猛然发觉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虎狼之词,他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你是谁?”

    “萧楫舟。”

    萧楫舟眨眨眼,眼中竟带上几分不易察觉的恶劣来:“你之前不还是在说,朕是千古一帝吗?”

    齐滺:“!!!”

    齐滺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宕机:“等会儿,哥们儿,你让我捋一捋。”

    齐滺靠在背后的软枕上,头微微扬起,和地面形成四十五度夹角,看上去分外忧伤。他眨了眨眼,过了一会儿又眨了眨眼,看上去像是在思考什么决定地球运转的大事。

    过了许久,齐滺才抓了一下头发,隐隐露出几分烦躁来:“你刚刚说,你是谁?”

    萧楫舟好脾气地回应他:“萧楫舟。”

    齐滺问:“梁昏帝萧楫舟?”

    “唔。”萧楫舟意味深长地回答,“朕觉得,这个谥号不是很适合朕。”

    齐滺牙酸,只是这一刻他没有那么多的心情去和萧楫舟掰扯这些问题,他只想知道目前为止他最想知道的问题:“现在是公历多少年?”

    萧楫舟摇摇头:“我不清楚公历是什么,现在是海平元年。”

    梁昏帝萧楫舟登基之时年号为“海平”,海平元年就是公历2754年,比齐滺生活的年代正正好好早了一千年。

    齐滺觉得眼前的一切有点扯:“哥们儿,说实话,我觉得你在忽悠我。”

    萧楫舟依旧附和:“实不相瞒,当我第一眼发现你居然出现在我的身边的时候,我也觉得这有点不太可能。”

    明明是千年之后的人,萧楫舟曾亲眼看见齐滺拿出他不但前所未见、甚至是闻所未闻的东西,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明晃晃地告诉萧楫舟:他们之间隔了一个千年。

    因此,即便心中再为齐滺对他的信任而感动,萧楫舟也从未动过要找寻齐滺的心思。毕竟齐滺之于他,是看得见却摸不着的镜花水月,是他终其一生也无法触摸的神迹。

    只是萧楫舟从未想到,居然会有这样一天,上天如此厚待于他,竟让他在某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见到了他的神迹。

    【作者有话说】

    由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舟舟没有回答关于他是不是个文盲的问题,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滺滺都觉得自己的老攻是个只会打架的傻大个。

    舟舟:???傻大个?你说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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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无梦令

    齐滺没这么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脸, 疼痛感却还是从脸颊上传来。这样真实的感觉无疑是在告诉他,现在的一切都不是梦,他眼前所见到的一切都是无比真实的,

    齐滺又眨了眨眼, 他看着萧楫舟身上那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衣衫, 实在想不出来怎么样的恶作剧,才能拿出这么珍贵的东西来做一个不起眼的道具。

    他不瞎,认得出身下的床是真的黄花梨,也闻得出鼻尖的香气是真的一克值千金。手中床褥的触觉不是廉价的布料, 萧楫舟的长发也是真实的, 而不是从不知道哪里拿来的头套。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齐滺, 这个在他脑中想起的那个离谱至极的想法不出意外可能是真的, 他好像是真的一觉醒来,就穿越到了千年之前。

    齐滺抱着最后一丝幻想,问:“哥们儿, 你真不是赵陵川那个王八蛋请来的演员吗?说句心里话,我比他有钱, 他给你多少,我给你双倍。”

    顿了顿, 齐滺又补充道:“不,三倍,只要你告诉我, 现在的一切都是在演戏,你也只是在忽悠我。”

    皇帝陛下表示他富有四海真不差这点钱:“那么可能有点遗憾,君无戏言, 我和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齐滺的眼眶微微发红, 他掀开身上的被子, 弯腰便要下床。

    萧楫舟连忙拦住他:“你要去哪儿?”

    “离开。”齐滺抿着唇,眼底隐隐可见绝望的倔强,“小爷不陪你们玩这出无聊的游戏,小爷要回家。”

    萧楫舟动了动唇。

    他想说你不要挣扎了你根本回不去你的家,可是看着齐滺快要溢出眼眶的泪水,萧楫舟到底还是将所有想说的残忍的话咽回了肚子。

    他扶着齐滺的手臂,小声哄着:“那先穿上衣服,好不好?”

    齐滺低头,就看见身上松松垮垮的衣衫,以及裸露出的胸膛。虽然二十一世纪新青年不是老古板,但这么出去确实有耍流氓的嫌疑,齐滺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萧楫舟找出一身淡青色的常服递给齐滺,齐滺木呆呆地接过,看着手中的衣衫凝眸不语。

    萧楫舟便说道:“都是新的,没人穿过的。”

    齐滺还是不说话。

    萧楫舟又问:“不喜欢?”

    齐滺摇了摇头。

    可他还是握着手中的衣衫不出声,萧楫舟一时之间不明白齐滺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某个瞬间,萧楫舟的脑中忽然间就闪出一个想法。

    萧楫舟被自己脑中的想法雷了半天,觉得事情的真相应该不是这样的离谱。但他想不到别的可能,因此最终萧楫舟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不会穿?”

    齐滺抿着唇,最终闭上了眼睛,满脸羞愧地点了点头。

    萧楫舟:“……”

    萧楫舟差点没笑出来。

    但他看着齐滺都要羞红了的脸颊,又知道齐滺是个多爱面子的少年,求生欲让萧楫舟在即将笑出来的那一刻,将快要脱口而出的笑憋了回去。

    萧楫舟走到齐滺身前,对着齐滺扬了扬下巴:“伸手,我帮你穿。”

    齐滺眨着眼睛看他,杏眼中满是可怜巴巴的委屈。

    萧楫舟看的好笑,但还是做出一个承诺:“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听到自己这样丢人的事件不会被流传出去,齐滺这才放下了心。他抬起手臂,等着萧楫舟帮他系上这些乱七八糟的衣带。

    几分钟后,二人看着别别扭扭奇形怪状的上衣,一起出神。

    齐滺不确定地问:“衣带不是这么系的吧?”

    看着都不平整,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带子一定是系错了。

    萧楫舟为自己艰难找补:“我平日没在这个角度系过衣带,应该是不小心搞错了,重新来一次就好了。”

    然后……

    第二次……

    第三次……

    第n次……

    就在齐滺已经开始觉得他们已经做过了所有的错误选项之后,这件让二人脑细胞疯狂死亡的上衣系带才算被勉强系好。

    萧楫舟给齐滺披上一件毛绒绒的大氅,嘱咐道:“快要中秋了,注意一点,别着凉。”

    齐滺沉默着点头。

    王福全还在外间候着,听到室内传来的脚步声,他连忙按住要出来请安的王铁,又对着身后的宦官宫女使了眼色。

    殿内伺候的人察言观色,全部都在此时选择了沉默。他们默默退后,隐藏在殿内飘飞的帷幔里,没有让齐滺和萧楫舟看到他们的身影。

    推开大门,入目的是刺眼的阳光。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天色竟然这么亮,齐滺眯起了双眼。

    下一秒,他感觉到眼前传来一阵阴影。他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一只带着一串桃木佛珠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虎口处还能看到老茧。

    齐滺的心又忍不住沉了下去——

    齐滺从小到大都是握毛笔长大的,别的小朋友还在玩泥巴,他已经能临摹《兰亭集序》,因此他一眼就看出,这种老茧可不是握笔能握出来的,倒像是他见过的那些武打明星舞刀弄枪弄出来的老茧。

    这种老茧如果不是从小就开始舞刀弄枪,还长不出来,现在已经很少有小孩子手上会有这种老茧了。

    可是萧楫舟手上的玉扳指却绝对是真货,八位数起价的那种,一般富贵的人家都不会舍得给孩子这样的东西。

    尖锐的矛盾无一不是在指向一个事实——萧楫舟说的都是真的,他真的是史书上的梁昏帝,这里也真的是千年之前。

    齐滺抿着唇,倔强地拉下来萧楫舟的手。他放目远眺,看到的是巍峨的宫墙。

    萧楫舟说现在已经入了秋,但是宫墙内却依旧能看到绿意,冲天的古树肆意地倾泻着自己的枝叶,仿佛要让自己的枝叶覆盖住整个世界。

    这样的古树少说也有几百年,在现代,这种年份的古树周围都要围上围栏,避免损伤。可是现在,这些古树的周围可没有围栏。它们肆意地生长,是沉默的宫墙内难得倔强的生命。

    齐滺又低下头。

    台阶中央是一整块汉白玉雕刻的龙陛,阳光打在上面,还散发出温润的光芒——这不是横店那些仿制的赝品能够发出的光泽。

    这一刻,饶是齐滺的心中有再多的不可思议,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好像真的穿越到了千年之前。

    齐滺满脸绝望:“完了,我是真的穿越了。”

    他看起来真的是伤心极了,平日里灵动的杏眼都失去了光彩,仿佛一只被抛弃的流浪狗,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丧气。

    看着这样颓然的齐滺,萧桧舟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离开了自己的家乡,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时空,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令人从心里感到恐惧的。

    而经历这前所未有的一切的齐滺,也不过是个还未经历世事的少年。他会为毕设头疼,却从未经历过真正的苦楚。

    齐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背靠着殿门坐了下来,看着眼前一片庄严肃穆又带着死气沉沉的宫墙长吁短叹:“这里真的是千年之前。”

    这样颓然的齐滺不复以往的朝气蓬勃,看得萧楫舟也莫名觉得难过。他蹲在齐滺身前,摸了摸齐滺的头,温声安抚:“你不要怕,以后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我会照顾你的。”

    ——只凭你对我的满腔信任,我也不会辜负你的深情。

    然而面对萧楫舟无言的温柔,齐滺却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便用一种十分怅然的语气说:“你不懂。”

    在萧楫舟不明所以的目光中,齐滺掰着手指头说:“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这里是一千年前!这里没有空调wifi西瓜,我怎么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萧楫舟:“???”

    你说啥?

    齐滺惆怅依旧:“这里有火锅吗?调料我都不会调,怎么做出那种独一无二的味道?”

    萧楫舟:“???”

    齐滺:“这里有食堂二楼的包子吗?那家老板娘的包子不是我吹,是真的找不到第二家。”

    萧楫舟:“……”

    齐滺:“这里有奶茶吗?我们不胖星人一天要三杯奶茶配珍珠和椰冻的。”

    萧楫舟:“……”

    齐滺:“这里肯定没有椰冻,毕竟你可是为了吃琼州的椰子,开通了琼阳大运河顶级败家子。”

    萧楫舟:“……”

    齐滺:“这里出行有高铁吗?我并不是很想骑马。虽然我会,但是屁股也是真的疼。”

    萧楫舟:“……”

    齐滺:“这里可以穿着铆钉皮衣上街吗?我特别欣赏那些乖孩子看着我时羡慕的目光。”

    萧楫舟:“……”

    齐滺:“这里有……”

    齐滺絮絮叨叨没完,在他第一百零八次说着“这里有……”的时候,萧楫舟终于忍不住了:“闭嘴。”

    “你让我闭嘴我就……”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萧楫舟的帝王身份,生怕这位历史上鼎鼎有名的昏君把自己拖出去砍了脑袋,齐滺识时务者为俊杰,默默闭上了嘴:“好。”

    看着这样的齐滺,萧楫舟一时之间竟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他最开始是真的想安慰齐滺,但听着齐滺一条条的挑刺,他想安慰齐滺的心早就跑到了九霄云外。

    此时此刻,看着这个大号熊孩子,萧楫舟只想把他吊起来打。

    但是齐滺一秒钟犯怂,只顶着一双滴溜圆的杏眼眼巴巴地看着他,萧楫舟又在瞬间觉得自己刚刚升起的火气都没了。

    他看着怯怯的、仿佛一只生怕被抛弃的小狗一样的齐滺,最终长长地叹了口气,又摸了摸齐滺的头:“你想要什么就和我说,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满足你的。”

    “毕竟,你是我的……”

    ——毕竟,你是我的神迹。

    【作者有话说】

    舟舟:我这辈子都不敢告诉我老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想把他吊起来打

    滺滺:我这辈子都不敢告诉我老攻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觉得他就是个败家子

    舟舟:你已经说了,就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_←

    滺滺:!!!(惊恐)

    第26章 无梦令

    冷清冷心的帝王难得有如此的柔情, 只是可惜,再似水的温柔,遇到一支不通世事的棒槌, 也只能如桃花流水窅然而去。

    萧楫舟这些从未对外人展露的温情, 换作任何人, 此时此刻都要跪地叩拜感谢帝王君恩,然而到了齐滺这里,却只换来了齐滺的一句话:“我想吃西瓜。”

    萧楫舟:“……”

    富有四海帝王沉思良久,最终决定不耻下问:“西瓜是什么?”

    听了萧楫舟的话, 齐滺的眼神又黯淡了几分:“一种水果, 这里没有的, 要再过两三百年, 才能从西域传进来。”

    根据一些史学家的考证,西瓜原产于非洲,最早由埃及人种植, 在梁朝的下一个朝代虞朝末年从新疆一带传入华国,距现在还有两三百年。萧楫舟就是再厉害, 也不能凭空变出西瓜来。

    想到自己是真的和过去割席了个彻底,齐滺一时之间只觉得这个世界都开始变得让人绝望。

    然而齐滺这一句语带绝望的话, 在萧楫舟的耳中直接被简单粗暴地拆分成了几个词语:水果,西域。

    ——齐滺想吃西域那边的一种水果。

    ——哦,简单。

    萧楫舟干脆利落地说:“你等等, 我这就派人去西域通商重开丝路。”

    齐滺:“???”

    齐滺在听到这句话的第一时间,竟然有点没有搞清楚萧楫舟说了什么。大脑迟迟无法运转,直到萧楫舟又接着问了一句“还想吃什么”, 齐滺才反应过来, 眼前这位鼎鼎有名的昏君究竟说了什么。

    萧楫舟竟然因为他的一句想吃西瓜, 要重开丝路。

    齐滺:“……”

    想到历史上的萧楫舟为了重开丝路都做了什么,齐滺顿时觉得他不配做祸国殃民的亡国妖妃,当场连连摇头:“不必了,我不吃了。”

    齐滺眼中露出来的目光是惊讶甚至可以说是惊恐,这种程度的拒绝倒是让萧楫舟一时有些不明所以。他问:“怎么了吗?”

    齐滺摇头:“劳民伤财,哥们儿,你悠着点。”

    历史上,梁昏帝萧楫舟开通商路是在他迁都洛阳和修建琼阳大运河之后。随着迁都洛阳和琼阳大运河的建成,大梁逐渐从分崩离析的境地变成了铁板一块,完成了父亲一辈子都没有完成的伟业,萧楫舟顿时膨胀得认不清自己有几斤几两。

    于是这位兄台将目光从国内瞄向了国外。

    当时,南方让南楚头疼许多年的百越之地已经臣服于大梁的武力威慑之下,一百多个羁縻州立在大梁最南的交州与益州、荆州、扬州的南部。

    南方百国臣服,自然而然地,萧楫舟将目光放在了历朝历代的帝王都对之野心勃勃的神秘西域。

    为了让西域臣服,从西域换来大量的真金白银,萧楫舟在大梁国库空虚、还没从洛阳城和琼阳大运河两件天下震惊的历史杰作中恢复过来的时候,决定西巡。

    这次西巡,萧楫舟踏足了鲜少有帝王进入的华国西部,见识到了西域与众不同的风情。

    成果是喜人的,不但陆上丝绸之路被开通,茶马古道、万里茶道、蜀身毒道也开始逐渐繁荣,有着“海上瓷器之路”、“海上香料之路”别称的海上丝绸之路也开始运行。

    在其后的很多年里,危机四伏的大梁便是靠着这五条商路带来的巨额利润,艰难地维持着大国的体面。

    也是这五条商路的利润,让后期如同困兽的萧楫舟还能有与十八路诸侯的一战之力。

    同样的,大梁之后的虞朝,更是靠着这五条商路与世界各地通商,维持了“世界第一国”的地位。

    这五条商路的开辟,不仅在华国的历史上有着重要的影响,也在世界的历史上有着浓墨重彩的一笔。

    所以,齐滺真的不希望,以后史书提起这一段历史,开头第一句话是:“当年因为某齐姓佞臣想吃西域瓜果,所以梁昏帝……”

    齐滺:我也不是不想名垂青史,只是这种名垂青史方式还是免了。

    只是齐滺内心这点小小的自尊心萧楫舟不懂,他的耳中只听到了“劳民伤财”四字。堂堂皇帝陛下,哪里知道“劳民伤财”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因此他大方地挥手,十分慷慨地慷他人之慨:“多大点事,我让崇玉山去办,他会办好的。”

    齐滺:“……”

    正常人类是无法和昏君正常对话的,更何况,齐滺心里清楚,现在大梁的当务之急是攘外之前的安内,现在开通商路并不是个好时机。历史上的萧楫舟好大喜功不假,但不是智障。

    眼前萧楫舟和他从史书里抽象出梁昏帝差别真的很大,但他们之间还是有共同点的,那就是他们都不是傻子。

    眼前的萧楫舟也很快就会明白,刚刚登基的他现在最需要做的是夺回属于自己的权利,成为大梁真真正正的帝王。等他回过神,就会知道,刚刚的自己做了一个多么愚蠢的决定。

    萧楫舟迟早后悔自己现在说出来的话,齐滺现在答应了,日后只会徒添尴尬,不如现在干脆利落地拒绝,才可能留着小命以后吃西瓜。

    想明白了的齐滺此刻也顾不上伤春悲秋了,他搜肠刮肚地想着该如何拒绝萧楫舟。可是任他现在乱成浆糊的脑子怎么转动,也想不出应该如何才能不伤萧楫舟面子地拒绝这件荒诞无比事。

    最终,齐滺只能简单粗暴地说:“我现在不想吃了。”

    我都不想吃了,所以,兄弟,你就别惦记为了让我吃上一口瓜,去重开一条商路了。

    齐滺抬起头看着萧楫舟的神色,想知道皇帝陛下究竟有没有将他的话听到心里去。然而他抬眼,看到的却是萧楫舟复杂中清晰可见动容的神色。

    齐滺:“???”

    齐滺隐隐约约意识到,好像有哪里不对。

    他还没有想清楚哪里不对,耳边便听见萧楫舟略带心疼的声音:“对不起,是我无能,没办法照顾好你。”

    齐滺:“???”

    啊?

    萧楫舟满眼都是心疼,仿佛自己就是一个穷得叮当响的穷小子,没办法给自己心爱的小少爷他应得的待遇。

    “我刚刚还在说要好好照顾你,可是我却连最基本的口腹之欲都没有办法满足你。”

    “你孤身一人来到这里,我却连照顾你都做不到。”

    “对不起。”

    齐滺:“……”

    不是,哥们儿,你怎么突然就拿了小可怜剧本?

    历史上霸气十足的少年帝王竟然在自己的面前呈现出这样一副堪称颓然姿态,齐滺惊诧的同时又感觉到了几分好奇。

    想着萧楫舟和他想象中截然不同的态度,齐滺好奇心作祟,忍不住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明明是被人捧在掌心宠大的帝王,为什么会对他一个陌生人这么好,又是照顾他一晚上,又是帮他穿衣,还会为了他的一句话,就脑门一拍、决定开一条国际商路。

    齐滺觉得,这样的萧楫舟对他好的都有些虚假,好得让他无法相信,世界上竟然会有这种冤大头,轻而易举地就对别人这样好。

    然而听了齐滺的疑问,萧楫舟却说道:“我之前就和你说过,我见过你。”

    在齐滺似懂非懂、似信非信又充满好奇心的目光中,萧楫舟说:“我在空中,能看到一份神迹,而神迹里人——是你。”

    齐滺眨眨眼,已经乱成浆糊的脑子飞速旋转,将自己的过去一一回忆一遍,想着自己的哪一份过去可以和萧楫舟口中的“神迹”画上等号。

    最终,他的回忆落在了自己的直播上——

    他短暂的一生,好像只有在直播造谣萧楫舟的时候,才能和跟他没有半点关系的萧楫舟扯上关系。

    所以,萧楫舟看到了他的直播,才会说认识他?

    所以,萧楫舟看到了他的直播?

    萧楫舟都看到了什么?

    萧楫舟知道自己造谣他和崇玉山是一对吗?

    萧楫舟知道他说元沚和慕容须蜜多之间是恨海情天绿了他老爹的关系吗?

    萧楫舟知道他曾经说过萧楫舟就是一个昏君吗?

    想到直播时由于太过放飞自我而随口不知道说了多少胡言乱语,齐滺一时之间只觉得吾命休矣。

    他在短时间内眨了很多次眼睛,以此来缓解他此时的紧张与尴尬。齐滺颤颤巍巍地抬头,语带尴尬地问:“你、你都看到了什么?”

    话都有些结巴,却还带着一点微弱的希望,希望萧楫舟什么都没听见,刚刚说的一切都不过是齐滺自己的过度脑补。

    也不知是上天垂怜还是齐滺注定倒大霉,对于齐滺的问题,萧楫舟没有提及不举皇帝为爱做受,也没有说自己那座已经长满了青青草原的坟头。

    他用一种轻柔至极的嗓音说:“我看到你在所有人的面前,说我是你早亡的夫君。”

    早亡的夫君……

    死去的记忆突然开始攻击自己,齐滺一时之间只觉得自己的脸上火辣辣地疼,像是羞的,又像是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只是大兴宫的建造实在是太过完美,这里没有地缝,齐滺也没办法逃避这个尴尬的事实。

    齐滺捂着脸,只觉得一个人穿越其实也挺无助的。闷闷的声音从指缝中流传出来:“你能不能忘了这件事?”

    看得出来,这真的是齐滺想在瞬间全部删掉的黑历史。只是萧楫舟素来不做人,他看着尴尬不已的齐滺,却仍旧能笑出来:“为什么要忘记?”

    “我还记得,你说我是千古一帝时的模样。”

    “从来没有人这样相信过我,相信我能创造一个盛世。”

    “你是第一个这样相信我的人,我觉得很欢喜。”

    齐滺:“……”

    完了完了,怎么样才能让眼前这人知道,他在背地里了,也是骂他昏君的啊!

    第27章 无梦令

    昏君竟然在背地里觉得我一直在夸他是明君?

    啥情况?什么时候的事?

    完了完了, 这可咋整。

    齐滺现在可都还记得他和赵陵川在一起吐槽眼前这个纵观中华上下五千年都难得一见的昏君的日子,这要是让这昏君知道,不得气的当场让人把他拖出去砍了?

    嘶, 所以还不能让这昏君知道, 自己经常在背地里吐槽他。

    齐滺顿时打了一个激灵, 他眨着滴溜圆的大眼睛望着萧楫舟,妄图用卖萌来掩盖他心底的心虚。

    违心的话说得一串接着一串:“我当然相信你,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 你不是史书里写的那种昏君。”

    ——你比史书里写得更加令人不可置信。为了吃西瓜重开丝绸之路, 西瓜知道自己这么重要吗?

    哦, 这位可是为了吃椰子开辟了一条大运河的人。对比之下, 为了吃西瓜而重开丝路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置信。

    齐滺再败家,这时候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能败家的败家子,也忍不住苦口婆心地劝道:“有钱也不能这么花。”

    尤其是兄弟你花钱, 别人福没想到,罪没少遭。

    齐滺实在是上天宠爱, 才长了一张看起来就十分乖巧的脸,就是赵陵川这种十分熟悉齐滺恶劣本性的人, 在看到齐滺冲着自己笑得又乖又甜的时候,都忍不住觉得,眼前这个大可爱真是上帝送给他的小天使。

    相处四年的人都会因为齐滺的长相而产生八百米厚的滤镜, 更何况是萧楫舟这个本身就对齐滺有着八百米滤镜的老古董?

    皇帝陛下一瞬间就被齐滺甜到人心里的笑容迷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迷失在齐滺伪装出来的乖巧中,迷迷糊糊地说道:“都听你的。”

    看着这样的萧楫舟, 齐滺的心里顿时升起一丢丢的愧疚。他看着已经被他忽悠住的萧楫舟, 拉了一下萧楫舟的衣袖:“我饿了, 我们回去吃饭?”

    萧楫舟好脾气地应答他:“好。”

    王福全站在他们身后,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的皇帝陛下这一个早上笑得比过去的一年都要多,一时之间只觉得惊吓受得多了,也就不叫惊吓了。

    听到二人终于决定不再吹风,王福全立刻小跑了上来:“陛下,公子,早膳已经准备好了。不知道这位公子喜欢吃什么,奴婢就吩咐下面随意做了一点。”

    萧楫舟接过齐滺脱下的大氅扔给王福全,转身对齐滺说:“你喜欢什么就告诉王福全,让他去弄。”

    热情的齐滺都有点不好意思,他微微垂下眼,说道:“都行,我不挑食的。”

    等齐滺真的坐到桌前了,他才发现,好像也轮不到他挑食。

    桌上的早膳简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八个字发挥到了极点。黄花梨的八仙桌上,菜品摆放粗粗看去便有二十多种,这还不算宫女太监手中还有没放上桌的东西。

    齐滺猫猫震惊:“这么多?”

    萧楫舟还没有说话,王福全便解释道:“不知道公子喜欢吃什么,便各种口味都少备了一些。”

    说着,王福全递来一个清透的白瓷碗。碗不大,比巴掌还小,却清透得能看到其中流动的水。

    王福全:“这是碧玉莲子羹,将绿豆煮水,再用绿豆水煮香米,煮熟的香米便呈现出剔透的绿色。香米再配合莲子、藕粉、荷花等食材熬煮,吃起来清淡略苦,极适合早上胃口不好的时候,公子尝尝?”

    说完,王福全将碧玉莲子羹递到齐滺面前。看着眼前仿佛绿水荷花入画一般的碧玉莲子羹,齐滺第一次觉得原来吃饭也是一门艺术。

    就是……看着真好看,吃起来真苦。

    齐滺微微一皱眉,还不等萧楫舟说话,王福全便递上来另一碗粥:“这是桂花乳酪粥,用桂花、羊奶、蜂蜜等食材熬制,配以雪糖,吃起来清甜味甘。”

    简而言之,甜的。

    齐滺当即抛下手里苦到令人舌头发麻的碧玉莲子羹,吃下了王福全递上来的桂花乳酪粥。

    只是不过一眼,王福全便看出来,这位公子不喜欢手中的甜粥。没等齐滺喝下第二口,王福全又递上第三碗粥:

    “这是鸡汤鳜鱼粥,先将香米用鸡汤熬煮,再用小火与鳜鱼一同烹制,味鲜而香,最适宜早上食用,公子尝尝?”

    齐滺还没来得及说不用这么客气、刚刚的那碗甜粥他还没有喝完,甜粥就被一个宫女眼疾手快地收走,王福全则将新的鸡汤鳜鱼粥放在了他的眼前。

    齐滺:“……”

    一顿早饭这样奢侈,你们不亡国才怪了。

    但亡国有日也是之后的事,此时此刻的齐滺闻着鼻尖传来的香味,只觉得今朝有酒今朝醉,粥做都做了,不吃不是可惜了?

    不愧是桃花流水鳜鱼肥,这碗粥的味道确实比之前的两碗好喝得多。齐滺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一只吃到从主人嘴里抢来的骨头的哈士奇。

    王福全暗暗记下齐滺的口味,接下来上的菜品,全是他根据齐滺的口味猜测的。结果当然不负王福全二十多年来的察言观色,面对王福全后来呈上来的食物,齐滺全都吃得双眼发亮。

    到了后来,齐滺只能一边看着桌上的食物流口水,一边惨兮兮地说:“真的吃不动了。”

    一顿早饭而已,你们这里为什么要做这么多好吃的?

    看着齐滺的样子,萧楫舟暗暗发笑:“吃饱了?吃饱了就行。你还喜欢什么?我让王福全准备。”

    齐滺轻轻摇了摇头:“我吃饱的时候是不知道下一顿想吃什么的。”

    “那就等你有想吃的东西了,再告诉王福全。”

    说着,一直只是看着齐滺吃东西而没有动筷子的萧楫舟终于用帕子擦了擦手,准备开始用早膳。

    齐滺最开始还以为萧楫舟不和他一起吃饭是有什么特别的规定——直到他看到萧楫舟接下来的动作。

    刚刚为他布菜的王福全转身走到了萧楫舟身边,随着王福全挥了挥手,一名宫女递上来一盒很大的食盒。这个食盒的体积大概有普通食盒三个大,一开始齐滺还以为这里面装的可能是什么用具,但肯定不是食物。

    直到宫女打开盖子,露出里面一根比人的小臂还要大的烤羊腿。烤羊腿被切成了几个部分,让每个部分看起来没有那么夸张。但再怎么样,这是一整根烤羊腿。

    齐滺:“???”

    在齐滺瞬间目瞪狗呆的目光中,萧楫舟拿起一块烤羊腿,没几下就吃进去一块。

    齐滺:“!!!”

    萧楫舟没有停顿地拿起下一块。

    齐滺:“!!!”

    这是我一天的饭量!

    或许是齐滺的惊诧来得太过明显,萧楫舟反而放下了那块刚刚被他拿起的烤羊腿,冲着齐滺反问:“吓到你了?”

    齐滺木呆呆地点头:“有点。”

    我第一次见到有人早上吃得这么花,还吃的这么多。

    萧楫舟的脸上带上几分不好意思的神色:“刚刚我没吃,就是怕吓到你。现在看来,幸好我没有在你吃饭的时候吃,不然怕是要把你吓得不敢吃饭了。”

    齐滺觉得自己的三观都受到了冲击:“你吃这么多?”

    不怕撑到吗?

    萧楫舟道:“军旅之人火力旺,一般吃得都比较多。”

    萧楫舟提起“军旅之人”,齐滺才突然反应过来,眼前这位身量颀长、看着又高又瘦的人,是七岁那年就出任一方刺史、担任封疆大吏的存在。

    史书记载,大梁的前身是西齐,而西齐和东燕的前身,曾是一个统一了北方的强大王朝——北郑。北郑后期,皇帝推行汉化制度,将国都南移至洛阳城。

    迁都洛阳使得北郑更好地统一北方,却也为北郑的毁灭埋下了祸根。

    当北郑都城还在平阳时,曾被六镇贵族守护。但当国都南移,曾经保卫京师的六镇贵族变成了驻守穷乡僻壤的杂牌军,因此六镇贵族反叛,将北郑分裂为东燕和西齐。

    梁景帝建立大梁之后,也推行汉化制度。为了避免落得北郑一样的下场,他对边境武官的监控从未放松,将自己才七岁的儿子——当时还是赵王的萧楫舟派去担任凉州刺史,目的就是让萧楫舟做吉祥物,震慑凉州蠢蠢欲动的贵族势力。

    只是谁也没想到,萧楫舟做得实在是太过出色。在所有人都以为,只要他能做个成功的吉祥物就已经是立下天大功劳的时候,萧楫舟愣是凭借自己的能力与手腕,将整个凉州都收拾得服服帖帖。

    再后来,萧楫舟更是凭借一州之力,就将西突勒打得落花流水,让西突勒听见萧楫舟的名字,就暗暗唾一声晦气。

    所以……

    说好的因为在穷乡僻壤吃沙子以至于皮肤粗糙、举止粗俗的彪形大汉呢?

    眼前这个足可掷果盈车的美男子是谁?

    齐滺顿时觉得,历史书都是骗人的,他们就是故意不放出历史人物的美照,好让孩子们安心学习。

    想到这一点,齐滺没忍住天性里对美的追求,说道:“我给你画一张画像吧。”

    不然这么好的脸流传不下去,以至于后世的影视剧里竟找一些三次丑男来演萧楫舟,齐滺觉得心梗。

    然而萧楫舟:“???”

    嗯?

    我刚刚说的不是我是军旅之人所以我能吃吗?

    他为什么要给我画画像?

    这期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还是说……

    其实是他实在是太爱我了?

    想到这里,萧楫舟微不可察地红了脸,轻轻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滺滺:我老攻好看、能干,就是能吃,养不起(滺滺叹气)

    舟舟(眼泪汪汪):老婆我自己努力工作养活我自己顺带养活你

    幻视某些养活主人的大狗狗←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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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无梦令

    于是, 在这两位主的想一出是一出中,王福全悲催地发现,他还没将这两位主喂饱, 就得再出去给这位莫名其妙出现的大少爷去找作画用的工具。

    但是一切想说的劝导全都在萧楫舟许久未见笑容里失去了声音。

    自从三年前雍明太子萧桧舟的太子之位被废、萧楫舟成为大梁的新任太子进驻东宫之后, 王福全便再也没见过萧楫舟的脸上出现过笑容。

    他八岁起被调至萧楫舟的身边, 那时萧楫舟才刚刚出生。从那时起,八岁的王福全便知道萧楫舟会是自己以后唯一的主子。他将所有的善良与关心都给予了萧楫舟,也曾真心地祈盼当雍明太子萧桧舟登基之后,能将萧楫舟封到一个富庶的郡为王, 快快乐乐过完此生。

    谁能想到世事竟弄人至此, 萧楫舟莫名其妙地得到了皇位, 却失去了笑的能力。

    见到萧楫舟已经许多年未见的笑容, 王福全对萧楫舟关心占了上风,他再也顾不得别人为帝王画像是有违大梁祖制的事,一句话没说地转身, 去找内常侍为萧楫舟准备绘画工具。

    然而他刚刚转身只走了几步,甚至连隆德殿都没有走出去, 便看到了从隆德殿的殿门外走进来一位女官。

    这位女官穿着深粉色的宫装,腰间还佩戴着三品女官才能佩戴的腰牌, 走起路来娉娉袅袅,还带着一股隐隐约约的檀香。

    这是太后元沚的万安殿中的檀香,这位女官便是太后元沚的心腹, 女官青鸾。

    青鸾手中拿着一个食盒。食盒是紫檀木打造,三层,看着便分量不轻, 但青鸾拿的却十分轻松, 不见丝毫费力。

    青鸾对着萧楫舟屈膝行礼:“陛下万安。”

    青鸾是太后的心腹女官, 以往的萧楫舟根本不会受全青鸾的礼。但自从萧楫舟将太后元沚亲弟弟、原尚书令元津明升暗贬为衡山郡公之后,太后和皇帝的战争就硝烟弥漫到所有人都闻得见。

    以至于此时此刻,萧楫舟竟然坦然地受了青鸾全礼,直到青鸾屈膝到快要站立不住,萧楫舟才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起来吧。”

    青鸾却低眉顺眼,脸上不见一丝愤懑。

    从二人之间的风雨欲来中,齐滺体会到了一丝微妙的氛围,这丝微妙让他恨不得吹着空调吃西瓜。

    可惜这里没有空调,也没有西瓜。

    齐滺遗憾地叹了口气,然后默默向后撤了一步,兴致勃勃地看着萧楫舟和青鸾玩宫斗。

    萧楫舟:“母后让你来做什么?”

    青鸾低眉顺眼:“殿下得知陛下召进宫一位公子,特意让奴婢送来一盒糕点。”

    说着,也不管萧楫舟的回应,青鸾自顾自地打开了盖子。

    第一层是一块状如荷花的糕点,粉粉嫩嫩的荷花漂浮在荷叶上,花瓣半开,露出其中嫩黄色的细蕊。

    青鸾轻声道:“这是江南来的厨子新作的糕点,名唤‘荷田田’,取绿豆、香米、莲子、藕粉、荷花等食材制成,味微苦,适合早上胃口不好的时候吃。”

    齐滺微微皱了皱眉——这句话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还没等齐滺反应过来这句话究竟让他熟悉在哪里,青鸾便将这道“荷田田”放到了桌上,打开了第二层食盒。

    第二层食盒内也是一块糕点,看上去又白又滑,像是齐滺常吃的布丁。

    青鸾:“这道点心是西北来的厨子做的,名唤‘金雪问香’,取桂花、羊乳、蜂蜜等食材制成,配以雪糖,清甜味甘。”

    齐滺:“……”

    他好像知道他为什么会觉得青鸾的话有点耳熟了。

    在齐滺觉得这个世界有些玄幻的眼神中,青鸾拿出了第三个食盒里的东西——仍旧是一盘糕点,只是这次糕点不再是一块,而是九块。

    九块糕点一模一样,呈现出金黄色,肉香扑鼻而来。

    青鸾:“这是来自东北的厨子做的,名唤‘鳜鱼酥’,采用鸡汤和面再裹上鳜鱼丝煎制而成,味鲜而香。”

    “嘶。”齐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他才发现,青鸾这些话不仅和刚刚王福全说的话一般无二、就连食材的顺序都没有错,甚至就连这些糕点的数目,都有些讲就。

    第一碗苦粥和第二碗甜粥,他都只喝了一口,所以对应的苦糕和甜糕都只有一块;第三碗咸粥他一共喝了九口,第三盘咸糕就放了九块。

    而且现在距离他们吃完饭还没有多长时间……太后娘娘是在告诉他们,他们刚刚在隆德殿里都做了些什么,她一清二楚啊。

    不愧是史书盖章的不和的母子,他才来第一天,就让他看到这么一场母子相残的大戏。

    齐滺偷偷抬眼看向萧楫舟,却意外地发现萧楫舟的脸色在此刻堪称平静,不带一丝被监控的屈辱,仿佛这个食盒里是三盘糕点意味的不是太后对他的监控,而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爱。

    齐滺想到自己小时候,当他发现自己的母亲进入自己的卧室时候的暴怒,再对比一下现在萧楫舟的平静,顿时觉得有人能做这么多年的皇帝还是不仅仅只是靠爹的。

    萧楫舟清清淡淡地说:“朕知道了,放下吧,回去就和母后说,齐公子很喜欢。”

    青鸾一怔,随即便道:“奴婢知道了。”顿了顿,青鸾又问:“殿下那里有上好徽墨与龙泉印泥,陛下与公子可需要?”

    齐滺瞬间抬头。

    青鸾的这句话对应的是齐滺刚刚说的要为萧楫舟作画。这个时代作画都是水墨画,作画当然需要墨水与印泥。

    但是元沚已经通过三盘糕点告诉了萧楫舟“我在监视你”,给萧楫舟找足了不痛快,何必再多此一举,反而留下把柄?

    果不其然,听到青鸾的话,萧楫舟当即便反问:“朕要徽墨和龙泉印泥做什么?”

    为了作画。

    但如果青鸾直说,那就是窥视帝踪,萧楫舟现在就能把她拖出去砍了。

    如果不说,那么青鸾就没办法解释她为什么要问这句话。

    这步棋太蠢了,看上去不像是太后元沚那个史书盖章十分聪颖的人能干得出来。

    青鸾支支吾吾不说话,萧楫舟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就在齐滺以为萧楫舟会做什么时候,萧楫舟竟然轻飘飘地说:“行了,你走吧。”

    青鸾猛地抬头,但萧楫舟只是风轻云淡地挥了挥手,根本没有追究的意思。青鸾抿了抿唇,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齐滺的目光追随着青鸾的背影,萧楫舟在一旁说道:“她叫青鸾,是母后的心腹女官,在母后还是西齐琅琊公主的时候便跟在母后身边,已经三十多年了。”

    三十多年、历经多朝的资深女官?

    齐滺不解:“那她还能做出这么蠢的事来?”

    “她蠢?”萧楫舟轻笑一声,“她可不蠢,她是在向朕投诚呢。”

    齐滺顿住。

    如果现在他的手里有瓜,那八成是吓得他瓜都掉了。

    齐滺不可置信地反问:“她向你投诚?”

    跟随太后三十多年的女官,向皇帝投诚?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萧楫舟却笑眯眯地点头:“也不奇怪,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只要能抓住一个人的软肋,那就能轻易地控制一个人。”

    这话倒是对,齐滺好奇:“陛下向她许诺了什么?”

    萧楫舟垂下眼:“朕派人告诉她,只要她替朕传一些无伤大雅消息,朕会在事成之后放她出宫,还她自由。”

    齐滺:“!!!”

    齐滺看向萧楫舟的目光都变了。随即,他问:“我有一件事不太明白。”

    萧楫舟道:“说。”

    齐滺却没有明说,而是将目光在王福全等人的身上扫了一圈。萧楫舟会意,挥挥手让所有人都离开,才说道:“现在可以问了。”

    齐滺:“我记得,在历史上,你借着‘荆扬刺史案’杀了你的舅舅元津,可是后来,我却突然发现,一夜之间,元津的死期竟然从公历……海平元年变成了海平七年。一开始我甚至怀疑是我的记忆出现了问题,但是现在,我才突然反应过来,这件事可能有另一个解释。”

    齐滺的目光落在萧楫舟的眉眼上:“你说你能看到我的直播,那么,是不是我的直播改变了你的想法?”

    齐滺的目光不错地看着萧楫舟,在这样的目光下,萧楫舟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回答道:“没错,因为你的直播,我改变了你的主意。”

    在齐滺好奇不已的目光中,萧楫舟淡淡地说:“你说我以后会因为滥用民力、不恤百姓而丢掉江山。实不相瞒,这些东西我现在还不太懂,但我看得出来,你的字字句句之间,并不希望我造成太多的杀戮。”

    这话说得齐滺一愣。

    他确实很不赞同萧楫舟造成的江南血案,但当时为了完成毕设,他捏着鼻子吹萧楫舟,自认为将自己的情绪隐藏的很好,就连直播间的观众都觉得他是萧楫舟的脑残粉,为了洗白萧楫舟而闭上眼睛不看事实。

    他真的没想到,萧楫舟居然能从那短短的几个小时的直播中,看出他不赞同来。

    耳畔,萧楫舟的声音还在响起:“齐滺,我知道,其实在你的心中我不是个好皇帝,可是你相信我做的一切都是为国为民,我也愿意为了你的意愿来改变我自己。”

    “你愿意在我身边陪着我,和我一起创下大梁的盛世吗?”

    这话说得真的很动人心弦,但齐滺瞬间get到了重点:“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我的名字?你怎么知道我叫齐滺?”

    萧楫舟:“……”

    萧楫舟忽然间想起来,齐滺从来都没有和他通报过姓名。他之所以知道齐滺的名字,是因为某天,他莫名其妙地就听见了齐滺和友人“赵陵川”的对话,也听到了他们对对方的称呼。

    那天,齐滺还说他步子迈得太大扯到了蛋。

    但是这话要怎么和齐滺说?

    说其实你在没有直播的时候我也能听见你说的话?

    这话说出口,百分百吓到齐滺。

    齐滺还在等着他的答案,萧楫舟一时之间没办法圆场,脑子一抽,来了一句:“做梦梦见的。”

    齐滺:“???”

    【作者有话说】

    我又来了一本预收《王兄,你黑莲花弃后归我了》,封面我亲自做的,做了好久呢←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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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洛阳赋

    被忽悠了是什么感觉, 齐滺觉得他现在算是感受到了。他看着眼前这位按理来说应该是君无戏言的帝王,只觉得萧楫舟脸上的一本正经十分欠揍。

    只是齐滺估摸着了一下二人的武力,觉得自己应该是打不过军旅出身萧楫舟的, 只能深呼一口气, 压下想要打人的念头。

    齐滺将“难得糊涂”四个字刻烟吸肺, 勉强算是承认了“梦见的”这个听起来就让人觉得荒唐无比的想法,敷衍一般点了点头。

    见齐滺不打算追究,萧楫舟顿时放下了心。为了防止齐滺继续思考这个让他无法回答的危险话题,萧楫舟在瞬间转移了话题:“我有事情想问你。”

    齐滺抬头, 便看见萧楫舟的脸色都变得严肃起来。萧楫舟用一种任谁都能听出慎重的语气说:“我想问你, 关于迁都的问题。”

    迁都。

    齐滺的目光也瞬间正经起来。

    迁都洛阳, 梁昏帝萧楫舟登基以来做的第一件大事, 正式拉开了萧楫舟亲政的序幕,也埋下了大梁二世而亡伏笔。

    但从另一个角度说,所有的史学家都对梁昏帝迁都洛阳的行为给予了高度评价, 认为这项行为是大梁建立以大梁为中心的东亚秩序的开端,是华国历史上第一次在国际舞台上显示出自己的实力。

    就像是齐滺在看遍文献后得出的结论:梁昏帝做的每一项决定都是对的, 只是无数个对的决定凑在了一起,就变成了错。

    简而言之, 迁都洛阳是必行的事件,齐滺没有理由阻挡。

    齐滺对萧楫舟的问题表达了自己的肯定:“我知道,这件事势在必行。”

    “大梁内部如今势力三分, 关陇贵族仗着和梁景帝相同的六镇贵族出身,加之祖祖辈辈的百年积蓄,已经威胁到了皇权。再不处理, 他们迟早会反叛。”

    皇帝轮流做, 明年到我家——这就是梁景帝萧百川以臣代君建立大梁的后果。

    当年西齐还在之时, 关陇贵族集团由八柱国、十二将军组成,梁景帝萧百川出身十二将军,他的妻子慕容须蜜多则出身八柱国。

    后来梁景帝萧百川借着天时地利人和才能够挟天子以令诸侯,但其他关陇贵族多不服他,曾屡屡反叛。即便多番的反叛都被萧百川平定,但终究将“皇帝可反”这个概念传入到每个关陇贵族的心中。

    史书上记载的第一个反叛大梁的人,就是老太师阿鹿桓衡奇的长孙,出身关陇贵族集团的阿鹿桓念玄。

    “而当年把持东燕的关东贵族,也并不服你。”

    当年六镇贵族反叛北郑,五镇东去建立东燕,唯平川一镇西行,在长安一带建立西齐。故而在西齐东燕分治北方的时代,都是东燕压着西齐打。

    谁知有朝一日风水轮流转,被压着打西齐出了一个萧百川,在取西齐而代之之后,竟然硬生生打得东燕毫无还手之力,不得不俯首称臣。

    称臣之辱还未散去,面对垂垂老矣的萧百川,关东贵族早忘了被萧百川支配的恐惧。更何况,如今大梁掌权的,是萧楫舟这个才刚刚二十岁的、还要被太后垂帘听政的新帝。

    史书上甚至有过记载,当关东贵族叛乱的时候,著名的《讨萧楫舟檄》中曾用“听母之言”来细数萧楫舟的罪状,甚至称萧楫舟为“食乳婴孩”。

    北方把持军权的武将不服萧楫舟,南方原本属于南楚的一堆士子也不服萧楫舟。

    “江南士子更认为你不配做皇帝。”

    对于南方士族来说,他们从小学习孔孟儒道,尊崇“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将天地人伦认为是头等大事。

    可萧楫舟皇位的来历并不光彩——他是在自己的兄长、雍明太子萧桧舟因为巫蛊被废之后,才成为太子的。更有传言说,梁景帝晚年发现了雍明太子萧桧舟是无辜的,起了恢复雍明太子萧桧舟太子之位的想法。

    也因此,萧楫舟的身上一直蒙着“杀父弑兄”的阴影,为江南士子所诟病。

    种种debuff加持之下,萧楫舟在登基初年恐怕过的甚是艰难。也是因此,他急需做出一件能够证明他自己能力的大事,才能让四海归心,用最和平的方式建立威信、收拢皇权。

    而没有什么比迁都更能和平地达成这个目的了。

    齐滺:“我明白,迁都是必行的事,我不会反对。”

    听了齐滺的肯定,萧楫舟的眉头微微一松。明明神态的变化并不大,齐滺却能很轻易地就发现,此刻的萧楫舟明显比刚刚放松了不知多少。就像是被松了一下的琴弦,看着没有任何改变,实际上内里已是天差地别。

    齐滺还在思考为什么萧楫舟会因为他这样普通的一句话,神态就会放松如此,萧楫舟就已经轻轻地拉着齐滺的袖子,走到了书案前。

    萧楫舟跪坐于主位,身子轻轻动了一下,将身旁的位置让了出来:“来,坐。”

    齐滺:“……”

    看着地上铺的一层不算厚的软垫,齐滺闭了闭眼,咬着牙坐了下去——

    总有一天,他要告诉萧楫舟,世上有椅子这么个东西。

    萧楫舟平铺一张羊皮卷轴。长长的羊皮卷轴飞速滚动,铺满了整个案面。映入眼帘的,是一面密密麻麻的设计图。

    设计图四四方方,其中画了很多的方格。齐滺反应了一瞬,才想明白,这不出意外,应该就是萧楫舟想建立的新的洛阳城的设计图。里面密密麻麻的方格,就应该是后世沿用许多年的坊市制度。

    萧楫舟的目光落在设计图上,眼中闪着晶亮的光:“这是我对洛阳城的规划,你看怎么样?”

    不愧是史书盖章的华国历史上最大的城池,城池的宏大雄伟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只看着这一份还带着抽象的设计图,齐滺都能想象得出,当萧楫舟心中的洛阳城建立起来之后,将会是怎样的一番场景。

    这样的洛阳城,无怪乎在不久的将来,会引来万邦来朝。

    齐滺想了想,说道:“几处有点问题,可以改一下。”

    听到齐滺愿意为他出主意,萧楫舟连犹豫都没有,就拿起一旁的宣纸铺在书案上,准备将齐滺说的话都记下来:“你说。”

    齐滺:“第一点,下水道系统。”

    萧楫舟:“……”

    皇帝陛下上来就遇到了一项滑铁卢,他懵了半天,才不确定地问:“下水道系统?是什么?”

    齐滺解释道:“简单来说,就是生活废水如何排出的问题。”

    根据史料记载,以大梁的技术,这个时代的排水都是明面上的沟渠排水,即在道路的一旁挖沟渠,让废水走明面上的沟渠被排走。

    但这样的后果就是等城池存在时间长了,排水沟将会散发出不那么好闻的味道,整座城池都会被这样的味道笼罩。

    其次,这样的沟渠还容易成为藏污纳垢的地方。一旦秽物过多,就会让鼠蝇聚集,产生传染病。更严重些,甚至还会引发瘟疫。

    因此,建立一套完善的地下水系统,能够很好地延长城池的寿命。

    萧楫舟将齐滺的想法都记了下来,说道:“明天我就让工部尚书、工部侍郎并工部郎中来见你,有什么要求你就和他们提。”

    工部尚书是工部首魁,工部侍郎为尚书之佐,二人掌管工部的所有事宜。

    工部内部则分为工部、屯田、虞部、水部四部,分别掌管城池土木营建、屯田、山泽、水利工程,工部郎中以及员外郎便是专门掌管城池土木营建的官员。

    萧楫舟让齐滺和这三人来讨论,就是和洛阳城的主要修建人员直接谈话的意思。

    这波操作反而让齐滺惊呆了:“我?直接和他们说?”

    萧楫舟一脸的理所当然:“自然,不然呢?你说的我们都不懂,没有办法代传,自然只能你自己说。”

    萧楫舟的理所当然也让齐滺开始觉得好像就是这么回事,只是心里总有些隐隐约约的奇怪,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但是还没等齐滺想明白,萧楫舟就继续问道:“第二呢?”

    齐滺的思绪还没理清,就被萧楫舟的问话拉走了心神。顺着萧楫舟的话,齐滺说道:“第二,坊市制度虽好,但还是有点问题,有些地方需要改一改。”

    坊市制度就是将城市内部划分为固定的区域,哪里是居住区、哪里是市场等都有严格规划。在伴随上宵禁等一系列的政策,相当于牢牢地控制住了百姓的出行。

    在王朝初期,坊市制度便于管理,百姓都十分听话。但到了后期,夜生活开始崛起,坊市制度便名存实亡,甚至有百姓正大光明地在坊市的墙上砸洞,通过洞口买卖货物甚至出行。

    既然坊市制度其实并不利于百姓的日常生活,不如趁着现在城池还没建立,便在根源处改一改。

    齐滺道:“我觉得……”

    直到太阳高高地悬在半空,王福全小心翼翼地说“陛下,该用午膳了”,齐滺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和萧楫舟已经就洛阳城的事谈了一个上午。早上吃东西都消化干净了,怪不得他觉得饿了。

    似乎是察觉到齐滺的想法,也或许是萧楫舟还算是一个有良心的老板,知道不能让员工饿着肚子加班。总之,在王福全的话音落下之后,萧楫舟便吩咐道“传膳。”

    在这期间,看着宫女们将饭菜摆到桌上,齐滺忽然间想起他刚刚为什么会觉得很奇怪了——

    萧楫舟用了他干活,却没说给他工资。

    萧楫舟想白嫖他!

    齐滺哈士奇震怒。

    【作者有话说】

    今天突然发现,原本因为搞颜色而被编编禁言的一个月到期了。听说编编今天晚上不上班,我忍不住地想去浪,但被我基友拦了下来。憋坏了的我顿时想出了一个新梗,“浪上天的作者受x恨不得揍受好几顿但为了工资还是要咬牙微笑的编编攻”,之后我和我的基友们就这个梗开展了很长时间的辩论(多数时候都是她们怀疑我的精神状态),然后……更新晚了。

    对不起我错了(我下次还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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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洛阳赋

    由于意外地发现自己居然被白嫖了这个悲惨的事实, 以至于齐滺整顿饭都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多次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地看着萧楫舟,希望这个坐拥天下富有四海的少年帝王能找到他已经被磨灭多时的良心, 主动提出来给他发工资。

    然而事实却是一个从来没接触过资本主义工资制度的帝王真的没办法理解打工人的心中在想些什么, 接触到了齐滺“含情脉脉”的眼神, 萧楫舟想了半天,给出了自己的猜测:“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齐滺:“……”

    倒也不是。毕竟说实话,萧楫舟在吃的方面还是没有亏待自己的,桌上午餐丰盛又色香味俱全, 足以看出萧楫舟养的厨子并不是吃干饭长大的。

    但再好吃的午餐也不能抵消工资!

    没听过哪家公司是包吃包住就不给工资的!

    诈骗团伙都有工资和提成!

    齐滺疯狂暗示:“也不是, 就是我想到, 以后可能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觉得有点难过。”

    我为什么吃不到了啊?因为没钱啊!

    快说你要给我发工资!

    然而萧楫舟:“想什么呢,你要是想吃,我就让厨子继续给你做。”

    齐滺:“……”

    行叭。

    齐滺对这个皇帝光明正大白嫖他人的世界绝望了, 他狠狠地咬着口中的羊腿,心里想着“这可是我的劳动所得”, 然后默默骂了萧楫舟八百遍“昏君”。

    午饭吃完,萧楫舟甚至没有给齐滺休息的时间, 就拉着齐滺继续讨论洛阳城的规划。

    齐滺:“???”

    我的午休呢?

    午休见鬼去了,齐滺能遇见的,只有眼前这一张密密麻麻看着就让人眼花缭乱的羊皮图纸。当齐滺终于说完他对洛阳城的所有建议之后, 已经到了下午。

    齐滺本以为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谁曾想到,萧楫舟竟然分毫的时间都没有耽误, 直接就吩咐王福全叫来工部尚书、工部侍郎、工部郎中。

    齐滺:“……”

    说好的明天再说呢。

    摊上一个工作狂老板的后果就是晚上了也要加班;

    摊上一个脾气不好的老板的后果就是你对加班不能有丝毫的怨气;

    摊上一个不只能扣你工资还能砍你脑袋的老板, 后果就是你还要笑着说你爱加班。

    于是, 当穿着绛纱袍的三位官员来到勤政殿的时候,丝毫不敢露出一丁点被叫来加班的痛苦,反而还要笑着逢迎:“陛下勤政如此,实乃大梁之福。”

    看着工部一把手脸上丝毫看不出作伪痕迹的恭维,有那么一个瞬间,齐滺甚至真心地觉得,也许工部尚书就是真的觉得萧楫舟是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萧楫舟也不愧工部尚书给他夸奖,上来说的就是正事:“卢爱卿,关于洛阳新都的事,朕有话要嘱咐你。”

    说着,他冲齐滺招了招手:“你把刚刚和朕商议过的事,都和卢尚书说一说。”

    工部尚书卢念雪,单听名字甚至还有些女气,但这位却是十足十的九尺男儿——这位长得高,史书认证的高。

    卢念雪出自范阳卢氏,自幼熟读四书五经,在东燕时便已崭露头角,于大梁做官之后,更是青云直上。

    但是史书记载,这位卢念雪尚书有着一副与他温柔的名字十分不符的暴脾气。他为人刚正不阿,心情好的时候见谁指导谁,心情不好的时候见谁骂谁。除了因为对皇帝的忠心而对萧楫舟分外温和之外,简直就是大梁出了名的卢怼怼。

    卢念雪也不愧是史书记载的“卢怼怼”,在萧楫舟的话说完之后,这位爷当即便问道:“敢问陛下,这是何人?”

    萧楫舟:“……”

    坏了,忘记给齐滺安排一个身份了。

    齐滺可是身穿,在这个陌生的时代里甚至没有属于自己的身份。他整个人都是凭空出现的,于这个时代没有一丝牵绊。

    这可咋说?

    萧楫舟正发愁该如何解释齐滺的身份,那头卢念雪已经开始了自己的脑补:“陛下,军国大事岂容佞臣儿戏?此子来历不明又曲意逢迎,正该按律惩治!”

    齐滺:“!!!”

    大兄弟我没招你啊!

    齐滺满脑子开始转动,希望从自己的脑中翻出按照《大梁律》他这个“佞臣”该当何罪,只可惜他读书不多,此刻脑中空空,《大梁律》他真是一个字都不知道。

    但齐滺知道,《大梁律》以严苛著称,其严苛程度在华国历史上排名前三。

    齐滺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觉得今日的秋风有点凉。

    而书案之后,萧楫舟的眼皮也不经意地抽搐了一下。齐滺还以为这位史书盖章的昏君会一怒之下来一句“把卢念雪拖出去砍了”,然而出乎齐滺预料,萧楫舟竟然在服软:“卢师傅……”

    一句“卢师傅”瞬间化解了刚刚空气中的冷凝,也让卢念雪和萧楫舟之间的关系从冷冰冰的、阶级分明的君臣,变成了充满温情的师徒。

    然而帝王出乎预料地递了台阶,臣子却傲娇地不肯接:“敢问陛下,当年臣教授陛下的东西,陛下可还记得?”

    萧楫舟无奈,竟先对着工部侍郎和工部郎中说:“你们两个先退下。”

    闻言,早已满头大汗的工部侍郎和工部郎中一句话都没有说,匆匆地行了个礼,便退出了这座令人窒息的大殿。

    等大殿中央只剩下萧楫舟、齐滺、卢念雪三人之后,萧楫舟才无奈地问:“是谁和卢师傅说了什么?”

    “不是谁和臣说了什么,而是所有人都在说些什么。”卢念雪的脸色依旧冷凝,比萧楫舟都高出一个头的身高带来了更加深沉的压迫感,“臣自府邸赶往大兴宫的路上,多次听见百姓言谈,说陛下多年不近女色,却在今日宠幸了男宠,还与男宠不分尊卑,日日调笑,为了男宠竟一日不曾出隆德殿。”

    齐滺:“……”

    萧楫舟:“……”

    好像有哪里不对,但真的让人无法反驳。

    宠幸男宠——估摸着看到齐滺风疹之时衣衫不整地躺在萧楫舟怀里的人太多了,流言蜚语就传出去了。

    不分尊卑——大梁还在实行分餐制,萧楫舟和齐滺同桌吃饭,确实称得上是不分尊卑。

    日日调笑——他们谈论了一天洛阳城的未来分布,在听到符合心意的地方的时候,萧楫舟确实笑了出来。

    一日不曾出隆德殿——差不多是真的了,关于洛阳城的所有内容的探讨,都是在帝王寝宫隆德殿的书案前完成的。

    没办法用事实反驳,萧楫舟只能徒劳地解释:“卢师傅,我们不是这种关系。”

    卢念雪却道:“《易经》有云,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然而如今,天子之事竟在短短一日之内传遍大兴,始作俑者其心可诛!”

    骂完了传播谣言的人,卢念雪又开始骂起了自己的弟子:“事到如今,天下百姓都在津津乐道天子私事,长此以往,天子威严何存,皇家威严何存?”

    卢念雪将目光移到齐滺的身上,锐利似箭的目光让齐滺觉得自己仿佛真的被一支正泛着冰冷寒芒的箭矢锁定。

    卢念雪:“臣知陛下不是被小人愚弄之人,但此子已让陛下盛名蒙尘,臣请陛下驱逐此人,以正威名。”

    说着,卢念雪甚至直接跪在地上,五体投地,向萧楫舟行了一个大礼。

    齐滺:“……”

    什么都没做的齐滺只觉得自己冤枉得很。

    齐滺看向萧楫舟,就见萧楫舟从书案前站起。他慢步走到卢念雪身前,弯起腰扶起卢念雪。

    在卢念雪尖锐的目光中,萧楫舟说道:“卢师傅的意思朕已经明了,但朕认为,为了些许流言便疏远国士,那才是真正的昏庸。”

    “流言漫天,是有人该罚。但该受罚的,绝不应该是朕的国士。”

    国士。

    这个词一出,不但齐滺自己瞪大了眼睛,卢念雪更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仿佛自己青天白日见了鬼。

    卢念雪看向齐滺,就见面前这个“五短身材”的少年脸上还带着稚嫩与茫然无措,看起来像是一条因为连自己的家在哪里都找不到而满脸迷茫的蠢狗,怎么看都没办法让卢念雪相信,这样一个看起来还是个孩子的少年,竟然能被萧楫舟评价为“国士”。

    卢念雪近乎是抖着声音,才问出来一句:“陛下可知,先帝在位二十年,唯有一人被先帝评价为‘国士’?”

    萧楫舟点头:“朕知。父皇曾言,绛纱袍者数百人,唯阿鹿桓一人国士耳。”

    “但是……”萧楫舟看着卢念雪,目光坚定,“卢师傅要相信朕,朕不傻,分得清什么样的是愚人,什么样的是国士。”

    萧楫舟又慢慢踱步到齐滺的身前,迎着齐滺因为仰着头而微微眯起的双眼,说道:“朕意欲封齐滺为中书舍人,明发上谕举国告知,卢师傅以为如何?”

    中书舍人隶属中书省,官职不大,品秩只有七品,在贵族云集的大兴城,可是比芝麻还小。

    可是中书舍人却是陪王伴驾的职位,日日陪伴帝王身侧,掌召令起草、参与军国大事。历朝历代,担任中书舍人之人无一不是帝王亲信,日后出将入相指日可待。

    也因此,有人将中书舍人一位比喻为“凤凰池”,意为中书舍人不日将如凤凰涅槃,一飞冲天。

    听到萧楫舟要将这样重要的职位交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卢念雪顿时眼前一黑。

    【作者有话说】

    舟舟:我把最好的都给了老婆

    滺滺:好家伙,这是让我拿最少的钱,干最多的活啊,喵了个咪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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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洛阳赋

    萧楫舟要封齐滺为中书舍人, 这个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一下子砸到了卢念雪的头顶。卢念雪身体一晃,此刻无比想念老太师阿鹿桓衡奇的拐杖——

    但凡现在他有一根拐杖, 也不至于站立不稳, 差一点君前失仪。

    哆哆嗦嗦地, 半天卢念雪也只能说出来一句:“陛下不可。”

    萧楫舟却不再纠缠于这句“不可”,他直接对卢念雪说道:“卢师傅因为谣言而将偏颇先入为主了,与其在此反对、你我二人僵持不下,不如先听听阿滺的说法。”

    齐滺还在因为自己接下来要拿最少的工资干最多的活而缓不过神来, 转头就听见“阿滺”这么个让人虎躯一震的称呼, 一时间满脑子都是“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

    萧楫舟微笑:“阿滺, 你将你的想法告诉卢师傅吧。”

    齐滺:“……”

    兄弟, 你还记得我们讨论了一天,究竟讨论了多少东西吗?

    但皇帝陛下威压在前,为了小钱钱, 齐滺也没胆子和萧楫舟唱反调,因此他只能暗地里咽下泪水, 对着卢念雪说起了他和萧楫舟讨论的规划来。

    齐滺:“卢台阁,我与陛下探讨过……”

    齐滺清越的声音慢慢传入卢念雪的耳畔, 卢念雪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到后来的忍不住挺直了脊背再到最后的目光发亮不停地捋着自己的胡须,眼见的对齐滺的想法越来越惊讶。

    最终,当齐滺说得口干舌燥, 茶都不知道喝了几杯之后,卢念雪对着书案上的图纸出神:“这都是你的想法?”

    托无数古装剧的福,齐滺学会了该如何在这种场合下不着痕迹地夸自己的领导:“都是陛下想的透彻。”

    卢念雪也不在乎齐滺的小心思, 他目光依旧没有离开图纸, 指尖顺着图纸上的线条游移。

    似乎是平稳了心情, 卢念雪才抬起头,说道:“陛下说的极是,齐先生确为国士。”

    然而还不等萧楫舟炫耀自己的眼光好,卢念雪就说了一句“但是”出来:“但是,臣还是觉得,此时迁都操之过急。”

    不等萧楫舟问出口,卢念雪便先说道:“国库虽充盈,但此洛阳宫规模宏大,只怕一座城池就能掏空国库。”

    “且此等规模的宫殿必然需要徭役无数。然而我大梁征战连年,大一统不过七年,其后又北征突勒不臣、南御百越残部,东南沿海年年防范琉球;此外还有西南的匪患、长江黄河的水患……”

    “大梁建国至今,竟无一年安稳,让百姓休养生息。臣以为,陛下初登基,正当无为而治休养生息,让百姓安居乐业。”

    听了卢念雪的话,萧楫舟微微蹙起了眉——类似的话,崇玉山在得知萧楫舟要迁都的时候,也曾经说过。

    说到底,问题出在两个地方,一个是钱,一个是人。

    建立一座如图纸所示的伟岸城池,所耗国帑非常人所能想象。如卢念雪所说,这样一座规模宏大的城池,可能让大梁的国库都要因此空虚。

    而与此同时,大梁的内部却并不平静,看似大一统的天下,实际上却是征战连年。

    北方突勒贼心不死,没事总要来打点秋风;

    南方百越不甘为羁縻州,总有残部扰民乱国;

    东南琉球岛远地不治,轻不得重不得;

    西南山地匪患多年不清;

    长江、黄河流域又连年大水……

    多灾多难的天灾人祸让大梁的国库实际上也并不丰盈,只是比起很多年前的连年亏空,现在还算得上是富裕。

    但是即便国库仍有盈余,那也要留着以备不时之需,不能因为一座新都城而挥霍一空。

    再简而言之——要存钱!不要当月光!

    第二个问题,就是人的问题。天灾人祸让百姓一直处于饥寒交迫之中,未得半分喘息之机。现在换了新皇帝,百姓所翘首以盼的,当然是新皇帝能让他们减免赋税、平静生活。

    可是萧楫舟登基不过半年,竟要大兴土木征发徭役,这样的落差足够萧楫舟失去民心。

    这些问题萧楫舟不是不知,可是……

    “卢师傅,迁都是必须的,朕觉得,你看得出来。”

    卢念雪沉默。

    没错,迁都是必须的。

    现如今关陇贵族尾大不掉,隐隐有压迫皇权之势。萧楫舟想要坐稳皇位,第一件事便应该是削弱关陇贵族的权利。

    但关陇贵族多是跟随梁景帝萧百川打江山的战场英豪,各个战功赫赫、为大梁立下不世之功。萧楫舟初登基便要削弱关陇贵族的权利,无异于告诉所有的贵族集团:洗干净脖子等我。

    当贵族集团意识到新上任的皇帝陛下要卸磨杀驴的时候,就是他们起反心的时候。

    简而言之,对待关陇贵族,放任就会让皇权沦落成世家的傀儡,压制贵族反而容易逼反贵族。萧楫舟接受的是一个看似富庶实则复杂无比朝堂,而年纪轻轻又多年远在凉州的萧楫舟没有足够的力量正面抗衡。

    所以,迁都成了一个绝佳的捷径——迁都洛阳,关陇贵族必然抛家舍业前往关东,届时无需萧楫舟动手,关陇贵族自己就元气大伤,再不可能对皇权产生威胁。

    而且……比起这些隐藏在平静海面下波涛汹涌的政治因素,齐滺还知道一个萧楫舟必须迁都理由:“海平二年,关中大旱。”

    齐滺的话音刚刚落下,两道目光便猛然落到他的身上。只不过卢念雪是惊讶中带着不可置信,萧楫舟却是惊愕中带着担忧。

    比起卢念雪的似信又疑,萧楫舟的脑子转得更快,几乎是在齐滺的话音刚刚落下的时候,他便接住了齐滺的话:“什么程度?”

    “很严重。”想到史书里对这场大旱的描写,齐滺的脸色都忍不住白了几分,“几乎和颗粒无收没什么区别。”

    史书记载,海平二年关中大旱,入秋之时百姓没有粮食,便开始卖儿鬻女。朝廷的赈灾粮杯水车薪,百姓辛苦熬到冬日,又赶上一冬无雪,却偏偏冷得不得了。

    冬日无雪,海平三年又春日无雨,连着的干旱让海平三年也成为一个旱年。关中贮存的粮食吃得差不多了,偏偏关中周围多山多水道路不通,外界的粮食运不进来,整个关中地区如同人间炼狱。

    海平三年的冬天,就连作为皇城的大兴城都吃不到粮了。最终,萧楫舟如同他的父皇梁景帝萧百川一样,不得不带着关中剩余的百姓跋山涉水去往洛阳。

    海平三年的冬天,萧楫舟是在洛阳城过的。

    但洛阳城的破败让他无法忍受,江南几百船的粮食却一粒都运不进关中的窘迫更让他无地自容。再加上民间各种萧楫舟弑父杀兄得位不正才遭此天谴的流言甚嚣尘上,几番下来,终于让这个少年帝王经受不住质疑与屈辱,做下了一件在几千年后让古今中外都震惊的大事——

    他在海平三年宣布要同时修建洛阳新都与琼阳大运河,并且不顾冬日天寒地冻,愣是在冬日开工。

    国库无数钱财流进流出,亿万百姓被征为徭役远离故土。在如此紧凑的工程量的驱动下,海平四年秋,洛阳新都建成;海平五年春,琼阳大运河建成。

    这两项震惊古今中外的工程、足以载入世界奇观的工程,在同时动工的情况下,竣工之时,耗时竟只有一年半。

    足以见得,这一年半的时间里,大梁的百姓都经历了什么。

    没人知道萧楫舟为什么要做出这么离谱的事,但不得不说的是,这两项让大梁联通东西南北的工程,也拉开了大梁落幕的帷幕。自然,也让萧楫舟得了“梁昏帝”这样一个谥号。

    齐滺不知道萧楫舟为何会在那时这样心急,但他明白,历史车轮滚滚向前,绝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而停留。

    海平二年、海平三年的大旱会如期而至,江南的几百船粮食也依旧运不来关中,关中迟早会因为大旱而变成人间炼狱。

    与其到了那时再让萧楫舟在不得不的情况下狼狈地离开,触动少年人那颗敏感的自尊心,做下天大的错事来,不如早些迁都,至少现在时间充裕,还能做好准备。

    因此,对着萧楫舟和卢念雪,齐滺用冷静的语气说:“迁都的事不能再拖了,必须趁早。”

    “早晚都要离开的,我们需要提早做好准备。如若迁都一拖再拖,只会浪费掉宝贵的时间,误国误民。”

    说着,齐滺的目光落在卢念雪身上:“卢台阁,你也不想做这误国误民之人吧。”

    【作者有话说】

    卢爸爸:攒钱啊孩子们!喊出我们的口号:努力攒钱,拒绝月光!

    舟舟:要做月光,钱都给老婆花

    第32章 洛阳赋

    “误国误民”四个字实在太重, 重到卢念雪不敢和这四个字沾上一星半点的关系。

    卢念雪瞬间便说道:“若是迁都上利国家下利百姓,卢某当破家支持!只是……”

    卢念雪怀疑的目光落在齐滺的身上,毫不掩饰他的不信任:“你一个黄毛小儿, 如何知晓明年会关中大旱?”

    卢念雪引经据典:“自前朝起, 关中屡屡大旱, 因此先帝登基之时便着手建设水利,甚至在工部水部之外还额外建立都水台,为的就是建设关中等地的水利设施。”

    “自兴业元年起,至兴业二十年, 二十年间关中大旱五次, 仅有两次先帝不得不去洛阳就食, 而这两次分别出现在兴业二年和兴业五年。”

    “换句话说, ”卢念雪不紧不慢道,“关中之地已有十五年未曾有过需要帝王洛阳就食的大旱,你有何证据能证明, 明年的大旱到了如此地步?”

    史书上写的……

    齐滺知道,卢念雪不会相信, 因为海平二年、海平三年持续两年的大旱不说遍翻史书亘古未有,其影响之广、之深也足以排得上华国史上的前三。

    后世的历史学家、经济学家、地理学家对此做过无数的研究, 但也没人能弄明白,为什么在长达两年的时间里,不过隔着一道函谷关, 东西却是一方天堂、一方地狱。

    函谷关以东的关东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百姓安居乐业,函谷关以西的关中却是灾害连年,两年的干旱使得关中千里沃土颗粒无收, 再加上地震、狂风等自然灾害, 又催生了盗匪等人祸。

    能够从史书上得到的记载, 便是两年之内,关中死了二百万人。

    而当时整个大梁的人口不过五千五百万,三千万在江南,两千五百万在北方。北方两千五百万的人口,又有一千万在关东,一千五百万在关中。

    一千五百万关中百姓,短短两年之内,死了二百万,死亡人数触目惊心,千载史册之后看着都让人脊背发凉。

    谁也无法说明为什么处于温暖期明明应该风调雨顺的太平盛世,竟然会出现这样骇人听闻的大旱,史学家们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看着野史上所谓的“天谴”出神。

    无数专家都给不出答案,齐滺当然也给不出答案,因此他只能徒劳地说:“做梦梦见的。”

    ——倒是有点耳熟,这样的话好像在哪里似曾相闻。

    这样毫无依据的话甚至骗不过三岁小儿,自然也无法说服年逾五十的卢念雪。卢念雪冷着脸,一副无法忍受的表情:“你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敢妄言国事?我看你……”

    突然,卢念雪愣在了那里,想说的话也全都憋在了口中。他像是想到什么完全不可能的事一样,震惊地抬头:“陛下!”

    齐滺:“???”

    萧楫舟:“???”

    他们还不明白为什么卢念雪会突然叫起萧楫舟,耳边便已经先响起来卢念雪愤怒的声音:“陛下,你若当真想迁都,万事都可以商量,何必推一个小少年出来装神弄鬼胡言乱语?”

    齐滺:“……”

    萧楫舟:“……”

    说的都是实话的齐滺和至少在这件事上什么都没做的萧楫舟一起无语凝噎,实在是无法理解,为什么卢念雪竟然会生出这样离谱的想法。

    齐滺艰难地洗干净萧楫舟的名声:“卢台阁,不是这样的……”

    萧楫舟艰难地为自己澄清:“卢师傅,朕没有……”

    两道声音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响在卢念雪的耳畔,看着面前这两个年岁不大的孩子如同提前彩排好了一样在同一时间说出类似的话来,使得卢念雪更加坚信自己的猜测。

    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萧楫舟的目光中充满失望:“老夫教了陛下这么多年,从未想过,陛下竟然是这般敢做不敢当。”

    真的什么都没做的萧楫舟:“……”

    卢念雪持续碎碎念:“陛下,你是一国之君,君无戏言啊!家国大事岂可轻慢,你怎可用这种方式来骗老夫?”

    “……”萧楫舟艰难解释,“卢师傅,朕真的没有。”

    卢念雪表示“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礼记》有云:‘谨行慎言’。君上为王,更应该谨慎行事,家国大事岂可托付儿戏?”

    见萧楫舟被训一句话都说不出,齐滺的良心隐隐作痛:“卢台阁,你真的误会了,陛下没有……”

    “我还没有说你!”齐滺一搭腔,卢念雪的矛头瞬间指向了他,“小小年纪不学好,《论语》《孟子》《中庸》《大学》可曾学过?《诗》《书》《礼》《易》《春秋》可曾熟背?小小年纪不思勤学为上为国为民,反而为了逢迎圣上,竟做出这种下作的勾当!”

    齐滺:“……”

    我还是闭嘴吧。

    见齐滺一秒钟闭麦,卢念雪的枪/口顿时又调转到萧楫舟的身上:“陛下坐拥四海,若执意迁都,谁敢说半个不字?何必用如此手段,说出去惹人笑话!”

    萧楫舟:“……”

    行叭。

    萧楫舟万万没想到卢念雪这位名家大儒竟然真的这样不信鬼神,齐滺百试百灵的“做梦梦见的”竟然在卢念雪这里只得了一个演技极差的评价,还被卢念雪瞬间“抽丝剥茧”,找到了“事情的真相”。

    眼见卢念雪怎么也不肯相信齐滺的话,萧楫舟默默想着,卢念雪这么想倒也正常。

    如果不是他曾亲眼见过半空中的“神迹”,知道齐滺是千年之后通晓史书的“后世者”,他肯定也不会相信所谓的预言,尤其还是大旱两年这样的不祥预言。

    既然卢念雪不信,萧楫舟只能换一个更加适合卢念雪的沟通方式:“卢师傅,朕错了,只是,朕一定要在今年迁都。”

    很好,好说好商量你不听,那就别怪朕来硬的了。

    萧楫舟近乎是强硬地下达了命令:“朕这就明发上谕,封齐滺为中书舍人,参政议政参与国事。洛阳宫一事,朕命齐滺全权统领,你也要听他的话。”

    卢念雪:“!!!”

    卢念雪猫猫震惊:“陛下!”

    萧楫舟却不再听卢念雪的反对,反而一撩衣摆,径直坐到了书案之后:“你们现在就说,朕在一旁听着。”

    见状,卢念雪此时终于明白迁都洛阳一事已经没有任何可以转圜的余地,只能捏着鼻子遵从上谕,走到一旁的位置上坐下,准备聆听一个毛头小子的想法。

    齐滺冷眼看着这一幕,恍惚间,他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史书上的萧楫舟会是那样的闭塞言路刚愎自用,以至于最终亡了国——

    因为整个大梁的上上下下,从来没有人把他真正地当成一位帝王。

    臣子自恃资历,尊贵的贵族身份、年纪足足长萧楫舟好几轮的资历、曾经跟随梁景帝萧百川建立大梁的功勋……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过往资本都在让他们打从心底里瞧不起萧楫舟这个在大朝会上还要被太后垂帘听政的小皇帝。

    有权有势的官员倚老卖老,动不动摆出一副“我是老臣我是为了你好你要听我的”的傲慢无礼,还要为自己的轻慢披上一身忠君爱国的外衣。

    萧楫舟今年二十岁了,就是在一千年后的未来,这个年纪也是上了大学、开始自己承担自己的人生、父母开始逐渐放手的年纪,更何况是在古代这个人人早熟的年代。

    十几岁便娶妻生子独立门户的人大有人在,二十岁的萧楫舟早已到了亲政的年纪,却被这些元老大臣以忠君爱国的名义架空,这对于七岁就被外放为凉州刺史、早早呼吸过自由的空气的萧楫舟来说,得是多么大的屈辱。

    好言相劝百官不听,帝王一怒反而无人敢唱反调,时间长了,萧楫舟自然明白,自己做什么都要被人反对,但只要他坚持做下去,便无人敢反驳他。

    长此以往,萧楫舟不闭塞言路刚愎自用才会让人奇怪。

    心中想法万千,齐滺却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反而对着卢念雪露出了自己的招牌笑容——

    又乖又甜,看起来就像一个孩子,一个很容易就让人不把他当回事的孩子。

    齐滺维持着这样的笑容,却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王炸:“卢台阁言说,按照大梁如今的情况来看,国库撑不起洛阳宫的建造。但是在下还是要说,在下建议不征发徭役。”

    卢念雪:“???”

    萧楫舟:“???”

    啊?

    文绉绉的话语出口,齐滺感受了一下这种与以往完全不同的说话方式,这才忍着牙酸,迎着屋内其他二人疑惑的目光,坚定地说:“在下不同意征发徭役。”

    徭役在这时的定义是统治阶级强迫平民百姓所做的无偿劳动,一年有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平民百姓要将时间花在无偿为国家做贡献中。

    这也是卢念雪反对现在就修建洛阳宫的原因之一——

    洛阳宫规模浩大,若要征发徭役,少说要民夫五十万修上三年。如此大规模的征发徭役,再配上本就有的力役、杂役、兵役等,以大梁这连年不稳的情况,根本撑不住如此繁重的徭役。

    百姓无法休养生息,时间长了,是要出事的。挥霍无度掠之于民,一旦超出了限定的范围,那可就要发生民变了。

    一旦发生民变,这个罪责谁也担待不起,因此卢念雪极力反对现在就修建规模宏大的洛阳宫。

    而此刻,关于这一点,齐滺的建议则是:“不能征发徭役,我们给钱。”

    【作者有话说】

    滺滺:花钱使人快乐

    舟舟(含泪):自己选的老婆,跪着也要宠着,不就是钱吗,朕有!感谢在2023-08-13 23:40:56~2023-08-14 22:23: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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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洛阳赋

    给钱, 说得大义凛然又痛快,仿佛说的不过是一件轻飘飘的、不足挂齿的小事,比鸿毛还要轻。

    卢念雪的眉毛都抖了起来:“你说得轻松, 几十万民夫, 动辄几年的工程, 那要花出去多少钱?”

    “没几个钱。”

    让卢念雪愁到不停皱眉的问题,在齐滺这里却只是一句轻飘飘的“没几个钱”。

    卢念雪的眉毛顿时便竖了起来:“胡言乱语!”

    说着,卢念雪的声音愈发严厉起来:“你现在年纪尚幼,该是好好读书的年纪。心思如此剔透, 更应熟读经史写文著书以名传史册, 何必妄议国策。”

    眼见卢念雪的话越来越重, 萧楫舟刚想打个圆场, 耳边却先传来齐滺已然冷了三分的声音:“难道在下说错了吗?”

    齐滺声音冷冽,话却说得十分有条理:“大梁一年的收入,折合一下约钱六百万贯, 而平民百姓一个普通的三口之家,一年收入不过两贯。就算征五十万民夫, 仅农闲之时修筑洛阳宫,一人一贯钱, 足以让百姓争相响应。五十万民夫,也不过五十万贯钱,不到税收的十分之一。”

    没想到齐滺竟然能将大梁税收说得这样准, 卢念雪一时语塞。半晌,他才说出来一句:“国库收支总不能两抵,总要留下钱财, 以供来年的不时之需。”

    齐滺反问:“那仓中之粮呢?”

    大梁自梁景帝起, 便开始大索貌阅、推行新制, 使得洛阳、上党等五个大仓粮食满到无处可装。

    海平六年,起义军攻陷上党,首领开上党仓振济百姓,都被上党仓里的粮食震惊到合不拢嘴。上党仓一座粮仓,就让整个并州并冀州西部、幽州南部等百万生民几年之内不愁吃穿。

    若非关中一地道路不通,大量的粮食运不进来,萧楫舟也不至于在海平三年带领百姓前往洛阳就食。

    然而这一举动却也说明了两件事——

    第一,关中这个多山多水少田地、在大梁并不算富裕的地方,储备的粮食也够一千五百万百姓维持将近两年。

    第二,洛阳仓足以承担的下突然出现的一千多万百姓的口粮。

    如此数量的粮食,怎么可能撑不起一座洛阳宫?

    更何况,“我与陛下商议过,原洛阳城选址不好,打算从头修建一座城池。那么,原本洛阳城的一些东西就可以拆了,拿过来用。”

    这个方法萧楫舟的父亲、梁景帝萧百川也用过,现在的大兴城很多东西就是从西齐的长安城拆了送过来的。

    虞朝建立后,又将国都定在了大兴,只不过将城池的名字从“大兴”改成了“长安”。而后来的“长安城”太庙倒塌,一查之下才发现,原来太庙的柱子还是几百年前北郑时期砍伐的树木,早就腐朽的不能用了。

    当然,齐滺不打算建立豆腐渣工程。只是现在的洛阳宫还是东燕刚刚翻修过的,很多木料刚伐不久,扔了太可惜。

    腐朽到不能用的东西还是扔了爽快,但还能用的东西确实不能浪费。好好的千里沃土,能保护还是尽量保护,别千年之后只剩下黄沙。

    ——哦,这么看,之后还要草拟一份计划,要在修建宫殿的同时,尽量保护水土。

    齐滺心里的建议一条条地闪过,口中也一条条地说了出来。只是这一次,比起之前他为洛阳宫布局提出的建议,他得到的却不是卢念雪惊叹般的一声“国士”,而是卢念雪不解的目光。

    “你确定?”卢念雪满是不解,“给力役补贴,还要保护……水土?”

    “水土”一次让卢念雪念得奇奇怪怪,这个年逾五旬的天下名士第一次接触到这种新奇的词,甚至都有些无法理解这个词的意思。

    卢念雪甚至觉得自己和齐滺之间必有一个人疯了:“不伐木,如何建造宫殿与城墙?”

    想要建造宫殿,不伐木是不可能的。齐滺自己都没有把握,如果将冶铁的方式传播出去,以大梁现在的技术,能不能炼出能够支撑一座宫殿的钢筋,可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弄不好要死人的事,齐滺可不敢随意瞎说担责任,因此齐滺说道:“我没有说不能伐木,这是说除了作为宫殿支撑不可或缺的木料之外,能用砖瓦代替的,就不用木料。”

    卢念雪沉思一瞬,低低地仿佛自言自语:“砖瓦,又要不少钱呢。”

    齐滺:“……”

    你们大梁的官员少贪一点,建造十座洛阳宫的钱都出来了。

    但这么得罪人的话齐滺可不敢说,齐滺只是说:“我有办法炼制出成本更低廉、工艺更简单的砖瓦来,卢台阁不用担心。”

    卢念雪却依旧愁眉不展,他心中的担忧一条条地说出口,从亿万生民说到不甚富裕的国库,再到满朝各怀心思文武百官,内心的担忧仿佛都要溢了出来。

    最终齐滺没了办法,只能冲着萧楫舟使了个眼色。接到齐滺眼色的时候,萧楫舟还沉浸在齐滺与众不同的思想里,被震撼得发不出声来。

    以至于他现在接到齐滺的眼色,甚至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齐滺想让他干什么。

    齐滺:“……”

    齐滺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萧楫舟才如梦初醒。他清了清喉咙,对卢念雪说道:“卢师傅,今日天色晚了,不如留下来用膳?”

    说着,像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萧楫舟一拍脑门,十分懊悔地说道:“坏了,忘了卢师傅不吃辣,今日的菜色都是辣的,这可如何是好?”

    再上一桌就是了,你又不至于穷成这个样子。

    然而卢念雪清楚地知道,萧楫舟堂堂帝王居然会提前知道今晚的菜色是什么,无怪乎就是在赶他走罢了——

    毕竟他卢念雪无辣不欢,萧楫舟梦里的他不吃辣。

    但帝王说的话就是对的,萧楫舟就是说现在是白天,卢念雪也得捏着鼻子说这灯确实亮如白昼。卢念雪只能干脆利落地告辞,带着满肚子的疑惑,回家慢慢思考。

    勤政殿内只剩下齐滺和萧楫舟两个人,萧楫舟歪头看着齐滺,就看见这个素来都是脸上带笑的少年,在昏黄的灯光之下,竟然显得面色有些严肃。

    他抿着唇,像是遇到了什么让他很不开心的问题,就连唇畔的梨涡都隐藏在月色深处。

    这样的齐滺莫名的多了几分疏离,就好像萧楫舟眼前看到的一切都不过是错觉,齐滺从来没有从千年之后出现在他的面前,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他的想象。

    眼前的场景让萧楫舟有一阵的恐慌,让他忍不住喊了一声:“齐滺!”

    齐滺一愣,瞬间抬起头,脸上又带上了可爱的梨涡:“怎么了?”

    得到了回应,真实的声音出现在耳畔,萧楫舟一颗悬着的心瞬间就落了下来。他的脸上也扬起了笑,说道:“没什么。”

    齐滺怀疑地看了他一眼,眼神看得萧楫舟好笑。只是想了半晌,萧楫舟还是问道:“你不开心,为什么?”

    齐滺一愣,随即便说道:“我没有。”

    迎着萧楫舟明显不信的眼神,齐滺再一次补充道:“我真的没有不开心。相反地,能为百姓做点什么,我其实很开心。”

    顿了顿,齐滺继续说道:“修建洛阳宫,完全可以同时修筑一条从洛阳通往大兴官道,届时洛阳的粮食能运到大兴来,大旱来临,不知能救多少人的性命。”

    “可你就是不开心。”也不知怎的,萧楫舟竟露出几分执拗来,“我看得出来,你一点都不开心……为什么?”

    齐滺抿唇不语。

    萧楫舟从书案前站起身,走到齐滺的身前,在齐滺对面径直跪坐。他微微低头,看着齐滺的眼睛:“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

    萧楫舟比齐滺高了一个头,低头的时候甚至带了几分压迫感。但他声音柔和,冲淡了与生俱来的、很容易就让人感受到惶恐不安的压迫感,反而多出了几分知心大哥哥一样的温柔。

    萧楫舟用几乎可以说得上是轻柔的声音说:“齐滺,我知道你的来历,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会比我还要懂得你的宝贵。”

    “对于我来说,你就是上天赐给我神迹,是上天送给我的改变命运的机会。”

    他的声音越来越柔,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齐滺,我永远不会害你。相反地,我会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还要相信你。”

    听了萧楫舟的话,齐滺的脸上显出几分挣扎来。良久,他抬起头,眸光紧紧地盯着萧楫舟,问出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甚至听起来略微有些荒唐的问题:“卢大人反对你迁都,你是怎么想的?”

    “啊?”萧楫舟被这个问题问的一时间都有些缓不过神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齐滺不答,而是固执地说:“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萧楫舟不明所以,但看着齐滺罕见的坚定,还是想了想,回答了齐滺的问题:“我很开心,卢师傅还是我的师傅。”

    齐滺的眉头微不可察地松了一下,但他还是坚持问道:“怎么说?”

    萧楫舟:“万事有利有弊,迁都洛阳,利在国家、利在官场,害却是在百姓。这件事说到底,不过是拿百姓身家性命来换国家的长治久安。”

    “我看得出来,但是我没有办法。父皇晚年信任关陇贵族,朝堂之上,关陇贵族所占近半的官职,已经隐隐有威胁皇权的实力。为了朝堂的平稳,我必须迁都。”

    “迁都有害于关陇贵族,但迁都至洛阳,也就是迁都至关东,这对于关东贵族是有利的。卢师傅是关东贵族,他一定看得出来。可是即便如此,他依然在反对迁都,就是因为他看得出来,迁都会让百姓受苦。”

    “所以我说,我很开心。”萧楫舟的眉眼都染上几分灿烂,像是有光在他的眼角眉梢欢快舞蹈,“卢师傅还是那个学习孔孟之道心忧天下的卢师傅,多年宦海生涯没有让他成为只看着贵族利益的势利小人,他也依然是我能够委以重任的老臣。”

    “公忠体国,得忠臣如此,我当然开心。”

    听了萧楫舟的话,齐滺的眉头终于松开了。梨涡重新出现在他的嘴角:“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绝不是史书上说的那样坏。”

    齐滺的快乐萧楫舟轻轻松松便能感受得到:“民贵君轻,你能体会到这一点,就一定能成为一个好皇帝。”

    说着,齐滺一巴掌拍在萧楫舟的肩膀上,和萧楫舟勾肩搭背:“好兄弟,你放心,我一定尽我所能,帮你创建一个河清海晏、四海升平的太平盛世。”

    萧楫舟顿时就笑了,紧握的拳头也终于松开。

    【作者有话说】

    滺滺:我老攻是个好人

    舟舟:今日份忽悠老婆ge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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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洛阳赋

    在一个没有任何回忆的陌生时空里, 如果要你选择,你是会选择身如浮萍随波逐流、日日迎风流泪对月伤怀,还是选择积极入世、在这个完全陌生的时空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齐滺:“我选择后者。”

    于是, 齐滺光荣地接下了迁都洛阳这个艰巨的任务, 每日都和工部一众官员对接, 想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这个朝代的百姓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也让自己不再如无根浮萍,觉得整个世界都充斥着陌生。

    然而……

    工部尚书卢念雪统管工部, 每日无数的议案需要他的审批, 忙得晕头转向。再加上他年逾五十已然年岁不小, 早年又经历过颠沛流离, 以至于如今已经颇有几分“苍苍者或化而为白矣,动摇者或脱而落矣”的英雄迟暮。

    当然,也可能是他烦死了齐滺的天马行空。

    总之, 最终的结果是卢念雪对齐滺说:“有事你去找杨之问,我年纪大了, 这些年工部的事都是他在管着。除非大事,否则都去找他。”

    这就是正大光明地摸鱼了, 但齐滺看着五十几岁的老爷子发须皆白,也不敢指责人家摸鱼,只能抱着一摞案牍找到了工部侍郎杨之问。

    杨之问, 今年三十三岁,尚在壮年。出身弘农杨氏,为关陇贵族集团中的青年才俊, 近些年来确实隐隐有将工部尚书卢念雪架空的实力。

    然而迁都洛阳损害的是关陇集团的利益, 杨之问巴不得迁都一事越慢越好, 玩了一手出工不出力。齐滺说什么,他都是一句“好好好”“这就去做”,然而就是好一阵都出工不出力。

    齐滺目瞪狗呆,但新鲜出炉的中书舍人不好意思像个小老虎找妈一样找萧楫舟哭诉,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回头找了工部郎中元岁。

    按照大梁的官制,工部下分工部、屯田、虞部、水部四部,分别掌管城池土木营建、屯田、山泽、水利工程,工部郎中以及员外郎便是专门掌管城池土木营建的官员。

    根据这样的分工,工部郎中和员外郎就是负责分管洛阳新都建造的最直接的官员。

    然而按理来说应该一肩扛起洛阳新都建造的工部员外郎元岁……

    元岁姓元,太后元沚和衡山郡公元津的元,按照他的血缘,若是早出生几十年,最少也是个郡公。只是可惜这位年仅二十来岁的少年郎时运不济,如今只能担任小小的工部郎中,身上无半点爵位。

    但他也算是十分幸运,长大之后正赶上自己的远方堂姑成为太后,八十杆子都打不着的表哥成了大梁至高无上九五至尊,因此他也能得了这样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职。

    只是这位元岁少年……

    他知道花萼楼的红袖姑娘腰肢软得不得了,也知道楚腰馆的芊芊姑娘当真是手如柔荑,更知道明月楼的绛珠姑娘口上的胭脂是什么味道,可他偏偏不知道工部都有哪些官员,平时都要做些什么。

    在齐滺向他挑明来意的时候,元岁竟直接勾着齐滺的脖子,神秘兮兮地说:“我听说绰影院里新来了一位饱读诗书的姑娘,名唤‘云书’,通晓诗书,据说曾经也是一位大家闺秀。今日是她的初夜,咱们一起去?”

    齐滺:“……”

    哥们儿,你可真刑啊。

    齐滺连连拒绝:“不了不了,在下还有工作要忙。”

    “诶,”元岁不满地说道,“有什么要做的交给下面的人去办就好了,什么都要我们自己做,还要他们做什么?”

    齐滺:“……”

    这话说的真有道理。

    齐滺实在是无力反驳这句十分有道理的话,只能徒劳地将萧楫舟拿出来当挡箭牌,“我如今住在宫里,出入不是很方便。”

    一提起这件事,元岁反而来了八卦精神:“我还没问你呢,你和陛下究竟是什么关系,陛下怎么让你住在宫里?”

    在这个时代想要做官,身家不清白是不行的,齐滺一介黑户,若是穿越到了别的地方,只怕要被拉去服役,一辈子前途无亮。

    但没有电脑互联网也是一件好事,那就是出身全凭一张嘴,别人就是不信也找不到证据。

    因此在和齐滺商量过之后,萧楫舟很快就给齐滺安排了一个身份:崇玉山家族家大业大,有那么一两个早就不知姓名的姑母也是很正常的事。

    于是齐滺摇身一变,成了崇玉山的远方表弟。凉州地处偏远,又是崇玉山的一言堂,就算有人怀疑齐滺的身份,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证据。找不到证据,齐滺就不会受到打扰。

    就这样,齐滺有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贵族身份和一个身任封疆大吏的表哥,世人又皆知崇玉山有救驾之功简在帝心,齐滺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成了中书舍人,住在宫中。

    齐滺将自己的新身份背得熟熟的,此刻面对元岁的提问,他是半点不心虚,张口就胡编乱造:“我哪里能和陛下有亲缘关系?全赖陛下信任表哥,这才允许我住在宫里。”

    元岁撇撇嘴:“要我说,崇玉山也太抠了些,你无父无母孤身一人身处大兴,他竟连座宅邸都不给你。”

    齐滺深知在这件事上崇玉山是冤枉的,因此连忙给崇玉山洗清身上的脏水:“表哥要给我的,只是无功不受禄,我没要。”

    听了齐滺的话,元岁的脸上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你不和我一起喝花酒,难不成是因为囊中羞涩?”

    齐滺:“???”

    不是啊兄弟,我单纯是不想进去!

    齐滺还没来得及反对,便听元岁又道:“没关系,我请你啊,咱俩什么关系,我能让你掏钱?”

    齐滺:“……”

    地主家的傻儿子实在是太过热情,齐滺还没来得及拒绝,耳畔就先听见一声:“哦?你们是什么关系?”

    齐滺不用抬头都知道,问这句话的人是工部员外郎,陆渊渟。

    陆渊渟,出身朱郡陆氏,一个十足十的江南文人。别看他只是工部员外郎,官职在元岁这个郎中之下,但元岁不顶事,工部事宜都是陆渊渟在管,明目张胆地架空了元岁这个工部郎中。

    陆渊渟带着满身的寒意掀帘而入,脸色古板到他手中若那一根教鞭,完全可以去当专治熊孩子的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给齐滺带来的心理阴影太大,以至于齐滺一看见陆渊渟就心里发怵。而比起齐滺还算内敛的发怵,元岁的表现就要直白的多。

    元岁一秒钟将胳膊从齐滺的脖颈上拿了下来,吊儿郎当站没站相的站姿瞬间变成了脊背挺拔谦谦君子,口中还装模作样地问:“你怎么来了?事情都办完了?”

    陆渊渟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冷漠脸,声音也是冷冰冰的:“回大人,都办完了。”

    还不等元岁再多装几句官威,陆渊渟便道:“下官是来提醒大人一句,按照大梁律,官员狎妓者,杖五十,级降三等。”

    齐滺:“……”

    元岁:“……”

    元岁好不容易装起来的官威瞬间如同泄气的气球瘪了下去,看着元岁无精打采的样子,齐滺忍不住出来打了个圆场:“陆大人,元大人刚刚在开玩笑呢,你别当真。”

    好在真君子也做不出来背后举报这样的下作事,陆渊渟也没抓着这件事不放,而是对齐滺作揖,说道:“齐大人放心,陆某纵然不是君子,也不是小人,今日之事不会说出去的。”

    说着,陆渊渟将手中的公文递给齐滺:“齐大人看看,这份草案可否满足齐大人的构想?”

    终于有个干实事的了!

    齐滺感动得差点哭出来,他二话不说接过陆渊渟递过来的草案,打算一会儿不管他看到了什么离谱的东西,都要先夸上陆渊渟几句,绝不让陆渊渟寒心。

    这份草案是关于如何招募修筑洛阳新都的工人并给工人什么样的待遇的。出乎齐滺的预料,这份草案上的内容竟然真的有点东西。

    这些日子以来,他也算是见了很多官员,自然清楚这些古代从出生起就高高在上的贵族们都是些什么德行,口中一口一个天下苍生黎民百姓,实际上什么也比不过他们心中的权力地位。一个个的,嘴上嘲笑着“何不食肉糜”,行动却是将这五个字贯彻得彻彻底底。

    想让这些从不肯低头看看万千黎民的贵族老爷们真心实意地从百姓出发,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一开始齐滺甚至以为陆渊渟又会拿来一份看着就让人贻笑大方的草案,却没想到,这份草案竟然是真的站在了百姓的立场考虑,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齐滺瞬间眼前一亮:“这份草案是陆大人写的?”

    陆渊渟道:“不敢居功,度支员外郎顾逢顾大人的功劳更大。”

    度支属户部,掌管赋税及调配支出,能草拟这样一份草案,户部参与进来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齐滺当即便道:“我这就去和陛下商议,并为你二人请功。”

    说着,齐滺想到忘了身边的元岁也不好,又转头对元岁说:“当然还有元大人,功劳都不会忘的。”

    谁知元岁立即摆手:“别别别,陛下还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知道你好心,但你还是千万别和陛下提起我的好。让陛下彻底忘了我,就是对我最大的心意了。”

    “……”齐滺哭笑不得,“好。”

    于是齐滺尊重元岁的意见,在向萧楫舟报告这份草案时候,并没有提起元岁的名字。

    谁知这一次,萧楫舟竟然主动提起了他这个一表三千里的表弟:“刚刚去见元岁了?”

    齐滺不明所以:“见了,怎么了?”

    萧楫舟阴阳怪气:“也没什么,朕只是好奇,绰影院那位云书姑娘,究竟是如何饱读诗书,才能让他念念不忘。”

    齐滺:“……”

    【作者有话说】

    舟舟(咬手绢):别的姑娘有我饱读诗书吗?老婆为什么不来看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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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洛阳赋

    齐滺:实不相瞒, 我也挺好奇的。

    只是看着萧楫舟仿佛要冒烟了都脸色,齐滺愣是没敢说出来——

    一个兢兢业业的老板怎么会喜欢自己的员工在上班时间就闲聊下班去哪里浪?

    尤其是还不带老板一起。

    想到这一点,齐滺忽然福至心灵, 说道:“你是想去吗?那咱们一起去?”

    萧楫舟:“???”

    啊?

    啥?

    齐滺自言自语:“你才多大, 小时候一定没见过这种热闹, 长大了又被困在宫里每天工作,连固定的休息日都没有,一定很想翘班摸鱼吧?”

    萧楫舟:“……”

    朕不是,朕没有, 别瞎说。

    工作狂的世界充满了对工作的热爱, 萧楫舟立刻说道:“朕不想逛青楼!”

    “朕”都出来了, 可见萧楫舟内心的崩溃。然而齐滺神经粗, 愣是没想到细节之下隐藏的真正情绪,他还在劝道:“没事多出去走走也挺好的,总待在一个地方, 人会傻的。”

    “傻的”萧楫舟:“……”

    萧楫舟的额角跳了跳,几乎是咬着牙说:“朕没傻!”

    齐滺眨了眨眼, 滴溜圆的杏眼里满是无辜。他弱弱地说:“我也没说你傻啊。”

    ——你干嘛自己对号入座。

    察觉到了齐滺未竟之语的萧楫舟深呼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和一个傻子计较, 这才放平了心态,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 大梁律载有明文,官员狎妓者杖五十、降三级,元岁有太后护着, 又只是个微末小官, 想贪污受贿都没人送礼的那种, 自然没人闲的没事去弹劾他。”

    “但你不一样。”说到这里,萧楫舟的眼中甚至带上了几分担忧,“中书舍人的位置那么多人盯着,你若有不端言行被御史弹劾,朕就是能护着你也会很麻烦。”

    这句话倒是真的,就像某位出色的大太监曾经说过,“有些事不上称没有四两重,上了称一千斤都打不住”。

    一些潜规则,没人拿到明面上来说,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互相笑着打个圆场,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若是当真有人较了真,大梁律法还刻在每一座朝廷衙门的大门前呢,纵然萧楫舟是一国之君,也不能明目张胆地视大梁律为无物。

    齐滺了然地点头:“我明白,我也没想去。”

    说着,齐滺一本正经:“我只爱工作,我恨不得一天到晚都沉浸到工作中去。因公忘私,说的就是我了。”

    所以,兄弟,看在我这么热爱工作的份上,你就别总拿那种死亡射线盯着我看了。

    或许是齐滺的祈祷太过真诚因此得到了上天的回应,萧楫舟终于施施然地收回了刚刚那种绵里藏针的目光。

    他又回身走回书案前坐下,看着书案上的草案说道:“没什么大问题,你觉得没问题就去做,我总是会支持你的。”

    顿了顿,萧楫舟又柔和了嗓音,说道:“也别把自己弄得太累了,你看,你都瘦了。”

    齐滺:“???”

    是不是每个封建大家长都会在多日不见孩子之后觉得孩子瘦了?

    齐滺怕了这句话了:“我没瘦。”

    萧楫舟也不和齐滺争辩这种无意义的话题,只是嘱咐道:“如果有人让你去洛阳新都视察,你千万记得推拒。”

    这下子换成齐滺愣住了,好半晌没能缓过神来。过了一会儿,齐滺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打算去洛阳新都视察?”

    洛阳新都已经开始在陆陆续续的动工了,据齐滺所知,洛阳新都那边已经开始招募百姓做工人,开始准备动工了。

    现在是农历九月,农忙都已经结束,正是大量百姓无事可干的季节,因此听说官服招募工人,一月给八十钱的收入,报名之人还可用做工日期抵消徭役,官府更是保证,做工期间不会出现鞭笞工人等事,因此工人招募的很快,已经有地方开始动工修筑地基了。

    齐滺担心有衙役依旧将这些工人当成力役随意鞭笞,使得朝廷的公信力下降,因此打算亲自去一趟洛阳新都进行视察,要绝对地保证工人的利益。

    只是这些话他还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萧楫舟是怎么知道的?

    听了齐滺的问题,萧楫舟确实直接冷笑一声:“朕什么不知道?都打量朕刚刚登基,是个蠢货?”

    这话说得可谓牢骚至极,齐滺一听就知道皇帝陛下心里不爽。但他脑中回忆了半天,也没想明白究竟是什么事才能让萧楫舟气成这个样子,只能选择最朴素的做法——

    直接开口问:“陛下怎么了?有人出幺蛾子了?”

    出幺蛾子是肯定的。

    萧楫舟刚刚登基,这位长在凉州久居军旅的皇帝陛下对大兴城是陌生的,大兴城内的文武百官之前也从未想过,大梁未来的帝王会是这位前朝公主生下的皇子。

    再加上萧楫舟从兴业二十三年成为太子的那天到兴业二十六年登基那年,基本上都是闭门谢客不见朝臣,因此没有谁敢说,他们看得懂这位年轻的帝王。

    而当萧楫舟登上帝位。正式出现在人前的时候,满朝文武才发现,这位皇帝陛下并不像他们想象中的那样,是个只知道舞刀弄枪的大傻个。

    萧楫舟聪慧而有心机,叛逆又有野心,他不愿意接受贵族集团带给他的束缚,他一心想挣脱所有的锁链,成为真正意义上万人之上说一不二的帝王。

    只是各大贵族几百年的传承,怎么甘心让皇权集中到一人手中,自己反而成为陪衬?

    尤其是迁都洛阳——

    关陇贵族不得不抛弃祖业远离故土,关东贵族却也没得到多少好处,更别说远在江南几乎和这件事无关的江南士族。

    因此,当萧楫舟决心迁都洛阳的时候,就注定他会遇到关陇贵族的阻挠,以及关东贵族和江南士族的冷眼旁观。

    甚至在某些时候,关东贵族和江南士族为了打压皇权,也可能出手阻挠萧楫舟的决定。

    因此,某些时候,某些官员闹出点幺蛾子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正常到如果他们不闹出些事来,齐滺才会觉得哪里不对劲。

    萧楫舟没有直接回答齐滺的话,而是冲着齐滺挥挥手,在齐滺走到他身边之后,将一封密信递给齐滺:“你自己看吧。”

    齐滺先看了一眼信封,就见上面还保存完好火漆上刻着五个纂体小字“外侯官上呈”。

    按照大梁的官制,武官设十二卫,分管全国府兵。而十二卫之外另一个能统兵的官职,就是“内外侯官”。

    内外侯官是专属于皇帝的检查机构,内侯官负责保卫皇帝的安全,外侯官则负责监察百官。官员见内外侯官如见圣上亲临,必要之时,内外侯官还有先斩后奏之权,权利十分大。

    外侯官上呈的密信,想必内里必是什么没法上秤的东西。

    齐滺一方面觉得打开这封密信,一定会让他遇到一些很麻烦的麻烦。但流淌在血液中的吃瓜基因又让他抑制不住激动的双手。

    最终,齐滺还是打开了这封密信。

    “致吾儿清瑶:

    经年已过,吾儿可安?……多年以来,老父思儿心切,日夜忧心吾儿衣食可安……父闻北部大雪,沙罗可汗左右支绌,心忧吾儿,故让汝兄驻守张掖……老父安好,勿念。”

    看完密信之后,齐滺的手都是抖的。

    这封密信是关陇贵族出身的尚书左仆射谢留写给女儿谢清瑶的信。

    兴业十八年,豫章公主萧知福十五岁,恰逢东西突勒一起小动作不断。为了离间东西突勒,梁景帝萧百川听信朝臣之言,决定让十五岁的豫章公主萧知福前往东/突勒和亲,嫁给东/突勒的默格可汗。

    为了不让唯一亲姐姐前往突勒和亲,当时年仅十二岁的萧楫舟率军进军西突勒,将西突勒打得落花流水,还杀死了王子略加。

    东西突勒重新老实了,东/突勒为了向天朝上国表示自己的尊敬,派遣使者来到大兴进贡。为了稳住东/突勒,梁景帝萧百川最终还是决定向东/突勒送去一位和亲公主。

    只是这一次,大梁主动权在手,东/突勒首鼠两端行径也让梁景帝萧百川十分不满,因此萧百川没有让自己金枝玉叶的公主前往和亲,而是从朝臣中选出了一位姑娘。

    这位被选成和亲公主的倒霉姑娘就是尚书左仆射谢留的女儿谢清瑶。

    谢清瑶到达东/突勒后,先是嫁给年纪比她父亲都大的默格可汗,又在默格可汗死亡之后,嫁给了新一任可汗——沙罗可汗。

    海平元年,北部大雪封山,许多地区都遭遇了雪灾。处于天选之地的大梁尚且受此天灾,更何况是更加北部的突勒?

    东西突勒的大雪早已覆盖了整个草原,冻死无数牛羊。

    草原人活不下去,当然要南下入侵大梁,向大梁打秋风。而谢留这封信更是明目张胆地告诉女儿:张掖是你哥哥在驻守,定然给他的妹夫开后门,快让你的丈夫来抢劫张掖吧!

    如此行径,将张掖几十万百姓的身家性命弃之不顾,上违国命、下害生民,卑劣行径罪同叛国!

    而更让齐滺心寒的是,萧楫舟在这个时候将这封信递给他看,是在向他传递一个信息:

    谢留之所以在这个时候为沙罗可汗大开方便之门,很可能就是为了让北方的战事牵扯住朝臣的精力与国库的粮食和银子,从而拖延朝廷迁都的步伐。

    仅仅是为了关陇集团的自身利益,他们就能让一个郡几十万百姓陷于战火,失去一生财产乃至性命。

    齐滺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在颤抖:“他们怎么敢!”

    【作者有话说】

    滺滺:老攻喜欢玩(拿出小本本记下来)

    舟舟:……

    请问怎么样才能让老婆知道我不是喜欢玩只是喜欢和他一起玩,在线等,挺急的

    ******

    “有些事不上称没有四两重,上了称一千斤都打不住。”——引用自《大明王朝15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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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洛阳赋

    比起齐滺怒不可遏, 按理来说应该更加愤怒的萧楫舟却显得有几分心大。他的脸上一片平静,平静得仿佛自己看到的不是可以称得上千秋之罪的滔天大罪,而仅仅是自己养的狗冲着自己叫了几声。

    ——也不知道是他已经生气过了, 还是……从头至尾都没有生气过。

    萧楫舟从齐滺的手中拿回那封密信, 甚至还有精力去安抚齐滺的情绪:“为了这些人气坏了身体, 不值当。”

    齐滺却依旧觉得自己的身体都是抖的:“他们怎么能这么做?那是一个郡几十万的百姓!大开家国之门,让突勒南下抢劫,他们怎么想得出来的?”

    “孙子当久了呗。”萧楫舟的语气中满是嘲讽,“当年西齐仍在的时候, 西齐东燕都要向阿史那氏称臣称儿争相朝贡, 谢留那个时候, 可是前往突勒的使团成员。”

    尚在南北乱世之时, 北郑被六镇贵族反叛,分裂为西齐和东燕。西齐和东燕为了争夺对方的土地,便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在了北方当时还没有分裂的突勒身上。

    那时的突勒可汗载木旗可谓风光无限, 南方礼仪之邦的帝王争相朝贡,西齐灵帝还因为娶了载木旗可汗的公主阿史那阿依夏而真的向载木旗称“儿”。

    而突勒公主阿史那阿依夏在嫁给齐灵帝之后生下来一儿一女, 长子为齐恭帝元渡,女儿则是当朝太后元沚。

    换句话说, 阿史那阿依夏公主是萧楫舟的外祖母,萧楫舟的身上还留着突勒人的血。

    当年突勒人嚣张至极,又听从逃至突勒的汉人意见, 对西齐东燕进行制衡,让西齐东燕都不得不连年朝贡,根本无力反抗突勒的统治。

    后来大梁建立梁景帝萧百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拿下来东燕, 在突勒还做着坐山观虎斗、等着东燕捧着大量财宝求救的美梦的时候, 愕然发现, 他们所期待的乖儿子已经没了踪影。

    当大梁一统北方之后,梁景帝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南下渡江进攻南楚,而是选择先解决北方突勒这个隐患。

    突勒独特的地理环境造就了让大梁军队闻风丧胆的骑兵,高大的骏马让无数将军都馋的直流口水。

    在武力无法让突勒惧怕的情况下,梁景帝采用了自己的老师——现在的老太师阿鹿桓衡奇的计策,用黄金白银并上美貌的宫女,玩了一手离间计。

    最终,突勒分裂为东/突勒和西突勒,东/突勒的默格可汗甚至是大梁册封,一生都在向大梁称臣。

    而西突勒迁往中亚地区,不停地骚扰大梁的凉州,最终让萧楫舟带兵打得落花流水,多年不敢进驻凉州一步。

    只是如今大梁改朝换代,曾经凉州边境威风凛凛的小将已经被大兴城的龙椅困住了脚步,凉州仅剩的崇玉山不够让西突勒望而却步。

    东/突勒的默格可汗已死,继位的沙罗可汗不像父亲那样经受过大梁的毒打,野心勃勃地垂涎着大梁丰饶的土地。

    本就是火药桶一触即发的紧张边境,又恰逢几十年不遇的大雪封山,突勒无数牛马冻死,无数子民饿死,正好给了沙罗可汗侵略的理由。

    而现在,身为大梁的尚书左仆射,谢留竟然正大光明地给被封为千金公主的女儿谢清瑶写信,暗示谢清瑶劝说沙罗可汗南下,侵略张掖,视张掖几十万生民于无物。

    萧楫舟轻声安抚着快要被气炸的齐滺,温声说道:“张掖是我守了十年的地方,崇玉山不是白痴,不至于丢了张掖。”

    “更何况大梁与突勒早晚一战,没有谢留卖国,突勒也会南下。”萧楫舟说着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台词,一点一点地安抚齐滺的悲愤,“至少现在,我们能确定突勒先攻张掖,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好事。”

    齐滺依旧脸色难看:“我只是觉得心冷。”

    他看着那封看似光滑如雪、实则不知道浸润了多少人鲜血的密信,只觉得骨头缝里都是冷的:“贵族不事农桑,一粥一饭一针一线皆是百姓赋税。可是明明应该是保护这些百姓安居乐业的贵族,却是将他们推入战火的凶手。”

    齐滺不明白:“他们要钱有钱要权有权,究竟还有什么不满足?”

    看着这样对整个世界都充斥着迷茫的齐滺,恍惚间,萧楫舟好像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三年前,当他得知自己的阿兄——雍明太子萧桧舟竟然因为巫蛊被废的时候、当他看见自己的侄女——九江郡主萧盈一个女孩子竟然也要被追杀的时候,他跑去问他的母亲:

    “母妃,你已是万人之上,父皇亦已答应过我,待他百年,就让你和我一起去封地,过富饶无忧的日子,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一年前,当他得知自己的父皇是被自己的母妃下令绞杀的时候,他从多年未曾离开的东宫来到万安殿,问她的母亲:“我已经是大梁板上钉钉的太子,迟早有一日会登顶九五,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他从登基大典上下来,朝服冕旒都还没有脱下,就听闻自己的阿兄纵火自戕,只留下了才二十余岁的王妃李问疆和十二岁的侄子——广陵郡王萧盛。

    他又一次去问自己的母亲:“我已是九五至尊黄袍加身,是这个朝代说一不二的皇,阿兄也早已身埋泉下尘土销骨,整个天下已经都是你的,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那个时候,他的母亲是怎么回答他的?

    “欲壑难填是每个人的宿命,得到的越多,才会想要的越多。”

    萧楫舟带着几分心疼地摸了摸齐滺鬓角垂落的长发,像是在安抚过去那个天真愚蠢的自己:“不要为了别人而惩罚自己,你应该想的,是接下来该如何做。”

    齐滺略带几分迷茫地抬起头,杏眼中一片雾蒙蒙,像是和这个世界隔了一层。

    萧楫舟忽然间就有些心疼。他甚至开始忍不住想,将这些世界上的丑恶都剥开,让齐滺亲眼看着,是不是对齐滺太残忍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萧楫舟甚至觉得,他就应该将世界上所有的蝇营狗苟都阻挡在齐滺的世界之外,不让齐滺被这个世界的污浊沾上一星半点。

    只是最终,萧楫舟只是拉着齐滺的袖子跪坐到书案前,轻声问他:“如果我将这件事交给你,你会怎么做?”

    齐滺一秒钟被萧楫舟的话拉走了心神,顺着萧楫舟的话,自己的大脑就转了个弯,开始认真地思考起萧楫舟的话来。

    事到如今,再纠缠于不必要的事没有任何意义,重点还是应该如何解决这个堪称棘手的问题。

    想了想,齐滺问出了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这封信是原件还是拓印件?千金公主收到这封‘家书’了吗?”

    千金公主就是谢留的女儿谢清瑶被封为公主和亲时的封号。

    萧楫舟回答道:“还没有,这是原件,刚刚出了大兴城,就被外侯官截下,送了过来。”

    也就是说,这件事现在其实有两个选择——

    第一个,将这封信烧毁,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远在突勒草原的千金公主谢清瑶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父亲曾经给她送了这样一封“家书”,而这个时代的书信不通也不会让谢留想到,自己堂堂尚书左仆射,竟然连一封书信都送不出去。

    第二个,则是……

    “将计就计。”不过须臾,齐滺就给出了自己的回答,“将这封书信送给千金公主,让突勒南下侵略张掖,然后……”

    齐滺抿着唇,略带严肃地说了四个字:“瓮中捉鳖。”

    就如同萧楫舟所说,大雪封山让突勒百姓活不下去,那么突勒南侵就是必然的事。与其多番筹谋,探听突勒的军事密报,不如干脆亲自送上一个“缺口”。

    看着素日里都是小太阳一样仿佛永远都不会失去活力的齐滺在此刻鼓起了包子脸故作严肃,有那么一个瞬间,萧楫舟竟然很想捏一捏齐滺的脸,尝试一下齐滺的脸有没有想象中的好捏。

    但剧烈的求生欲阻止了萧楫舟孟浪的行为,他按下心中毫无理由的躁动,拿起毛笔摊开信纸,便低头动笔在信纸上写着什么。

    齐滺低头看去,就见雪白的宣州纸上被萧楫舟写出了铁画银钩般的四个大字:“瓮中捉鳖。”

    齐滺眉头一跳:“我随便说说的。”

    萧楫舟却道:“你的随口一说,却说到了我的心里。”

    他挑起眉,眼角眉梢在一缕阳光的分割下,竟无端多出几分意气风流的味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说着,萧楫舟在纸上盖上了自己的私印,又将这封信塞入信封封好火漆,这才挥手召出一个人来:“将这封信交给崇玉山,记住,亲自交到崇玉山手中。”

    齐滺回头,就看见从阴影中走出来的那人长相十分普通,普通到毫无特色,连形容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但他身材高大身姿挺拔,一看就不是常人。

    见齐滺的目光一直落在这个人的身上,萧楫舟解释道:“他叫侯虔,是侯官曹的外侯官令。”

    嚯,特务头子。

    齐滺带着几分好奇地看着传说中的特务头子,却见这位神秘兮兮特务先生根本就不理他,从萧楫舟的手中拿走那封信后便径直离开。

    ——连脚步声都没有,像个幽灵。

    萧楫舟道:“这是侯官的必修课。为了防止侯官与百官私联,失去监察百官的作用,因此父皇下令,不允许侯官和官员交谈。”

    “……”齐滺目瞪狗呆,“一个字都不能说?”

    萧楫舟:“就是眼神交汇,都会产生问题。”

    齐滺倒吸一口凉气:“帝王手中的剑果然不好当。”

    经年累月地不和人说话,那不憋死了?

    谁料听了齐滺的话,萧楫舟竟然问道:“你后悔了?”

    齐滺:“???”

    齐滺:“啊?”

    齐滺一脸懵逼,萧楫舟的脸色也并不好看。他抿着唇,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之前你还说愿意帮我建立一个太平盛世,现在才几天,你就后悔了?”

    齐滺:“……”

    齐滺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那句“帝王手中的剑”现在也可以用到他的身上,而萧楫舟明显想多了。

    齐滺忍不住问了一个问题:“你知道世界上最麻烦的事是什么吗?”

    没有等到齐滺的否定,萧楫舟的心情在瞬间差到了极点。但面对齐滺的问话,他还是耐着性子说道:“是什么?”

    “想太多。”

    萧楫舟:“???”

    迎着萧楫舟不可置信的表情,齐滺慢吞吞地补上了后一句:“脑补是种病,得治。”

    萧楫舟:“……”

    【作者有话说】

    脑补是种病,很明显,皇帝陛下病入膏肓。

    某年某月某天,当太阳升起的时候,疲惫了一晚上的齐滺终于慢吞吞地起床,打算开始新的一天社畜生涯。

    然而某只巨型大狗从背后抱着他,就是不让他起床。

    齐滺无奈:“你给我撒手!”

    萧楫舟:“我不,我爱老婆一辈子,我要和老婆在一起一辈子。”

    齐滺翻了个白眼,给了萧楫舟一个胳膊肘。

    萧楫舟哭唧唧:“老婆,你不爱我了。”

    齐滺:“???”

    眼看戏精陛下已经要开始泪撒雷峰塔,齐滺瞬间举手投降:“我是为了工作赚钱养家!养你!”

    萧楫舟:“话本子里都说,男人说的赚钱养你不能信,他们赚的钱都是包/养别的小男孩去了。”

    齐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哪个王八蛋写的话本子!

    愤怒的尚书令大人带兵抄了出版社找到了话本子,赫然发现,作者笔名叫“绝美哈士奇。”

    齐滺:“……”我好像确实写过这种话本子……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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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洛阳赋

    萧楫舟思考了半天, 最终才不得不确定,原来刚刚的自己是真的没有听错,齐滺是真的在说他有病。

    齐滺说他有病……

    说他有病……

    他有病……

    有病……

    萧楫舟不可置信, 他甚至还傻乎乎地又问了一遍:“你说朕有病?”

    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 一遍又一遍地问着医生, 希望从医生的口中听到与刚刚的自己听到的截然不同的消息。

    似乎是体会到萧楫舟内心的崩溃,齐大医生从善如流地改口,给了一个听起来能比之前那样直白的话好听一点的说法:“我只是想说,做人要简单一点, 没事不要想东想西。”

    说得好听, 还不是在说朕有病。

    萧楫舟冷笑一声:“你以为朕会信你的花言巧语?”

    萧楫舟一撩衣摆跪坐案前, 脸上是表演痕迹浓重得化不开的伪装愤怒:“朕就知道, 终朕一生,得到的也不过都是欺骗罢了。”

    说着,萧楫舟竟然在瞬间换了表情, 愣是挤出一丝尴尬的失望来:“你走吧,朕会给你一辈子衣食无忧的钱, 让你好好生活的。”

    他像是累了一样,无力地挥了挥衣袖, 声音中满是疲惫:“走吧,别再回来了。”

    齐滺:“……”

    齐滺第一次发现这位主竟然还很有表演的天赋,看萧楫舟一举一动之间竟然还真的挺有那种味道, 齐滺没忍住,接了一句:“那你给我多少钱?”

    萧楫舟:“???”

    一时之间,萧楫舟竟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齐滺说了什么, 他抬起头, 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呆呆的样子:“你说什么?”

    似乎是为了照顾萧楫舟这个耳朵不太好使的老人家,齐滺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我刚刚在问,你打算给我多少钱?”

    萧楫舟:“???”

    齐滺已经开始扒拉手指头,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首先啊,你不能让我坐吃山空,给我的钱怎么也要够我盖一二瓦房、买三四薄田、娶五六美妾、生七八孩儿。”

    萧楫舟:“???”

    你还想娶五六个老婆,生七八个孩子?

    齐滺:“然后啊,有了地,我得讨好父母官让我偷税漏税吧?你得给我足够的钱,让我官商勾结。”

    萧楫舟:“???”

    你还想偷税漏税?还官商勾结?

    齐滺:“为了防止我的七八个孩子都不抗事,年纪一大把了还得啃老,这钱得足够他们和他们的儿子孙子花吧?”

    萧楫舟:“???”

    你不但想到了你孙子,你还想到了重孙子?

    齐滺:“万一我年纪大了,再赶上战争,这笔钱得……”

    “停停停,你闭嘴。”萧楫舟被齐滺气得,觉得自己的额角都在突突地跳,“你给朕老老实实地干活去。”

    齐滺不服:“我还没有……”说完……

    萧楫舟:“现在就去!”

    齐滺争辩:“我觉得吧,这件事……”

    萧楫舟:“今晚之前把洛阳新都的近况全都报告给朕,一样都不能少。”

    齐滺:“你刚刚还说……”

    萧楫舟:“掌灯之前真没有看到,你这个月的俸禄就别想领了。”

    齐滺:“好的陛下,我这就去。”

    齐滺一想到自己丢失的能让自己快乐一生的钱就这么没了,他就十分伤心。他抱着元岁的胳膊大哭:“我的钱啊!我的钱!”

    元岁都要被他气笑了:“你真的就这么和陛下说的?”

    齐滺一脸的理所当然:“不然呢?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元岁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出来齐滺对他彩衣娱亲的好处来,不得不承认就自己这个德行实在是不配齐滺亲自编一出故事来逗他笑。

    但是元岁还是笑得前仰后合:“所以,你就真的把陛下气了一顿?”

    想到一直以来都是威严加身、让他看一眼都觉得两股战战的皇帝陛下竟然也有今天,元岁便不厚道地笑了起来:“兄弟,你应该据理力争,拿到你应该得到的钱啊!”

    “那是钱!”元岁试图拱火,“有了这些钱,何止五六美妾啊,你能娶五六十个!”

    齐滺:“……”

    齐滺惊恐地摇头:“还是算了吧,我怕精尽人亡。”

    元岁笑到打跌。但是笑完了,他还是很靠谱地帮着干活:“来吧,兄弟我今天陪你干,咱们早点把东西整理完,也能早点下衙回家。”

    齐滺哭唧唧地起身干活。

    萧楫舟让他做的只不过是把近期洛阳那边递过来的报告整理一下,不难,就是零零散散的消息很多,整理很耗精力。

    齐滺看着这些文书都觉得头疼:“这么多资料,也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元岁扑哧一笑:“我打赌,都是假的。”

    齐滺“嘶”了一声:“不至于吧?”

    元岁:“你可把那些官员想得太好了,都是些欺上瞒下贪得无厌东西,背地里层层剥削,谁知道他们究竟贪了多少?真正用在洛阳新都上的钱财,只怕还没有报账上的三分之一。”

    齐滺沉默了一瞬,不得不承认,元岁说的真的很有道理:“真想严查一通,让他们吃的都吐出来。”

    元岁赶紧打消了齐滺这个恐怖的想法:“可别,你要真严查,扯出来的事太多,陛下只怕都要保不住你。”

    说着,元岁扬了扬手中随意抓出来的一份文件:“你看,这是给洛阳新都修河堤的报告,只这一项,就牵扯了塞北江南十三位有名有姓的世家大族,更遑论那些都排不上号的小贵族。你说说,怎么查?”

    齐滺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看着明显把人当成傻子糊弄的财务报告,又是怒从心起,又觉得元岁说的真的是对极了。

    关陇贵族一方面想阻止萧楫舟迁都洛阳,可另一方面,又没少通过迁都捞钱,更遑论满朝上下多少人都在盯着新都,等着通过新都发财。

    真要是严查起来,不知多少人头要落地。现在兴起大狱,把手握兵权的贵族们都送进大牢,是萧楫舟嫌自己的皇位做得太稳当了吗?

    齐滺佛了:“算了,他们知道哪些钱不能贪就行了,反正陛下有钱。”

    洛阳仓里那么多粮食,现在不拿出来花了,以后起义军反叛,就是留给起义军不投降的筹码。

    元岁要被这句“陛下有钱”笑死了:“陛下有钱,你怎么不管他多要点?”

    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齐滺撩起衣摆,冲着元岁就扑了过去:“你完了,等死吧。”

    元岁惊叫:“小滺滺,手下留情!”

    “不留!”

    就在齐滺一把将元岁扑倒的时候,他突然听见了门外传来的声音。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说:“青鸾姑姑,你怎么来了?”

    这道声音是王福全派来伺候他的小太监来喜的声音。来喜才十几岁,长着一张娃娃脸,笑起来是真的很讨喜。只是看着年岁太小了,每次让他干活的时候,齐滺总有一种雇用童工的感觉,因此他没事根本不用来喜干活。

    齐滺上衙的时候,一般都是让来喜自己去玩的,只是来喜也懂事,从来不曾真的把扔到一边。

    而来喜口中的“青鸾姑姑”也是一个熟人了——太后元沚的心腹女官,那个在元沚还是西齐的琅琊公主的时候,就跟在元沚身边的女官。

    她怎么来了?

    齐滺和元岁对视一眼,都立刻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想让自己看上去正经一点。

    当青鸾穿着宫装娉娉袅袅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个一表人才的青年官员。

    齐滺官职为中书舍人,元岁官职为工部郎中,两人品秩相同,都是正五品。而青鸾作为垂帘听政的太后娘娘的心腹女官,品秩则是正三品,因此齐滺和元岁还要向青鸾行礼。

    青鸾端端正正地受了二人的礼,才对齐滺说道:“齐大人,太后娘娘有请,请随我来。”

    元沚垂帘听政,连大朝会都去得,不久之前更是在大兴宫过了寿诞。齐滺区区一个五品小官,元沚当然请得动。

    齐滺没有反对的能力,更没有反对的理由,因此齐滺只能拱了拱手,说道:“下官这就和姑姑前去。”

    青鸾笑着点点头,看着温柔似水,像是一个和蔼的邻家大姐姐。她转身向外走,口中柔柔说道:“齐大人跟我来吧。”

    齐滺冲着元岁使了个眼色,疯狂挤眉弄眼。元岁一脸严肃地点头,表示自己看明白了齐滺的求救。他神色严肃,像是知道自己将要做的是一件多么神圣事一样。

    齐滺也冲着他点点头,一脸性命相托的泪眼婆娑。

    就在二人挤眉弄眼的时候,青鸾忽然回身,吓得齐滺当场顿住了脚步,元岁白了脸。

    青鸾眸色深深地看了元岁一眼,忽然间冲着元岁问了一个问题:“元大人好久不见。”

    元岁连连告罪:“当不得姑姑一声大人。”

    青鸾没理这句恭维,而是继续用轻飘飘的嗓音说道:“上次见到大人,还是在娘娘的寿诞上,大人随着父亲前来,给娘娘献上一尊玉佛。”

    元岁不明其意,只能斟酌着说了一句:“听闻娘娘信佛,家父才寻了这尊玉佛前来。”

    青鸾道:“亭侯有心了,娘娘见到那尊玉佛之后很是欢喜,还说道,总归是自家人贴心。”

    元岁的脸色当场就白了。此刻,纵然他再傻再天真,也听明白了青鸾这近乎是明示的警告:

    搞清楚,谁才是你的“自家人”。

    元氏一族本姓“叱罗”,乃是鲜卑少民出身,在大梁建立之后,没少被汉人暗地里嘲讽为“蛮夷”。再加上前朝皇族出身,使得他们每走一步都是举步维艰。

    现在元氏一族看似风光无限,不过是元沚太后娘娘的尊荣在撑着。那么,身为元氏一族的子孙,元岁当然也只能跟随着太后娘娘的步伐前进。

    而此刻,太后娘娘的代言人——心腹女官青鸾对他说:“下了衙,元大人便早日回家吧,亭侯和夫人都在等着你呢。”

    这是让元岁不要去告诉萧楫舟的意思了。

    元岁满脸为难。

    看着元岁不知如何是好,齐滺干脆说道:“青鸾姑娘说得对,你早点回家吧。”

    元岁讷讷:“齐滺,我……”

    齐滺轻轻摇了摇头。

    元岁瞬间就明白了齐滺的意思——

    太后想瞒着萧楫舟,哪里是只拦着元岁一个人就能做到的?宫内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想必只要太后想,元岁就能连勤政殿都走不到。

    这样两位主打架,元岁若是掺和进来,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明白了这一点,齐滺反而没了刚刚还在惶恐的不安,他冲着青鸾扬了扬下巴,一脸的无所畏惧:“青鸾姑娘请吧。”

    谁怕谁啊!

    【作者有话说】

    明天要上夹子了,今天早点更,明天十一点之后更,感谢各位富婆姐姐的包/养,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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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洛阳赋

    万安殿还是老样子, 轻纱微拂、檀香弥漫,宫女走在殿内各个轻手轻脚,连一丝呼吸都不闻。

    元沚跪坐于案前, 正低头手中所持书卷。她没有盛装, 而是简简单单地穿了一件水绿色的宽袍大袖, 三千青丝松松垮垮地挽起,上面不见往日的满头珠翠,只有一根剔透的仿佛能出水的碧玉簪。

    这样的一副打扮,看起来可不像是太后会见朝臣, 更像是……

    事出反常必有妖, 齐滺心里一凛——

    莫非, 眼前这位太后娘娘要像以往那些大权在握的太后一样, 在晚年给她们早亡的夫君送上几顶原谅色的帽子?

    齐滺在心里默念了不知道多少遍“小爷卖艺不卖身”,这才在元沚面前跪下,端正地磕了个头。

    大梁采取的还是跪坐仪式, 主人与客人见面皆是席地跪坐,因此在大梁, 跪拜礼并不带有任何侮辱的意味,跟弯腰鞠躬的差别不太大, 齐滺接受起来并没有做太多的心理建设。

    元沚没有在第一时间理会他,直到青鸾在元沚耳边轻轻唤了一声“殿下”之后,元沚才仿佛从书卷的世界里挣脱出来, 重新回到了人世。

    元沚并没有将书卷放下,而是一直放在手中,对着齐滺说道:“你就是陛下新封的中书舍人?起来吧。”

    声音柔柔的, 像是流淌在山林间的清澈溪水, 带着空灵的林下之风, 谁能想象得到,这道声音的主人,竟然是手握生杀大权、垂帘听政的狠角色?

    齐滺深呼一口气,才坐直了身。元沚又冲着他招招手,指着自己身前书案的另一面,说道:“坐到这里来,让本宫好好看看你。”

    在元沚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齐滺的脑海中已经闪过了不知多少场次的逼良为娼。只是他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而是一直摆出一副恭敬的态度,让人挑不出错来。

    元沚看了他几眼,也没多说什么,竟是指着书案上一盘点心说道:“太瘦了,多吃点。”

    齐滺:“……”

    不是,你这是要把我养肥了再杀了吃吗?

    齐滺一时之间不敢动,他看着书案上的那盘糕点,仿佛觉得自己看到的是一盘毒药。

    青鸾亲自递了一双筷子:“齐大人,娘娘赏的,请吧。”

    行叭——

    封建王朝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这盘点心里就是真的掺了毒,齐滺也得面不改色地吃下去。

    糕点是一种小饼,很薄,能轻而易举地看出里面有肉馅,味道闻着确实很香。齐滺抱着吃断头饭的念头尝了一口,然后发现——

    这好像真的是断头饭。

    只一口,齐滺便尝出来,这种小饼里面的肉馅是牛肉。

    牛能耕种,在古代一些贫穷的地方,甚至牛都比人贵重。在大梁,牛更是梁景帝明令禁止宰杀动物之一,和马的重要性一样。

    大梁继承的是华国历史上的四百年乱世,为了抵御北方突勒,国内所有的马都要当做战马储备,因此牛不单是耕种的工具,更是贵族出行的工具,就连梁景帝出行,都舍不得坐马车,只能坐牛车。

    正是因为牛的重要性,梁景帝萧百川甚至专门在《大梁律》中加上了“禁止宰杀耕牛”这一条,以明令禁止方式,杜绝牛被宰杀。

    现在,齐滺一口咬下去,吃的是牛肉。齐滺一下子愣在那里,顿时觉得嘴里的馅饼都不香了。

    然而下一瞬,齐滺又张开口,将这一块小饼一口吃了下去——

    吃一口也是吃,吃十口也是吃。如果怎么样都要因为吃牛肉而被治罪,那还不得吃个够本。

    元沚在他的对面笑了:“好吃吗?”

    齐滺真心实意:“好吃,就是再放点盐就好了。”

    元沚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对,本宫怎么忘了,你爱吃咸的。”

    说着,也不等齐滺反应,元沚直接转身对青鸾说:“去,告诉御厨,齐大人喜欢吃更咸一点的。”

    青鸾领命离开,还带走了齐滺身前那盘他只吃了一块的馅饼,还有……

    满宫殿的宫女。

    等齐滺回过神来的时候,愕然发现,整个万安殿只剩下了他和元沚两个人。醇厚的檀香在鼻尖徘徊,齐滺却越发地不安起来。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莫非……

    齐滺想入非非,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很安静的元沚竟然出乎预料地开口了:“文殊奴小时候,也愿意吃牛肉。”

    齐滺:“???”

    “文殊奴”是个极其陌生的词语,齐滺一时之间没有还没有反应过来,耳边已经听到元沚在继续说道:“那时候文殊奴才多大?三岁?四岁?还是个孩子。”

    齐滺此刻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文殊奴”是萧楫舟的小名。南北二十七朝时期战乱频繁、社会动荡,因此佛教不但在平民百姓之家流传甚广,就连很多世家大族也信奉佛教。

    比如梁景帝萧百川的皇后慕容须蜜多,她的名字就来源于佛教;慕容须蜜多的父亲上柱国慕容摩柯、慕容须蜜多的侄子慕容灵裕,名字也都来源于佛教。

    而元沚在书上的记载,则是她年轻之时不信佛,反而年纪大了,开始信奉佛教。

    “文殊奴”这个小名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佛教名字,充斥着佛教传入华国早期时,华国人还对佛教一知半解,因此拿着佛教里哪位神佛菩萨的名字就直接给自己的孩子取名这一独特的色彩。

    萧楫舟小时候喜欢吃牛肉?

    齐滺觉得元沚应该不至于无聊到把他叫过来只是为了和他讲八卦,但八卦的魅力实在是无人可解,因此齐滺明知道元沚八成是在给他挖坑,他还是没忍住问了下去:“然后呢?”

    “然后?”元沚轻笑一声,“然后啊,那当然是文殊奴被他的父皇关了禁闭。”

    “啊?”齐滺愕然。

    关禁闭?萧楫舟?那时候萧楫舟才多大?关禁闭?

    元沚的脸上是浓浓的嘲弄:“是啊,你也不信对吧?谁敢相信,一个父亲,竟然狠心到把自己三四岁的儿子关禁闭。在文殊奴真的被关禁闭之前,本宫也不信。”

    “可是,由不得本宫不信啊……”说着,元沚的脸上竟然带上了几分怅然,“先帝只把皇后当妻子,只把雍明太子当儿子,本宫的豫章和文殊奴对先帝来说,究竟算什么呢?”

    齐滺沉默着一语不发。

    元沚继续说着:“我的文殊奴从小就命苦,七岁就被他的父皇扔到边关苦寒之地,我们母子二人一年到头都见不得一次。大概也是因此,他与我不亲。”

    元沚略带几分苦恼地将手中的书卷放在书案上,美眸中满是苦涩:“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能和自己的儿子好好相处,让他不要一看见我,就像看见仇人一样。”

    齐滺轻轻低眸,就看见元沚放在书案上的书页大开,一列列清晰的字迹映入齐滺的眼帘:

    “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齐滺眼皮狂跳。

    元沚目光流转,温柔似水的目光落在齐滺的脸上,竟让齐滺感觉到了几分被针扎一样的刺痛。

    此刻,这个在齐滺面前装了一路的太后娘娘终于图穷匕见,露出了自己的目的:“你与文殊奴那般要好,应该能为我们母子的关系出一份力吧?”

    元沚想做什么?

    在历史上发动政变想要抢儿子皇位的狠人突然有一天说自己想和儿子缓和母子关系,齐滺觉得他要是信了元沚的话才是见鬼了。

    但他猜不透元沚内心的想法,只能面上做出一副诚惶诚恐表情来,哆哆嗦嗦地说道:“太后娘娘,您的意思是?”

    元沚低眉,慈眉善目的样子宛如拈花一笑的佛:“本宫没有什么意思,本宫只是想知道,自己的儿子究竟在想些什么又做了什么,本宫只是想关心他,你懂吗?”

    齐滺:“……”

    懂懂懂,你就是想探听萧楫舟的消息让我去做间谍,但还是要把锅都推得一干二净,自己清清白白。

    齐滺开始思考如果自己拒绝了元沚,他能不能活着离开万安殿。

    此刻,元沚突然转移了话题,问道:“洛阳新都的事,修建得如何了?”

    齐滺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离谱至极的想法,离谱到他简直不敢相信,元沚竟然会做出这么离谱的决定。

    齐滺低垂下眼,小声回道:“新都刚刚开始修建,但人力物力皆十分充足,想必明年此时,就能迁都了。”

    “本宫听说了,”元沚道,“你给了工部一个方子,叫什么泥?哦,对,水泥,是吧?”

    齐滺小幅度地点头,装成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来,希望元沚能看在他这么傻乎乎的份上,放弃继续利用他。

    元沚:“元岁也和本宫说了,有了水泥的存在,洛阳新都建成就是明年的事了。届时百官迁都,你呢?你是想去洛阳新都,还是留在大兴?”

    齐滺眼皮一跳。

    果不其然,元沚的下一句就是:“如果你想留在大兴,本宫可以帮你。关陇贵族世家贵女无数,你想娶哪个,本宫都能让你如愿以偿,这样如何?”

    元沚的意思真的是再明显不过了——

    只要齐滺做她的眼线,时间只需一年,等到明年迁都,萧楫舟带着满朝文武前往洛阳新都,他就可以在元沚的安排下留在大兴。届时天高皇帝远,就是萧楫舟反应过来了,也不能对齐滺做什么了。

    因为那个时候的齐滺,已经在元沚的安排下娶了关陇贵族的女儿,成了关陇贵族的乘龙快婿。萧楫舟刚刚迁都,让关陇贵族大伤元气,绝不可能在那个时候动已经成为关陇贵族集团成员的齐滺。

    当真是方方面面都想得极为齐全,可以说,这真的是一笔风险极大但收益也是真的丰厚的买卖。

    只要齐滺撑住萧楫舟的疑惑,他就能在一年之后一跃成为关陇贵族,从而获得无数钱财与贵族身份,躺赢成所有咸鱼都羡慕的存在。

    面对元沚提出的酬劳,齐滺是真的很心动。只是可惜,获得这么大收益前提是——娶一个姑娘。

    齐滺苦着脸,脸上的悲伤任谁都看得见:“太后娘娘,不是臣不想啊,只是臣……”

    元沚还以为齐滺是怕萧楫舟的雷霆震怒,她柔声安抚道:“文殊奴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的,本宫毕竟是他的母亲,本宫也只是在为了他好。”

    听着元沚的柔声安抚,齐滺却只是苦着脸摇头:“臣纠结的不是这件事。”

    元沚的声音已经有些微微发冷了:“那是什么?官职?钱财?还是,你想要身份更加尊贵的女孩儿?”

    齐滺:“娘娘,是……臣是个断袖啊!臣不喜欢姑娘啊!”

    元沚:“……”

    摆脱一众拦路宫女刚刚走进万安殿的萧楫舟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作者有话说】

    舟舟:突然被老婆表白怎么办?脸怪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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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洛阳赋

    万安殿内轻纱拂面, 遮住了元沚在瞬间被气得哆嗦的神情。

    齐滺仿佛没有看到元沚阴沉的脸色一般,还在那里慢悠悠地说:“臣是个断袖,总不能欺骗人家姑娘的感情。不过……”

    齐滺带着几分恶劣地笑了一下:“如果娘娘能真的给臣找个伴, 臣也不是不可以。臣的要求不高, 年轻帅气有责任心就可以。”

    元沚只觉得一阵怒气从心底升至头顶。自从三年前萧楫舟成为太子的那一天起——不, 应该说,自从萧楫舟带兵将西突勒打出凉州的那一天开始,就没有人敢再这样和她说过话。

    先帝不敢得罪她,皇后慕容须蜜多看了她, 也不敢再如过去那般羞辱于她。多少年了, 别人见到她从来都是恭恭敬敬, 不敢有半分懈怠。

    可现在, 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竟然敢给她委屈受。

    元沚只觉得自己握住书卷的手都是抖的:“你敢这样和本宫说话?”

    齐滺抬头,滴溜圆的杏眼中满是疑惑:“娘娘在说什么?臣怎么了?”

    装得一派无辜, 仿佛真的不知道自己刚刚的话给元沚带来了多么大的冲击力。

    元沚深呼一口气,这才能将手中书卷平稳地放在书案上, 而不是直接“啪”的一声摔上去。

    元沚平稳语气,说道:“既然你喜欢……”

    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就在齐滺想着元沚能给她什么样的惩罚都时候,他突然听见了萧楫舟的声音:“母后想要对朕的中书舍人如何?”

    齐滺猛得抬头,先看见的是萧楫舟的玄色衣摆, 随后才看见了他的侧脸。

    仿佛艺术家画出来的侧脸上被光与影打造得宛如一幅杰作,让齐滺只需一眼,目光都迷离几分。

    萧楫舟歪着头看他, 如同黑曜石一般璀璨的眼眸冲他眨了眨——

    像是夜空中的北极星, 无论什么样的凄风苦雨, 都不能湮灭这道明亮的光芒。

    齐滺的心瞬间就安定下来,就连眉宇间都比之前柔和了三分,像是三月春光。

    这段眉眼官司被元沚看在眼里,想到齐滺刚刚的一句“断袖”与萧楫舟的死活不肯立后纳妃,一个恐怖至极的念头突然出现在元沚的心头。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震惊到语调都有些微微失真:“你们、你们!”

    听到元沚这尖锐到刺耳的声音,萧楫舟才慢悠悠地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向元沚:“我们怎么了,母后?”

    一句“母后”被萧楫舟加重了音量,也不知是他想在提醒些什么。

    元沚仿佛没有听出来萧楫舟的警告,她如同藏了尖刀一样的目光先落在齐滺身上,又落在萧楫舟的身上,最终咬着牙说了一句:“我真的没想到,你们竟然是这种关系!”

    齐滺:“???”

    齐滺一时之间还有些云里雾里,他还没想明白元沚说的究竟是什么,就先听见萧楫舟的声音:“母后想多了,我与阿滺之间,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元沚冷笑:“你都是我生的,我还不了解你?”

    她被气的浑身发抖,但此刻大脑却无限清醒,以往被她因为不注意而忽略的内容都出现在脑海,以至于元沚越想越气,越气越清醒:

    “你何时与人同吃同住过?当年在凉州,崇玉山要与你同吃,被你一脚踢出了营帐,还断了一根肋骨,让崇国公在他好了之后连夜拿着长/枪揍了一顿,说他竟懒惰至此,竟然被你一脚踹成重伤,闹得整个凉州都知道。”

    齐滺:“……”

    什么,这对甜甜蜜蜜的小情侣竟然还有相爱相杀的过去吗?

    有点刺激。

    “中书舍人一位陪王伴驾,我让你用元岁你不用,理由竟然是你嫌元岁长得不好看;贵族子弟三千,排着队让你选,你一个都不选,理由都编得不重样,如今竟然选了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毛头小子!”

    来历不明的毛头小子:“……”

    分明是萧楫舟说他不信任别人,只他一个背后没有任何势力,萧楫舟才放心将后背托付给他。

    “修筑新都这么大的事,你不用自家人、不用贵族,偏偏用他,将动用国库的权利都给了他!”

    齐滺:“……”

    因为新都的图纸是我大改的啊!我不在,别人只怕都看不懂图纸!

    这可都是他的才华啊!他凭借才华才得到的职位与工资,怎么就被元沚说成是走后门了!

    齐滺震怒!

    齐滺不服!

    齐滺据理力争:“太后娘娘,这可是臣凭借自身才能才得到的职位!”

    元沚都懒得嘲讽他。元沚看向萧楫舟,眼中是失望的冰冷:“之前我还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将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放在身边,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你竟然是抱有这样的心思!”

    齐滺:“……”

    已经反应过来的齐滺真的很想说一句“脑补是种病你们赶紧治一治”,只是还没等到他将这句大逆不道的话说出口,萧楫舟便抢先一步,说道:“母后,朕觉得,有些话你还是咽回肚子里比较好。”

    齐滺:“!!!”

    齐滺有点震惊于萧楫舟这番暧昧不明的话,还没等他捋顺萧楫舟究竟想说什么,他便听到萧楫舟说:“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朕是个断袖,最难过的,应该是母后吧?”

    齐滺:“!!!”

    兄弟,你怎么敢这么胡说八道!

    齐滺目瞪狗呆。

    元沚眼前一黑。

    然而,似乎是生怕自己留下来的炸弹还不够大,萧楫舟又继续说道:“毕竟,如果满朝文武真的觉得朕没有子嗣,你说,他们会将宝压在谁的身上?”

    说这句话的时候,萧楫舟甚至是脸上带笑的。他笑吟吟地说出这句话仿佛浑然不觉这句话给元沚的冲击力究竟有多么的大——

    如果萧楫舟没有子嗣,那么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自然就是雍明太子萧桧舟的长子,如今的广陵郡王,萧盛。

    萧盛是雍明太子萧桧舟和爱妾云定南的孩子,也是雍明太子萧桧舟仅剩的血脉。云定南衙役之女出身,属下九流,她生下的萧盛在很多年里都被满朝文武拒绝承认。

    当年雍明太子萧桧舟因为巫蛊被废,梁景帝萧百川曾想立广陵郡王萧盛为太孙,但被满朝文武一起拒绝。

    没人想向一个母亲出身下九流的皇族行跪拜大礼,为此他们甚至同意让西齐公主元沚所生的萧楫舟成为太子。

    如果不出意外,皇位应该是永远都和萧盛无关的——但这句话的前提是,萧楫舟有自己的孩子。

    皇族萧氏自战乱起家,是个连族谱都找不到的军官贵族。梁景帝萧百川没有兄弟姐妹,如今只剩下萧楫舟这个儿子和萧盛这个孙子。

    萧楫舟绝嗣,萧盛又因为其母的出身而不被满朝文武认可。那么,一旦萧楫舟是断袖的消息传出去,大梁就会面临两种可能——

    第一,满朝文武捏着鼻子承认了萧盛的身份,从此慕容须蜜多的血脉继承大梁,元沚的所作所为将全部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二,绝嗣的皇帝引起了朝臣们的野心,比起认一个带着下九流血脉的皇帝,他们更想自己做皇帝。

    结局则是贵族叛乱,皇室连性命可能都得不到保证。

    不论哪一个后果都是元沚不想承受的,她纵然再气愤萧楫舟的言行,也知道这件事一定不能传出去。

    因此,哪怕元沚被萧楫舟气得只想一棍子打死这个不孝的儿子,她也只能咽下所有的不甘心,抖着手说:“滚!”

    优雅了许多年的太后娘娘终是因为自己的不孝子而大破防,而她生下的不孝子却并没有温言软语地上前哄他,而是当着她的面,就拉起“心上人”的手,并肩走了出去。

    元沚气得闭上了双眼,眼不见心不烦。

    ******

    走在回勤政殿的路上,齐滺歪着头问:“你刚刚为什么要对太后娘娘那么说?”

    萧楫舟解释道:“最近他们又给我上让我立后的折子了,烦,干脆找个理由挡一下。”

    齐滺:“……”

    你这理由可是把我吓够呛。

    齐滺心有余悸:“你可真是吓死我了,我刚刚还沉浸在太后娘娘是不是要让我当男宠的恐惧里,转头你就这么说,可真把我吓一跳。”

    萧楫舟:“???”

    萧楫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你刚刚说母后要把你怎么样?”

    齐滺后怕:“你都不知道,最开始那架势,我是真的以为太后娘娘要我做她的男宠。”

    萧楫舟:“……”

    憋了半天,萧楫舟才憋出来一句:“你想多了。”

    齐滺仰头:“我难道不配做男宠吗?”

    他指着自己的脸问:“难道我长得不好看吗?”

    齐滺瞪起了眼睛,一双眼圆得像是刚刚断奶的小奶狗,看着可爱又无害。

    萧楫舟刚刚升起的莫名其妙的酸气瞬间就没了,一时之间只剩下好笑:“好看,你长的很好看,我再也没见过长的比你还好看的人了。”

    这句话说得实在是漂亮,以至于齐滺哪怕明知道萧楫舟就是在忽悠他,他的脸色也依旧是逐渐转晴。

    然而他的脸色刚刚好看了一点点,萧楫舟便来了一个“但是”:“但是,母后不喜欢你这样的。”

    齐滺被萧楫舟拿捏得死死的,情绪一下子就随着萧楫舟的话激动了起来:“我这样的怎么了?”

    萧楫舟安抚一般摸了摸齐滺的头,直到齐滺不满地一下子把萧楫舟的手拍了下来,萧楫舟才笑着补充:“母后喜欢壮硕的人。”

    壮硕?

    齐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最终不得不承认,他可能不是元沚喜欢的那一款肌肉猛男。

    齐滺顿觉伤心:“也是,谁不喜欢肌肉猛男呢?”

    萧楫舟眼皮一跳,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材。

    应该……也还好?在凉州的时候,崇玉山都羡慕他的身材。

    萧楫舟动唇,刚想说他的身材也挺好,但话还没说出口,王福全便跑了过来,在萧楫舟身前说道:“陛下,都准备好了。”

    萧楫舟想说的话在这一瞬间全都说不出来了。他盯着王福全看了三秒,第一次觉得这个自幼便跟随于他、迄今已有十多年的大宦官一点眼色都没有。

    齐滺好奇:“准备什么?”

    齐滺的问话让萧楫舟的心神瞬间转了个弯,他第一时间回答道:“带你出去玩玩。”

    “???”齐滺,“啊?”

    萧楫舟:“我知道,皇城很闷,大兴宫很无趣,你在这里待着一定很不开心。但外面不安全,我也怕你独自一人在外受到危险。综合考虑,我决定带你出去玩。”

    齐滺:“!!!”

    齐滺的双眼瞬间就亮了:“我们去哪儿?”

    萧楫舟:“远的地方也去不了,就在大兴城里转一转。”

    哪怕不能去别的地方,但仅仅是在大兴城里转一转,对于已经很久没有出去玩过的齐滺来说,也是一件充满诱惑力的事,齐滺的步伐都因此轻快了几步:“走啊走啊,我还没见过大兴城长什么样子呢。”

    萧楫舟眉宇温和,拉住已经快要跑起来的齐滺:“你慢点。”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齐滺竟然有一种萧楫舟仿佛一个无可奈何的铲屎官、正在拉着自家疯狂拆家的二哈的错觉。

    齐滺摇摇头,将这个可怕的想法移出脑海,随即便拉着萧楫舟快步走了起来:“你快点!”

    已是农历九月,很快就要十月入冬,道路上满是忙着在入冬前采买入冬所需物资的人叫卖声十分热闹,看得齐滺目不暇接。

    他左手拿着糖葫芦,右手拿着炸年糕,还有放在萧楫舟和王福全手中的七八样小吃等着他临幸,一时之间,齐滺只觉得现在是他穿越过来之后最快乐的时候。

    糖葫芦入口又酸又甜,齐滺吃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不愧是纯天然不加防腐剂的糖葫芦,比我们那边好吃多了。”

    见齐滺吃的开心,萧楫舟也产生了一种投喂的满足感。他看着齐滺沾了年糕碎屑的嘴角,也不知哪来的冲动,竟然直接伸出手,指尖落在了齐滺的唇畔。

    齐滺:“???”

    齐滺向后一躲,嘴里的糖葫芦还没咽下去,含糊不清地说:“兄弟,你怎么gay gay的?”

    “啊?”萧楫舟来不及为自己的行为震惊,就先听到齐滺这句他没有听明白的话。萧楫舟愣了一秒钟,才问道:“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齐滺终于咽下了糖葫芦,吐字也清楚起来,“就是说,你做戏也不用这么认真吧?真打算贯彻一下断袖人设?”

    萧楫舟:“……”

    萧楫舟咬牙切齿:“我不是断袖!”

    见自己的声音大了起来,已经引起了别人的注意,萧楫舟这才压低了声音说:“别想东想西,我喜欢女孩子!”

    他在凉州军营那么多年,什么样的男子没有见过?不仅是壮硕的士兵将军,他亦见过柔弱不堪的小倌和清风朗月的书生,这么多男子,他可没对谁动过心,所以,他肯定不是断袖,他肯定喜欢女孩子。

    听萧楫舟这么说,齐滺顿时放下心来,说道:“真巧,我也是直男,喜欢女孩子,刚刚在万安殿那些话都是我瞎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萧楫舟:“……”

    哦,你喜欢女孩子啊。

    也不知怎么的,萧楫舟竟然觉得自己的心都瞬间沉了下去。他不明白,声音也变得闷闷的起来:“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以后想娶个什么样的妻子?说出来,我给你赐婚。”

    齐滺没有注意到萧楫舟语调里的低沉,反而顺着萧楫舟的话,开始畅想自己的未来:

    “我觉得,以后我未来的妻子首先得长得好看。”

    萧楫舟:我觉得我长得也挺好看。

    齐滺:“她得温柔有耐心,说话温声软语,别对我动粗。”

    萧楫舟:我对你也是每次都好说好商量,从来都没打过你。

    齐滺:“要善良,心思纯正,不能动歪心思,不起害人之心。”

    萧楫舟:我的心思也很纯正,从来没有害人之心。

    齐滺:“最后,她得喜欢我这个人,而不是喜欢我别的什么。”

    萧楫舟:我也喜欢你……嗯?

    萧楫舟恍然惊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想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为什么要把齐滺的择偶标准往自己身上套?

    难道是……他也被齐滺的不着调带坏了?

    萧楫舟暗暗告诫自己,脑补是种病,得治。

    平稳了心情,萧楫舟才说道:“你这要求说高不高说低不低,朕可能没办法直接给你赐婚了。”

    齐滺摆摆手:“不用。爱情,奇妙就奇妙在它的突如其来,盲婚哑嫁有什么好?这是陋习,得改。”

    萧楫舟顿时笑了:“古往今来几千年都是盲婚哑嫁,你想改?”

    “为什么不能?”齐滺扬起头,眸中闪着晶亮的光,“你不知道吧,用不了多久,也就几十年吧,之后的虞朝会出现一位女皇帝。”

    这把换成萧楫舟愣住了:“女皇帝?”

    齐滺笑了;“怎么,你是不是要说,古往今来几千年都是男人当皇帝,怎么可能出现一位女皇帝?”

    萧楫舟猫猫震惊:“我确实不信。真的?”

    齐滺点头:“真的,童叟无欺,一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女皇帝,开创了武举和女官制度,在她的手下还诞生了一位女宰相。”

    萧楫舟觉得他今日受到的冲击有点多。

    看着萧楫舟一副目瞪狗呆的样子,齐滺了然地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没关系,我都懂,这些故事我以后一一讲给你听。”

    萧楫舟眯起了眼:“你只怕不只是想讲故事。”

    小心思被拆穿,齐滺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想法,说道:“你不觉得,妇女群体这么大的劳动力被圈在家里,实在是太可惜了吗?”

    萧楫舟皱起了眉头:“让妇女服徭役?古往今来未曾听说。”

    齐滺:“……”

    “也不是服徭役,”齐滺想尽办法解释,但还是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算了,这个问题我们之后再讨论,等我拿出一个完整的方案来再说。现在有比这件事更重要的。”

    萧楫舟:“什么?”

    齐滺:“修路。”

    萧楫舟:“啊?”

    齐滺:“本来打算过一阵再和你说的,但既然说到这里,我就直说了——我们需要修一条路,一条从洛阳到大兴的路。”

    萧楫舟瞬间明白了齐滺的意思:“为了明年的大旱?”

    齐滺点头,萧楫舟又问:“你之前怎么不说?”

    “因为他们不会同意。”齐滺道,“明明洛阳仓只需要拿出五分之一的粮食,就能重新修建一座洛阳城,可就连卢先生都要喊一句国库空虚,可想而知,你对洛阳仓的掌控力究竟有多少,又有多少贵族把洛阳仓当成自家的仓库。”

    “而大兴至洛阳虽然说长不长,但也有千里之遥,如果我之前就说要修一条从大兴通往洛阳的路,只怕连洛阳城我们都建不了。”

    听到齐滺这么说,萧楫舟的脸上露出几许愧疚来:“对不起,我让你主持修建洛阳城,却连这点小事都要你操心。”

    齐滺却心大地摆摆手:“多大点事。没事,咱们同舟共济一起努力,迟早能让那些贵族跪下来叫爸爸。”

    萧楫舟被齐滺的说法整笑了,明媚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让他锋利的五官都柔和起来:“你说得对,我们同舟共济。”

    齐滺拉着萧楫舟的袖子:“走,我想去看杂技,咱们一起去?”

    萧楫舟好脾气地跟在他的身后:“你慢点。”

    齐滺拉着萧楫舟冲着一旁表演傀儡戏的戏班子走去,边走边说:“他们的木偶做得好精致,难以想象,这个时代凭借手工,竟然能有这么精湛的技术。”

    萧楫舟放眼望去,就见那个班主手中把玩的傀儡确实做工精湛,神态栩栩如生。

    萧楫舟笑道:“你若喜欢,回头让王福全给你做几个。”

    齐滺摇头:“我自己又不会表演傀儡戏,要这些木偶做什么?咱们看戏就好。”

    挤进人群,萧楫舟护着齐滺,不让他被他人冲撞,齐滺便兴致勃勃地看起了眼前这门千年之前的艺术。

    戏台上,几个伶人操纵着手中的傀儡,正上演着一番爱恨情仇恨海情天。

    黄色木偶:“你可是我亲弟弟,怎么能如此狠心,为了家业而杀我?”

    黑色木偶:“为了家财,我连父亲都杀了,何况你只是我的异母哥哥?”

    黄色木偶:“我们是兄弟,同气连枝、共享血脉的兄弟!”

    黑色木偶:“你是汉人,我是胡人,有你在,家业就永远都没有我的份!你是我哥哥又如何?”

    齐滺的脸色逐渐从放松变得凝重起来。他悄悄转过头,就看见萧楫舟几乎是在瞬间变得漆黑的脸色——

    还有萧楫舟身上的一身玄色衣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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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洛阳赋

    哇偶。

    齐滺觉得这场木偶戏的指向性实在是太明确了, 明确到让他想当做这场木偶戏不是在指代萧楫舟都做不到。

    太明显了,明显到这般手段甚至有些下作。

    但不可否认,下作的手段有时候是真管用, 比如现在, 齐滺能清晰地听见周围人的窃窃私语:

    “父子相残, 手足无亲,这莫不是……”

    “弟弟还是个胡人……”

    “噤声!知不知道你们都在说什么?”

    “说什么了?我可什么都没说,自己做了还不让人说吗?”

    “……”

    恍然间,齐滺仿佛又知道了萧楫舟一个必须迁都的理由——

    大兴城的百姓都认为萧楫舟为了皇位弑父杀兄, 这样的名声对于一个皇帝来说, 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致命的打击, 因为这从根本上就断绝了这个皇帝得民心的可能。

    齐滺轻轻抬眼, 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萧楫舟,生怕这大兄弟牛脾气上来,当场发作出来。

    要真是这样, 大兴城明早报纸的头条新闻可就有着落了——哦,现在还没有报纸, 以后有机会了可以办一个,专门用来给统治者歌功颂德。

    好在萧楫舟能坐稳皇位也不是个傻子, 几年来被人摆布的日子里,早让这位当年在凉州战场上奋勇杀敌一往无前的少年将军学会了隐忍,成为一位合格的帝王。

    萧楫舟很快晴了脸色, 不但没有愤怒地当场拔剑伤人,反而还冲齐滺轻轻摇了摇头。

    这是不打算追究的意思了,齐滺微微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松早了——

    就在齐滺拉着萧楫舟的袖子, 准备离开这里的时候, 他突然感受到了人群的骚动。他下意识地觉得不妙, 但还没有来得及在拥挤的人群中准确地辨认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先听到一声愤怒的呵斥声:

    “愣着干什么?把他们都抓起来!”

    一支卫队将戏班子团团围住,另一支卫队则将一旁看热闹的人一起围住。齐滺和萧楫舟被困在人群中,也被卫队围住,一时间无法脱身。

    齐滺眯着眼看去,就见抓人的卫队穿着统一的红色铠甲,长/枪之上还挂着鲜红的长缨。

    大梁属火德,尚红,红色铠甲应该就是皇族的专属卫队。

    齐滺抬头看了眼萧楫舟。收到齐滺的好奇,萧楫舟低声道:“这是左右侯卫的兵,平日里负责拱卫都城、巡逻视察,归皇帝直接管辖。”

    大梁实行府兵制,在都城设立十二卫四府,四府负责保护皇帝、守卫皇城,十二卫负责拱卫京师并遥领天下军队。

    因为十二卫四府掌管天下兵马,梁景帝萧百川这个军师贵族出身的皇帝太明白军权的重要性,因此十二卫四府的兵权都被皇帝牢牢掌握,谁都不允许染指。

    染指军权,罪同造反。

    齐滺抬头,就看见十二卫之二左右侯卫的士兵将那个演傀儡戏的戏班子全部抓起,戏班班主大声喊着“冤枉”,却被一个士兵一个耳光扇在地上。

    “嘀嗒”的声音响起,看着戏班班主嘴角的血迹,齐滺猜,这个班主的牙应该是直接被这一耳光给打掉了。

    齐滺吓得一抖。

    下一秒,一双手覆盖上了他的眼睛。眼前的鲜血淋漓变成了五彩斑斓的黑,感受着萧楫舟身上传来的温度,齐滺刚刚还在乱动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

    萧楫舟在他的耳边轻声说:“我这就让他们把人都放了。”

    这是在安抚他——齐滺抿了抿唇,还是拉住了萧楫舟的衣袖,说道:“不必了。”

    萧楫舟反而笑了:“没关系的,一个戏班子而已,这样的手段我还没放在心上。”

    可齐滺依旧是摇头:“我觉得,不能放了他们。”

    重刑是不对的,但在方式与手段之前,更重要的是立场问题。他决定了和萧楫舟站在统一战线,就要站在萧楫舟的立场考虑问题。

    就像男朋友和别人吵架,不管谁对谁错,总之男朋友是没错的——

    嗯……他为什么要用男朋友来形容萧楫舟?

    就在齐滺为自己奇奇怪怪的比喻感到不可理喻的时候,他突然听到有人在说:“大梁建国之初,高祖便下令禁止民间使用明黄色。你明知故犯,可知私用黄色,是什么罪过?”

    听声音是一道很年轻的声音,甚至年轻到有几分稚嫩,带着变声期少年特有的公鸭嗓,听着却气势很足。

    好聪明的少年,直接将这个班主的罪定义为了私用黄色的僭越之罪,把萧楫舟在其中摘得干干净净。

    齐滺一把拉下萧楫舟的手,就看到刚刚说话的那个少年穿着一身绛纱袍,头戴乌纱幞,唇红齿白,颇有几分少年风流的样子。

    他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但姿容气度一看就知不是普通人,但齐滺搜肠刮肚也没想起来,大梁究竟有哪位名臣名将能和这位对上号。

    想了半天也没有答案,齐滺选择张嘴问:“这是谁?”

    “萧盛。”

    哦,萧盛啊……等等,谁?

    齐滺一脸懵逼:“你侄子?”

    萧楫舟点头:“对,他现在是左侯卫鹰扬副郎将。”

    齐滺:“……”

    十二卫四府由十六大将军统领,但十六大将军遥领天下兵马,平日里要处理公文以及负责和兵部扯皮顺带还要练兵,忙得不得了,因此十二卫四府便下设鹰扬府,负责处理十二卫四府的内部事务。

    鹰扬府的正副首领分别称为鹰扬郎将与鹰扬副郎将,二人向大将军负责,但有直达天听的权利。

    可以说,鹰扬府的鹰扬郎将和鹰扬副郎将才是拱卫京师、保卫皇帝最骨干的力量,现在,萧楫舟把左侯卫的鹰扬副郎将职位交给了他的侄子——

    在传说中,他可是亲手弄死了他侄子的父亲。

    齐滺目瞪狗呆:“兄弟,没看出来啊,你还挺勇的。”

    就不怕你侄子半夜带兵进宫捅你十八刀吗?

    萧楫舟将这句话视作夸奖:“都是一家人,自然应该互帮互助。”

    齐滺:“……”

    行叭。

    萧楫舟好奇:“我侄子后来怎么样了?”

    说着,萧楫舟似乎自己也明白亡国皇族的日子有多难,脸上露出几分惆怅来,但他还是忍不住问:“蒙臻对他如何?是圈禁?还是毒杀?”

    “都不是。”齐滺的声音也低了下来,“他没活到那个时候。”

    萧楫舟:“???”

    萧楫舟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如果真有无力回天的那一天,我一定会安排好萧盛的后路。”

    齐滺小心翼翼:“史书记载,在你死之后,北方大乱,萧盛带着从江南征的兵意图北上清缴叛臣,但是最后失败了。萧盛自知无路可走,便自/刎于长江。”

    萧楫舟:“……”

    憋了半天,萧楫舟才憋出来一句:“宁可战死不肯偷生,是我萧氏的好儿郎。”

    话是这么说,但萧楫舟脸色难看,似乎是很想透过时空,将那个因为兵败就放弃自己的生命的蠢侄子揍一顿。

    前方,意气风发的萧盛扬着下巴,冠冕堂皇地叙述了一顿戏班子的罪名之后,便挥了挥手,说道:“带回大牢,交由大理寺会审。”

    意气风发的少年一挥长袖,准备不带走一片云彩,结果转头就看见了人群中正黑着脸看着他的小叔叔。

    萧盛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身旁的副将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小声抱怨:“副郎将,都和你说了,别穿绛纱袍,这玩意除了装逼之外毫无用处,还不方便行动。你不听,这下好了吧?”

    萧盛:“……”

    我差点摔倒是因为绛纱袍吗?

    萧盛心里苦,萧盛死道友不死贫道,萧盛冷笑:“我皇叔在下面看着呢。”

    副将:“???”

    副将不可置信地转头,一眼就看到了面色漆黑的皇帝。

    副将:“……”

    完了完了,皇帝陛下是不是看到我刚刚凶神恶煞的样子了?

    副将一个踉跄,也差点摔倒。

    萧盛带着副将一起将戏班子送入大理寺大牢,等他终于摆脱了喋喋不休的大理寺少卿之后,一个转角便看到了等在前方的他的小叔叔。

    小叔叔身边还跟了一个唇红齿白看起来就很乖的少年,那个少年看到了他,还冲他笑了笑,唇畔两个梨涡很甜很甜。

    莫非这个少年就是传说中那个勾得他的小叔叔从此君王不早朝的狐狸精转世?

    萧盛眸光一转,立刻走到萧楫舟面前,恭恭敬敬地向着萧楫舟行了一礼:“见过小叔叔,小……”

    萧楫舟的死亡视线轻飘飘地落在萧盛的身上,萧盛求生欲旺盛,瞬间将“小婶婶”两个字咽了下去,改成了:“齐大人。”

    齐滺笑眯眯地回礼:“见过广陵郡王。”

    萧盛哪里敢要他小叔叔的心肝宝贝的礼,连忙摆手:“不敢不敢。”

    说着,萧盛问:“小叔叔,你怎么来了?”

    萧楫舟皮笑肉不笑,内心里还在为这傻孩子竟然敢自/戕而生气,因此语调都是阴阳怪气的:“走在路上,见广陵郡王好大的威风,在下久仰,故前来拜见。怎么,广陵郡王瞧不起在下?”

    萧盛差点没哭出来:“小叔叔,我做错了什么你直说成不?”

    萧楫舟冷笑一声。见萧盛已经要被吓哭了,萧楫舟才算勉强舒了心,瞟了萧盛一眼,说道:“走,带我去见阿姐。”

    嗯?阿姐?豫章公主萧知福?不是早就死了吗?难不成又活过来了?或者其实是魂?

    齐滺想入非非,一旁的萧盛已经快要吓死了:“小叔叔,你去见我母亲做什么?”

    母亲?

    萧盛是雍明太子萧桧舟和妾室云定南的儿子,而二人都在今年年初萧楫舟登基的时候死在一场大火里,据说一同死亡的还有他们的女儿——九江郡主萧盈。

    一家五口,从大火中活着的只剩下两位,雍明太子的独子、广陵郡王萧盛,还有雍明太子的发妻、现今的广陵太妃李问疆。

    所以,萧盛口中的“母亲”指的应该是李问疆?萧楫舟竟然叫自己的嫂子“阿姐”?

    这身份太乱,齐滺需要捋一捋。

    萧盛被萧楫舟赶在前面领路,他自己则在后边和齐滺解释:“我认识阿姐的时候才八岁,刚到凉州不久,而那时阿姐女扮男装成了凉州军麾下的一名校尉,我们就是这么认识的。”

    齐滺:“!!!”

    齐滺瞪大了眼睛:“女扮男装从军?还成为了校尉?”

    “何止呢,”萧楫舟略带几分惆怅地说,“阿姐要回去嫁人之前,已经晋升为五品的怀化朗将,那时她才十四岁。”

    十四岁的五品军官,放在整个大梁来看,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偏偏因为嫁人而不得不离开自己奋斗许久的战场,回到大兴城那个用黄金编织的鸟笼里。

    更悲惨的是,李问疆的不受宠是都被史书上记载的。《梁史》记载,雍明太子萧桧舟独爱妾室云定南,一生一儿一女都是云定南所出,太子妃李问疆对他来说都只是个摆设。

    《梁史·慕容皇后列传》中曾经记载过,慕容须蜜多很不喜欢儿子独宠妾室冷落发妻的行为,为此骂过萧桧舟“宠妾灭妻”,甚至说出“我不想百年之后让我的子孙后代都去拜见阿云这个贱籍女的血脉”这样的话。

    而与云定南这个在梁史上都能出现好多次的妾室来说,李问疆的名字却出现的寥寥无几,而且每次出现,都必然伴随着雍明太子萧桧舟的宠妾灭妻。

    甚至没有一个人,仅仅是因为她是李问疆,而在史书上留下她的名字。

    齐滺莫名有些惆怅:“这太可惜了,原本她是可以成为一个名传千古的女将军的。”

    “确实。”萧楫舟也无奈起来,“我曾经劝说过阿姐,让阿姐重新领兵,可惜阿姐拒绝了。”

    想来也是,以李问疆现在的身份,一旦去边疆领兵,流言蜚语只怕要比灾年的雪还要大,多强大的心脏才能经受得住这样的流言蜚语。

    抱着这样可惜的心情,齐滺随着萧楫舟来到了广陵王府……的后门。

    看着像作贼一样四处张望的萧盛,齐滺觉得他们不像是来串门的客人,而是来鸡鸣狗盗的贼人。

    齐滺语塞:“一定要这样吗?”

    萧盛回过头,悄声说道:“这个时间点母亲应该在吃斋念佛,我们不要打扰她。”

    齐滺:“……”

    行叭。

    这么看来李问疆好歹还算有个安慰,最起码她拼命救下来的继子对她还算孝顺,

    齐滺和萧楫舟跟在萧盛身后像是作贼一样

    楠諷

    走在后花园里,萧盛看起来这样鸡鸣狗盗的事做得不少,他们一路走下来竟然一个人都没碰到。

    眼看要走到一扇垂花门前,萧盛道:“过了门就是前院,你们稍等片刻,等母亲念完佛,我就来找你们。”

    看得出来李问疆在萧楫舟心里的地位确实不一样,他堂堂九五至尊纡尊降贵到了臣子家里,竟然真的愿意等待。

    萧楫舟道:“不着急,等……”

    “萧盛!”萧楫舟的话还没说完,一道充斥着怒意的女声便从一间佛堂里传了出来,“我是不是说过,你这辈子都不允许进到我的院子里来!”

    齐滺:“……”

    恍惚间,齐滺觉得,他和萧楫舟可能是被萧盛当枪使了。什么不想打扰李问疆念佛,这分明是拿他们当借口,来进李问疆的院子啊。

    齐滺有些好奇,萧盛究竟做了多少让李问疆不满的事,才能让李问疆这样愤怒。

    正好奇着,齐滺便感觉到眼前一阵风吹过。他还没意识到这是什么,手腕就先被萧楫舟拉住,顺着力道向后一仰,直接跌到了萧楫舟的怀里。

    头撞到了萧楫舟紧实的胸膛,齐滺被撞得眼冒金星:“你的胸前塞石头了吗,这么硬。”

    萧楫舟:“……”

    齐滺睁开眼摸了摸被撞疼的后脑,正准备再吐槽几句,结果一睁眼,看到的就是一杆笔直的长/枪。

    长/枪通体呈现出闪着光的银白色,看得出主人应该将它打理得很好,就连长/枪枪头的红缨都干净如新。

    如果这杆长/枪出现的场合是某一处被精心保养的武器库,也许齐滺会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这杆光洁如新的长/枪。

    只是可惜现在,这杆长/枪横在他的眼前,还带着凛冽的杀意,让齐滺看了只觉得心惊肉跳,恨不得离这杆长/枪越远越好。

    萧盛委委屈屈:“母亲。”

    齐滺转头看过去,就看见萧盛的绛纱袍被长/枪牢牢钉在墙上,让萧盛一动都不能动。

    没过多久,脚步声由远及近,齐滺便看见一个穿着大红色衣衫的女子大步走了进来。

    她扎着高马尾,脸上不施粉黛,看起来英姿飒爽,很符合齐滺心中对一位女将军的刻板印象。

    就是,好像和吃斋念佛的人设不太搭?

    李问疆径直走到长枪前,一把将长枪从墙上拿了下来,才冷声说道:“我让你滚,你听不到吗?以为把陛下叫到家里,我就能不计较了?”

    萧楫舟闻言立刻说道:“阿姐千万别看着我的面子,我在阿姐这里没有面子,阿姐想怎么收拾他都行。”

    萧盛不可置信地喊了一声“小叔叔”,似乎是没想到自己的小叔叔这么没有义气,竟然一言不合就卖了他。

    然而风水是会轮流转的,萧盛这头还沉浸在萧楫舟不由分说就把他推出去顶锅的震惊中,那头萧楫舟就迎来了李问疆劈头盖脸一顿训斥:

    “你还好意思说?我还没找你呢!你给我说明白了,大朝会上你说要立我为后是什么意思!”

    齐滺:“!!!”

    嫂嫂和小叔子?你们城里人玩得这么花吗?

    可惜瓜还没吃到,就先被卖瓜的人亲手打碎:“阿姐你放过我吧,我那不是为了让那群倚老卖老的闭上嘴嘛。”

    李问疆冷笑:“我看你是欠揍!”

    萧楫舟委委屈屈,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齐滺第一次见到能让萧楫舟这样吃瘪的人。萧楫舟这么一个在自己的母亲面前都敢梗着脖子顶撞的逆子,竟然能在李问疆面前怂的像个小孩子,齐滺瞬间就对李问疆升起了无尽的钦佩。

    齐滺用崇拜的眼神看向了李问疆,下一秒,他就看见李问疆尖锐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齐滺:“……”

    接下来挨骂的就是他了吧?

    齐滺缩了缩脖子,等着挨骂。

    然而出乎他预料的是,李问疆竟然没有骂他这个“佞臣”误国误民带坏皇帝,反而用一种虽然听起来依旧冷硬、但在对比之下已经显得十分温和的语气问:“你就是齐滺?”

    齐滺忙不迭地点头:“将军,是我。”

    也不知是不是“将军”两个字说到了李问疆心坎里,李问疆的脸色竟然在瞬间阴转晴,配上一身红衣,在九月深秋竟无端多了几分明媚春光。

    李问疆说道:“和传言中的一样,丰神俊朗、一表人才。”

    说着,李问疆话音一转,来了一句但是:“就是瘦了些,要多吃些饭。”

    齐滺:“……”

    怎么每个人都在说我瘦了些?

    我真的有这么瘦吗?

    齐滺陷入了自我怀疑,李问疆却已经收起了长枪,冲着萧楫舟扬了扬下巴:“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没等萧楫舟开口,李问疆便先说道:“让我出面帮你挡立后的事就免了。我一个寡妇,只想养儿子,不想掺和你们那堆令人作的呕蝇营狗苟。”

    听到这句话,萧盛的脸上露出一种又像是哭、又像是笑、总之看起来就十分复杂的表情。

    萧楫舟说道:“怎么会?上次拿阿姐出来挡枪,已经很对不起阿姐了,这次肯定不会让阿姐继续遭受流言蜚语的。我来找阿姐,是为了另一件事。”

    在李问疆好奇的目光中,萧楫舟说道:“我想把靖儿接回来。”

    靖儿?

    萧楫舟:“长姐已经去世三年,罗文礼要娶新妇了,我也没有理由拦着,但实在是放心不下靖儿,便想着接她回来。”

    不过一个转瞬,齐滺便猜到,萧楫舟口中的靖儿应该就是凤翔县主罗靖儿,萧楫舟的亲姐姐豫章公主萧知福和驸马罗文礼的独女,那个在萧楫舟死后反叛夫君蒙臻、抛弃儿子蒙令飒,在江南组建娘子军起义、反抗虞朝的女将军。

    怪不得罗靖儿能为了萧楫舟抛夫弃子,原来是因为萧楫舟竟然这么关心这个外甥女。

    就是……萧楫舟要接回来外甥女,为什么要和自己的嫂嫂商量?

    齐滺一脸懵逼,又听见萧盛说:“要把盈儿接回来吗?三年了,不知道她还认不认识我这个哥哥。”

    嗯?盈儿?九江郡主萧盈?不是死了吗?

    下一秒,将这几人的哑谜串联起来,齐滺才恍然发现,这几人说的究竟是什么——

    凤翔县主罗靖儿,竟然是雍明太子萧桧舟和妾室云定南的女儿,九江郡主萧盈?

    啊,你们城里人真会玩。

    【作者有话说】

    滺滺:为什么你们城里人这么会玩

    舟舟:其实,我们还有更会玩的,我们一起试试?

    滺滺:……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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