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凡。
这个只存在于各种文学作品之中的词汇。
人类对于超凡力量的想象从未停止过。
十二月七日。
历史上，这一天，大夏的女帝登上王位；这一天，加盆国偷袭真水港；这一天，不载人的空间飞船从火星向地球发回无线电和电视讯号；这一天，石油危机爆发……
横跨三千年历史，这一天自有记载开始，从政Z、军事、人文、科技、经济、航天航空各个方面皆有记载，但从未有过超凡。
历史成百上千条记录之中，十二月七日添加上新的文字。
……年十二月七日，世界各大国，宣告超凡。
大夏时间，晚间六点五十，距离新闻发布还有十分钟。
某个三线城市，一所高中。
晚自习开始后，往往会准时关闭的大门与以往不同，依旧大开。
几辆黑色的运输车从校门口进入学校，消失在高考学子的视线里。
“快看快看，那是什么？”
高三的生活枯燥乏味，一点新鲜事都可以用来被当做许久的谈资。
早早提前到达高三教室的高考学子们看到这一幕，纷纷议论道。
“我们学校好像没有老师有这辆车吧？”
“你这不是废话？哪个老师会开运兵车上班？”在班级里对车辆最感兴趣的男同学一撇嘴，“还是最新的款式，我之前在新闻里刚见过，当时国家说还没投入量产呢。”
“藏一手不是很正常？是我，我也藏。”另一个同学开口说道：“不过运兵车为什么要来我们学校？今年的征兵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管它呢，倒是等一下晚自习有个考试，唉，什么时候这种天天考试的日子才有个头。”
“呜呜呜，我好希望自己有超能力，一拳打爆地球不指望，能打爆学校就好了。”
就着不着边际的话题谈论许久，教室顶端的时间渐渐滑到七点。
“安静！安静！”班主任面色严肃地走进来，“你们怎么这么吵，我在走廊尽头都能听到你们的声音！”
“今晚的新闻联播按时播放，但是考试取消。”他抬手扶了把眼镜，打开投影仪，听到背后的学生们传出欢呼，嘴角也不自觉勾起，但很快，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
想到刚刚校长紧急召集的会议，他看向身后的学生们，不知道今日之后，他们的命运道路，会有多少人发生变化。
投影仪上显示出新闻联播的画面。
文雅的主持人坐在演播台之后，但他们这次没有面带笑容，而是以严肃的表情看向镜头。
“这算演播事故吗？”有人小声念叨着，他的声音被淹没在开场的音乐之中。
两位知名主持人同时开口：“各位观众，晚上好。”
“今天是十二月七日。”
“首先为您介绍的，是世界超凡的消息。”
他们的表情一如往常，连一丝一毫的变化和变动都没有，可见职业素养。
但听到他们话语意思的其他人，表情就没这么淡定了。
什么玩意？
他们在每日晚间新闻这个节目听到了什么？
超凡？
胡扯呢这是？
高三教室之中，转笔的同学不转了，偷偷吃小零食的不吃了，一边听新闻一边背单词的愣愣抬起头，单词也不背了。
超凡？
这是他们能在大夏官方节目里听到的词汇吗？
“自今年八月开始，我们便观测到世上出现超凡痕迹，生物异常进化……”
随着话语出现的，是一幕幕超凡生物的景象。
各种原本普普通通的生物，近乎是一夜之间，就变得和以往毫不相同。
“怪不得……”有人小声嘀咕道：“最近所有的动物园都关停了，我去问过，他们说是正在重新修整……”
这不修整才奇怪吧，原本能困住野兽的笼子，现在轻而易举就能被撕开。
简单介绍完进化生物之后，主持人没有多提，而是转而说道：“伴随着生物进化一同到来的，还有我们人类自身的进化。”
听到人类进化的消息，全世界都不禁屏气凝神，许多平时不看新闻的人，此时也被自己的朋友或者家人连环call，疯狂弹窗：“快去看新闻！今天的晚间新闻有大消息！”
枯燥乏味的学习生活之中，一直期盼着有什么大事发生的学生们更不必说，他们相互对视，做着不明所以的小动作，老师在此时此刻也变得格外宽容。
“在数个月的调查与验证之中，我们发现人类的超凡能力，大约可以分为十一大类……在不久前，变成了十二大类。”
“分别是……”
在告知超凡者的存在与能力之后，主持人第二件宣布的事项，并非是超凡的成因，而是有关法律。
“目前我们国家，对于超凡能力，已经经过了数个月的调查与验证，关于超凡方面的法律法规也趋于完善，第一部《超凡者法令》将在今日同步发布，并生效。”
越是庞大的力量，越要加以管控。
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于是他们在第二点，没有先告知对于超凡者的招揽与福利，而是告诉他们，国家比你所想的，还要走得更远。
——不要想着依靠超凡能力作奸犯科！不然牢底坐穿！
超凡者也得去踩缝纫机！
三十分钟时间内，他们没有提到一句其他的国际消息，而是全部用来说明超凡事项。
超凡者诞生的条件，国家的福利待遇，法律法规，还有为此实行的一系列政策……
以及，提前放假的消息。
学校将在十二月中旬提前放假，并在来年开学之后，大幅度更改教科书。
得知今年寒假格外漫长之后，学生们的第一反应是：好耶！
在得知因为教科书需要更改，这个寒假除开个别科目外都没有作业后，学生们的欢呼就压不住了：“好耶！”
之前他们还只能默默在心里念叨，现在，他们敢直接喊出声。
个别平日里就是显眼包的学生，甚至还敢站上桌子，直接在自己的课桌上载歌载舞起来。
“觉醒超凡之后不要忘记我啊！”
“苟富贵勿相忘！”
不少学生都红光满面，似乎想到了自己觉醒之后的日子。
韩艺就是其中之一，在平日里，他排解课业压力的方式就是看小说，对于各种小说设定信手拈来。
“韩哥，你这里有没有什么猜测？”一片喧哗之中，他的前座转过来神神叨叨地问他：“像是什么超凡觉醒之类的，你看的小说多，你觉得会是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还不就是老一套，天赋觉醒，一部分人觉醒超S天赋，从此走向人生巅峰，比如我哥俩，怎么都能来个一套B级天赋起步，A级不嫌多，S级更好。”韩艺跟着开玩笑道。
“对了，今天有人看到有运兵车进来学校。”前座激动地搓搓手，“你说不会是真的有觉醒仪式吧？不行，要真有沐浴焚香是来不及了，我现在得去洗个手。”
某种意义上，他们还真猜对了。
现在前来的，是负责第一批初期筛选的士兵们。
马上就要超凡改革，这些高三学生还有多少有心思继续原本的高考，还真不好说。
为了避免直接废掉一届学生，他们是过来为这些高三高二的学生们提前插队的。
同时，也是为了断掉他们不切实际的念想。
“安静！”班主任狠狠敲了几下讲台，他关掉早已播放完的新闻，收起投影仪，以雷霆手段让学生们安静下来。
看着台下有人露出不服气的表情，他微微眯起眼睛，说道：“我知道你们现在都觉得时代变了，我这个普通人班主任在今后，很可能是你们根本就看不上眼的存在……看什么看，我说的就是你！”
他指向台下的一帮学生们：“今天你们看不起我这样作为基石的普通人，成为超凡者之后，你们也无法脱离作为人的身份！”
“你们在作为普通人的时候就想着成为超凡者怎样作威作福，很遗憾，当你这么想的时候，别人也是这么想的，如果你无法成为超凡，岂不是只能任人宰割？”
“还有你们的朋友，你们的父母……不要忘记他们也都是普通人，给我把不切实际的心思收回去！八字还没一撇，就准备忘本了是吧！”他直接一顿敲打，把心浮气躁的学生们直接压制回去。
韩艺偷偷撇嘴，不以为然。
小说中的设定里，大多数都是天赋觉醒，或者是全民觉醒，哪怕都是超凡者，也是会分三六九等的。
台上的班主任长出一口气，他打开教室门，请站在外面的士兵进来。
“感谢张老师，您刚刚说的话很在理。”为首的士兵，是某位曾经在御兽店社死的姑娘。
大夏早已在默默积攒御兽使和超凡者，在今晚，每个学校都迎来了至少一个超凡者。
他们会在班级里配合普通士兵轮流宣讲。
张容走进教室，第一句话，就让所有学生期待的看向她。
“各位，我就是超凡者。”
她微微一笑，在一瞬间让五官融化，并化为班主任的脸，片刻后，她在学生的欢呼声之中换了回来，道：“我知道你们现在想说什么，想问什么——如何才能成为超凡，对吧？”
“很遗憾，既不是天赋，也不是随机，它和血脉遗传更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张容道，她看向台下依旧亮晶晶的眼睛，说道：“每一个人都有成为超凡者的机会，但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抓住。”
韩艺对这话不以为然，既然每一个人都有，怎么可能有人抓不住的？
看了这么多年小说，能有一份真正成为超凡者的机会，他没有觉得自己不行。
其他同学也是如此，既然不是看运气的事，没人觉得自己不行。
“超凡的力量，来自于自我。”她继续说道，“对于自我的感知、认可与追寻，‘我’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我’想要什么，‘我’要去追寻什么……所有一切的‘自我’加上极为坚定的精神力量，才可以组成踏上超凡之路的第一条阶梯。”
张容没有说的是，如果一个人打从心底里认可恶，想要成为恶，也是可以成就超凡的。
但她当时强烈想要的……是希望没人记住她的脸，这一点不提也罢。
“你们确实是放假了，但没有放全。”她微笑着说道：“三天后，我们将进行一场维持一个月的军训，通过军训的，我们才会考虑引导你们踏上超凡。”
“三天？可是这都十二月了？”有人算了算日期，一个月的军训结束，如果接着放假的话，恰好可以回家过年。
但是……再过不久就得下雪了啊！
“这是自愿参加，名单由班主任私下统计，然后交付。”
张容说完，直接从教室离开，她还要去下一个教室，一个士兵站在教室里，他将接替答疑的工作。
是的，这是第一场筛选。
这期军训有且仅仅只会有一期，为了超凡，在冬天参加军训都不愿意……这一份意志力都没有的人，在一开始就没有资格。
他们真正面对的东西，是不允许在普通人面前说出来的。
标准如此之高，是因为他们最开始筛选的，就是士兵。
班主任将报名文件发在班级群里，并告知如果有意参加，就在三天内将表格填完发上来。
不少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填写表格，恰好今天是星期五，晚自习提前一小时下课，放学的铃声刚刚响起，学生们就和脱缰的野马一样飞窜出去。
学校之外，外界却是早已炸开了锅。
现在获取信息的方式多种多样，除开电视外，还有手机刷短视频、微博等各种平台。
现在弹出了满屏幕的推送，全部都是关于超凡的消息。
最开始他们以为这些是哪个小说平台和软件的广告，点进去一看，才发现全部都是官方账号。
某个平日里经常春秋笔法，搬弄是非以博取热度的小新闻，所有员工都在下班之后收到了主管的夺命连环call。
“快快快！”
“快滚回来上班！什么？回不来？那你在家加班也一样，现在，立刻马上，翻翻我们以前发的新闻，里面有没有什么很奇怪可以跟超凡蹭上热度的，马上翻新一遍发出去！”
“我们要在第一批就赶上这波热度，标题？标题就写超凡危害！”
第112章
创造危机与对立，是吸引眼球最快的手段。
在他们一通翻找之下，还真的翻出来几条新闻。
巧合的是，这些新闻还真的是为了掩盖超凡事件，用各种理由胡扯过去的新闻。
在他们一通翻新修改后，选择发送。
【您的账号已被封禁，剩余解封时间99年356天21小时……】
试图抢占先机的各大媒体：？
什么意思，封号99年送1年的意思吗？
当他们联系各个平台之后，只有平台客服抱歉的回应。
“十分抱歉，您尚未取得通报超凡信息的资格，目前账号已做封禁处理。”
超凡的世界里，只能有一个唇舌。
什么时候把他们放出来，什么时候他们能通过考试再说。
蹭超凡者热度的娱乐新闻或者代言、还有一些活动是被允许播放的，但所有的超凡事件、物品、知识，这些在各大国经过商议之后，已经将其纳入超凡新闻从业者资格考试的范围。
在将他们压下去之后，真正属于超凡者的新闻网站，也正式搭建成功。
让人们消除恐惧最好的方法，就是了解他们。
某个隐蔽的聊天软件，进入其中需要多个跳板和验证，不是群员，很少有人能够进来。
这个只有八个人都很少能凑齐的群，在这一天少见的头像全部亮起。
原因无他，这里的所有人都是超凡者。
群主： “官方宣布了……我们不是这个世界上仅有的超凡者。”
一个成员发信息道：“目前官方对野生觉醒者的态度也待遇都挺好的，群主你的能力肯定能够受到重用，你不考虑一下抢先注册吗？”
“不了，我不喜欢让别人知道我的超凡能力。”韩艺打字道：“再说我自在惯了，不喜欢受到管束。”
在发现自己是超凡者之后，韩艺依靠自己的能力，学着创建了一个小群，交换一些超凡材料或者情报。
[一个莫得感情的杀手]：“你们说，会不会有官方的人早已经潜伏进来了？”
韩艺一笑，怎么可能。
他的超凡能力叫做[选择题之神]，在四个选项之中做选择的时候，百分百会选到错误答案。
是的，不是正确答案，是错误答案。
这个超凡能力当时就把他自己干沉默了。
导致他有一段时间成绩大幅度下降，每个老师看到他的卷子都气笑了——选择题百分百全错，这是什么概率。
他就算用排除法，最后剩下的也绝对是错误答案。
最后韩艺用橡皮擦做了个骰子，在考试的时候直接扔，才没有继续出现这个问题。
他当初只是想要一个能排除错误答案的能力而已……这种结果肯定有哪里不对。
另一个超凡成员道：“是啊，你要相信群主的能力……”
[一个莫得感情的杀手]：“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官方的卧底？”
整个群沉默。
随后头像一个接一个暗淡下来。
“我突然想起来自己还在烧水，先走了。”一个猫猫头像的成员离开，他摔开耳机，怒道，“艹！还以为自己钓到大鱼，白搭了！”
“我孩子还得喂奶，先走了。”一个莲花头像的成员离开，他打开表格，开始进行工作总结：“和其他组成员的任务对象相撞，建议调查一下其他群内成员情况。”
不久后，他看着调查结果，陷入沉思。
最后剩下的，只有象征群主的头像还在。
也只有他还没有回应。
潜伏人员耐心地等着群主回应。
十分钟后，群主问道：“请问你流程走完大概需要多久？”
潜伏人员回答：“大概半小时之后你家就会有人来敲门。”
他说这话是让群主别跑的意思。
没想到群主发出一个咧嘴笑的黄豆表情包。
“不好意思，我已经把这个群举报上交了。”
他甚至还发了张照片和定位出来：“我现在正在警局，我自首了！”
韩艺非常拎得清，他花了十分钟才回复的原因，就是为了找最近的警局。
只要我先举报我自己，功劳就是属于他自己的。
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找成员的时候，也是在各个论坛里的发帖人里面挑的。
还是他从一群人里面精心挑选出三四个，最后才确定的。
这个……是不是也算选择题？
宣告超凡带来的动荡，还在持续着。
仅仅宣告超凡，是完全不够的，伴随着这一举动，国家机器彻底开动起来。
许多房地产公司的老总，在新闻发布两小时后，坐在了同一间会议室之中。
他们还见到了许许多多脸熟的面孔，在旁边的会议室里进进出出。
李景泽被他爹李见鲸作为一个挂件，带着进入了会场。
李见鲸小声对他介绍：
“那个是某家医疗企业的继承人……”
“还有那边，白手起家的传奇，她们家的酱料和榨菜可是一绝……”
“我刚刚看到了钢铁集团的老太爷，他可都八十多岁了，什么风把他吹过来了？”
而且还是在一间巨大会场的数个会议室，都有这种等级的客人正在穿行。
这场会议在新闻播放结束之后，仅仅两个小时便邀请到了如此之多行业顶尖的人才与公司，入目所及，这些人横跨数个领域，涉及成千上百种资源及产品……
——要变天了！
每个有资格踏入这里的人，都清晰意识到了这一点。
仅仅只是超凡，还不足以召集如此之多的人，有一些面孔没有看到，他们知道，这些人如果不是被踢出去，要么就是根本没有参会的资格。
在不久之后，这些行业恐怕都难以见到那些人的面容了。
宣布超凡之后如此迅速召开的会议，会是什么小事吗？
一些敏锐的人甚至能感觉到，宣布超凡的消息，只是为了今天开这一场会的掩护。
一个巨大的消息，足以掩盖一个本就隐蔽的会议。
不管是因为什么理由，这一天没有来的，恐怕一辈子都来不了了。
进入会场就会被没收手机，连想要提醒老朋友都做不到，一些人在心底暗暗为自己多年的老对手或者老朋友可惜。
与此同时，他们发现，自己能见到的所有人，都属于民族企业。
没有任何一家外资，和外资收购企业。
虽然自从迷雾事件之后，有许多企业就在逐步撤资，民族企业迅速抢占市场，但还有不少公司目前依旧在大夏，并未撤走。
会议开场之后，主持人直入主题，她看着在场众多大佬，波澜不惊：“我想，各位已经注意到了，在场的，只有大夏本土的公司。”
“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有些人估计已经察觉到，或者本身就遭遇过超凡事件，有些人至今蒙在鼓里。”她招招手，迅速有人前来发放资料。
都是纸质的，没有手机也无法拍摄带走，头顶的摄像头没有连接外部网络，只有内网。
“随着超凡一起而来的，不止是机遇，还有危机。”会议主持人道，面对在场一众大佬，她毫不怯场，“这里诸位看到的，都是我们经过商议，一致决定对内部解锁的国际事件，除此之外，从50页开始，都是我们这几个月遭遇和处理的国内事件。”
在封面，就是一个十分明显的柱状图。
从最开始仅仅只有一起的红宝石号事件，到每个月数起，直到现在，已经有每个月几十起的规模，算上全世界发生的，只会更多。
“所以，我们要准备的，是全国范围内修建的，人防工程，还有各种防护性措施。”她抬眸看向一会议室里，跺个脚都会让整个行业抖上两抖的大人物们，现在这些大人物也在因为她的一句话而屏气凝神。
“我想请问，这场会议的目的……修建如此大范围的工程，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坐在一旁的一位老人举手发言，眸中精光闪烁。
他看了第二份资料。
上面的人防工程要求之细致，设计之精巧，还有材料之昂贵……
都在他生平仅见。
更离谱的是，这个工程的要求，是至少每三个小区之间就必须有一个。
其数量之多，令人瞠目结舌。
他大致估计了一下这份预算……这份工程，就压根没打算回本啊！
“目的……只是为了给在座的所有人，所有人的亲朋好友，一份最后的庇护所。”她说，“仅此而已。”
另一个中年人问道：“我想请问，我们这些参与者，有船票吗？”
“没有。”顾诗摇头，“我甚至不能给你们一份保证，任何保证都没有，无论是保证你们必然能活下来，还是你们必然能觉醒超凡。”
“那……这份造价和工程量……还需要我们自己先行垫付……”
“请不要偷换概念，出钱的人并不是你，你先垫付的，将会成为你今后在庇护所之中生活的保障。”顾诗淡然回答，“我们现在已经强制叫停了所有期房，并且正在有专人和购置房产的人洽谈，给他们一个庇护所房间以获取这份建筑材料……”
“你们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看向众人，眸光锐利：“这份工程本身，就是你们给予自身的，最大的保障。”
——这就是船票。
一条甚至不知道会不会启用，启用之后会不会漏水的船。
顾诗从这些人的眼中看到了这一份意思，也看到了一些人眼中的决绝与义无反顾。
顾诗坐直身子，等待更多询问与质疑。
她能在这里，就证明在周文山眼中，她一人，能抵得上他们所有人。
是的，她自身才是最为宝贵的财富。
她是当今大夏，最为顶尖的超凡。
她长出一口气，说道：“如果真有船票，我也不会上船。”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顾诗看他一眼，唤道：“顾炎。”
一只无比庞大的金红色大鸟从窗外飞舞而过，美丽华贵，拖着长长的尾翎，看上去颇有几分传说之鸟凤凰的神采。
它所带来的威压，仅仅是从窗外传来的一点点余威，就让所有的普通人呼吸困难。
这是顾茵为她进化过的顾炎。
顾诗还不知道，在进化过程中，顾茵已经偷偷为她重新补足了根基与潜能。
“我将站在这里，站在人类之前……直到我死之前，永不退却。”她说，“因为我是大夏超凡。”
“我就是你们的保障。”
众人看着她半晌。
顾诗站起身，面对所有人说道：“我们留着同样的血脉，同为大夏的同胞，我们将面临一场全人类的绝境，需要我们一起度过。”
“作为同胞，这是我的恳求……”
她说：“现在，愿意的留下，不愿意的，可以先行离开。”
沉默，还是沉默。
片刻后，一只颤颤巍巍的手举起来。
“我愿意参加这项计划，以我名下的所有股票份额，和我的全部身家。”这位曾经参加过世界大战的老兵说，“我将我的一切，都无偿献给国家。”
有一个人开头，余下的也纷纷开口道：
“我愿意捐出200个亿的材料……”
“我可以解决我所在地区的人工与伙食开销……”
“临时居住的板房我可以负责生产且运输……”
顾诗将他们可以付出的一项项记下，许久后，所有人离开，会议结束。
只有第一个开口的老人留在最后等她。
这位老妇人有着温和秀丽的眉眼与银白的发丝，她在当时是最为出色的狙击手，现在早已带上了老花镜。
“顾小姐……你真的会放他们离开吗？”这位老妇人对她说。
“怎么会，不同意者……”顾诗微微弯起眉眼，笑道：“走不出这扇门。”
她是大夏的超凡。
如果他们不想履行责任还想享受权利……她有这个权利，将他赶下最后的方舟。
这便是她如今的份量。
希望顾茵那边一切顺利。
她想。
她的妹妹啊……如今的份量，比她还要重上许多。
她可以成为矛，也可以成为盾。
本就是武器的人，若是有朝一日身为武器而死，也是十分正常的事，但顾茵不行。
她是基石。
第113章
现在的顾·基石·茵，正在忙。
自从万灵图谱觉醒之后，她只需要跟随上体能课程的摸鱼生涯就宣告结束。
她人还在学校是因为……这里已经被大夏打造的密不透风，如果没有意外，她毕业之后会留校任教。
是的，她的职业规划都被做好了。
顾茵没什么意见，说实话，她宁愿这样成为某种意义上的无名之人。
一个被国家严密保护的最高机密，不会有人想到她就是拂晓背后的贤者。
因为她足够重要。
现在国家对她的唯一要求，就是希望她能活长点。
所以她的伙食从食堂大锅饭换成了专业营养师，她的课程表也被大刀阔斧的改掉了。
上午刷图鉴，下午跟随各个老师学习诸如植物辨认、野外生存、基础格斗、冷兵器使用和枪械使用。
甚至包括厨艺、绳结、隐藏隐匿、伪造身份、聚集群众，还有庇护所构建等等一系列，从个人到文明的延续，他们恨不得所有一切都教给她。
让人保护她，还不如让她自己保护自己来得靠谱。
他们考虑到了万一保护者倒戈或者保护者和她分离，亦或者保护者突然死亡的情况。
这种时候，她只能靠自己。
如果到了这种地步，她能靠自己的手段越多越好。
大夏是将她当做万一之下，庇护所的领导者培养的，而不是只能在庇护之中给人提供图鉴换取自身存活的行走资源。
顾茵早上七点起床，八点开始给图鉴刷任务，刷完大约两个小时左右，剩下的时间上文化课，十二点休息两个小时。
两点到六点上三小时体能课程，剩下两小时野外实践，休息一个半小时后继续上课，根据今日教学查漏补缺，直到晚上十点。
顾茵也没什么好抱怨的，这是倾尽举国之力的培养，她的许多老师都是平常人根本见不到的行业大能。
所以她给自己偷偷打了点MOD。
[过目不忘]、[超凡体能]、[快速睡眠]、[思维加速]、[精力恢复]……
既然能得到这种机会，她不会吝啬在自己身上投资，必然要使用到极致。
虽然她不会让这个世界沦落到这种地步，但未来的事谁又能说得清呢？
十二月七日，自从她和月亮断开连接之后，就看不到月亮的通道加载进度了。
直到在大夏时间七点，以及其它国家不同时区的同一个时间，世界宣告超凡之后，她的MOD库第一次弹出升级消息。
她本来还想趁着捞到的一大笔给拂晓放了许久的烂尾工程装修完的，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她只能接着烂尾了。
等升级完毕，她就把多项烂尾工程修完。
十二月八日，她刷完今天的每日任务，然后选几只幸运小御兽放技能刷图鉴内部的记录，开出奖励上限之后，她正准备去接着上课，就被人叫住了。
是一直负责她生活安排的秘书，也是周文山的秘书之一，苗玉。
“你今天上午后面没有课程，方便和我聊聊吗？”苗玉温和的笑道，她是一位年轻的女性，今年32岁，坐到如今的位置，已经能算年少有为。
她们走到一间封闭式会议室，苗玉知道顾茵的风格，顾茵一向不喜欢寒暄和废话，但想到自己今天的任务，她总感觉直接开口有些牙酸。
“如果你想问我吃了没有，我只能说吃了。”顾茵看出了她别扭的表情，开口玩笑道。
“好吧，被你抢话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也到法定婚龄了，我想问你……你对你以后的伴侣和婚姻有什么想法吗？”苗玉说。
这并不是苗玉自己的意思。
顾茵心知肚明。
如果她提出要求，不管什么样的要求，什么样的人，都会被送到她面前。
“没有想法。”顾茵说。
“是暂时没有，还是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苗玉朝她眨眨眼说道：“如果你有，国家是真的可以包分配的。”
“你想听实话吗？”顾茵微微歪头笑道，她有着一双大而明媚的猫眼，却是锋锐的眉形，在她刻意做出娇媚姿态的时候，那双眼睛里依旧有摄人心魄的光。
苗玉看了一眼摄像头：“是的。”
“我不会因为一个忠于国家的伴侣而忠于国家。”顾茵一开口就十分尖锐。
“我知道大夏如今对我很放心，有这一份放心便足够了，没有必要再找一个绝对忠于大夏的人，再给我加上一层枷锁。”
“如果一个人因为他的伴侣才忠于一个国度，那么这个人到底是忠诚于伴侣还是忠诚于国呢？”顾茵直接表明了她的态度，“您希望我忠于婚姻大于国吗？如果回答不出这个问题，那么我的婚姻便毫无意义。”
“退一万步来讲，又怎么能保证这位‘伴侣’比这个人本身更加值得信赖？这不是风险更大的事吗？”她的问题愈发尖锐立起来：“还是说……你们信任这位‘伴侣’大于信任我吗？”
苗玉说不出话。
她想过问这个问题的时候，顾茵可能会有的表现，可能会躲闪害羞，可能会避之不谈，也可能会直言自己现在不需要。
但不得不说，这是比他们所预想的，还要更加完美的回答。
女性的生产是有风险的，哪怕如今也无法完全规避，即时他们给顾茵加上完全的周到的保护，每一分她应该承担的风险依旧不会少。
但如果完全禁止她与男性接触，在法理上也是剥夺她应有的权利。
超凡是非遗传的，全部依靠自己，她比起她那个可能存在的婚姻里，八字还没有一撇的孩子要重要许多。
“我们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想知道你如今的想法。”苗玉对她挤挤眼睛，“因为接下来的课程里，有不少教官都是年轻且出色的男性，他们都是当前领域的佼佼者。”
顾茵明白了她的意思。
因为一些战斗课程，不可能和学术一样，当前的顶尖都是头发花白的老头子，这些处于某一行业顶尖的青年男子，对于她这种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来说，很容易春心萌动。
“不用担心。”顾茵收回自己刻意做出的媚态，整个人笔直挺拔，如同一颗高耸入云的树：“我就是顶尖。”
所有人，都只是她走在这条道路上的资粮。
温和的救世主，今天也依旧心如铁石，近乎百炼成钢。
顾茵的问题被解决，她的课程进入下一阶段。
超凡者实战阶段。
第一位过来的超凡者是高文武，经过精挑细选，他们找了个没什么攻击力的超凡者过来。
“你好，我是负责你第一次超凡战斗训练的高文武。”高文武十分礼貌，内心却颇感无趣。
他原本还有其它训练任务的，结果突然接到一个机密任务被调走，在面前看到的，既不是什么危险的场景或者位高权重的人，而是一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小姑娘。
她眉眼锋锐，身姿笔直，不得不说，按照正常人的审美来讲，她是好看的。
但她甚至还不是超凡者！
这能打得起来吗？高文武还担心自己会弄伤她，她看上去颇为重要，说不定是某个大人物的亲戚或者子女。
他的战斗方式是通过口香糖传送闪现，扰乱敌人的心智，如同刺客一般神出鬼没。
“这里是一间废弃厂房，只要你能在规定时间内，躲避我的攻击，并且给我造成一次有效伤害就算赢。”高文武看了眼时间，估摸着她通过起码得有一周，自己得注意让她输得不要太难看才行。
“那么，战斗开始。”
随着超凡者愈发增多，她的对手不可能只有普通人，她本身的御兽又没有什么超凡能力，她只能试着用普通人的身份和超凡者周旋。
……应该是周旋。
半小时后，战斗超乎想象地快速结束了。
苗玉看着躺在地上被压制的高文武，发自内心地感叹道：“你好菜啊。”
高文武涨红了脸：“我本身就是非攻击性的超凡啊！我就一个传送能力，她直接拿加特林扫射全场这谁顶得住！”
“但这里又不是一个大开间，你们的战斗场地是一个废弃厂房，她只是预判了你所有的传送地点。”苗玉毫不客气地说。
“借口，你近身格斗也输了。”顾茵接着指出这一点，“你传送都是为了什么？给别人当人肉炸鱼，和钓鱼打窝一样吗？”
高文武脸色灰白，大受打击。
“你的能力没有问题，但是战斗方式错了，能进行传送的地方，只要对方稍微了解你的能力，都可以人工打造。”顾茵反而开口指导这位教官：“你为什么不考虑在一处武器库与敌方战区或者友方建立连接呢？”
高文武眼睛逐渐亮起。
“你的定位，不应该是近身刺杀，而是送快递才对。”顾茵微微笑道，“快递给敌人送点炸/药，给友军送点子弹。”
“你目前的训练方向是什么？”顾茵看着连连点头的高文武，她继续问道。
“是传送距离。”高文武老实回答，他已经忘记自己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了。
“你可以着手训练携带物品的重量，你目前能带的东西不多是吧？”顾茵接着说道：“就一把匕首或者手枪……怪不得定位是传信和骚扰，你的携带重量是有成长空间的，你可以往这方面走。”
“还有吗？”高文武离开后，顾茵转头问道。
“没、没了……”苗玉抽抽嘴角，她感觉大夏那些人可能想得有点多。
照这个进展，她可能不会喜欢上谁，但是别人喜欢上她就说不准了。
人都是慕强的，这一点对于超凡者来说尤甚。
她仿佛看到了一个个人连续掉坑里的画面，而且大概率可能是送一个掉一个。
赵越来了。
赵越走了。
顾茵的评价：“你是出于哪方面的自信认为你的绳子不会打结的？”
李景泽来了。
李景泽走了。
顾茵的评价：“身体素质全方位提升，但你完全没掌握，从最低幅度提升开始练起，你目前全开是足以碾压普通人，但只要对方反应速度或预判比你更快你就没辙。”
顾诗……顾诗没来。
本来是送来给她当做超凡战斗教学的，结果没想到她这里反而成为了超凡试炼机。
某种意义上，这也能算是皆大欢喜吧？
在顾茵忙得脚不沾地的同时，大夏的各项准备与建设也正在进行。
顾茵的MOD库升级完毕之后，她发现加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属性。
一个进度条。
上面写着两个字【月相】。
之前断链的月亮，似乎被强行连上了。
目前的进度，是25%。
在10%的部分，是一座森林的剪影，30%的部分，是一个黑色的问号，随着进度条的增长，漆黑的问号也在逐渐变得清晰。
这是个关于深渊降临和灾难侵袭的预告条。
第114章
25%的通道加载进度……
顾茵切回界面，在最顶端挂着的[人类毁灭的可能性]，已经下降到了90%。
挺不错的，至少有一成的可能性人类可以活下来。
她乐观地想。
全球宣告超凡这步棋走对了，但肯定是某个关键因素出错……并且出了大问题。
万物生灵之后下一个阶段的MOD还没有眉目，世界之灵随机的MOD……都颇有一种反正东西给就完了，实际运行不管人死活的美感。
要不是这次她的图谱抢了一波管理权，天知道这个灵气随机分配会分配成什么样子，大概率是和进化时代一样，搞出超凡之灾。
预感到之后可能会很忙，顾茵打开MOD库商城，将之前没有布置完毕的拂晓总部一通布置。
文物用自己的灵性给她贡献了大几万，很多她眼馋很久的东西她终于能买了。
例如【研究所】、【地牢】、【武器制造厂】、【农场】……
【员工食堂】、【员工宿舍】、【指定传送器】……
她终于能给自己的每个马甲安排一个单间了，真的很不容易。
其他的……顾茵打算先把自己的后勤主管招进来，然后根据购买的建筑物以及建筑物功能来设置拂晓的部门，再放置具体的建筑物方位。
后勤主管的人选她早有目标，就是在烦恼怎么和她接触。
还有通道打开30%放出的东西，以及之后不知道是什么的随机MOD……
要是有人觉醒预言类的超凡能力就好了……
顾茵这么想，然后她真的去问了苗玉。
“预言类型的超凡能力？”苗玉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露出微妙的神色与表情。
“有一个很类似的，在某种意义上也很有用，只是作用范围和效果我们还在调查。”苗玉想到那位想自己创建一个超凡组织，结果精准捞到七个卧底的事迹。
算上他自己，这群一共才八个人。
“我要去见他。”顾茵说。
“好，我安排一下。”苗玉根本没问她为什么，直接拨打一个电话道：“把韩艺送到这边来。”
另一处秘密研究所。
“[选择题之神]……嘿，这个能力的名字还真的没起错，完全是神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看着手中的卷子，这张卷子没有分值。
如果有分值的话，就会发现，这张卷子的得分，是0分。
而且题目都是非常简单的幼儿园等级。
【1+1=？】
【A：1。B：2。C：两。D：two。】
做题的人，选了A。
“我的脑子知道1+1=2……”韩艺满脸痛苦，“但我的手不这么想。”
“但很有用，这在某种程度上已经算绝对选择。”老人家头也不抬，“正好你这能力高考也考不出分了，还不如提前毕业，直接到我们这上班……”
“我觉得这不太妥当……”感觉十分扎心的韩艺还想再挣扎挣扎。
老人慢悠悠说完剩下的话：“直接吃公家饭当公务员，五险一金早九晚五还双休，月薪试用期八千，转正一万五。”
韩艺还想再说些什么，老人发出了最后一击：“你别忘了公务员考试有大量的选择题，按照正常途径，你这辈子都考不上。”
韩艺：你说得有道理，但是很扎心。
他含泪答应交易：“成交！我明天就去办手续！”
“不用你去办手续了，只要你同意就在这张纸上签字。”老人从身后变魔术一样拿出来一张合同，“当然，如果你想继续上大学也可以，不过只能上超凡者专门大学，目前还在筹备。”
超凡者大学的前身就是御兽学校，鉴于当前建筑材料能省则省的原因、加上那边各类设施已经相当完善，经过讨论，大夏决定直接把两个部分合并，御兽转为御灵系。
“那我需要做什么？”韩艺问。
“每天做实验素材被人研究，啊不对，每天做做选择题就行。”
老人家老神在在道：“往好处想，你的这个能力正确的一个都不会选，只要我们进行同类替换，迟早能把错误答案试出来。”
“试出来错误答案有什么用？”韩艺微微皱眉，“我倒是用这个办法，把正确的答案排除出来过，但是很麻烦。”
就在他们讨论的时候，门外的助理拿着电话说道：“抱歉，打扰一下，有急事汇报。”
他朝着老人微微颔首，对韩艺道：“韩艺，有人找你。”
“做什么的？”老人皱眉，嘟囔着有些不满：“要是没什么事就先回绝了，我这边还有事没验证。”
“是那位不可言说的《代号：林荫》。”助理将手机递给老人，小声道：“而且是《林荫》本人的要求。”
“是她！我之前向她申请的几个课题都还没通过！”这位德高望重，并且有着一长串头衔的老人瞬间丢开自己的叛逆心，他扭头对韩艺说：“准备一下，真正的大人物要见你，千万不要失礼，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林荫？’”韩艺有些好奇，“ta是什么样的人？”
要知道，这间研究所之中，这位老人已经算是在超凡能力研究的一把手，他上一个感兴趣的课题，还是雷炎鸟羽毛材质的加工与运用。
“不该问的别问，我这么说吧，你只能支撑起一个项目，见到你的人还不用签署保密协议。”老人说，“你出了这个门，得签署保密协议才能见到她。”
她能支撑起一个文明和传承的未来。
代号林荫。
独木成林，林深为荫的荫。
余下百年，都要蒙受她余荫的林荫。
韩艺被带上一辆全黑色的车，整个后座和前面驾驶位之间是隔开的，不仅如此，后方的玻璃都是纯黑色，他身边还坐着两位荷枪实弹的士兵。
他不禁开始思考自己今天早上洗了几遍脸，是不是应该多洗五遍……
在他胡思乱想到达极限的时候，车停了下来，他被直接带到一处房间。
里面有舒适的桌椅和沙发，但那面单面玻璃和天花板上的麦克风与摄像头让环境的舒适度大打折扣。
“你好，我听说过你的异能。”
麦克风中传来一个有些失真，被特殊处理过的声音。
“我很想对你自我介绍，但不行，所以我们直接开始正题吧，我说，你选。”
声音顿了顿：“如果你要休息，或者异能有什么特别的限制，请告知。”
韩艺说：“我现在不用休息，没有问题，请开始。”
“好的。”顾茵看着自己手上列出的一页纸，开始提问。
“人类的结局如何？”
“一：毁灭。二：存续三十年。三：存续一百年。四：一直存续。”
韩艺的额头上冒出了汗珠，第一个问题就让他明白了，面前的这个人……
地位比他预计的还要超出想象。
“我无法回答。”
“能力不够？”顾茵问。
“是的，能力不够。”韩艺诚实地说：“如果我要强行回答，大致三个以上……会死。”
他知道他这份能力应该怎么用，筛选。
通过更换定量进行筛选。
“我明白了，我换一个问题。”顾茵划掉第一题，这个答案她早知道结果，只是拿来试探一下他的能力极限：“接下来蓝星的面积会发生什么改变？”
“一：变大。二：变小。三：不变。四：无限扩大。”
韩艺的能力必须要在四个选项的选择题才能起作用，顾茵怀疑他升级之后应该可以减少到三个。
“四。”韩艺说：“我选无限扩大。”
顾茵划掉第四个选项。
“还是刚才的问题，选项更改。”她接着念，旁边的苗玉在疯狂记录。
“一：变大。二：变小。三：不变。四：维持现状。”
韩艺：“我选三，不变。”
顾茵：“变大、变小、迷你化、缩小一百万公顷。”
韩艺：“我选变小。”
明白了，是变大。
始终没有被选择过的选项，在变换三次选择后依旧没有被选中，说明是正确的。
“什么方式？地震、海啸、游戏化、天降陨石？”
韩艺：“无法回答，我等级不够。”
“好的，这个问题也过掉。”顾茵划掉这个问题，她询问的，是下一个MOD的随机方向。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下一个随机MOD将会是扩大地图的类型，具体方式不知道如何判定。
“关于这方面世界有征兆吗？”顾茵正准备开口说选项的时候，韩艺举起了手。
“有……”韩艺迟疑了片刻，他开口道：“这个问题不需要您提出选择，我之前在搜集信息的时候收集过。”
“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那些都是有效信息。”顾茵问道。
“……那些都是被我第一批踢出去的信息。”韩艺无奈捂脸，他知道自己的能力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很坑。
他是想建立一个交流超凡信息的网站或者交流群来着，一个很中二但确实可能实现的想法。
然后就胎死腹中了。
当时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能力是做任何选择题百分百必定选中错误答案，他还以为这个能力只包括卷子。
谁知道买菜都能挑中烂的！
“说吧，什么信息。”他的这个回答，在知道这个故事的顾茵面前……十分具有说服力。
“是关于一座山。”韩艺示意将自己的手机给他一下，他点开浏览器页面，先点开历史记录，找到新闻标题背下，然后清空浏览历史记录，再重新搜索才将手机交出去。
“这座山……有回音。”
“我记得回音只是一种自然现象。”顾茵说。
“不止如此。”韩艺解释道：“之前下面有一条评论，他们说，这座山……会回答人的喊话。”
韩艺出示的是一份网页快照的截图，真正的网址已经被404。
顾茵看向苗玉，苗玉点点头，立刻让技术部门去查找记录，并且恢复给顾茵看。
片刻后，顾茵收到这份邮件。
虽然她拿光脑也能做到这点，但毕竟得自己动脑子。
因为最近课业太多，她在小问题上学会了偷懒。
那是一个帖子。
名为《一次奇特的喊山经历》。
顾茵看到这个标题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头皮有些发麻，后颈处冷冰冰凉丝丝的，某种特殊的灵感正在她耳边窃窃私语。
但这里没有雾气，甚至也没有警告，只是平白无故地让她觉得相当危险。
突然一点灵光乍现。
“这是你第几个筛选出来的？”顾茵看向对面的韩艺，轻声问道。
她一直都坐在韩艺面对着的单向玻璃之后，只是韩艺看不到她。
在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之后，韩艺感觉自己的肩膀平白无故地沉重起来。
哪怕隔着一层玻璃……这是一个仅仅凭借着视线就能让人感觉到压力的人。
韩艺颤颤巍巍地竖起一根手指：“第一个。”
第一个。
顾茵经过刚刚的试探，还有之前别人对韩艺能力的初期研究，知道他剔除的第一个，通常都是错得最离谱的那一个。
“你当时抱着什么想法把它踢出去的？”顾茵的声音愈发和缓起来。
“……可能已经造成过严重影响，但是被掩盖的超凡事件？”韩艺的声音也不禁颤抖起来，“或者是可能发生超凡事件的地理位置，我当时是想自己去看的……”
哦豁。
听到他这两个前提的旁听者们，都感觉自己这辈子没有如此窒息过。
在这种前提下被他挑出来的第一个……
已知，韩艺的能力是选出来的必定是错误答案。
那么这个帖子的正确答案，就是已经造成了严重影响，但是并未发现的超凡事件，也可能是下一个发生超凡事件的地理位置。
既然他两个前提都想过，那么最大的可能性，是两者皆有。
苗玉已经让人前去仅仅封锁周边，关于超凡事件，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顾茵翻找出之前的历史影像和卫星照片，和图片对照。
看到她的动作，苗玉立刻调动技术部门配合。
很快，在被晾在一旁的韩艺不安的等待中，顾茵开口了。
“人为、天然、外界、还是我？”
顾茵突然的问题非常莫名其妙，韩艺知道她是让自己选择一个回答。
“人为。”
“自然、天然、外界、或者是我？”
“你。”
“自然……”
“外界。”
“自然发生？还是本来如此？”
“不，不用问，到这里开始无法回答。”
全对，或者全不对。
顾茵开始咬牙，到底是什么？
第115章
顾茵没有再纠结选择题，目前的情报不够，她提供不了更多选项。
技术人员已经将帖子的内容恢复完毕，已删除的网页倒是没有复原，他将完整的帖子打印出来，经过数道程序后，由苗玉交给顾茵。
《一次奇特的喊山经历》
作者：sdahjk
作者名看起来就像是一串毫无规律乱打的乱码，而不是什么小编。
他发布的平台也不是什么大新闻平台，而是一个十分小众，小众到许多圈外人都不知道的地方。
在超凡宣布之前，这个小众论坛以商讨各种神鬼异怪、乡间传说还有各种自己亲身经历的鬼故事在一个小圈子内流传。
这些故事有部分是真的，但更多的真假参半，起初只是叙述自己见过或经历过的奇闻，到后来，就变成了鬼故事论坛。
在超凡和深渊来临之后，这个论坛里的许多作者都被请去喝茶过，确实是自己胡编的那部分被留下来，在核查后确有其事的那部分，都被删除了。
虽然那些确有其事的部分，大多数也只是：我遇见了红白撞煞。
实际：当天红事和白事在同一个时间段同一条路出行，最后谁都不让谁，结果导致车祸。物理撞煞。
顾茵知道这个论坛，勾起了她一些久远的回忆。
她看向被打印出来，变成纸质的文字。
这是有人特意给她整理的，原本的帖子里面，是一个视频。
技术人员用技术手段给她加了字幕，然后将字幕提取，变成纯粹的文字。
视频、动画、与图片能承载最多的咒，单纯的文字能承载的诅咒是最低的。
【我想，每个经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都听说过回声。
这只是一种非常正常的，声音在撞到大面积反射面之后，会发生反射的物理现象。
按照常理来讲，回声是不会给人回应的对不对？
我却遇到了会回话的回声。
在上周，我和我的一行好友去爬山，三男三女，除了我和另外一个女生是单身狗之外，剩下两对都是情侣。
我知道他们是想撮合我，但我本身就不善言谈，我对这些事也没什么兴趣。
扯远了，不好意思。
我们当时去爬的山，其实也不是什么知名的几大山，甚至不是旅游景点。
只是当地名不见经传的一座山，山附近还有几座村镇。
但那里是一处非常知名的露营地，说是爬山，其实我们只是背着设备去找个地方露营而已。
那座被当做露营地的山上，有个当地人强推的娱乐方式——喊山。
据说大声把自己的愿望和烦恼喊出来，心情就会变得无比辽阔……简而言之，就是心情变好。
大喊确实是一种发泄的渠道，这并不奇怪。
我们队伍里的两对情侣先去试了，他们都大喊着：“我爱你！”
后缀是对方的名字。
山间传来了回应。
从：我爱你，XXX！
变成了：XXX，我爱你！
我们当时没有人发现不对，唯一的单身女孩子也想上去玩一玩。
她大喊：“傻逼老板！破公司！我不干了！”
山间传来回音：“臭傻逼老板！破公司！就不干了！”
大山深处传来的声音，更改了几个字。
但当时在玩这个的，除了我们，还有另外几组，我们以为是喊的时候串音或者自己听岔了。
边上另一位在喊：“苍天啊，大地啊，山啊，求求你赐给我一个女朋友吧！”
他的伙伴马上给他回答：“苍天啊，大地啊，山啊，你让他去山里找女朋友吧！好不好！”
回音传来：“让他去山里找女朋友！好！”
到后面，旁边另外一伙来玩的人，有两个男生一起喊：“我和我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大山回答：“好！同年同月同日死！”
是的，大山在回应我们。
但很奇怪是吧，为什么当初我们没有一个人察觉到有哪里不对。
很简单啊。
因为最开始喊山的人是我。
我说：
大山啊，你这里真美，我以后带更多的人来看你好不好！
我听到的回音。
只有一个“好”字。
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
好好好好好好
好！】
顾茵看着最后的那一连串好字。
这是从视频末尾提取出的文字。
她大致可以想象得到，在观看者看到视频尾声的时候，忽然贴脸蹦出来一长串好字的惊悚感。
“这是某种传播的咒。”她如此断言。
她许久不动的任务面板，时隔数月再次弹出信息。
【恭喜您……或许也不是恭喜，您发现了一项高难度任务。】
【任务名称：[喊山]
任务难度：四星
任务后果：未知（或许你不去管它会更好，谁知道呢？）
说明：该任务允许存读档，祝您好运。
该任务只限且只允许一位角色攻略，请您谨慎选择。】
【鉴于您是第一次触发三星级以上任务，特此说明：
所有高星任务，您的地图页面与亿万可能都不会主动检索，以此防止提前唤醒某些特殊的“存在”。】
上一次她触发可以存读档的任务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是梦呓蠕虫啊。
梦呓蠕虫才两星难度，之后深渊倒影绝望森林可以另算，那座森林的难度是无解级。
“这个视频的作者，还有里面所有出现过的人呢？”顾茵看向苗玉，她直接问：“情况如何？”
“您没事吧？”苗玉首先关心的只有顾茵。
“我没事，这种纸面上残留的咒影响不到我，万灵图谱的等阶比你想得要高。”顾茵摇摇头，“麻烦帮我问问周部长，介意我介入吗？顾问就行。”
“好的，我立刻去问。”苗玉打完电话回答，告诉顾茵：“周部长同意了，但您这边只限作为顾问，禁止以各种方式和理由去前线。”
“我明白，我没打算去。”顾茵答应得十分干脆，是马甲去又不是她去，关她什么事？
“还有您提到的视频作者和视频之中出现的其他人……”苗玉看向她手中平板电脑不停出现的邮件，脸色渐渐凝重。
“他们都失踪了。”
“失踪，不是死亡？”顾茵伸手，用笔尖指向标题上方的数据：342次播放。
“把所有播放过的人全部筛选一边，包括审核和刚刚提取字幕的技术人员。”
“这个视频备份一份给我，备份人员不要看，直接用电脑远程操作，备份完毕之后禁止上传网盘，处理数据的电脑封存，禁止联网，视频用U盘单独保存。”她顿了一下，然后想起某个在这种时候很好用的工具人：“赵越呢？让他用绳子去拿U盘。”
三百多人，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工程，苗玉道了声是，立刻前去安排。
顾茵坐在椅子上，没有动。
她还在思考哪里有所遗漏。
“封锁这座山周围所有主干道，包括高速路，国道也一起封闭，理由就说定时保养，没有保养理由就用无人飞机砸到路上。”顾茵双手撑着下巴，坐在椅子上，继续道：“调查周边村庄情况，网络问卷调查，通过ZFB和VX弹窗通知，如果要实际过去，全部带上耳塞或者耳机过滤。”
“查看这个视频发布前一周到现在的监控，所有进过山的人都去走访一遍，注意安全，学校的那群学生现在基本已经身子骨生锈了，让他们一起出去，但不要进山。”顾茵毫不客气地使唤起同学，她知道这群人期盼着出任务已经很久了。
“顾……”苗玉本来想喊顾问的，但是她姓顾，连起来就很奇怪，最后她说：“顾指挥，这座山的范围不知道具体有多大，毕竟我们听到的是回声，万一周边所有的群山都是这样怎么办？”
“这个简单。”顾茵指向对面单面玻璃那边因为无事可做正在左瞧又看的人，“给他一份地图，我来问。”
百无聊赖的韩艺很快等到一大叠紧急打印的纸质地图。
广播里再次传出失真的女声：“你好，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请选出如果这片区域丧尸爆发，最适合逃离大山的地点与路线。”
他选的最适合逃离的路线，就是最适合进山的路线。
每一张地图只有四条画线的路径。
他拿到的地图只是一小部分，根据他的选择，更多的地图正在加急打印，很快打印机就没了油墨。
换上油墨后，他们去掉他选择的一条，以一条不变，剩下三条变动并更换同类项的规律，持续打印。
为这份卷子，他们紧急调来了不少道路设计专家和地理学家。
他们这辈子都没出过这么奇怪的题。
韩艺也没做过这么奇怪的题目，因为这里只有沙发和茶几不太方便，还有专人给他搬来了高档办公座椅，让他更好做题。
顾茵想，等他做完后，还可以继续让他填那种大夏哪些地方最不适合建造避难所的选择题。
她毫无资本家的自觉，甚至觉得韩艺一天八小时的工作时间有点短。
顾茵没去管正在做题的韩艺，他做出一道，就有一个封锁的消息被发下去，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
她拉住苗玉，问道：“那个技术人员呢？他现在的情况如何？”
“……他刚刚，在请假。”苗玉深吸一口气，露出凝重的表情，“他说，他要去爬山。”
第116章
【任务：喊山。已接取。】
【选择特殊角色：顾茵。】
【鉴于角色状态，特别开始第一人称视角。】
【祝您……好运。】
顾茵的视网膜右上角，出现一个状态栏，分别写着存档与读档。
是的，事件已经开始了。
她发现，只有和月亮有紧密关联，或者会给世界造成重大影响的事件，才会给她发布具有存读档权限的任务。
在有这份权限的时候，也意味着，将会有死线。
这一次，在死线之前，她的方针和策略只有一个。
——百无禁忌。
她决定清醒地走向死亡。
拂晓的超凡成员，始终都隔着一层，很多东西，她能看到的，拂晓的角色不一定能看到。
“我要去见徐海。”顾茵坐在椅子上说道：“还有，给我换一把电动轮椅来。”
苗玉没有问为什么，她立刻调动一台电动轮椅。
顾茵走过去坐下，道：“推我过去。”
她有个小毛病，她只有在坐着或者站立的静止状态才可以思考，一旦开始移动，她一心两用都没空去思考。
因为她还要边走边辨认方位，不如直接坐轮椅。
徐海就是那个负责提取视频音像文字的技术人员。
“徐海现在在哪？”
苗玉已经将手机换成了蓝牙耳机，在顾茵身后推着她，还在同时和其他部分协调沟通。
“好的……是，我明白了。 ”苗玉挂断电话，对顾茵说：“他还在人事那里要求请假，现在他的情绪十分不稳定，已经开始砸门了。”
负责这边人事工作的，是一个身高一米八八的大汉，他在早年间因为任务伤过腿，目前转到文职工作。
徐海走到人力资源管理办公室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徐海的状态不对。
徐海身高一米七二，带着一副黑色的近视眼镜，穿着卫衣，身材没什么肉，很瘦弱。
他过来的时候，头一直低垂着，但眼珠子乱转，手指不自然地捏着自己的袖口，一直在嘴里念着什么。
人事立刻发现了徐海的状态不对，超凡能力各有各的用处，那种让人表现得像中邪一样的也不是没有。
他还以为徐海是中了谁的招，当即决定先稳住徐海。
“你要去哪里？”人事问道。
徐海依旧低着头，时不时抽空用眼珠子的部分瞟他一眼，大部分的时候拿眼白对着人事。
迟疑数分钟后，徐海闷闷地回答：“我……要请假出去。”
“去哪？”他们这边都是属于保密单位，任何出行都要仔细报备，写个有事就能走的请假条是不存在的，“具体地址告诉我，去几天，什么时候回来，要去做什么？”
人事最开始并未多想，而是打算安排人前去陪同。
这里禁止自己一个人单独出门，必须有一至两名士兵陪同才能外出休假。
“……”徐海声音极小地说出一个含糊的地名，听起来好像发音的时候鼻腔和器官黏在了一起，发出了类似于山洞的回声，听着让人觉得自己的耳道里也被堵上了一团刚从某个洞穴深处里新鲜挖出的硬块。
人事掏了掏耳朵，觉得耳朵不大舒服。
“你要去哪做什么？你还没说呢。”人事毫不在意地在桌子底下弹飞耳屎，并没看见精准飞向垃圾桶的耳屎，看上去更像一块完整的烂泥。
“去爬山。”徐海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终于正常了起来，说话的声音也是一样：“我今天要休假，去隔壁S市爬山。”
人事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
星期四。
“明天还有最后一天的班，你确定吗？”他从没见过出去玩在周四的时候请假的，还是请当天。
“你现在递交申请，周末的话可以在本市市内出行，但是不能去山区，你这个目的地，有些远了，在隔壁市，我需要给你把报告交上去。”
“不行，不行！”徐海一直低头看着他，在被人事拒绝的时候，他发出了让人耳朵不适的尖啸，在空旷的室内，声波不断回荡着，震得人耳膜生疼。
人事当机立断，拿起自己放在一边的拐杖，一戳就把徐海戳出了办公室，同时他死死关上门，用拐杖抵在门上，向上级汇报。
“徐海……他非要请假去爬山！”说完，他狠狠拍响就在门口安装的报警器。
报警器考虑到两种情况，一种是需要在门口堵门，一种是人在办公室坐着，但发现突发情况。
所以在办公桌下方和大门顶端都各有一个。
“滴滴滴！三区警报！三区警报！”
刺耳的警报声响起，原本还在各就其职，抱着文件的、端茶倒水的、准备上厕所的……这些在恐怖片里当背景板的文职人员们，瞬间从警报类型分辨出事件发生地段。
是内部事件，不是外部因素。
他们纷纷就地找到最近的位置将门锁死，串门的直接留在隔壁办公室，上厕所的飞快进厕所锁隔间，端茶倒水的锁死了茶水室。
一个个窜得飞快，像打地鼠机里被打的地鼠。
保安看到只有徐海一个人留在走廊上迷茫的时候，拉闸。
他降下了防火门。
从最外围徐海不会看到的地方降起，然后按照时间差逐步将他围困在人力资源办公室门口。
现在受伤的只有无辜的人事了。
封闭窄小的隔离走廊，给回音造就了极好的条件。
“现在怎么办？走廊一直有回声，我们不确定这个声音是不是可以造成污染，如果要靠近并且束缚他，必然会听到声音。”过来支援的超凡者头痛道：“我们有能消减声音的超凡能力吗？”
“没有。”苗玉摇头道。
“那就得先进去把他的嘴堵上了……”另一个超凡者说：“我们记得我们有强力耳塞？”
顾茵听着这个讨论，实在听不下去了。
“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她悠悠说道：“你们为什么不丢进去一个催眠瓦斯呢？”
其余人都沉默了。
他们从超凡的方面思考之后，突然一下脑子短路，忘记了自己是现代社会。
只有超凡才能抗衡超凡的概念，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根深蒂固，只是……现在他们面对的，其实不算超凡。
顾茵继续补刀：“我记得，这个研究所修建的时候就考虑过这个情况，天花板上就有喷射麻醉气体的装置。”
最后经过她的签字，徐海在麻醉气体中倒下。
赵越的能力在这种只能进行远程接触的地方，发挥了极大作用。
他隔着十米远带着耳塞把人塞进隔离室，再从他口袋里抽出手机。
在他们准备给里面一个无线对讲机进行沟通的时候，顾茵阻止了他们。
“别给他。”她说，“给他纸和笔，这大概率是专门通过声音传播的‘诅咒’，我不确定他是看到视频被污染的，还是听见声音被污染的，既然如此，就以纸和笔为主。”
因为她看到文字和图像都还好好的，甚至连个异常状态的弹窗都没出来。
很快纸和笔送来。
顾茵走到一台电脑旁边，在上面打印出一份文字，然后再复印一份，再拿复制的继续复印。
图片每多保存一次，都会损坏一部分，和原图相比，变得模糊，也就是包浆表情包的程度。
复印也是同样，每多复制一份，就会和最初的原版更远。
机器打印加复制，就算真有诅咒，找到的也是打印机。
（打印机：？）
顾茵在纸上写着：[你要去哪？]
她将纸从门缝塞进去，很快有一个令人晕眩的回复过来。
徐海的字……是写的这样？
每个笔画都歪歪扭扭，似乎写字的人，手抖得十分厉害。
找到徐海之前写过的文字后，她表示：那没事了，真的这么丑。
徐海写着的，是一座山的名字。
位于隔壁市，不是什么风景区，平平无奇的一座山，因为比较和缓，上面种植果树的村子有许多，出产的水果，最出名的是桃子和梨。
在农闲的时候，不少人家也会在家开办农家乐，提供让城里人花钱做农活的活动。
在每年桃花盛开的季节，这里的人流量都十分庞大，能看到漫山遍野的桃树。
因为桃花带来的经济效应，村里人还挖空心思，种了不少的腊梅和山茶，差不多花期能一直持续到桃花盛开，桃花开败之后，便是依次开放的梨花。
虽然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山，但因为周边村子的努力，它现在是一个周围城镇非常愿意带孩子来度过周末的知名农家乐和露营地。
周围的村庄，因为这些花木的缘故，比更远处的村子都要富裕不少。
十二月，是山茶与腊梅花盛开的季节……
加上还有看中这些村子经济效益，打算投资开办温泉山庄的老板……
这个人流量，麻烦了。
顾茵正在头疼的时候，从门缝之中，又塞出来一张纸条。
【爬山。】
【我要去爬山】
【祈求你，我，爬山】
【求求你让我出去爬山吧！】
【死了我，要山，爬过去】
【山、我死了、不爬】
顾茵就坐在隔离门的后面，她一张一张从地上捡起字迹越来越凌乱，并且字体越来越大的字条。
到后面，已经没有完整的纸了，他将里面所有备用的A4纸张已经全部撕碎，从门缝里塞出来的，是一堆需要他们自己拼接的碎屑。
顾茵坐在轮椅上，她靠着靠背，双手并拢放在膝盖，姿态闲适。
冷不丁地，她问道：“时间多久了？”
“42分钟，顾指挥。”已经感觉有些发麻的苗玉搓了搓手臂上的胳膊，说道：“您在这里……”
有什么不适吗？
“记一下。”顾茵打断她的话：“59分钟前，我要求他给我提取数据，在我看完资料大概五分钟之后，他去找人事请假，人事拒绝他超过三分钟，在得不到许可的情况下，他强行找人讨要许可……”
她舔了舔嘴角，继续说道：“这就是最有意思的一点了，按照现在这个模样，他还在找人要许可，这证明他还留有理智。”
“矛盾点就在这里，他有理智，就会知道我们肯定不会批复他出去爬山。”顾茵拿着平板，她将整个监控记录刷地一下拉完，眸光充满兴味：“他还没有任何强行冲出去找出口，在防火门落下的时候也没有逃走的举动。”
“他没有攻击性，是记得我们的条例中，如果对其他人造成极大伤害，在场所有人都有权限击毙，他当时被踹出去之后，也只是砸门——按照他砸门的力道，他其实完全可以踹断人事另一条好腿。”
人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唯一一条仅剩的好腿，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综上可知，他在求救。”顾茵将平板重新放平在腿上，说：“他还有求救本能，问题不大。”
苗玉震惊地看着她。
在这种情况下，她是怎么记录并且分析下这一切的？
好像在她面前的，并不是一位曾经朝夕相处的同事，而是……可以被研究的实验体。
“找林千里来，让他忘记自己曾经见过的一切。”顾茵挥手道：“这场事件完毕，把发生的一切告诉徐海，这是我的过失，我预想的防护没有那么周全，如果他还打算在这里工作面对这一切，就让他成为我的专属技术人员。”
发生这种事之后，他平日的同事不会再继续和他像往常一样相处了。
“还有你，苗玉。”顾茵抬起眼，毫不客气地看向周文山的——实际上已经被分派给她自己的秘书：“你要搞清楚自己的定位，我不希望再看到一次你这种震惊的眼神。”
“这应该是你需要做的事情和记录，我不打算再对你说第二次。”她轻声说，“如果遇到这种事的是我，你也得这么做。”
“这个世界对我们心如铁石，你不能在这种地方抱之以柔软。”她看着苗玉，语气和缓：“我们每个人，都能成为记录者与被记录者。”
苗玉深深地看着这个比她还要小的，甚至从未出过社会的孩子。
她之前对于自己被分配给顾茵，一直有些小小的，不能言说的怨言，在某种意义上，离开周文山身边，也意味着离开权力的中心。
她之前也一直把顾茵看做需要自己照顾的小妹妹看待，现在她发现，并非如此。
她可以预见，在不久的未来，顾茵会成为权力本身。
“那么，你看出来了什么？”顾茵托着下巴看她，总是微笑的猫眼之中，是如在云端的审视。
苗玉深吸一口气，说道：“该污染会造成人体力量大幅增强，同时会发出奇怪的呓语，某座山脉对他们有着不知名的吸引力，如果阻拦他们去爬山，他们在情绪激动之下还会发出奇怪的回声……”
说完后，她担忧道：“那些前去前线的人，会不会被污染……”
“没关系。”顾茵笑着说，“我有办法。”
其实她没有办法。
但是，没关系。
这是一条她在最开始就打定主意，用命来堆的胜利。
四星级的任务，从她选择的角色是她自己开始，包括她在内，谁都可以牺牲。
第117章
四星级的灾害事件，目前的人类损失不起。
它打乱了顾茵的计划。
大夏是她在预计之中非常重要的一环，大量的物资储备以及模块化的庇护所构建，许多基建有关的项目，如果要在最短时间内达成，大夏是最好的选择。
顾茵曾经用亿万可能做过模拟。
在安宿发生的镜中恶灵，如果她不用魔女插手，最终的灾害级别，大概是在三星级。
最后人类取得的胜利的方式，大概率是摧毁所有镜子和镜面物体，并且将所有已被感染者迁进一座城，在外围封锁。
手机、电脑、电视显示器，房间窗户……除开这些显而易见的，还有车窗玻璃、飞机玻璃、高铁玻璃……各种实验设备，显微镜……
车窗没了还能勉强开开，飞机和高铁就真不行。
各种电脑显示器没了，单单剩下的主机也不过是一块板砖，现今许多设备仪器的数据都是储存在电脑之中，尤其是一些必须要用电脑操作的设备，还有一些设备别的没有，但操作屏幕再小都会有一块。
仅仅是一个镜中恶灵而已，如果任凭它发展到最后，人类想要彻底消除它的影响，起码要做好科技倒退一百多年不止的代价。
而这，也不过是三星级的事件。
她在无序的世界生活太久，现在的她，绝对不允许任何破坏秩序的事物存在。
她拼尽全力才让世界用最平稳且最快的速度宣布进入超凡，结果就刷出个四星级事件……
参照一下镜中恶灵发展到最后的结果……
顾茵讨厌所有超出掌控、影响秩序的发展。
喊山这个任务事件，无论如何她都得过去。
既然她不会死，那就什么都可以牺牲。
隔壁S市。
这里是0号散播者居住的地方。
许多看过那个视频的人，都分散在各个城市里，技术部门调查过，这个视频没有再次散播，审核人员删除的就是唯一一个。
这些人甚至不需要一个个单独走访，从视频发布时间开始算，先查报警记录，只要报告失踪的，人肯定进了山。
真正需要注意的，是他们的关系网。
有不少人是和父母、朋友、或者伴侣一起居住的，如果这个症状真的具备传染性，绝对不止这么几百人。
搜查队首先去的就是发布视频的0号家里，他是自己一个人独自居住，搜查人员拿着搜查令进门之后，看到的只有一个空空荡荡的鱼缸。
里面有乌龟晒台，还有龟粮，却没看到乌龟，也没看到人。
0号的衣柜和遭了贼一样被翻找得乱七八糟，搜查队结合他的网购记录仔细看过，里面不见的都是些冲锋衣和保暖内衣，还有他在视频里出现过的帐篷。
在出门的时候，搜查队遇到了0号的邻居。
“你说隔壁那个小伙子？”大妈眉毛一挑，“那个小伙子，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些神神叨叨的。”
“他上次还说要带着自己家巴西龟去放生，我寻思了一下，这不是乱放入侵物种吗？我就给带回家养着了。”大妈打开门，示意了一下，“乌龟就放在阳台上，你们自己去看。”
“这些抛弃宠物的，真的是要不得，要不是我后面再没看到他，非得好好说他几句……”
搜查人员只好打断大妈过于热情的发言：“除了这个之外，还有没有什么其他不正常的？您还记得他是哪一天走的吗？”
“我怎么知道？他一周前就在劝我一起去爬山旅游了，我嫌他烦人，前几天出门旅游了。”大妈得意地说道：“其他不正常的……我就不知道了，我又不是什么侦探推理小说提供线索的路人。”
拒绝做侦探小说NPC的大妈在思考片刻后，还是说出了一条线索：“这孩子一直挺爱干净的，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头皮屑特别多。”
搜查人员立刻去他家里找头皮屑。
在枕头梳子等常见的地方没找到之后，他们之中有一个人突发奇想，把卫生间洗脸台的U形弯拆了下来。
里面除了正常的下水道沉淀物之外，还有许多细小的褐色与石灰色碎片。
像是……某种石屑。
大小和头皮屑又十分一致。
搜查队员找到家里的扫地机器人，把机器人整个拆开，在内部管道也找到了几颗类似的物质。
这些物质被火速送去检测。
“——不是头皮屑！这些都不是头皮屑！”S市内最顶尖的研究机构，也就是顾茵所在的研究所里，负责生物检验的教授抓着头发，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烦躁姿态。
“它们是石头！全部都是石头的碎屑……但构成他们的，全部是人体细胞，这些石屑上有人类的DNA！”
“您的意思是，化石吗？”
“不，不是化石。”教授否定道，这个过于离奇的实验结果，让他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指着培养皿中的东西，难以接受地说道：“它们甚至具备某种活性和趋向性……”
顾茵看着培养皿中的石屑碎片，问：“用鲜血试过吗？”
“我们拿新鲜猪血试过，这个……对新鲜猪血完全不敢兴趣，人血也是，有人自愿被抽了一毫升血实验。”教授实在不知道应该称呼这玩意叫头皮屑还是石屑，索性跳过了这一环节。
“1号实验体还有什么其他表现，趋向性是对哪方面。”顾茵直接给这个东西起了个名，“是对声音有反应吗？”
“移动。”教授肯定道：“它们在向某个方向移动。”
那个方向……
顾茵看过去，果然是S市。
准确来说，是S市内那座山。
桃元山。
顾茵收回视线，她知道自己肯定去不了，只是不知道S市内其他的感染者情况如何。
她只打算这一次将所有的感染者找出来，再将造成灾害事件的元凶找出来。
……
“嘟——嘟——”
通向S市的高速路，有一条的入口恰好绕着桃元山在走。
这条道上平日里车流量并不多，在最近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收费站员工很明显感受到，车站的人流量大了不少。
而且全都是在桃元山收费站出站的。
他们这个小地方……被人发red book了？
不然这不年不节的，怎么会突然来这么多人。
他们正在有序经过，突然之间，一辆货车从后方疾驰而来。
紧接着，一群人带着路障，将桃元乡的路径给封锁了。
还没出站的司机整个蒙圈。
“不是，哥们，就一个了啊，通融一下不行吗？我好不容易排到这里，让我过过不行吗？”
“不好意思，前方禁止出入，我们新接到消息，有逃犯试图从这边经过。”交警的神色没有以往的平和，一些常常从这边走的司机发现，这些交警全都是新面孔，还带着一身的肃杀气息。
这里已经被军方接管。
直接砸个飞机下来成本有些大，安全性也不够可控，最终讨论的结果，是借口这边要追捕逃犯，对离开的司机进行检查，和想要进入的司机进行劝退。
劝离过程中，如果有司机或者乘客想要强行进入……
“等等，我有很重要的事，您看我的样子，我真的不是逃犯，你可以核查的，这是我的身份证……”说话的司机眉毛发白，在他慌乱地揉着头发的时候，能看到从他头发上扑簌簌掉了肩膀一肩的头皮屑。
天眼确实可以检查，而且很快。
但很显然，这位司机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
“您好，我们是为了防止有接应的车辆进去，如果您有急事需要自己一个人单独进去的话，可以乘坐我们的专职车辆接送。”交警一改自己不近人情的态度，温和地说道。
司机很明显卡壳了一下，立刻要发怒的脸上怔愣住，看起来样子有点奇怪。
“还请将车钥匙给我们，我们帮您停放到指定地点。”交警伸出了手。
“我……”他下意识拽住车钥匙不放手。
“乱停车会扣分的，先生，您也不想驾照被吊销吧？”交警依旧温和地伸出手。
“给你。”司机秒速扔过去。
他被带到一处等候在路边的大巴，上面零零散散坐着些人，有人在整理袖口，有人不断看着手表上的时间，神色都显得很焦急。
一些人的发丝和眉毛呈现褐色，另一些则有着灰白的质感。
以他们的年纪和人种而言，这两种发色都不应该出现。
驾驶位上没有司机，门口站着数位正在聊天的乘客。
如果他的脑子此刻足够清醒，就能发现这两名乘客和他们的状态完全不同。
这是两名便衣，而在车外，停留着看似没人的车辆之中，还有许多并未出现的暗哨。
有人问：“什么时候走？”同时用脚很不耐烦地敲击着地面。
“在等人到齐。”便衣回答。
他们发现只要顺着这些人的话说，他们就不会展现出强硬的态度，情绪也不会变得暴躁。
总而言之，就是智商不太高，很好糊弄。
听到这话之后，原本暴躁的乘客又重新安静下来。
他们的车辆都由拖车拖走，只不过载客大巴停在一个死角，他们都看不见自己的爱车被拖走的情况。
没有人敢上去开他们的车。
拖到一旁的检验由身穿防护服的人员完成，他们需要在车内尽量收集一切的人体组织，无论是毛发、指甲、还是皮屑。
这些实验材料被快马加鞭地送到实验室。
桃元山所有的农家乐，片刻之间，在所有团购软件上下架住宿，所有人都买不到旅游团购票，有人非要追根寻底去问的话，团购软件客服会回答是在开发温泉，在进行前期探测，到处都在挖山。
缺德地图上，桃元山的进入路径显示前方路段封锁。
所有IP地址为桃元山的人发出的信息，都会被截留到一个特有的中转站，他们看到的，永远都是网络信号不好。
桃元山存在的痕迹，被人为地剥夺了。
这里的情况……比外界更加糟糕。
联合运营商检测后，整个桃元山，近乎没有上网痕迹。
加起来数千、接近一万人的村子，流量消耗，不到1个G。
这绝对不可能是哪里都有WiFi。
因为这个季节，是桃元山的山茶花和腊梅开放的时间，是旅游旺季。
游客哪怕用流量，都肯定会发D音，朋友圈，还有博客。
第118章
S市。
桃元山最近甚至都没有快递签收。
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顾茵决定先行封锁桃元山附近最近的城市，S市，并排查出S市中的感染者。
现在确定的传播途径之中，视频信息算一个，实际到桃元山去过的，毋庸置疑，也能算一个。
除此之外呢？
仅仅如此的话，这两者的散播甚至不如镜中恶灵。
镜中恶灵是网状散播，从一到十，从十到百。
关于此类视频的审核现在相当严格，基本不是限流就是下架……最大的弊端是，如果诅咒太强，可能会献祭一个审核员。
视频又不可能被一刀切，目前全世界都在想办法解决。
无人机在桃元山上空盘悬着，将所有信息都发送给顾茵。
桃元山的监控信息首先被电脑重新录制一遍，再用手机进行拍摄，经过几次过滤后，他们才敢查看。
桃元山的村子都可以称之为富裕村，家家户户都是漂亮的小山村别墅，不少都是为了做民宿修建的。
街道上显得很干净，空无一人，只有寂静的鸟鸣声回荡，还有偶然可见几只流浪猫狗经过。
“发现什么问题了吗？”顾茵指着屏幕说道，“这里没人，也没车。”
作为旅游景点，没有车是完全不可能的，不会有人完全靠大巴过来，然后靠脚走。
她随便找了一个，打开共享单车的APP，点击桃元山附近的某个村子，在街道边，有许多的共享单车停车点。
而在监控画面上，那里都没有车。
道路监控不涉及内部，顾茵最多只能看见有许多人从家里出来，然后乘坐某一种交通工具出行，再也没回来。
她找了一家全家一起离开的，将监控倒放。
桃元山所有村子的每一户信息已经有人交到了她的桌上，根据监控的编号，苗玉快速找到资料，递给顾茵。
这家的主要工作和收入来源，除开民宿外，男主人还每天都会在露营地提供一些小杂货，以防有人东西没带又需要购买。
他的车上还带有小炉子和红薯，租借炉子的时候出售红薯，给年轻人一个烤红薯玩的机会。
总得来说，是这个村子并不起眼的，认真生活的一家人。
在不久前，男主人从桃元山回来后，监控画面就没再拍摄到他出门。
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带着一家人上了车，就没再回来。
点对点的聚集地式传播，只要控制传播源头就好了吗？
仅仅凭借监控还是不太行，这里只能有人实地去看。
“苗玉。”顾茵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到了吗？”
她的话没头没尾，苗玉却听懂了。
“魏教官的队伍到了，桃源村已经被封锁。”
顾茵点了点头，推荐魏教官带着自己同学去的人，就是她。
许多专家都反对，他们害怕超凡者折损在这里，更何况，他们也不过是孩子而已。
顾茵只说了一句话：他们好歹是超凡者，迟早得面对这一切的。
最后采取自愿报名的形式，班上所有非辅助系几乎都报了名。
对于感染和咒，超凡者比普通人更具有抗性。
桃元山外围被普通人配合着封锁完毕，进入山内的，只有魏教官带队的超凡者们。
张俊一下车，就感觉到情况不太对劲。
门开着。
所有的屋子，大门都开着。
它们虚掩着，在监控里看不出来，实际推过去的时候，会发现里面根本就没锁。
“咳咳咳……”
打开门后，迎面而来的，是一层非常厚重的灰尘。
看起来近乎有那些房屋改造节目百年之久的厚度。
和外面干净整洁的街道形成鲜明的对比。
还好他们秉持着“带了比不带好”的朴素观念，每个人都穿有防护服。
看到灰尘后，只是下意识咳嗽出声。
屋内的一切东西都整整齐齐的，保持着人走时的原样。
地上厚厚的一层灰，上面没有任何脚印，可见在之后并没有人回来。
这里的许多人家家里，都是有监控的，但为了客人隐私，许多家都没有联网。
在一堆灰尘之中，找到监控取出储存卡，他们直接拿出设备开始播放。
监控储存的影像并没有损坏，也没有被剪辑的痕迹。
男主人回来之后，一直都是照常生活。
虽然他没出门，但他一直在家做家务。
比如扫地拖地、做菜做饭。
“看起来很正常。”张俊嘀咕了一声。
“不要忘记你是来这里干嘛的，如果什么都看起来很正常，最大的不正常肯定就在他的行动里。”魏教官说了一声，然后把监控一直倒退。
退到储存时间极限之后，他们发现了不对。
——这家的男主人，根本就从来都不做饭。
负责做饭的，是家里的两位老人。
打扫卫生和担任前台的，是女主人。
他为什么回来之后，突然包揽了一切能接触到家人生活起居的事？
而且看他的行为模式，并没有出现像徐海那样的狂躁症状。
是了，徐海的行动被拘束着，他不能自由活动，但这边的人就在山里，想进山随时就进了。
“向上报告，我们发现了这种污染感染的第二期症状。”魏教官顿了顿，有点不太好命名：“我们怀疑，被感染者进山之后，行为模式发生了变化，他们会回家试图接触其他家庭成员的生活起居，传染估计也发生在这其中。”
“带徐海过去看看。”顾茵说。
顾茵这次没打算救他。
而是作为一个验证，把他也给带上了，他此刻穿着拘束服，被锁在后方的囚车里。
守备的人还在担心他砸车逃走，没想到他还挺老实的，进入桃元山范围后，便一动不动。
给徐海带上电子追踪器，他们在桃元山放开了徐海身上的拘束。
徐海瞬间就和脱缰野马一样飞奔出去，跑到半途，还突然折返回来上车，把锁他的囚车开走了。
被留在原地的看守者：？
虽然钥匙没拔是他们的问题，但你这也太不见外了吧？
跟着车辆与徐海的定位，他们来到桃元山某一处山道。
挤。
所有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挤。
作为山路，这边修建的是加宽的四车道，现在两个方向四条道路都挤满了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车。
在里面的车辆还停得比较正常，越往外，就越发凌乱。
横七竖八停在马路上的汽车，还有穿插在汽车中间，见缝插针停在其中的电瓶车、摩托车和自行车，还有随意甩在路边的共享单车。
这些共享单车，肉眼可见的没有停止计费。
有一辆算一辆，这里所有车都得贴罚单。
每一辆车的车门都没关，可见里面的人离开得十分匆忙。
魏教官脑海中几乎可以勾勒出一副画面，司机开车的时候匆忙且急促，这从凌乱的刹车印就能看出来。
在到达目的地之后，他们每个人都下车飞奔向山中，连回头关上车门的想法都没有。
魏教官原本还想从车顶上踩着过去，还没等他们在这个混乱的停车场将线索收集完毕，并实施行动，徐海就又回来了。
“大家辛苦了，回去我做个饭犒劳一下大家吧，请各位务必赏脸啊。”他满脸阳光灿烂地笑着说道。
……
“家务症候群。”顾茵给这个魏教官不好起名的症状起了个名，“第二阶段的感染者，从桃元山回来后，会开始迷恋……或者说，试图从其他人手上夺走家务这一接触他人饮食起居的事项。”
“本身就不做家务的人，是最好排查的。”苗玉说：“麻烦的，是平日里这一行为的承担者，还有……”
顾茵与她异口同声道：“食堂师傅。”
“将S市先排查一遍，近段时间不要让人出入。”顾茵立刻下令：“还有，所有的学校全部禁止食堂，让他们直接回家吃饭，我记得现在没有晚自习，回家的余地很足。”
“……不，现在有晚自习。”
顾茵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看她。
“之前我们停过一段时间的晚自习，然后收到了许多家长的联合举报。”苗玉委婉地说。
举报家长的理由是，他担心其他孩子在家里自己偷偷学。
很扯淡，但确实完全禁止夜间出行和生产十分影响生活，一些工作只有在晚上才能进行，例如运输物件的大货车。
顾茵闭了闭眼，没再去纠结这件事，这确实是她的疏忽了。
因为月全食结束没看出来影响吗……
如果是拂晓提出的，他们会更重视许多。
她的话语权，她作为顾茵本身的话语权……还需要更多。
“封锁S市，严查那些在宣告超凡之后从桃元山回来的人。”顾茵直接道：“把所有的食堂全部封锁暂停，还有食堂师傅都带走，理由……”
“严查食品安全卫生。”
她之前还只打算封锁食堂，现在看来，不行。
如果她想要更多的权利，就得做出更多的实绩。
既然如此，那就放手去做吧。
……
钟小萌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现在高三，和母亲两个人一同生活。
今天学校临时放假，说是要检查食品安全。
虽然不知道为啥食品安全需要学生放假，但是……管它呢。
钟小萌一直面包度日，也听其他在学校吃的同学提起过，他们学校的食堂最近真的不像样子，经常能从里面吃出小石子、树叶、半截小青虫之类的附带物件，能检查也是好事。
之前全世界宣告超凡，对他们的影响也不过是讨论了几天，了解到超凡并非是那种看天看运气就是不看自己的天赋觉醒，而是需要自我意志之后，许多学生便认命继续备考。
和许多表面上安分下来的学生一样，钟小萌内心深处依旧渴望着发生什么，高中的生活太过于无趣，她需要一点调剂品。
今天她走出学校的时候，发现S市不知道什么时候设了许多路障，说是要抓逃犯。
钟小萌只是看了一眼，没有过于理会。
她磨磨蹭蹭地回到家，发现家里的门没锁，便知道是妈妈提前一步回来了。
……要不今天还是在外面过夜吧。
钟小萌想。
但她一个学生能去哪呢？
钟小萌看着亮起的厨房灯，吞了口口水。
她并非和妈妈有什么矛盾，相反，她们的感情很好。
自从她父母离婚，钟小萌便一直跟着钟母生活。
只是最近……钟小萌感觉妈妈变得十分奇怪。
她似乎丧失了味觉。
钟母之前的厨艺只是家常，最近她做菜的时候完全不看调料和搭配，完完全全是一锅乱炖。
而且她还经常洗都不洗就往锅里丢，钟小萌不止一次吃到过没削皮的土豆，和沾着泥巴的白菜帮子。
以及用一整瓶酱油炖出来的隔夜饭。
那不是人能吃下的东西，就算每一样食材都新鲜得和土地里刚长出来一样也是。
单纯饭难吃还不至于让她想要离家出走。
是钟母的样子，越来越奇怪了。
钟母是有工作的，在城市的另一头，某间小超市做售货员。
钟母在超市上班，鉴于这份职业，每次超市没卖完的菜，在当天都会优惠售卖给员工，这一份优惠价的菜品，也会有小票。
她们家里，吃的往往都是这些菜。
钟小萌已经好几天没看到过她出去买菜了。
因为隐隐约约生出的不安感，钟小萌甚至借口生病，和学校请过假。
她曾经在钟母离开过后折返回来，在家里垃圾桶翻找超市的购物小票。
钟母有积攒小票的习惯，她不喜欢丢。
而自从……宣告超凡不久，那阵古怪而温暖的风刮过——大夏说这是因为灵气复苏。
灵气复苏之后，桃元山就变得更茂盛了，几乎所有的植物都受到了滋养。
她的母亲在那个时候因为超市员工团建去了一次桃元山，回来后，她就变得奇怪了起来。
钟小萌没有找到小票，她又去找超市经理的电话，得到的却只有母亲已经离职的消息。
从现在厨房里传出的动静来看，毫无疑问，是钟母又在厨房工作。
她的菜到底是哪里来的？
钟小萌搞不懂这个问题。
她甚至在钟母熟睡之后查过她的手机支付记录，最近一星期的支付，只有前往桃元山团建的时候，在桃元山买水的钱。
钟小萌也考虑过她是不是用的现金支付，她也查过银行存取，都没有任何记录。
换个人，可能还不会察觉到不对，但钟小萌是个敏锐的姑娘。
她在厨房用自己的压岁钱安装了监控摄像。
趁着钟母还在做饭，她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锁上门，打开监控。
厨房里根本就没有菜。
钟母也没有打开冰箱。
钟小萌以为她会打开冰箱，从里面拿点东西，却看见钟母走到砧板前，举起手，将自己的一条手臂放到砧板上。
——一刀砍下。
甚至都没有发出切割□□的声音，一条手臂直接落下。
钟小萌眨了眨眼，不敢置信。
她刚刚明明看到自己妈妈砍下的是手，几乎就要拨打120了……
在砧板上落下的，却是一颗……
白萝卜。
随处可见的，在哪都有的。
丝毫不会让人奇怪的白萝卜。
她再从监控看向自己的母亲——她切切实实是没了一条手臂的。
从那条手臂的断面，无数的根须混合着血肉缠绕在一起，生长着。
片刻后，就是一条崭新的手臂。
只是在生长的过程之中，一条根须稍微长多了一点，变成了六根手指。
钟母面无表情地切下，丢进锅中。
起锅烧水。
钟小萌躲在床上，咽了口口水。
第119章
厨房钟小萌已经许久未进了，钟母不许她进。
此时里面的地上厚厚一层灰，夹杂着尘土。
钟母将大锅里的食材搅合搅合。
被胡乱切成块状的白萝卜就在锅里翻腾。
似乎是觉得一根白萝卜不太够，钟母又切了一根，这根不小心掉在地上，白白嫩嫩的萝卜在地上滚了几圈，沾了一身沙土，钟母看也不看，洗也没洗，直接扔进了锅里。
随后她开始加调料。
添加调味料的时候，钟母的姿态即为豪放。
她找到一罐子豆瓣酱，首先框框倒进去半罐子。
尝了尝之后，她砸吧着嘴，自言自语道：“淡了。”
随后她拿起旁边的盐罐，又是几大勺盐下去，才满意地点着头说：“这样就好了。”
原来她这些天吃的黑暗料理是这么来的！
钟小萌想到自己这几天接触到的东西，恍然大悟。
还好这些玩意都过于难吃，超出了食物的范畴，她一直没吃过，而是用零食度日。
她一直都有攒钱的习惯，吃几个月面包还是问题不大。
现在想想，还好她图方便，一直吃的是面包这种有包装的食品，还不是新鲜面包，是那种大厂商全国都有供货的袋装面包。
钟小萌咬了咬唇瓣，觉得家里是不能呆了。
之前不知道，她随便糊弄两口米饭就回屋里吃面包，现在看到这一幕，她决定还是趁着妈妈在厨房做饭的时候偷偷溜走。
她家是在老式居民区的七楼，最高层不说，还有防盗网，从窗户出去不用考虑，只能从门走。
钟小萌找出书包，将书包里所有的书本都清空，准备把床底下的面包收进去，先离家出走再说。
虽然她也不知道离家出走到哪里去……但还是先走吧。
打开床底放零食的绿色收纳箱，钟小萌期待地看过去，里面只有空荡荡的一片。
她记得还有半箱零食的，东西呢？
钟小萌有种不妙的预感。
“咚！咚！”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吓了她一跳，钟小萌在床底狠狠磕到了头，泪花都涌现了出来，但她此时不敢让门外的钟母进来安慰她，更不敢让她察觉到异常。
想起平日的妈妈，钟小萌顿时觉得更委屈了。
门外响起一个熟悉的说话声：“囡囡，你回来了呀？”
“嗯、嗯……是的。”钟小萌努力把变调的说话声和鼻音都憋回去，脸上的小珍珠却怎么都憋不回去，一串串地滴在空荡荡的收纳箱底部。
“哦……你要注意不要感冒，你好像有鼻音，我给你熬了萝卜汤。”门外的妈妈缓缓说道，她的语速很慢，是那种给人留有足够的思考时间，但也因此将恐惧拉长的慢。
“我知道了，谢谢妈妈。”
“跟我，你说什么谢谢。”门外响起了轻轻的笑声，那个女人又慢慢吞吞地说道：“对了，你吃零食不好，我已经全部给你丢了，以后记得在家吃饭。”
钟小萌从床底退出来，揉着头顶的包咬牙切齿：“好。”
“还有，既然你回来了，我就把大门锁了，你这孩子，真不省心，总是不锁门。”
脚步声拖拖拉拉地远去了。
钟小萌打开监控，看到女人又出现在厨房里。
她打开自己的班级群，想看看自己能不能找一个同学帮忙，至少跟她约个饭，能一起出去吃。
看了半天，她放弃了。
十七八岁的少年人，最无能为力也是最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
这些都是次要，重要的是，她不确定自己的同学被感染没有。
钟小萌在内心反驳自己的决定，就和做数学题一样，给自己的答案找到一个无法推翻的根据。
她为什么会觉得在自己家沦陷之后，去找外部因素更安全？
她有什么根据确保自己选择的同学是安全的？
她有什么底气确保学校里没有传染源？
食堂师傅说不好也是……
等等，食堂师傅？
钟小萌发现了疑点。
学校的食品安全检查，真的是因为食堂卫生问题吗？
她记得，学校食堂之前是很好吃的，除了偶尔会出现草莓炒沙琪玛这种特色菜，正常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个普通食堂。
最后，钟小萌回想起自己路上看到的一切，她决定还是找110。
是的，这是最靠谱的选择。
已经有人察觉到了这一切，并且在试图补救。
在不方便拨打电话的时候，也可以通过短信信息报警，钟小萌发送一条信息，静待回复。
外面的妈妈又来敲门了，她不能再继续拖下去。
钟小萌出了房间，餐桌布置的很温馨，三菜一汤。
酱油色的萝卜汤，泛着绿色的清炒土豆丝，还有上面直接撒了一坨盐作为点缀的拔丝地瓜，和她根本认不出来是什么的一盘子肉菜。
钟小萌连蔬菜都不敢碰，更别提肉菜了。
“为什么不吃呢？没有胃口吗？”钟母念念叨叨着，将电视机打开：“是了，你以前最喜欢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饭，我给忘了。”
电视机打开，电视台的声音响起，钟小萌现在很少有能悠闲看电视的时间。
喜欢边看电视边吃饭……这一点连她自己都给忘了。
“大家好，现在是晚上八点，《超凡资讯》再次与大家见面……”
“我是主持人小孟，今天要介绍的新闻来自于某大洋的一座小岛，爱维特岛，传说中恋人的圣地，在不久前，大夏某个团队上岛拍摄广受好评的恋综后，在岛上失踪至今……”
钟小萌认真听着新闻主持人的播报，对面的钟母夹了一大块白萝卜到她的碗中：“吃啊，你怎么不吃。”
“我等等吃。”钟小萌将白萝卜扒拉到一边，她看到这块萝卜，回想起它被切掉的样子，感觉有些反胃。
电视机还在继续出声：“在今天，我们关于爱维特岛的搜救有了全新的重大突破……我们找到了失踪者之一……”
电视的声音忽然中止，钟小萌看过去，是钟母用布满血丝的红眼睛按掉了电视遥控器的开关。
她用极轻极轻的气音说道：“不行，马上就得吃，我注意过了，你好几天都没有吃饭。”
钟小萌沉默地看着那块萝卜，试图讨价还价：“我不想吃，行不行？”
“不行。”钟母强硬地拒绝，很快，她似乎又觉得自己过于强硬，她用拉扯到眼角的笑容温柔道：“好孩子，你最听妈妈的话了，你再这样下去不吃东西，身体受不了的。”
“求求你了，妈妈。”钟小萌下意识地喊出了在钟母变化以前，她每天都会呼唤的称呼，最后她无奈道：“我真的还不饿，不想吃……”
“哐当！”
钟小萌被巨大的响声吓了一跳。
钟母面目狰狞地站起来，她一把掀翻了装着萝卜汤的锅，汤汤水水流了一地，紧接着，她大声吼道：“不想吃你就这辈子再也别吃我做的菜！”
钟小萌愣愣地看着她，她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这副模样，钟母甚至连句重话都不曾对她说过，但是此时此刻，她正在用自己从未见过的狰狞面目骂她。
但她没空感到混乱，甚至必须阻断自己想要前去收拾残骸的下意识行为，钟小萌看到自己的母亲站起了身子，朝着她的方向撑着餐桌走来，走来的同时，她还用手伸进了桌上残余的菜碗之中。
钟母直接抓起一把菜，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她意识混沌地看着钟小萌，偏着头，舌头已经从她的口中和发声器官偏离，不仔细听，根本不知道她到底在说什么。
含混而模糊的音调从她的口中发出，她拿着手里的菜，朝着离开餐桌的钟小萌口中塞过去：“不、不行，你还是得吃……”
“我不要！救命！”钟小萌已经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她躲开试图往她嘴里塞不明物体的手，蹲下身从餐桌下爬过去，与此同时，她飞快喊出今天的第二声：“救命！妈妈！”
“哐！当——”更大的、更剧烈的响声从餐厅的位置传出来，钟小萌甚至听到了楼下在骂街的声音，但她的眼中只有眼前的女人。
年到中年，已经不再年轻的女人摔倒在地的同时，带倒了餐桌，所有意义不明的菜肴和盛放它们的器皿都散落一地。
钟小萌看到了里面还有一个钟母十分珍视的小花碗，那是她第一次做陶艺作品的时候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她的母亲——她的造物主，那个名为钟灵的女人正躺在一地锅碗瓢盆与残羹剩饭的狼藉之中，神色是从未见过的狠辣与阴毒。
但很快，这份狠辣被一份更深的恨意压制了，钟灵用看着仇人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女儿：“给我滚！滚出去！”
“去吃食堂！吃外卖！既然不想吃我做的东西，就永远别吃了！”
钟小萌连滚带爬地爬起来，她从防盗门上的影子最后看了自己的母亲一眼，掏出钥匙飞快解锁开门，然后拿起放在门外的拖把，在外面卡死房门。
就在钟小萌喘着粗气，在门外毫无意识地流泪的时候，她身后传来一个悦耳的女声：“这位女士，请问报警的就是您吗？”
“是，是的。”钟小萌这才发现自己的眼泪止不住的流淌，但她此时已经说不出完整的任何一句话，“请救救她，救救我妈妈。”
女警和身旁的搭档对视一眼，道：“稍等，我确认一下。您发出的报警信息，是您本人的求救，现在您这边需要帮助的救援对象，是您的母亲是吗？”
“是的……”钟小萌擦干净眼泪，她说：“本来应该是我的，但刚刚……我的妈妈，她救了我。”
……
某个特殊医院。
这是个在地图上没有任何标识，本身也没有名字的医院。
十一月初，它还是一处废弃的军区医院，因为主体结构完善和当时建造时并未偷工减料的三防标准，在提议将超凡病例全部转移到专门医院后，花了大致一个月，它被改造成如今的模样。
一座比起医院，更类似监牢的设施。
现在它的大部分区域还在动工，只有最要紧的主体被修建出来。
因为时间紧急，来不及散甲醛，墙壁都还没粉刷，依旧是上个世纪的绿色。
这间医院最大的特色，就是武装力量比医生和患者还多。
大夏从国内各大领域，抽调了数十名医生在这边轮岗，而这里的患者，目前只有三名。
如果有必要，签署过协议的数百名医疗领域专家都将为此待命，他们随时都能赶来。
只是现在……
在这里的，不止是医生，还有地质学家、农业学家、植物学家……以及医学家。
他们有男有女，各自都是在自身领域里有着极大名气与实力的人物，每一个单独拿出来，都能让他们所在的领域抖三抖。
其中在半世纪之前，从国外留洋海归的都不在少数。
他们都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病例。
称之为病例，是找不到更好的词汇。
徐海被带了回来，回来后，他被直接送到了这间医院里。
医院有不少空白的模板房间，只要加上家具就能使用。
他所在的单间，除开一张床和厕所，还有一个在其余房间都不存在的厨房。
“他在土壤化。”一个地质学家说道。
说出这个词的时候，她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在人类身上用出这个词“土壤化”。
她说过土地沙漠化、风化、结晶化……但她这辈子都没想到一个人的病程状态，能离谱到这种程度。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一定会把提出这个词的学生给臭骂一顿。
人类死亡之后，尘归尘土归土只是一种说法。
实际上是被细菌和微生物分解掉，成为自然循环的一部分。
人！活着！是不会参与这种死后才有的循环的！
……应该是这样。
“这是个无菌仓。”旁边的细菌学家将眼镜擦了又擦，最后带上去看了一眼房间的参数设置：“这怎么可能呢，不应该啊……”
徐海在去过桃元山之后，没有表现出更多的攻击性，只是对家务和做饭表示出了浓厚的兴趣，因此他所在的房间被装修成了现在这样。
在第一次例行的抽血检查过后，负责他的人，就多了一连串地质学家。
他们抽出来的是血，检验结果，却是泥浆。
最初，他们还以为是机器故障，一个人身体里，怎么可能流淌泥浆呢？
好在徐海很好说话，经过商议之后，他们从他身上取了皮屑、毛发，还有用取样针取了一小点血肉观察。
得出的结论，毫不夸张地说，如果他们心中的科学是一座大厦，现在已经变成了沙堆。
他的细胞成分与结构，和土壤一模一样。
但他还能活动，甚至还能运转。
“还不止如此。”另一个地质学家从实验室急匆匆赶来，他手上拿着一份检查报告：“他的皮肤，是典型的黄棕壤，成分标准得就和教科书一样。”
“哪怕我一个研究土壤的都知道，人类的皮肤主要分为三层，分别是表皮、真皮、皮下组织。”这位专门研究土壤的老爷子指着单向玻璃后的徐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但是这位……这位病患。”
他憋了许久，才让自己没有脱口而出样本。
“他的皮肤，也主要分为三层，但这三层，都是粘磐黄棕壤的三层！是均质黄土层、粘磐层和网纹层！”
均质黄土层是粉质粘壤土，小块状结构；粘磐层粘重紧实；网纹层僵硬、坚实、黏粒含量高。（注1）
更离谱的是，他的骨头是沉积岩……就连他们做胃镜的时候取样的胃部组织，都是岩浆岩的特性。
沉积岩会记录自然界大部分历史信息，与人体骨骼测算骨龄基本一致。
岩浆岩又称火成岩，是由岩浆喷出地表或侵入地壳冷却凝固所形成的岩石，这一点和胃酸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注2）
他的身体几乎每一个部分，都能找到对应的土壤或者岩石。
可以说，徐海现在和他名字的三点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他整个人就是一堆土，而这堆土居然能以细胞的形态维持生命。
他站在这里，在各位科学家眼中，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惊悚片。
他们仿佛看到了一个活动的坟堆，这个坟堆还维持着人的形状，最离谱的是，这个坟堆还能活动。
比起一个人，他更像一座浓缩到达极点的山。
“各位，大家振作一点。”一个科学家发现现场的气氛有点不对，试图活跃气氛，“我们至少没看到他身上长植物对不对？至少从这一点，我们要相信自己曾经学过的知识，至少在常理上，没有被颠覆。”
这不亚于信徒亲自承认不存在自己信仰的神。
一旦有人怀疑自己学过的知识，并且产生动摇，麻烦就大了，最严重的莫过于怀疑自己以往人生的意义，从而抑/郁/自/杀。
“隔壁那个从爱维特岛回来的，就是从身上长了棵树，我刚从那边过来。”另一个女植物学家冷漠地拆台：“至少从科学意义上讲，这个土做的人身上长草，比隔壁血肉的人身上长草要合理许多。”
他们现在在这里的意义，已经从最初的救人，变成了研究。
救人？他各项指标比在座的所有人都好，健康得不能更健康，隔壁那位身上长树的才是真正的生命垂危，目前正在紧急抢救。
植物学家过来看了一眼，立刻回去了。
关于徐海奇特构造的讨论，终止在他的第一次做饭上。
他们眼睁睁看着徐海割下一撮头发，头发变成一把小麦，被他连着壳一起丢进锅里煮。
“粘磐黄棕壤种植小麦确实绝佳……”农业专家默默说道，这一点十分科学，甚至是写在教科书上的结论。
他说的是对的，但没人理会他。
煮了一锅带壳小麦粥的徐海到处找人吃饭，医护人员将一笼子小白鼠通过传送带放进去，徐海完全不挑，他将小麦粥倒进了小白鼠的食盆。
喂了几十只小白鼠之后，徐海再次表现得焦躁不安起来。
他不停地提出要求，表示自己要回桃元山。
那几十只小白鼠也表现出了同样的焦躁，它们和徐海的在感染第一阶段的行为开始高度一致，有些小白鼠开始不顾一切地啃食笼子。
顾茵一直在关注着这边的进展，看到现在，她明白徐海已经到达了第二阶段末期，马上就要来到感染的第三阶段。
第三阶段，得把他再放回桃元山一次，甚至还不能像第一次那样放任他自己一个人进去，必须得有人跟着他，全程录制并且汇报。
这个任务的难度相当高，危险性也很大，并且时间紧急。
魏教官接受了这个任务。
“注意防护。”她对频道另一边的魏教官说道：“还是得麻烦你们亲自跑一趟了。”
魏教官站在写着桃元山三个字的路碑附近，进行最后的装备整顿。
“放心，我们只是进去调查情况的，如果不对，我们会马上出来。”他调整一番自己的防护服，说道，“这里的情况总要有人进去看，我们已经是最近，并且最合适的人选。”
顾茵作为名义上的决策者，她的每一个决定，实际上都会交给周文山过目。
但周文山给了她最大的信任，让她放手去做。
顾茵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在亲手下令让他们去死。
四星级的任务，接触污染的发源地，几乎是十死无生，毫无生还的可能。
如果她不知道自己可以读档，她还会这么毫无心理负担地下令吗？
顾茵不知道，她对这个答案毫无兴趣，无用的纠结在命令下达之前就好，已经下令后还去纠结，只会无端耗费自己的心神和他们的生命。
她只要一个结果，一个能让下一个读档的结局更好的结果。
魏教官不知道，也或许他知道。
他们进入了桃元山。
义无反顾。
为了下一个未来。
第120章
魏教官是顾茵他们班的体能老师，和野外作战老师，在刚开学的时候，还是他们的军训教官。
对于自己的学生站得比自己更高这点，他并没有什么想法，他知道，自己作为老师，本身要做的，就是目送一个个学生的背影，走到比自己更高的台阶上去。
也正是因此，他没有带任何一个学生进山，学生们都被他留在了市里。
和魏教官一起进山的，都是和他同一批的士兵。
桃元山的山路非常好走，平坦的沥青路可以通往每一座山村。
但此刻这里被拥挤的车辆塞满，比起找推车把车辆推开，直接翻过护栏从道路的外沿走还要更为快捷。
他们将准备好的装备背在身上，直接翻过护栏，从外面绕过村子。
此时的村庄空无一人，一片死寂，只有偶尔会响起几声鸡鸣。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们没有走那些被堵死的村道，直接从本地人采菌子的野路进山。
山间一片寂静。
不是那种山林之间颇有生机的寂静，也不是冬日里没有什么活动，显得万籁俱寂的寂静。
是让人喉咙发痒，想要大声宣泄什么，大吼什么，能勾起人鸡皮疙瘩，想要听到什么回响的寂静。
充满诡异，听不见林响，听不见鸟啼，也听不见踩踏枯枝落叶的声音，只有呼吸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得彻底。
空空荡荡的山林，稀疏的树木，却响起只有在狭窄小巷中才会有的回音。
低矮的桃树被修剪过，深深冬日里，桃林只有干枯的姿态，细瘦的枝条向每一个路过的人伸出勾连的手臂，时不时缠绕起一片衣角。
他们从这条少有人知晓的路，带着徐海绕道到正常的山路，台阶出现之后，车辆就少了很多，山脚下一堆自行车被胡乱丢弃成一座小山。
很少有人爬山还会背上自行车。
顺着爬山的台阶一路向上，他们看到了在半空中停运的索道，悬挂式的座椅被风吹拂得一摇一晃，朦胧之中，像极了有人在半空里荡秋千。
台阶附近还有小贩的摊位，多数是水，少部分还会卖些玩具和露营用品，被包浆包裹的马扎和被布条精心包裹的座位，都被丢在不同的位置风吹日晒。
魏教官的队伍绕过这些关系着小贩们生计的物品，继续向上走。
他们原本以为到达这里，至少能看到几个人，没想到在上山的路途之中，一个人都没有遇到。
根据最初的视频比对，他们早已将视频发布者拍摄的位置进行了详细的定位，误差绝对不超过30厘米。
顺着上山的石质台阶，魏教官一行人爬到山顶。
似乎有什么东西，像鼓面一样，在他们踏上来的时候震了一下。
首先吸引他们视线的，便是满地的衣物，一地花花绿绿各式各样的衣服洒在地上，散落成人体的形状。
但它们看起来都不像是最近才被丢在这里的，厚重的尘土掩埋着他们，让这里看上去已经经过了起码数十年的岁月。
魏教官戴好手套，提起距离他最近的一套男士休闲服，厚重的冲锋衣下面，掉下来一件秋衣。
他把边上的加厚牛仔裤抖了抖，袜子和一条四角裤也落在地上。
尘土附着在这些衣服上，使得它们看起来十分的陈旧。
魏教官看着这一地衣物，从它们的形状上看起来，并不像是被脱下的。
一两件可能有人具备这个闲心，特意摆成人体的模样，但这里足足数千件，要摆成这样，还得把秋衣扎进秋裤里，把秋裤扎进袜子里，再把袜子塞进鞋子里。
衣服都在这，但人呢？
魏教官坚持了距离自己最近的几件衣服，在衣服的夹层之中，不少都夹杂着灰尘或者土壤，特别是在最里面的秋衣里，是灰尘最多的地方。
徐海在这里没有理会他们，他自顾自地往里走，有个战士拦住他，说道：“徐海，你要去哪？”
“这里不行，”徐海喃喃道，“这里距离祂太远了，我得去更里面的地方。”
他没有特意避开魏教官他们，直接从地上的一堆衣物上踩过，走进大山的更深处。
魏教官则是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衣服扒拉到一边，跟着徐海走的同时，在通讯频道里小声说：“喂，听得到吗？完毕。”
“您好，这边是总指挥室，您的连接并未断开。”耳麦另一端传来苗玉的声音，“请继续前行，并注意安全。完毕。”
“了解，完毕。”魏教官挂断连线，从缝隙里往里走。
他们并不是觉得脏，而是总感觉踩上去心里有一种朦胧的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在进入山脉深处后达到了顶峰。
茂盛。
枯萎。
茂盛。
枯萎。
还是茂盛。
于12月里不可能出现的生机勃勃与枯败萎靡交织，在山脉深处颇有一种四季混杂的混乱感。
往深处走后，是一座桃元山最高的山。
那里陆陆续续出现了人。
魏教官上前，本想和这些人了解一下情况，当他看清这些人在做什么的时候，只觉得荒诞而又惊悚。
一排排的被感染者在地面上呈现扇形摆开，双手交叠，摆放在胸前，神态安详快乐。
无数说得上名与说不上名的植物在他们身上开放，从衣物的缝隙与枝丫间伸出，而人的面容与模样却是枯萎的，枯萎，然而安详。
牡丹花与狗尾巴草交杂，三七与小雏菊共同争夺养分，不知名的细嫩枝芽与丝瓜的藤蔓相互缠绕交叠，胡萝卜的叶子直直冲向天际，花生在土地深处生长，西瓜满山遍野凌乱。
蒲公英的种子散播在空气里，樟树的味道从身后传来，鲜红的蛇果在每个隐蔽的角落与蘑菇一同生存。
无处不在，无处不是。
全是生机，全都是人。
魏教官猛然意识到，他所见到的，关于这座山深处的一切，全部由来于人。
这里人就是山。
土壤是人、绿叶是人、花草是人。
被藤蔓攀附的树木是人，攀附树木的藤蔓是人。
汲取养分的花朵是人，被汲取养分的土地是人。
人的成分在这片土地是混乱的，但又不见骸骨与尸骸，他们本身就是土壤。
魏教官走到地上一个闭眼的感染者身边，他身上有一小丛草莓苗正在生长，他看到这个感染者正在呼吸，将手放到他身上打算试试能不能叫醒他。
他的手戳进了一团软烂的泥里。
这个人，已经腐烂成为了土壤，但他还活着。
不，准确地说，是他已经转化为了土壤，成为了山脉的一部分。
一颗椰子砸在魏教官头顶的钢盔上，落在他脚边，将他刚刚碰到的那条手臂碾了个稀烂。
魏教官看到手臂之中，是草莓的根须。
这些根系仿佛天然就在这里，如同血管一般地和谐，也可能，它们原先就是血管。
鲜艳与灰败，死去的人与植物的生机，从未削减的阳光与遍地人类尚未转化的残骸，甚至迸发出他从未见过的美感。
诞生与终焉在这里一同汇聚。
死亡之美与诞生之美，都在这里演绎。
他看到了徐海，徐海也躺在其中。
魏教官知道徐海的体检报告，他已经不能算人，只能说是一堆活动的土。
他躺在这里之后，啊，不知道怎么的。
魏教官突然对他的那一份安心感产生了向往。
似乎他就应该在这里，人就应该在这里。
土地就是人的归宿，死后的埋葬就是人的归宿。
微小的电流从他身上串过，电击唤醒了他。
摄像机重视地记录下这一切，他身上带着的数个监控仪器也监察着他的生命体征。
“你在无故亢奋，注意稳定心神。”苗玉说：“你们已经足够深入了，够了，现在马上出来。”
摄像头对准的位置刚好有徐海，他刚刚一躺下，一束百合花就从他的身上生长开放，引来蝴蝶竞相追逐。
他被“分解”了。
但不是尸体被微生物腐败的、肮脏的腐烂的分解。
他的眼睛化为两只蜗牛从眼眶里爬出，发丝成为绿色的草地，指甲变成蝴蝶，草莓的嫩芽从他体内破开土壤。
这是一场转化，也是一场腐败。
但是很美。
美极了。
是一场异常美好的终焉。
人的生命在死后得到了延续。
魏教官总觉得这一幕他在哪里见过。
是的，是见过的。
某个巨人化为大地的神话中，他孕育了万物，双眸为日月，血脉为河流，肌肉为高山，骨骼为矿石。
这里，如同这一场神话的再现。
他知道自己得马上离开，不能再看了，不然他感觉自己随时都可能躺下去。
特制的苦味药剂被他咬破在嘴里，剧烈的苦涩刺激得口水不断分泌，他强行驱动自己的四肢，它们已经近乎陷在土里。
魏教官带着其他人原路返回。
有没有带着其他人，他其实已经不知道了。
他看着路边的篱笆，总感觉有些眼熟，但他不敢深想下去。
魏教官走到他们进山的入口处，他只要一步就能出去。
正当他打算下去的时候，他看到一个中年人踉踉跄跄地过来。
近了之后，他发现这个中年人双目赤红，神色焦躁，口里一直念叨着：“山、我要去爬山……”
魏教官呆呆地看着他路过自己，猛然一把把他拽住，压在地上，他用随身携带的抽血器给这个中年人来了一针，见他身上流出猩红的血，知道他是一个还未被转化为土壤的，彻彻底底的普通人。
是一个第一阶段的感染者。
他们已经有了第二阶段转化第三阶段……也就是最终阶段的资料，现在还缺少一阶段转化二阶段的。
人类是怎么变成土的，他必须跟着他过去看看。
这是一份，非常重要的数据和实验材料。
中年人掀开压在他身上的魏教官，他甚至没有对魏教官发火，直直冲着山脉里跑去。
“你真的要去吗？”魏教官的耳麦里传出一个声音：“这不是命令，你的生命更为重要，你得回来。”
他已经分不清这是谁说的了。
天空无比高远，山脉无比辽阔，看着就让人想要大喊欢呼，连带着他的心情都跟着一起好了起来。
他看下山脚下密密麻麻的城市建筑，密密麻麻的灰色楼宇，像是看着一块垃圾伫立在山林之间。
“你情况不对，现在立即撤退！”
“不，我得去看看。”魏教官努力将这份想法从脑子里甩出去，他此刻应当也理应清醒，他在手臂上扎下第一针，“这份资料我们并没有，不是吗？”
“而且我们也不能用人做实验，这是我们刚刚好碰到的，也可能是唯一一个机会了。”他在手臂上扎下第二针，疼痛总能让人保持清醒：“我能感觉到，山脉的影响正在增强，它还会扩张，也还在扩张。”
“这里以后会更难进。”他扎下第三针，“我走了。”
没人再来阻止他。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群人停下手里的动作，认真行了个军礼。
他跟着中年人回去，走向最开始经过的露营地，那个漫山遍野都是衣物的露营地。
中年人随意扒拉开一片空地，然后躺了下去。
他开始迅速地腐败。
不是之前看到的那样诡异之中还带有生机与美感的腐败。
而是血肉被消融，骨头化为靡粉，真真切切充斥着血腥气的腐败。
是人体正常但被加速数百倍的腐烂。
不过呼吸之间，他便深可见骨。
皮肤消失了，肌肉消失了，血管消失了，内脏消失了，骨头消失了。
唯独剩下的，只有一颗脑。
一颗完完整整的大脑，躺在草地之上，还在轻微地鼓动着。
尘土覆盖上大脑，以更为迅速和贪婪的姿态包裹住它。
魏教官原本以为，它们是想吞噬大脑。
但并不是。
这些尘土与石头，长成了一个人。
从骨骼开始构建，生长出内脏与血管，生长出肌肉与皮肤。
这便是为什么，检测之中，明明是个活人，身体却是由石头构成的原因。
他们唯一的盲区，就是没有检测大脑。
只有脑……才是他们自己的。
这颗脑他们去了哪里呢？
正当魏教官疑惑的时候，他看到中年人赤身裸体地爬起来，回到他刚刚离开的地方。
山脉深处。
他去那里干什么？
“你不能再往前了。”耳麦中传出提醒的声音，“你现在状态不好。”
“……其他人呢？”
通讯频道没有回答。
魏教官明白了。
他重新返回山脉深处，他看到那个新生的、第二阶段的感染者，从山林边缘摘取下一根香菜，插进身体里。
然后他林林总总在里面挑选了数种食材，在身体里进行种植。
为什么土壤的人能长出青菜水果……为什么这些人没有味觉……
原来如此。
他理解了一切。
魏教官再次拨通联络器。
“你是谁？顾茵还是苗玉。”
“我是顾茵。”
“好吧，是谁都无所谓……顾茵……”魏教官微微疑惑道：“现在和你说话的，究竟是我本人，还是我的脑呢？”
顾茵沉默了。
她也给不出回答。
“魏老师。”她轻轻问道：“为了庆祝你活着回来，今天晚上你要请客吗？”
“请啊。”魏教官十分自然地说，似乎刚刚的犹豫和猜测都不存在。
“你们来我家吃吧，我亲自下厨！”
他如此说道。
顾茵挂断电话，神情晦涩难言。
“魏勇，确认牺牲。”
“连同他们队伍的十三名成员一起。”
“统计此次[喊山]事件受害者，以及受害区域。”
“我们需要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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