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九年,春


    慈宁宫内,一位头发雪白的老人,靠在软塌上闭目养神,手中的念珠因心绪不宁,而拨的凌乱。


    听到渐进的脚步声,她猛的睁开眼,忙着下榻:“可是玄烨回来了?”


    门外的康熙今年二十又七,掀起衣袍下摆跨过门槛,疾步走过来搀扶住她:“孙儿让皇祖母担心了。”


    孝庄见他身上无伤,提着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没伤到就好,没伤到就好,你遇刺的消息,她们一开始还想瞒着我,我岂能被她们瞒住。”


    同样白了头发的苏麻喇姑打趣道:“太皇太后火眼金睛,岂是我等小人物能瞒得住的。”


    康熙扶着孝庄坐在塌上,自己搬了个圆凳在下侧坐着,脸上略带有几分喜意:“皇祖母可猜得到行刺者来自哪?”


    孝庄脑中略一打转:“南边?”


    “是,就是反贼吴世璠,他此番行刺,计划并不周密,孙儿前两次出去就发觉异样,这次不过是引蛇出洞罢了。”


    孝庄手中的念珠拨的快了些:“如此说来,这场连续七年的平叛,终于快要结束了。”


    康熙:“是,此举正说明,吴世璠已是强弩之末,垂死挣扎,怕是用不了多久,我大清的铁骑就能扫平反贼,收回所有国土。”


    年幼轻敌,致使三藩尽反,康熙这些年日夜难寐,眼看胜利就在眼前,怎能让他不激动。


    孝庄懂他的报复,俯身拍了拍他的手背,赞许他平三藩处理的很好。


    见康熙平静下来,苏麻喇姑才给他上了茶,康熙接过茶抿了两口,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竟有些难辨。


    孝庄一时看的兴起,过了半晌问:“可是有何难事?”


    康熙放下茶盏,缓缓说:“今日出了点纰漏,孙儿布置妥当,不知从哪里闯出来一秀才,大喊着护驾,被贼人刺死了,虽说他救驾是多此一举,但众目睽睽下,也算是为了救孙儿而死。”


    孝庄不解:“即使如此,着礼部拟赏赐就可,何故为难?”


    康熙尴尬的错开孝庄的视线:“孙儿当时也是想着给些赏赐罢了,见他有女在一旁,随口问了句,可有想要的封赏。”


    原是用不着问,康熙能赏,是他们的福分,哪怕是随手一把土,也得拿回去好好供着。


    可那女子似是被吓傻了一般,抬着头直直的望着他,乌黑的瞳仁犹如清澈见底的湖水。


    康熙从那双眼眸中,清晰的看到自己的身影,心头一软,多嘴问了一句。


    孝庄和苏麻喇姑齐齐看着康熙。


    “那女子说....”


    孝庄和苏麻喇姑对视了一眼,随后又齐齐看向康熙。


    “那女子说:我要和康熙生个孩子。”


    话落,慈宁宫里像是来了一群乌鸦,嘎嘎飞过,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孝庄都扛不住了。


    一般来说,皇上这样问,对方都会推辞一番,表示为救驾而死,是祖上积了德,第一次遇见这么不懂事的。


    当时的画面康熙记忆犹新,皮肤白皙的女子,听到他的问话,睫毛颤了下,似是在犹豫着说不说。


    康熙的心更软了,想着毕竟人家刚死了亲爹,尸体还在一旁呼哧呼哧的流着血。


    又加了一句:“无妨,有话可以直说。”


    然后,那女子真的直说了,康熙恨不得踹自己一脚。


    倒不是说此事难办,只是众目睽睽下,沿街两侧跪满了百姓。


    一个女子和他说生孩子的事,哪怕是一国之君康熙,都有些耳尖发热了。


    孝庄端起茶盏,稳了稳心神,活了大半辈子,是她见识少了。


    过了片刻道:“你现在后宫有位份的,只有贵妃佟佳氏,温妃钮钴禄氏,外加八个嫔位:安嫔,敬嫔,端嫔,荣嫔,惠嫔,宜嫔,僖嫔,德嫔,还有一个咸福宫的娜木青。”


    “后宫嫔妃不多,她若是想进宫来,查明身份清白,接进宫来就好,不管那秀才是真心护驾,还是为了赏赐护驾,总归是一条命没了。”


    解决法子有了,可康熙垂下头,彷佛更难言了。


    这样子,孝庄上次见到,还是康熙十二年,她这个孙子下朝后跪在慈宁宫,垂着头艰难道:吴三桂反了。


    撤藩是一定要做的事情,那时孝庄一直劝着,此事不能急,可康熙没有听进去,最终吴三桂反了,三王全反了。


    现在再见这模样,孝庄端着茶,心都提了起来。


    “孙儿也是如此想的,所以当时说允了,可后才知,这女子,是个傻的。”康熙艰难的把这句话说完。


    孝庄手中的茶一倒,洒了一身顾不上擦,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接个人进宫不是大事,可一个傻子如何当宫妃,更何况想要生皇子皇女。


    坏就坏在康熙允了,一国之君不能出尔反尔,但若是要接进宫来,真真是一个笑话,一时竟有些骑虎难下。


    “当真痴傻?你当时何故看不出来。”孝庄问。


    苏麻喇姑给孝庄擦拭着衣服上的茶水,轻声说:“不说规行矩步的汉族女子,就说咱们满人女子,也做不到在大街上说和皇上生孩子的事。”


    这倒是说的通了,是个傻子,所以不知羞涩,敢在大街上直言生孩子之事。


    此事是康熙疏忽:“她口齿清晰,双目澄清,孙儿......”


    正常人谁会想对方是不是傻子。


    “允后听闻跪地百姓中有一小儿惊呼:傻子也能生皇子吗?朕让人去询问,客栈说她跟父进京,确实痴傻如幼儿。”


    如此一来,事情当真是难办了......


    出尔反尔,御史几道折子是在所难免的。


    接进宫来,他康熙是个笑话不说,爱新觉罗都成了别人的茶余饭后。


    孝庄极爱花,殿内亲自照料的花不少,她看着那花开的喜人,思索良久,重重的说了一个字:“接。”


    这事康熙想了一路,最后的结果,也是接。


    祖孙两人自小相依为命,有了孝庄的话,康熙道:“那孙儿明日派人去接进宫来。”


    “不,现在不接,让礼部拟个章程出来,咱大大方方,敲锣打鼓的去接。”


    ******


    繁花似锦的京城,桥边的垂柳随风飘荡,美如画卷。


    叫卖声,招呼声,你来我往的好不热闹。


    上京城的酒楼里,伊沐站在二楼窗前,鸦羽般的睫毛,遮住她眼底的新奇。


    这个全息游戏,好像与众不同。


    两个身穿桃粉色,年约十八九的姑娘,端着茶水和点心往二楼去。


    康熙出宫没带宫女,解决了刺杀的几人,把这痴傻之人安排在了客栈中,又让人去最近的翰林院侍读学士家,叫了两个丫鬟过来伺候着。


    皇上安排的差事,俩人不敢不尽心,自是茶水点心的不敢马虎,全部奉上。


    一人笑道:“也不知她是聪明还是傻,说她傻吧,还知道生孩子要挑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另一人带着酸味道:“可不是个傻的,若不傻,谁能这么不要脸在大街上说生不生孩子的事,而且我们刚才说了半天,她直勾勾的看着我们,一句话都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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