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前朝很是热闹,即便陆柔身处后宫也听到了许多消息,而则这其中闹的最厉害的无疑是田蚡和灌夫的案子。田蚡是刘彻的舅舅,正经八百的皇亲国戚。灌夫是个武夫,据说是个性烈如火的男人,上来脾气管你是不是皇帝的舅舅,打了再说。这两个人从身份地位上是绝不对等的,但现在问题的关键是,这个案子又牵扯出了另外一个人,那就是魏其侯窦婴,窦婴和灌夫是挚友,此时灌夫遭难,前者当然义不容辞的站出来相助。于是,窦婴这个旧皇亲国戚,和田蚡这个新皇亲国戚,就彻彻底底的杠上了。
刘彻也是非常有意思啦,你们两个不是各自都说冤屈吗?那大家就坐下来,公开辩驳一番,让朕和其他大臣们看一看到底谁更有道理。
于是这两个本该站在朝堂上谈论国家大事的男人,立刻化身成了长舌妇,如市场大妈般开始各种角度疯狂攻奸。这个说灌夫醉酒闹事,就算有错,但错不至死,不能因为这种原因就要了他的命。那个说,灌夫此人穷凶极恶,我好心请他喝酒,他却言语挑衅对我百般欺辱,实在是不可原谅。这个说:你贪财好色,仗着权势,欺压百姓,横征暴敛。那个说,你家产千万,门客无数整天叽叽咕咕的在一起讨论,肯定是对朝廷心有不满,难不成是想造反?
你说你有理。
我说我有理。
唾沫横飞间吵的那叫一个面红耳赤,就差没有大耳瓜子去抽对方了。
“田大人真是个傻瓜啊,何必像一个女人吵嘴般这样不体面?倒不如摘帽解印,去皇上那里哭上一回,不提委屈,只说自己对不起陛下厚爱,给他丢人了。”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一个灌夫而已,刘彻难道还不会向着自己的亲舅舅?
“妹妹说的有理啊。”听了这话的琼姬眼神都要发出光彩来,她急急忙忙起身,竟是片刻不肯再留,直接往未央宫的方向去了。
事情的发展果然不出陆柔所料,第二天,田蚡就赤脚披发,到刘彻那里狠狠的哭了一场。哭的那叫一个委屈啊,虽然样子狼狈不堪,但到底把刘彻的心给哭软了。
怎么说呢,只要不涉及到他屁股底下的皇位,这位陛下,还是很愿意帮亲不帮理的。
于是最后,刘彻干脆下令,绕过了窦婴,让廷尉府直接去查灌夫,结果发现他以前确实干过许多违反国家律法的事情,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直接死刑没商量。如此,这场新旧外戚之争,以田蚡大获全胜,而窦婴一败涂地作为最后的终结。
窦婴对此结果可谓是又惊又怒,他是个聪明人,何尝不知道今天死的是灌夫,明天死的就是自己了。人处绝境,要么束手待毙,要么绝地反击。窦婴选择了后者,因为他还有一个杀手锏尚未使除。当年先帝临去之时,曾秘密给他留下过一道手书,大意就是如果将来遇到什么不方便的事情,你可手持这道诏书,随机应变。
这是什么意思呢?
即是说,如果你觉得朝廷中出现了奸佞,那么你作为老臣可手持这份遗召,帮助皇帝铲除奸佞,匡扶社稷。
那么对于窦婴来说,现在谁是奸佞?
田蚡?又或者是他背后,意图干涉朝政的王太后?
此时此刻,窦婴已然下定了决心,然而就在他准备鱼死网破,明日就要手持诏书面见陛下时,突然地,有心腹来报,说门外有宫内旧识请见。
“哪位旧识?”
“是一个叫做竹云的姑姑。”
竹云?那可是太皇太后的近身心腹,窦婴如何不知?可她到我这里是要做什么?
窦婴心中疑惑却并不敢怠慢,忙叫人将竹云请了进来。
两人一见面,窦婴大吃一惊,只见此时的竹云,头带包巾,一身布衣,竟然是一副平常农妇的打扮。
“姑姑这是?”
竹云表示,太皇太后的主丧期结束后,宫里就放了奴婢出来,但奴婢想要为太皇太后守够百日,如今期限已至,奴婢这就出宫,准备返回家乡了。
“原来如此。”窦婴闻言点了点头,随即问道:“姑姑临行前,特地来到我的府上,想必是太皇太后留有什么话,要交代给我了。”
竹云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窦婴闻言肃然而起,长礼道:“姑姑请讲。”
结果竹云下一秒就扔下了一颗惊天大雷,她说道:“大人,您是不是准备取出先帝的那道遗召了?”
窦婴——目瞪口呆。
“大人啊……”竹云长叹一声:“你这是在走一条取死之道。你信不信,只要你拿出这道诏书,你的性命,已经窦氏全族的性命就都要葬送进去了!”
窦婴神色激颤:“这是为何?”
“因为你手里的是矫诏”。
这怎么可能!
窦婴连连摇头,那诏书是先帝亲手交给自己的,怎么可能会是假的?
“窦大人啊。”竹云说:“就算你手里面的东西是真的,但现在也变成假的了,因为宫里的那份存档……已经被人销毁了。”有存档才能证明先帝的确曾经给了你这么一份手书,否则的话,谁知道是不是你假借先帝之名弄出来的“尚方宝剑”。
果然,此话一出,窦婴的情绪彻底绷不住了,他双腿一软,踉跄的跌坐在地上,浑身更是冷汗淋漓,恐惧地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是谁销毁的宫中存档?
太皇太后?
王太后?
还是……当今陛下?
窦婴越想越害怕,越想整个人越是喘不上气来。
竹云眼神怜悯地看着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大人物,良久后她说道:“大人,一朝天子一朝臣,时代不同了,该退就退吧!”
一炷香后,竹云悄无声息的从窦府的后门离开了,她上了一辆早就等候在这里的马车。
“走吧,咱们出城去。”
虽然面色看起来很平静,但其实此刻的竹云心中充满了波澜。她没有想到:陆柔竟肯救窦婴一次。虽然竹云不知道,对方是从何处得知如此机密的真相,但不肯否认的是,如果自己今天没有来通知窦婴,那么等待着他以及整个窦家的,将会是滔天大祸。
窦家出事,太皇太后的魂魄在九泉之下又如何能够安息呢?
竹云双手合十,情不自禁地念了声:无量天尊。
数日后————
“事情不是都已经平息了嘛,陛下看上去为什么还是如此闷闷不乐?”雪藕般的柔软玉臂稍稍露出一截,美人儿单手托腮,用着不经意的语气如此问道。
刘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田、窦之争,前者胜而后者败。
田蚡不仅成功干掉了灌夫,树立了自己的威信,而且还在姐姐王太后的大力举荐下,终是登上了梦寐以求的丞相之位。至于窦婴,前日窦府传来消息,窦婴病了,据说病的还挺重,需要出京疗养的那种。不仅如此,窦婴离京之前,不仅辞去了自己在朝中所有的官职,而且还散掉了全部门客,甚至连家产都捐出了三分之二,总而言之,完全是一副心灰意冷,准备告老还乡的样子。
“陛下——”就在这时,杨传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说:“太后那边递来消息,想请陛下过去,一同用午膳。”
这本是平平常常的一句话,然而落在刘彻耳中却忽然让其勃然大怒,只见他一把甩掉手里握着的简牍,呵斥道:“你去告诉母后,朕已经让田蚡当上了丞相,叫她不要再给朕得寸进尺了!”
真没礼貌,竟然这么跟妈妈说话!!!
陆柔看着气呼呼的刘彻,随即缓缓起身,用着温婉的语调对着外头开口道:“就说柔夫人亲手蒸了一锅蜜糕,陛下已经用了。改日再和太后一起用膳。”
“是!”
刘彻站在那里,身体绷的直直,眼睛也瞪的大大的,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陆柔走过去,踮着脚尖戳了戳他的脸颊:“好像池塘里的金鱼哦。”
刘彻夹了她一眼,有点凶狠的样子。
不过陆柔可不会怕他:“好了好了,别生气了,你看你,一生起气来,眼角都有皱纹啦。”
“有皱纹就有皱纹,朕又不是女人,难道会在意?”
眼看刘彻是真的很生气,陆柔眼睛转了转,遂俯在他耳边跟个妖妃似地娇声道:“柔儿最近新学了段吴地的小曲儿,关起门来,唱给陛下听好不好。”
国丧期嘛……不好正大光明的唱……所以咱们就偷偷摸摸的唱吧……
刘彻闻言脸色微微好转,最后还是比较给面子的哼了一声。
于是不久之后,这紧闭的内殿里便依稀传来女子软绵绵的,听一耳,骨头都能酥上半斤的甜美歌声……“莫愁湖边走啊,春光满枝头啊,花儿含羞笑啊,碧水也温柔……”
门口守着的杨传福忍不住啧了一下,要说人家柔夫人怎么就那么有本事能够宠冠六宫呢,就这多才多艺的劲,那就是不是一般女人能够比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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