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女人拉着男孩爬上破败的钟楼,踩着枯朽的木板眺望,远方的天空泛起微弱的天光。
“苏,想离开这里吗?”
“不想。”
“诶诶?”女人不满地扯扯男孩的脸:“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配合我说好吗?”
“除非你再给我一袋糖。”
女人面无表情地把糖塞进他的手里:“苏,你要跟我离开这里吗?”
男孩从善如流地改口:“好。”
“苏就算说了这样的话,到了那时候,也不会和我走吧?”
男孩把脚底翘起的木板踢下去,砸在下面扬起一片灰尘:“我在这里也可以活下去。”
“活下去和活得好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啊。”女人跳上更高的木板,纤瘦的身体在微风中让人心惊的摇晃,她从来都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那种乖巧。
“你是有天赋的孩子,你不应该属于这里。”
男孩:“你上周也和明拉和昂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女人忍不住笑起来,海蓝色的眼睛弯成月牙:“太直白了啊苏,这样以后你的恋人会因为这点,和你分手也说不定。”
“那就让他在分手前消失好了,这样就永远不会分开了。”
东京最贵的美容室。
首席美容师正在修剪他今年最满意的作品,柔顺的银灰色发丝在灯光下呈现出缎子的光泽,这种天然的色泽是任何染发剂都无法呈现的。
更重要的是,这位客人非常舍得在自己身上花钱。
“我们店的新产品,要尝试一下吗?”
“嗯。”
“有低、中、高三个价位,您需要哪种?”
“最贵的。”
美容师的笑容越发真诚,忍不住赞美:“客人您家的基因真优秀呐,您妹妹真的很可爱呢。”
茶发少女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腿上放着时尚杂志,表情冷漠:“我不是他妹妹。”
美容师的笑容略微僵硬。
客人冲美容师安抚地笑笑:“她是我的金主。”
美容师:……
美容师完全没被安抚到,甚至笑不出来了,狼狈地跑到后面去找东西了。
等到他好不容易收拾好心情出来,猜测客人刚才只不过是和他开玩笑,他把推销的产品包装好,拿着pos机走到客人身边。
谁知那位样貌出色、气质矜贵、人模狗……客人抬起手,指向那边沙发上的少女:“她付。”
美容师:???
不是,你来真的啊!
刚才全部都用最贵的洗护套餐,结果真的让一个未成年少女给你付钱吗?你身为成年人的羞耻心呢??
宫野志保在美容师复杂痛惜的目光中,拿出金卡付了钱,付款的时候,pos机上跳出的卡片持有人姓名是黑泽先生。
美容师的表情更复杂了。
宫野志保:……
她并不想知道在美容师脑子里在想什么。
好在这家美容店消费高,服务人员的素质也都过关,美容师最终还是凭借着强大的职业素养,维持着三个人的体面,沉默着离开了,把空间留给了他们两人。
香取晴兴致勃勃地抱着展示盒,挑选搭配衬衫的衣领夹。
“你偷看了我的手机。”宫野志保把腿上的杂志丢到一边。
背对着她的脊背僵住:“……没有。”
“呵。”宫野志保冷笑:“你从几个月前开始接近我,不就是因为我也是代号成员,围猎苏格兰的邮件,会发给每个代号成员,你没有代号,所以你能获得邮件内容的唯一方法,就是从其他的代号成员那里。”
“而我则是所有代号成员中,最容易掌控也是最好接近的。”
“……”
“混蛋!”宫野志保把沙发上的抱枕丢过来,被香取晴反手接住。
“我已经改了六次密码,为什么你每次都能猜到?!”
“……因为你每次都是设置四位数密码,四位数密码的可能性只有一万种,你又习惯用两根拇指操作手机的右利手,右侧的数字使用概率就远远高于左侧,5的使用概率就要远远高于2。”香取晴:“这就和赌/博里的骰子游戏是一样的,压7就是最大的赢面。”
“我这次的密码中没有5。”
“因为你前五次密码中5出现的频率太大,在你想要改动密码,并且不让我猜到的前提条件下,出现频率最多的数字,就自动成为概率最小的选择。”香取晴摊摊手:“所以我就从1、2、7、8几个数字里试了试,这都是数学问题,你不会偏科类型的学生吧?”
“我不偏科,但我决定从今天开始讨厌数学。”
香取晴把玩着手上打磨成蝴蝶形状的宝石,阳光穿过蝴蝶的翅膀,光影交错。
宫野志保沉默许久后开口:“……那位先生的命令是绝对不让苏格兰活着进入东京,组织十几位代号成员,上百位外围成员,花了四个月的时间才把他围困住,却没有第一时间动手。”
“就是要用他来震慑组织中的其他卧底,让他们知道组织不会放过每一个胆敢挑衅组织威严的人。”
“这种情况下,琴酒和贝尔摩德绝对不会让他活过今晚。”宫野志保的声音中多了丝真切的焦急,她在陪着香取晴在东京市内闲逛了一上午后,终于忍不住出言劝阻:“不要做没有意义的事!现在没有人能救他。”
她是自私的人,和那位只有几面之缘的公安警察比起来,她还是更希望香取晴不要参与到这件事中。
香取晴把蝴蝶领夹戴好,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向门口走去,声音敷衍:“知道了,我不管他。”
宫野志保跳下沙发跑过去拉他,扬起脸紧盯着他的表情:“你撒谎!如果你不管他,那你现在去哪?”
香取晴轻轻挣脱她的手指,咬字清晰。
“我要去参加一场葬礼。”
一场夜幕下的葬礼。
围猎的地点定在东京郊外昭和公园旁的街区,那里大部分都是荒废的楼房,惊动警方的可能性更小。
包围圈是从十几公里的范围逐渐缩小,外围成员的工作就是骑着摩托,从所有能通行的街道,以相同的速度,同时向包围圈最中心的废弃大楼逼近,就像是西伯利亚人围猎雪狼。
而代号成员,则负责守在中心位置的狙击点,等待时机开出最后的那木仓。
二十公里外的某个私人停机坪上,还有两架预热的武装直升机,如果有需要它们随时能赶到现场。
这是场没有悬念的游戏,所有人只不过在兴奋地猜想,珍贵的猎物会花落谁家。
机车的轰鸣声响彻寂静的街道,像是浪潮翻涌前进,每个街区都有一个负责领头的‘队长’,由他来根据耳麦中的指令控制推进速度。
他们这队的速度有些太快了。
队长轻摆车头,试图压住身后几人的速度。
但更大的轰鸣声从身后传来,队长几乎瞬间就能听出这是机车手空转的声音,他身后有人在表达不满。
队长想起了那丰厚的报酬,咬牙,这种时候就算是不爽也要给他忍着!
队长侧耳听身后轰鸣声的变化,不断摆动车头,阻止对方加速超过他。
就在他以为自己成功了的时候,一道黑影从他上方掠过,像是挣脱束缚的飞鸟。
纯黑色的重型机车砸在地上,碎石飞溅,机车猛的甩尾,贴身的机车服勾勒出修长的身型,机车手带着头盔的头颅微扬,充满挑衅的味道。
对方调转车身绝尘而去,队长却抬手阻止了身后有人想要追击的动作。
这不是他们车队的车。
对方那娴熟的车技,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应该是某个晚到场的代号成员吧。
他们和代号成员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与其追上去找死,不如安分点做好自己的任务,还能拿到不菲的奖金。
香取晴压低身体,再次加速,黑色的机车像是在贴着地面飞行,冬天的风像是尖锐的刀片,撕扯着□□和灵魂,两侧的景物飞速而过,肾上腺素带来的刺激感,是最能让人感受直白的生命意义。
再快一点。
……
再快一点。
木仓火的光芒在黑暗中闪烁,紧咬在诸伏景光的脚后,像是毒蛇的獠牙。
苏格兰的手机被组织监控,任何邮件都会被拦截。
昨天晚上他终于拿到了那支私人手机,他第一时间就把那封关键的邮件通过诸伏景光的私人手机发送给了公安部。
邮件中是组织在公安的卧底名单,公安应该已经动手开始清扫内部的卧底了,所以组织的boss才会突然决定今天对他收网。
他这边的处境越艰难,就说明公安那边的行动越成功,那么将来zero也就越安全。
诸伏景光闪身跑进废旧大楼的楼梯,他身后紧咬着他不放的,是基安蒂、科恩和黑麦,以基安蒂的性格,绝对会跟进来,亲眼来近距离欣赏他的死状。
只有三个代号成员分开,他才有机会逐个击破,到时候……
诸伏景光摸了下右胸口袋里的那部私人手机,里面是他家人和朋友的联系方式,也是zero和组织中卧底的前辈们的联系方式,还有公安内部的邮箱地址,这都是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
而他也早就不是最初的诸伏警官了,三年里他在卧底期间,也做过自己都不能饶恕的错事,午夜回梦,他都能听见无辜灵魂的哭喊。
卧底的每一天,他都在厌弃自己。
他终于明白当初宣誓时,教官所说的那句话了。
用灵魂燃烧黑暗,用血肉筑就黎明前夕的桥梁。
如果他能用这条已经肮脏的生命,带着重要的秘密沉进地狱,或许也是一件意义非凡的好事。
诸伏景光埋伏在天台的狙击死角,端着只剩下一枚子弹的手木仓,目光坚定地看向天台的唯一入口。
来吧,不管是谁。
再快一点。
……
再快一点。
白色的马自达rx7带着刺耳的刹车声,猛地停在了废旧大楼的楼下,这辆平日里被主人爱护仔细的跑车,现在车头满是剐蹭的痕迹。
但安室透现在无暇顾及这些,他被安排和琴酒同时行动,他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对方,赶来这里……摆脱一定要赶上!
他从驾驶室猛冲出来,在目光和楼下的两人接触到的瞬间,才强行找回理智,压制住了自己跌撞的步伐,重新变回那个黑暗中漫不经心的波本。
是基安蒂和黑麦。
他们两个在这里,那么又是谁在天台上?贝尔摩德?科恩?还是基尔?
“你们两个还待在这里?”波本的目光从他们两个脸上扫过,烟紫色的眸子里是压制不住的兴奋:“是准备把最后的机会让给我吗?我会感激你的,基安蒂。”
波本刚想要跨进大楼的阴影中,就听到重狙上膛的声音,基安蒂朝他缓缓举起了木仓口,以这挺闻名世界的as50,这个距离下就算是他的脑袋都会被炸的粉碎。
基安蒂眼尾的蝴蝶纹身控制不住地颤抖翅膀,语气暴躁:“不许进,今天谁敢上去,老娘就搞死谁。”
波本皱眉,看向旁边的黑麦:“怎么回事?她疯了?她也是公安的老鼠?”
黑麦指了指基安蒂跪坐在地上的双腿,刚才光线暗淡波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双腿,现在看来腿骨的弧度扭曲,她不是自愿坐在这里,她的腿被人打断了。
基安蒂的脖子上有点跳动的红光,波本伸手拉下她的衣领,瞳孔紧缩,那是一枚遥控炸/弹。
黑麦显然也是被基安蒂拦在这里:“她说这是香取晴做的,香取晴说只要有任何一个人上天台,他就立马引/爆。”
“混蛋杂/碎!疯狗!”基安蒂咒骂道,她现在恨不得把重狙塞进那家伙嘴里,但她也不想以脖子被炸烂这种可笑的死法死掉,所以不得不替香取晴守门。
“狡猾的家伙。”波本抬眼向上望去,眼睛中终于泄露了一丝担忧的情绪:“这不就完全变成他一个人的猎场了吗……”
通往天台的生锈铁梯,在风中摇晃的吱嘎声和被人踩踏的声音是完全不同的,空荡的金属音一下下敲击在耳膜上,诸伏景光用力咬紧牙齿。
会是谁?
希望不是zero。诸伏景光想,如果当着他的面自杀,对zero太过残忍。
这种时候最让他庆幸的,就是haru失忆,不会到场也不会因为他的死亡而难过,他对于haru来说只不过是有些讨厌的代号成员……
那人也终于从天台入口处出现,被精心打理过的银灰色发型被风吹动,衣领上和眸色同色系的蝴蝶领夹,振翅欲飞。
诸伏景光猛的从掩体后站起来,震惊地看向对方,而半空中狙击他的红外线,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消失了。
诸伏景光的睫毛快速颤动,他记得haru并不是代号成员,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天台,难道是琴酒开始怀疑haru了?这是一场针对haru的测试?
诸伏景光突然像是下定了决心,转而把木仓口对准自己,只有让组织认为是haru杀了他这个卧底,haru的嫌疑自然就会消除,一切危机都会解除……
“haru!!”
诸伏景光看到香取晴拿出木仓,以同样的姿势对准自己,明明是他刚才同样的动作,看起来却无比刺眼骇人。
注意力被转移,诸伏景光木仓口微垂,香取晴趁机上前一步,抓着木仓口朝向自己,尾指压在他扣在板机上的手指,隐隐下压,和几个月前的巷子里一模一样的动作。
香取晴的手指肌肉远比普通人被训练的更好,几个月前诸伏景光就是因为一时失察,让对方扣动了扳机,他这次绝对不会犯下同样的错误。
诸伏景光觉得对方和自己接触的指尖滚烫炙热,让人心惊。
“你要做什么?!”
“做我一直想做的事情。”香取晴再次凑近他,坚硬的木仓被挤在两个人之间,木仓口再没有转圜的余地,如果诸伏景光扣动扳机,最后受伤的只会是香取晴。
那双无数次让香取晴心动的海蓝色眸子正看着他,上扬的眼尾因为垂眸也变得弧度柔和,仿佛他们不是在围猎中心的天台,而是在深夜情动的床榻。
这样漂亮的家伙如果随便死掉,未免太让人惋惜,不如让他带走废物利用。
“诸伏警官,这是你真正的名字吧。”香取晴笑道:“比绿川警官好听多了。”
“你知道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想……”香取晴凑到诸伏景光耳边,色/情的词句迅速把这位警官先生的耳垂染红,像是上好的红玉,香取晴忍不住凑上去轻吻。
诸伏景光瞪大眼睛,像是受惊的猫,但眼睛的最深处,是比香取晴更深沉的欲望,翻涌着吞噬一切。
他克制的转开脸,声音低哑:“别闹,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马上离开这里。”
“但是我好辛苦才找过来的。”香取晴的笑容越发恶劣:“就是为了抓住某只逃跑的猫咪,不把战利品带走,我是不会离开的。”
诸伏景光皱眉,先不说四周虎视眈眈的代号成员,光是琴酒就不可能让他活着离开。
他想推开香取晴,就算是木仓被他抓住,但结束生命的方法总比活下来的方法更多,转身从天台跳下去,口袋里的手机同样可以摔碎。
突然后脖颈轻微一痛,他看到香取晴的脸上浮出个狡黠的笑容。
haru带上来的那把木仓是改装成普通手木仓样子的麻醉木仓!!
手脚迅速变得疲软,精神也开始迅速涣散,诸伏景光徒劳的去伸手想要抓木仓。
不要,haru……
香取晴扛着人从楼梯口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到场,琴酒站在保时捷边抽烟,绿眸森然,还在原地的基安蒂死死盯着他的脸,恨不得把他扒皮拆骨。
只有贝尔摩德冲他笑了一下,笑容亲切——如果忽略她手中的木仓的话。
看热闹的和想要他死的。
“解释。”琴酒冷声:“不然你们两个就一起死吧。”
就算香取晴不是卧底,单凭他不服从任务,擅自行动这点,就足够琴酒杀他了。
香取晴的目光从所有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琴酒那里,叹气:“不是我说,大家也太浪费了吧。”
“一个活着的公安警察,难道不比一具尸体有用的多吗?”
“话是这么说。”贝尔摩德用手指勾着头发:“但他冒犯了那位先生的威信,这已经足够他去死了,况且你觉得你能从他嘴里,撬出公安的信息吗?他可不是那种贪生怕死的废物点心。”
“那加上这个呢。”
香取晴抬手把一个东西抛给贝尔摩德,她抬手接住,是支手机。
“这是……”
“这是他和公安联络用的手机,你觉得里面会不会有其他老鼠的联络方式?”
贝尔摩德的眼睛亮了亮,按动按键却发现设置了九位数的密码。
贝尔摩德嘴角抽了抽:“怎么会有九位数的密码?”
“而且错误三次,手机就会自动格式化。”香取晴补充道:“所以我们需要这家伙告诉我们密码。”
黑麦皱眉:“我们自己不能解开吗?”
“你知道九位数的密码有多少种可能吗?一亿种,三次机会就是一亿分之三……算了,你们美国人也不懂数学。”香取晴讽刺道:“大家随便猜数字猜中的概率无限接近零,你们觉得自己是那种幸运无敌的人?如果真的幸运,你们也不会站在这了吧。”
十几个犯罪成员,如果拉进监狱,他们的刑期加在一起足够日本毁灭了。
全是倒霉蛋。
所有人都感觉膝盖隐隐中了一箭。
这时候,贝尔摩德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她听到那独特的铃声,神色微变下意识地站直,她拿出手机接通,打开公放。
经过电脑处理的机械音从手机听筒中响起。
【让他走。】
……
香取晴哼着歌回到安全屋,楼下养猫的婆婆听到走廊的声音拉开门,看到香取晴架着人以为是他喝醉的朋友。
“遇到好事情了啊,香取先生。”
两只猫咪从门缝挤出来,翘着尾巴蹭他的裤脚,香取晴腾不出手摸它们,用脚尖碰碰猫咪的脸,猫咪呼噜着仰躺。
香取晴笑道:“是天大的好事情。”
“那真是太好了。”
香取晴告别婆婆,回到安全屋,打开灯,雪白的灯光充斥屋子,这个牢笼也变得顺眼起来。
香取晴架着人,拿着早就准备好的红色丝带,顺手关上了卧室的门。
十几分钟后他走出卧室,心满意足的去客厅的沙发上休息。
明天早上等到那位诸伏警官醒来的时候。
场景一定很有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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