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做什么？”面色枯瘦的邻居老太太斜着三角眼，虚虚瞟着钟灵。
她身上没有任何变化。
钟灵面色有些尴尬。
下一刻她的尴尬僵在了脸上。
老太太不以为然，她冷哼一声：“还以为我是鬼呢？我告诉你们，我老头子死了我都没在意，他又不可能蹦起来找我，个窝囊废！”
钟灵对于这位邻居老太太的事情知道一点，她嫌弃公婆年纪大了还有病，每次喂药喂饭都喂一半撒一半，导致他们病情恶化，三个月不到就前后去世。
就在前一天，她的丈夫也因病去世了。
钟灵路过的时候在她门口见过灵堂。
现在本该在灵堂里的人站在她的身后。
阴郁而黑沉的脸色，青灰色的脸白，以及垫起的脚后跟。
钟灵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她拉着钟小萌缓缓后退。
钟小萌轻轻放下窗帘，只觉得时间无比漫长。
就在一个晃神之间，面前的鬼影不见了。
而老太太还在。
“砰、砰、砰！”
她开始砸窗户了，声音又沉又响，不像一个老人该有的力气。
事情不对劲。
之前她背后的老爷子也消失了，好像刚刚见到的都是他们的错觉。
钟灵猛然想起他们二楼通往露台的门还没有贴上，一个箭步冲上楼去，来不及找糯米浆水，直接沾了点口水糊在门上。
一道淡淡的金光闪过，笼罩住整间房屋。
所有对外的出入口都贴完符纸后，它们连成了一片整体。
只要不拿下符咒，在符咒燃烧完之前都是安全的。
“隔壁家的钟妹子，你开开门吧。”就在钟灵把符咒贴上后，她二楼的门口传来一个声音：“我家婆娘变成鬼了，我没地方去，你救救我啊……”
“……”钟灵没有回答。
这是隔壁老头子的声音。
她昨天刚见过这人的灵堂。
如果她现在不赶上来，这东西借着楼底下的老太太吸引注意力，刚刚就进屋了！
外面沉寂下来，没有声音。
钟灵以为隔壁的邻居老太太早就被她丈夫给杀了，也是鬼，后面上来的钟小萌却摇摇头说：“她是活人。”
“我听到她有呼吸声了……”钟小萌说着，脸色却十足难看：“她……我看到了，她去敲了对面的门，她老公跟着她一起去的……”
她老公死了。
她让对门的独居老太开了门，死去的老头子杀了她，这个刻薄的老太太拿走了独居老太的所有钱财和口粮。
“得报警！”钟灵说道，但同时又很绝望，她知道警力是不够的，现在打电话绝对打不通。
这才几分钟？
就有人和亡灵合作了……
同时她又清楚，想要在亡者复苏的世界活得好，和死者合作是一个好选择。
但这个选择，等于完全抛弃了自己生者的立场。
钟小萌母女两人浑身冰凉。
这个世界……还有未来吗？
……
繁华的大城市之中，24点通常都是最后一班公交和地铁的时间。
公交车上，身上带着纸币的人都在尽力刻画着符咒。
这个符咒的样式很简单，是三个六芒星堆叠在一起，里面写上一行文字。
文字写家、宅、home都没有要求。
公交车上每一扇窗户都被关上，蓝色的窗帘垂落，窗外的路灯投下模糊的影子。
他们早已不在自己既定的线路上，经过商议，公交车司机决定直接送每个人到家。
如果仅仅到站，很多人都要走很长一段路，反而会出事。
以往魔都是个夜生活丰富的城市，各种宵夜、小摊、小吃，层出不穷。
火锅店营业到半夜两三点也是常事。
今夜这里家家户户都开着灯。
来不及回家的商户也灯火通明，以往挂在外面的门锁也在里面锁着。
出租车司机和跑夜车的网约车一个个开得飞快，警笛声和救护车的声音响彻天际。
护身符的价格比镇宅符高，与绘制材质完全没要求的镇宅符相比，它的制作需要沐浴焚香，并使用专门的朱砂和黄纸。
时间根本来不及制作，只能购置成品，现在能购买的都是必须要外出的公职人员，和愿意给人间万道集团打工的人。
能回家的都在赶回家。
之前国家以各种隐晦或者直接的方式提醒后，许多人都早早回到了老家，又因为恰好是1月1日，导致外面出门聚餐的人众多。
这些外出聚餐的人已经肠子都悔青了，什么时候出去不好，刚好这个点出去。
他们只好滞留在餐馆里。
三小时后，当亡者们聚集到一定规模，会形成亡者之潮，现在外面已经能看到鬼影，硬要在这个点出门，家里人可吃不了自己的席。
行驶的公交车停下来。
在前车灯的照耀下，前方是一个人影。
“你停车干嘛，怎么不撞上去啊！”有人哆嗦着嘴唇道：“万一前面是鬼呢？！”
“你也知道万一前面是鬼啊！”司机腿都在打颤，他颤抖着说：“你敢撞鬼吗？我不敢！”
说话的人想了想，他也不敢。
就在司机打着方向盘想绕开的时候，面前的人反而先动了。
林千里走到一旁，给司机让开道路。
他身后幽幽漂浮着一个巨大的人影，肤色铁青，赤足，手腕宽大，脸上带着一幅恶鬼面具，却是新娘打扮。
“啊……你把他们放走了，那是一车食物……”
“我知道，我在给你找更合适的，你不了解人类。”林千里点着自己手里的打火机玩，他关掉又熄灭，熄灭又打开。
“为什、么……你明明可以进去的，你是、人……”
“司机不会给我开门，他车上还有十几个人，他得先对那十几个人负责，而不是为我这个不知道什么情况的陌生人开门。”林千里的脖子上系着一根细丝，丝线是红色的，仿佛跳动的脉搏，另一端埋在他皮肤之下，扼住他的脊椎。
只要他有什么异常，他就会立刻瘫痪，在这亡者复生的时刻任人宰割。
“你是我的、诱饵……老实、一点，给我、找到……新郎……”带着青面獠牙的面具，声音粗粝仿佛砂纸一般的新娘说道。
“……说实话，我对一件事很好奇。”林千里关上打火机，打了个哈欠。
“我就不在你新郎人选里吗？”他问，有点好奇鬼新郎的条件。
“不在。”鬼新娘秒答，甚至都不结巴了：“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不喜欢比我年纪小的。”
林千里张了张嘴，又合上。
“您多大？”
“你问我死了两百多年？我怎么可能告诉你！”鬼新娘娇羞道。
“您要找两百多的活人是吗？”
“是的，不符合我的标准、我就……吃掉。”
林千里无话可说。
不久后，他面前停下一辆警车。
“小伙子，你去哪，这个点还在这很危险的。”车里传出巡逻队员的声音：“快回去吧，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谢谢，不过我有个事要上报一下。”林千里礼貌说道。
“什么事？”
“那就是……有些亡者和鬼物有隐身的能力，如果它们不愿意的话，其他人很难看到它们。”
“你的意思是……”巡逻队立刻反应了过来。
与此同时，林千里背后传来破空的风声。
“小子，你得死！”
就在鬼新娘拉下红线之际，林千里出手更快。
【遗忘】
鬼新娘朦朦胧胧地放下了手，她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也忘记了自己对林千里的控制。
红线从他的脖子后面飘荡下来，林千里借此机会，坐进车中，抚着胸口不停颤抖：“吓死我了，艹！”
“你们是特意来接我，看看我有没有什么东西的吧？”林千里接过巡逻队员手中的矿泉水，打开喝了一口：“……我还真有东西想起来。”
他是顾茵之前在加盆国海域时期下的一手闲棋，顾茵之前给他捏造了一个重生者的人设，现在是他发挥作用的时候。
一开始他被加盆国软禁，但记忆操控的力量让他顺利跑回国了，大夏长期都有人在他身边秘密观察——在不打扰到他的情况下。
林千里一般都睡得很早，他十点就睡了，现在是被噩梦给惊醒的。
他梦到了今夜人类的毁灭。
突如其来的亡灵，哪怕人们努力自救，但一夜之间死了太多的人，第二天的救援还是拖慢了不少进度，在12点的地震过后，哪怕加班加点，许多材料都没能按时运送出城。
有人以为他们后面还能回到城市来拿，殊不知这就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第二天的太阳落下，月亮升起之后，第一天还模样正常的死者们一个个开始产生了变化。
城市在这一天开始成为禁区。
人手和车辆都不够，导致搬运的搭建庇护所的材料不够，建造的庇护所就不够。
许多人都只能挤在一起，生活空间极为狭窄，生活用品和最重要的食物与饮水极为紧张，在第一波疫病爆发后，庇护所聚集成的安全区大片大片沦陷。
人们死亡后，不及时火化，就会诞生新的亡灵。
尸体在后面根本烧不完，只能丢到距离庇护所尽可能远一些的地方。
活人的气息总会吸引亡灵，城市之中的死者们也在缓慢的迁徙。
这是滚雪球一样累积的劣势，到最后，世界彻底落入亡者之手，活人被圈禁饲养，世界成为亡者的乐园。
而在最初，他们曾经有过能挽回的时刻。
林千里原本就有重生者的人设。
顾茵再次给他塞进一个记忆，他和大夏都接受良好。
“我们需要更改亡灵的聚集点，以此抢占时间。”林千里将他“回忆”起来的记忆和盘托出，并建议道：“这一夜至关重要，伴随着亡灵回归的，还有别的东西。”
“你是说……”周文山和他开着视频通话，她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典籍。”林千里说：“你们曾经收集过的，尝试练习过却没有用的典籍，今夜之后可以练了。”
“——此世已允许神秘。”
“而我们当时没有人在意这些，只有少部分人为了防止自己家家传物件失传带着，之后我们发现秘籍秘典可以练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林千里闭了闭眼，痛苦道：“我们失去了太多东西。”
世界在急剧变化。
无论是复生的亡者，还是即将发生的地震，都是他们无力改变的东西。
他们只能选择去适应它。
“……包括御灵的第二条道路。”
御灵的第二条道路，器物之路。
整个世界万千古董与神明交易而来的道路。
相对于御兽的门槛来说，御器的门槛极高，还没有任何说明，他们现在一切都在自己摸索。
“你们之前的路是错的，这条道并不仅限于兵器，它是基于情感的道路。”
“你们之前想的路子都是以武入道，以剑入道之类的，但这条道本质上和御兽没有区别，都是基于的爱。”
林千里告知了他们，这段时间成功唤醒器灵者寥寥的原因：“羁绊与爱，陪伴与守候……但这次大迁徙，许多人都抛弃了自己珍藏很多年的物品。”
“所以，我们得抢时间。”周文山深深叹息一口气，说道：“我明白了，我现在该做些什么。”
“所有御兽使……现在是他们出场的时候了。”她站起来，关掉视频：“——也包括我。”
周文山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对她身后的护卫说：“顾诗，你留在这里，如果我出事了，你来主持剩下的局面。”
“购买引鬼红烛，我们必须改变亡者汇聚的区域和分布。”周文山笑道：“人间万道集团特意放在这里的这样商品……就是拿来给我们这么用的。”
“但是……”顾诗露出了担忧的神情：“这种时候，还是我出面更好，现在大夏不能失去您。”
“不，”周文山摇了摇头，“唯独这个时候，我必须站出来，也必须得扛起来。”
许多人都看着她，无数人都处于恐惧之中，如果她要让别人去接下这把火，就必须自己做出表率。
“在我离开这里之后，打开直播吧。”她说，“我来点燃第一团火。”
——就像她曾经做过的那样。
第162章
顾茵现在很忙。
她在秘密转移之后，一直在给所有能够进化的御兽进化。
本来进化之后需要再沉淀一段时间是最好的，但现在不是需要沉淀的时候，所有检测达标并且有材料存在的御兽，都在这一天进行了统一进化，并立刻奔赴全国各地。
她在升级之后能直接通过视频来判断进化路线和材料，省却了很大一笔功夫，最大的传送法阵所有公职人员都兑换了一个，现在还在找普通民众收购。
许多民众都自愿将自己的法阵捐献出来，不收取任何费用。
有许多御兽，在这一天都选择了能够克制亡灵的路径。
这将会影响御兽使一生的选择，但他们丝毫无悔。
周文山在赶往预定地址的路上。
现在是0：33分。
距离三点的亡者之潮，还有两个半小时不到。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伴随着周文山出发的车辆，除开她自己，还有许多紧急调动的超凡者们。
他们在全国各地，朝着自己的目的地前行。
——城市中央。
如果安全区会出现在城市边缘，比起让城市内一片区域一片区域的沦陷，倒不如直接将城市中央人工制造成禁区。
引鬼红烛的效果在明面上摆在所有人眼前，只要有人拿着它，就能为其他人创造逃生的机会。
那么……要拿吗？
谁来拿？
天空中布满无人机，在交通部门的全力调度之下，周文山的前方一路畅通。
任何在她前面的公交车和私家车都会被要求转向变道，并远离周文山的前进路线。
周书礼在总监控中心，看着每一条道路的监控，通过周珍珠的眼睛适时发出提示。
周珍珠虽然平时有着贪吃、凶猛、无底之胃、懒惰这样的特性，但她现在也知道事关重大，丝毫不敢怠慢。
她不停地指出所有存在的亡灵，待命的超凡部队一个个及时赶到，亦或者周文山的车辆直接绕路离开。
周书礼咬着唇，神色坚定。
她为了见到自己父母而诞生的超凡能力……绝对不想见到自己第二个母亲的亡灵！
按照现在的时区，只有一半的国家是黑夜，另一半的国家正在紧急调动，让在外的人们赶紧回家。
有完全不信的，拿着纸质的横幅在外游行，以往反应迟钝的警方这次见到有人群聚集的趋势，就直接派出骑警，马匹不停冲散聚集的游行者。
但他们依旧僵持不下。
一旦骑警离开，立刻又会聚集起游行的人群：“我们需要知道真相！”
“你们这是侵犯人权！”
除此之外，还有些人呆在外面，是纯粹为了见到自己死去的亲人。
一位记者正在采访，她面前是一对拥抱着的夫妻，他们此时正在嘤嘤哭泣：“我们想见到我们的女儿，她还那么小，那么可爱就离开了……”
“现在世界有幽灵了，我们想举行唤灵仪式，将我们的女儿召回来……”
“我们就只见她最后一面……”
在伊格兰德留学的叶晨人都傻了。
现在是伊格兰德时间，下午16：40分。
她没买到回国的机票，只能留在伊格兰德，想办法联系大使馆回国。
因为今天大夏突发的事故，她早就收到了自己父母连环拨打的视频，他们要求叶晨立刻离开学校，返回自己租住的房间。
叶晨还有最后一节课要上，她当时正处于课间休息，在她思索过之后，直接请假提前回家，没想到会被卡在回家的路上。
这些人怎么回事！
她在人群里挤着，拼命想逃离人群，却总是被人群的浪潮给推回去。
冬天的天黑得很快，在天黑之前，她必须马上回去才行……
咔嚓。
仿佛呼应着她的想法，似乎有人熄灭了太阳。
阳光被一层浓郁的黑雾覆盖。
那是聚集而起的，几乎可以肉眼看见的死气。
它遮蔽在全世界上空，挡住所有阳光。
黑夜没有如期而至。
它比那永远无法准时的朋友还靠谱，它甚至提前到来了。
沸腾的人声渐渐消失。
日全食吗？
似乎不太对劲。
这股挥之不去的阴冷不是作假。
生者的活气是最好的诱饵，某种阴沉的氛围正在酝酿。
“啊！！”
骑警发出一声惊叫，受惊的马匹不顾驾驶者的呼喊，直接带着他跑路。
叶晨屏住呼吸，跟在骑警冲出的缝隙里逃出去。
黑夜已彻底降临，她现在视野一片漆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手机屏幕亮起的时候，甚至会给她一股心惊肉跳之感，这不是黑暗中亮起的炬火，而是夜行船捕鱼的灯光。
叶晨关闭了手机，努力看着街边的路牌行走。
伊格兰德夜晚的治安并不算好，现在还是白天的末尾，她得尽快回去，否则等一下那些晚上才出行的抢夺犯们出现，她的处境会非常危险。
但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会塞牙。
叶晨努力向前走着，因为游行的关系，附近的公交车早已绕行，出租车也没有多少。
四周的景色也越来越荒凉，她一个年轻女性，在黑暗之中就是最好的目标。
前方传来有人走路的声音，叶晨非但没有开心起来，反而神色凝重。
遇到能问路的人，在这种时候概率极低。
叶晨偷偷躲在一边，她将自己努力缩在垃圾桶的阴影里，恶臭的气息笼罩在她全身。
脚步声在她身前停歇。
一双漆黑的腿。
来人穿着黑色的裤子。
叶晨不敢往上看，煎熬的时间尤其漫长。
但来人在她面前停留一瞬后，便再次挪动脚步。
——他走了。
叶晨松了口气，又等了一段时间，才准备站起来离开。
当她撑着膝盖起来的时候，身形僵硬在原地。
她在地上看到了影子。
就在自己的手边，自己的背后。
在背后的墙上，蹲着什么东西。
只要她起来——那个东西就会扑中自己，轻而易举从背后咬断她的咽喉。
一个声音轻轻响起，嘶哑而低沉，近乎宣告着死亡。
“you，this you。”
没有意义的音节，寓意不明的话语，还有墙壁上站起的东西缺了一半的头颅，都让叶晨脑海中轰鸣作响。
叶晨迫不及待地想逃离原地，但她的腿麻了，站起来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
完蛋。
她绝望的想。
就在她看着影子飞扑向她的那一刻，某个更快的影子从角落里冲了上来，将她身后的恶鬼撞向一边。
这刹那的生机被叶晨努力抓住，她连滚带爬地离开原地，同时转头看向救了自己的存在。
——是一条狗。
一条虚幻的小白狗，看得出来也是亡灵。
短毛，下垂的耳朵，温润的眼睛。
还有看到自己就摇成螺旋桨的尾巴。
这一切都和自己小时候曾经养过的狗一模一样。
叶晨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置信。
小狗跑到她的面前，冲着她叫了几声，叶晨在恍惚间跟上小狗，来到一间不知道什么房子的后门。
小狗示意她打开房门。
叶晨照做，打开后小狗先钻了进去，她一咬牙，也跟着钻了进去。
门口是一个温馨的空间，墙壁上挂着数不清的门，每时每刻都有不同的门扉打开或者关闭。
叶晨正从其中一扇门中踏出去。
满地都是可爱的小机器人，小狗正在她面前坐着，摇晃着尾巴。
和许多年前一模一样的场景，这一幕比之前当场见鬼还要让叶晨来得更加恍惚。
一个小机器人发现了她，哒哒哒地跑过来，不到她腰部的身高努力向她举起一个小平板，示意她取号。
叶晨接过平板，伸手按在上面注册身份之后，却只有一个数字[001]。
小机器人的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陈老板已经很久没有亲自见谁了，这里的一切早已可以在机器人的活动下自动化运营。
机器人做出请跟我来的手势，示意叶晨跟上来。
他们再次经过一扇门扉，因为闪烁着光亮的门扉太多，没人在意他们的经过。
里面是一间大夏风格的房间，颇有古意，摆放着不少茶具，还有一些大肚皮的瓷罐，小狗摇着尾巴，走到瓷罐边上。
“你已经死了，这个不能吃。”古色古香的屏风后走出一个少年，眉眼锋锐，身形高挑：“少见的契约者啊……你知道御兽吗？”
“御兽？知道一些。”
御兽在大夏不是什么秘密，但需要自己资质的条件让许多人望而却步。
叶晨倒是不在意这个，她没有选择签订契约的原因，是她想契约的对象已经不在了。
她看了看那只小狗，一个让她不敢相信的结果慢慢出现在她心里：“您是指……”
“这是一场特别的仪式，这个世界还是第一次诞生亡灵系的契约者。”陈乐滉缓缓道，他取出茶杯与茶具，泡了两杯茶：“你自己有所感觉的，不是吗？”
——这是她的狗。
她幼儿园时期来到她身边的，陪伴了她整个少年的狗。
她曾经将它亲手埋葬，而她在异国他乡陷入危险的时候，它不知跨越多少距离，从垃圾桶的恶臭中找到了她。
它走的时候，已经很老了，三百米的距离都要歇一歇才能走完。
现在，她的狗在蓝星的另一端找到了自己。
“我需要支付什么代价呢？”叶晨对于之前御兽的契约有所耳闻，她知道需要支付一定代价，同时下定决心，无论是什么代价，她都要支付。
陈乐滉的回答却大大出乎她的预料。
“你不用支付。”
“十四年陪伴，八年等待——你们早已付过了代价。”
留着马尾的穷奇轻轻晃动着手中的白瓷茶杯，用杯盖拨弄着茶叶，语气懒散，却很温和：“爱能支付一切代价。”
“这个世界允许亡灵，所以它第一时间回来了，并找到了你。”
“所以，告诉我它的名字吧，你们值得再一次相遇。”
叶晨完成契约之后，从门扉中走出，便直接出现在了自己家中。
她看着自己许久未见的老朋友，蹲下身对他说：“要不先抱抱？”
小白狗直接撞进她的怀里。
这一夜，有许多人和自己的老友相遇。
但亡者实在是太多了，经过月色照耀后失去自我的亡者更多。
现在时间是大夏1：00。
周文山成功抵达预定地点。
她打开了直播。
在世界的另一端，所有漆黑之夜之中，不约而同出现了一批逆行之人。
他们来到了城市的最中心。
“开始吧——”
第163章
点燃烛火，将会吸引附近所有亡灵。
昆虫因为太小，脆弱的灵魂几乎无法承载它们的记忆，灵魂极其容易消散。
哪怕抛开所有昆虫，这也是一个极为恐怖的天文数字。
月色在白色的表面上，能看到极为浅淡的绯红。
这些红色仿佛清透的纱帘，在地面与楼宇间留下淡淡的影子。
毫无遮挡的亡灵在月色的照耀下被汇聚、揉和，粗暴地捏成一团，最后成为一个个无法言说的庞然大物，亦或者形状奇特又让人感到莫名不适的怪异形象。
它们在高楼之间穿梭与爬行，黑沉的天空衬托着血色的月亮，灰色的楼宇亮着白炽的灯光。
墨绿的树叶无风自动，红绿灯的行走人像在深夜独自起舞，自下而上看向这个世界，从高楼的缝隙里偶尔能窥见苍白的轮廓与莫名的影子。
万人空巷。
但灯火通明。
从窗户上能看到许多大小不一的颜色与字符，人们以最快的速度，将符咒贴在自己家所有能开启的入口，这一张薄薄的纸，就是维系他们生命的重要道具。
体育场、无人的学校与工厂、暂停营业的大型商场，还有极大的市民广场，以及市区里的烂尾楼，全都成了他们用来聚拢亡灵的绝佳场所。
许多地方都距离居民区足够远，而有些地方，他们的边上就是居民区，甚至居民区还因为这些场馆而房价平白多出数千不止。
这些区域的人们，只能进行先行转移。
不少在家的人都收到了强制性的迁移要求，只带上身上的贵重物品，和家中所有活物，除开昆虫，连一只仓鼠都不能留下。
有人将自己家的花枝鼠留在家没有带走，花枝鼠死后化为的亡魂一直追着主人的气息，将他那一支队伍都差点吞噬殆尽。
当死亡和遗弃的代价过于高昂的时候，有些人反而会开始学习敬畏生命。
顾茵及时抽空上架了新的商品，给他们解了燃眉之急。
[便携式纹身贴型宠物笼：可贴在身上任何地方，并与任意一只宠物绑定，拥有使用限制。]
[便携式空间1平方：可以作为任何道具的1平方空间，包括但不限于饰品、胎记、纹身、手机APP，不绑定，可被抢夺。每人限购一个。]
1平方强行压缩一下，还是能放下不少东西。
这种最简单又不绑定的空间很便宜，他们买一批顾茵上架一批，世界线的红黑之色一直不断闪耀，世界线一直在不断偏移，她的收益和消耗居然基本持平。
基本上救一个人，他就算把这些全部兑换了，得到的代币依旧有得赚——因为现在是特殊时期，一个人死了肯定会变成亡灵，然后杀害更多的人，脆皮如大学生只要活着，就是最大的贡献。
如果这个人身份足够特殊，又有可能在今后造成极大影响的话，顾茵还会得到奖励代币。
周文山点燃火焰的那一刻，大转移便正式宣告开始。
直播间的画质在不知名的原因下并不清晰，亡灵的影子能影影绰绰地看到轮廓。
世界在极短的时间产生变化，反应过来的人活了下来，现在还没能反应过来的……
基本成为了亡灵的一员。
世界的规则不会以任何人的意志产生变化，哪怕是生活在和平的时期已久，完全对局势变动丧失所有敏锐度的人也知道，现在不是拖拖拉拉的时候。
钟灵在家完全不敢睡觉。
她在给自己家所有亲戚打电话联系，让他们今晚注意一点。
但总有些人，会让人血压升高。
“哎呀，没什么事的，现在出门才是要命呢。”说话的人是她的远房亲戚，他们家很早就搬去了城里，平日里一直不太看得起钟灵，因为她选择了离婚带女儿。
“我们现在要是走了，以后这房子被人占了怎么办？当初那次封城不是也没事吗，你就不要瞎操心了。”亲戚叨叨几句，挂断了电话。
钟灵没有回拨过去，这种时候能冒着接通鬼的风险打电话，她已经算得上仁至义尽。
“妈妈，你看直播。”钟小萌拿着手机，将一个网站上的直播画面亮出来：“城里正在迁徙。”
城市之中，尤其是市中心，几乎每一条街道都堆满了人。
临时搭建的板房从道路上一直延伸，板房上贴着不少镇宅符。
这些板房如同车厢一样连接着，每一段人走空了，才会进入下一段人。
虽然麻烦了点，但胜在安全。
也有的地方采用的是用货车运输，人们进入货车车厢后，便在车厢里打开手电筒，再在车门上粘贴符咒。
居所的条件，已经被实验了出来，有光亮、人，以及出入口，镇宅符就能生效。
只不过贴在车上的，得写上车字，而不是宅字。
这符咒包容性挺强的。
周文山来到燕京最大的体育场，这里曾经举办过许多的演唱会和运动会，是为许多年前举办的世界赛事之一修建的场所，现在，它于深夜之中灯火通明。
这里不是露天式场馆，它有门有窗，便符合镇宅符最低的条件。
大夏的基建在此刻发挥到极致。
点燃蜡烛的人，当然不是来到城市中心干等死的。
大夏的军队以最快的速度拆解掉所有阻碍安装的座位，在场馆里用模板和模块搭建一个个房间。
每个房间都是一个正方体，有着通往四面八方的门与窗。
这里成为了迷宫。
每一扇门和窗户都有符咒，A4纸打印了一摞又一摞，几乎所有能被找到的打印机都在同时开工。
被吸引而来的亡者，必须从最外层开始，突破一层又一层的阻碍，才能来到最里层，吃到香甜可口的蛋糕。
周文山点燃红烛。
时间虽然不一，但在十分钟内，大夏各大城市省会，还有下一级的县市，纷纷点燃红烛。
直播间里挂着一张大夏地图。
每当有一地的红烛被成功点燃，都会引起弹幕的一阵欢呼。
大夏的地图在逐渐亮起，如同渐渐到来的晨曦。
每个省会都有单独的直播间。
与其遮遮掩掩，还不如让每个人都看到真实的情况，做出最妥善的安排。
有许多人开着不止一个城市的直播，自己的，还有父母亲戚的，每一根亮起的蜡烛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弦。
他们知道有人在为其他人的撤离赌上性命。
稍微慢了一点的，他们也没有催促，一旦有人催促，就会被人群起而攻之。
引鬼红烛是销售数量最少的商品，但它也是最为万众瞩目的商品。
世界逐渐亮起微小的烛火，有人在以生命照亮他人前行的路。
士兵购买了附魔符咒，贴在自己的武器上，使之具备伤害亡灵的力量。
在选定的场所附近，亡灵被吸引而来，然后一波波被子弹扫射，消散在空气中。
点燃烛火的人——哪怕他是死刑犯，都是最值得活下去的人。
有些国家选择给自己国家的死刑犯一个机会，在必死和可能会死之间，有人选择拿起蜡烛。
时间很快来到接近3点。
大批的亡灵已经在来这里的路上被削减，它们的数量急剧减少，前几批都被轻而易举的镇压。
直播间中无数关注着此刻的人们都发出了真心实意地欢呼：“万岁！”
“太好了！你们都是好样的！”
“\鼓掌/\鼓掌/\鼓掌/”
而形式在一小时内便急转而下。
蚁多咬死象。
蓝星数十亿年，能产生的亡者是一个无法言说的天文数字。
亡者的数量实在太多，能准备的时间还是太少。
防线渐渐一处接一处崩溃，几个小时的时间，哪怕用上传送符，能运送的物资还是渐渐消耗——消耗的主要是符咒，而不是物资。
周文山已经在考虑切断直播了。
她还在工作，并且会工作到最后一刻。
全国的情况，乃至全世界的情况，现在依旧通过他们在星辰庇护所购置的通讯装置，传递到她眼前。
已经有一成的庇护所崩溃，三成濒临崩溃，如果折损如此之大，还继续直播的话，将会影响到许多人的信心和士气。
她可以死，但不能死在所有人面前。
周文山打算下令中断直播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收到一则加急信息，周文山点开之后，面色骤然变化。
——周书礼失踪了！
她带着她的猫失踪了！
这个时候她出去做什么？
……
周书礼在思考怎么才能让周文山活下来。
她知道的和看到的，比直播间里要多许多，毕竟整个调度都要依靠她。
但她知道，自己留在那，已经改变不了任何事了。
现在随便往哪射，子弹都不会落空，亡者已经密集到了一种地步。
这样下去，周文山必然会死，她死后变成亡灵还是不是周文山，那就不好说了。
周文山是周书礼唯一的亲人，也是她如今的养母。
周书礼知道，就算自己现在去劝她后撤，她也一定不会走。
所以她只能另辟蹊径。
周书礼找到直播间的工作室所在的地方，将整个画面切到她所在的位置。
她的御兽周珍珠的能力现在才完全发挥出来，周珍珠现在能短暂震慑住一个人的灵魂。
许多直播间之中，多出一个新的直播间。
一张苍白而稚嫩的脸，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我不太会说话……接下来我的叙述可能会有点乱。”
“我叫周书礼，是其中某个人的养女，我是她妹妹的女儿，在我母亲死后，她就像是我母亲一样收养并照顾我。”
“我是她兄弟姐妹的孩子，而你们对她而言，便等同她的兄弟姐妹，她会比起庇护我，更庇护你们的孩子。”
“所以我想恳求你们，为我争取十分钟，为还在坚持的所有人，争取十分钟。”
“我不想再一次失去妈妈。”
稚嫩、混乱，毫无逻辑。
但她足够真诚，于是总会有人做出行动。
他们早已想为这些坚守的战士做什么，只是之前没有这个由头，也没有人来推一把罢了。
那些留到现在的人们，手里早就有一根红烛，只是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将它点燃。
而现在，于高楼之间。
亮起无数烛光。
潮水般的亡灵之海被分散。
周书礼已经从直播间离开，她一路争分夺秒，来到大夏最大的博物馆，收起所有的刀剑与武器。
她的体重，完全可以使用最大的传送符。
周书礼有各地超凡部门负责人的联络方式，但她很少联系他们，这是学校为了他们实习方便给的备份。
现在她找到她处于各地的同学，把所有人拉在群里。
周书礼：[我有一个计划。]
周书礼：[这有可能引来更大的诡异，但也有可能救所有人。]
张俊：[OK，你说。]
班长：[明白了，我来联络。]
周书礼带着满手冷汗，将自己的计划输入完毕。
顾茵：[很不错的计划。]
周书礼没想到自己会看到班里隐藏大佬的支持。
没人知道她到底是什么能力，她在学校，但几乎不跟同学一起上课，一般出入的都是高端的实验室，老师也没有告知过她的任何信息。
在她看到顾茵这个名字的那一刻起，不知道为什么，周书礼顿时觉得稳了。
大夏各地，乃至世界各地，许多博物馆与收藏室的大门被打开。
自古董逃离之后重归沉寂的它们，再一次重见天日。
周书礼索性没有回去，她带着自己一身的兵器，跑向燕京的古代遗址和纪念馆。
还有烈士陵园。
——她将所有刀剑与兵刃，摆放到它们最有可能的主人面前。
允许亡灵。
这项规则唤醒的不止亡灵，还有沉寂百年的热血。
陵园之中，一座座沉寂已久的石碑之下，睁开一双双眼睛。
百年前，他们为大夏的国运争出了一条活路，今日便能再次为这个世界的未来争出一条活路。
时间再次拉远。
于悠长久远的时间长河之中——为大夏牺牲者不知繁几。
为自己的国度牺牲者更不知繁几！
他们在此前都曾为自己的国家牺牲过，有些人的尸体和敌人混杂着分不出来，甚至是和敌人一起埋葬的。
或许他们千百年前的国家，并不是如今的相貌和名字，但总有一些母亲赋予的东西，让他们经历千年时光，依旧血脉相连。
语言、文化、文字、风俗……
承载着文明的一切，也被文明所承载的人们，将自己的武器从对手的要害上拿开。
现在他们每一个都醒了。
“等下了地狱，我们还可以打几十上百年，仅此一天，暂时停手。”
尼罗的战士拿起长矛，阿美莉卡的亡灵擦拭枪械，白熊的士兵目光幽深，伊格兰德的军人整理军服……大夏的文明活了过来，依旧身着前世的甲胄。
曾有人霸王之勇武，举世无双；曾有人封狼居胥，冠绝千古；也曾有人坑杀数十万敌军，至今褒贬不一……
还有人穿着老旧的棉布衣，稚嫩与坚毅出现在同一张脸上，双手龟裂，满脸血与风霜。
“走了，小子。”他的战友扛着枪-支路过，拍了拍他的头：“去打最后一仗。”
最年轻的战士站在原地，久久不愿回头，他凝望着后世人间烟火，忽然笑了。
“你好，人间。”
亡者之灾于黎明前最后两小时，等到了此世的英灵。
第164章
这个世界完了。
在数个小时前，近乎所有人都是如此认为。
没有任何前奏和遮掩，迎面而来的亡者之潮，在每一根电线杆与巷道之间拥挤着。
普通人看不见，但时不时闪烁着金光的护符以及不断燃烧的纸张都在提醒着他们，外面有什么东西。
深渊开启程度达到30%的通道，是雪上加霜，是沉重之上的沉重，是给整个世界毫不留情抡下的一锤。
祂曾经以此冲垮过无数世界，只有少部分能扛到之后的节点。
先施以不痛不痒的灾害，然后放下投影，再用世界规则的更改破灭人们内心的防线，绝望会加速深渊的降临。
——但这个世界抗下来了。
这种事的发生并不多见，也不算少见。
深渊的意识隔着悠久而漫长的时光，与无尽的世界，在遥远的时间彼端与世界尽头，投下近乎无法察觉的一瞥。
祂仅仅看了一眼。
但无数被深渊污染的神明与魔鬼追随着深渊的目光，将视线投在这颗碧蓝的星球上。
深渊是一个无限坠落的世界。
祂们想要不被深渊之底吞噬，就必须拉着一个个世界上升，这些被吞噬的世界就像垫脚石和吊索一样，背负着一个个神明的重量。
越底层的神明，和深渊联系得越紧密，祂们几乎可以说是深渊意志的化身，一般不会出现在上层区域。
上层区域之中，偶尔会有一些神明亦或者魔鬼，被深渊的目光所吸引，并注意到那些深渊并未全力入侵的世界。
“有意思……一个稍微有一点难啃的骨头。”
正在吞噬时间的神祗隔着无尽遥远的时空看向彼端，原本蠢蠢欲动的魔神在祂抬起双眼的时候，纷纷躲开这处时空。
“有点太远了……需要一点仪式。”
祂说完这句话，再次陷入沉眠。
而在祂的足下，一个世界原本存在的秩序、礼仪、文明与科技轰然崩塌。
围绕在祂身边的阴影们见此情形，立刻上前进入那个新鲜的世界。
无尽生命的死亡，在星球上甚至染不上一点血色。
……
蓝星。
一个小男孩躲在天台上。
他原本在和自己的小伙伴们玩捉迷藏，玩到后来不小心睡着了，他的小伙伴们没有找到他，纷纷被自己的父母带回了家。
等到他醒来时候，猛然发现情况有些不太对劲。
夜色过于浓郁。
灯火通明却没有任何声音。
小男孩走出他躲藏的纸箱，看到通往天台的门已经锁住，在门上有着一张画着奇怪纹路的符纸。
他缩了缩脖子，下意识没有将符纸扯下来。
只不过这张符纸已经贴了不知道多久，还剩余约莫一指宽，那一指宽还在缓慢地燃烧着。
小男孩躲避的纸箱在通往天台的楼道中，感应灯从楼底开始亮起又熄灭，明明没有人，但他却莫名感觉有什么东西走了上来。
如果他此时能看到自己躲藏的大楼，会发现这栋楼已经撤离完毕，在单元大门口贴着的符咒早已不知道什么时候燃烧殆尽。
亡者们正在一层楼一层楼的找上来。
它们嗅过每一间房门，寻找着每一丝生者的踪迹。
小男孩听到了拍皮球的响动。
“啪、啪。”
一下一下，皮球沉稳地落地着。
这个声音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他之前就很喜欢拍皮球——在听到自己奶奶和自己说拍皮球的小男孩的鬼故事之前，这一直都是他最爱的活动。
这个故事之中，一个小孩在马路边玩球，球滚到了马路上，小孩追着过去，被大车碾压了个正着。
他的头都被压成了肉泥。从此之后，他便拍着皮球寻找着自己的头，并询问每一个人见过他的头没有，如果他询问的人回答没见过，他就会将那个人的头摘下当做皮球。
这个交通安全的教育小故事从此记在了小男孩心里，并打下坚实的烙印。
小男孩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的想了起来。
他一咬牙，将天台的门上烧到一半的符纸取下，重新钻回纸箱，并贴在纸箱的开口上。
这一举动让来到天台上的亡灵短暂丢失了目标。
没人吗……
之前还感到有活人的气息。
小男孩等待许久，见外面没有声音，他松了口气，正打算从箱子里出来，就听见外面传来“嘘——”的一声。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
一声枪声响起。
“还好赶上了，小孩，你怎么这个时候还在外面？”
小男孩听到外面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你家在哪？我们送你回去吧。”
小男孩原本不想打开纸箱的。
但他从纸箱的缝隙里，看到了一抹深绿，透着某种抚慰心灵的力量，比这个单薄的箱子还要来得更加有安全感。
势头汹涌的亡者之灾一时间被扼制了。
顾茵若有所觉地抬头，她取消自己手上正要布置的马甲。
刚刚莫名的悸动让她放弃用自己的马甲处理亡灵。
她的脖子后面有一种被注视的诡异感，仿佛针扎一般刺痛她的后颈。
就在她放弃用马甲处理亡灵之后，她在地图上见到大片的迷雾消散。
已经沦陷在亡者手中的土地，被英灵们重新夺还。
周书礼的计划成功了。
顾茵微微松了一口气。
现在还不是完全放松的时候，地图扩大她还在持续性的根据情况进行填补和修整，一心二用一边画地图，一边进化让她几乎抽不出手。
疲惫让她都没有发现天光已经亮起。
最后两个小时，亡灵们并没有来得及组织起有效的反攻，随着太阳出现，英灵与亡灵们一同消失在这片土地上。
顾茵设置的传送阵和便携式宠物笼帮助了不少人。
虽然大型传送阵每人限购一个，但行动不便的人们完全能拥有自救的机会，他们纷纷转移到官方设置的临时安置病房里。
家里拥有众多毛孩子的，则是买了许多便携式宠物笼的贴画，有人把胳膊大腿都贴满了，才堪堪把所有宠物带上。
救助站的负责人们，有些因为位置不够，志愿者又不方便前来，索性剃光了所有头发，腾出头皮的位置继续贴。
其中有一位救助站的负责人，她收养的金毛在这一过程中，觉醒了犬王的天赋，可以号令所有犬只。
人手不够的情况下，救助站的狗狗们自己给自己收拾床铺、粮食——甚至把猫关进笼子，然后集中到一起，节省了不少时间。
12点。
地震准时发生。
卫星地图上，可以看见蓝星从这一刻开始，缓慢变得更大，许多丘陵、山川、河流与沙漠以城市为边界，出现在星球之上。
只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合适的地方建设驻地，安顿下来，他们就可以重建家园。
人间万道集团还提供了建筑打印服务，只要他们自己提供材料，他们可以帮忙打印建筑。
顾茵最大程度的保全了交通，出城的道路极少有断裂，城市与城市之间通行无法避免的断开。
随着地势的变动，电网、通讯、地下的光缆还有下水道等等，都受到了程度不一的损坏。
在收到地震的消息后，每个城市到村镇，都紧急配备了对讲机，让通讯不至于彻底断绝。
地震发生后半小时，行动最快的军人已经来到既定的安置地点。
一小时内，数间最基础的安置房被紧急搭建完成。
天黑之前，大夏的受灾民众甚至用天然气吃上了热饭。
他们距离城市和最近的原土地都非常远。
这一点从设置城市圈的时候没有响起任何提示音就能看出来。
有人曾经想卡城市圈这个安全区设置物品的BUG，在城市中设置，但没能成功。
有任何敌对生物在范围内都不行，当时城市里已经密密麻麻都是亡灵，除开亡灵，还有趁乱烧杀抢掠的人们。
乱世用重典，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被当场击毙。
安全区一个又一个建立，行动最快的军人已经决定，进入原本的土地把能拆的建筑材料都拆了，在天黑之前还能再搭建起一批房子。
如果事情照着这个方向发展下去，虽然艰苦，但确实算得上顺利。
但……
在这个全世界最为脆弱的时间节点。
有人发起了战争。
亦或者，发起战争的，并不能称之为人。
大夏，云省边境。
原本的雨林已经消失，这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并不算宽，但也不算窄的海峡。
隔海相望，能看到对面的山崖上，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
——如果它们还能被称之为人的话。
印地亚原本的母亲河已经不复存在。
曾经沐浴着她荣光的子民们，早已换了一副模样。
如果有人此时进入印地亚国境内，会看到近乎末日一般的场景。
血色的肿瘤遍布每一片土地，建筑、房屋、植物，人与动物，几乎所有事物都笼罩在一片血色之下。
而他们似乎毫无所觉，一切如常。
在他们遍布全国，散布在各个城市的庙宇之中，原本千姿百态的神像早已全部不知所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无法被人形容而出的物体，它仿佛世界上一切颜色的聚合体，闪烁着星辰的光辉，但又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氛围。
印地亚的国境线上，能看到一条漆黑的线在往外游走。
那是一个个正在向着其它国家移动的印地亚人。
加盆国。
这座海上之国，被更加广阔的海水包裹。
在他们海岸线边缘产卵的鱼人们，在亡者消失之迹，随着它们的步履来到海岸之上。
加盆国的自卫队们早已精疲力尽，他们的子弹留存并不算多，之前为了消灭亡灵更是没有留手。
因为亡灵的特性，他们手头上没有过多的大威力武器。
而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近乎枪械免疫的鱼人们。
突破防线之后，鱼人们近乎不费吹灰之力，来到加盆国迁徙的新土地上。
这片原本没有死亡的土壤被染上死亡。
深渊没有在意这片土地短暂的挣扎。
因为祂曾经播下的种子能解决一切。
第165章
血与肉的菌毯铺开在整个世界上。
亡者之灾时期，整个世界都被迷雾笼罩。
漫长的一夜过去，人们发现，他们所面对的，除开昨夜因战斗倒塌的房屋、尚未转移的物资以及正在修建的庇护所之外，还有自印地亚开始逐渐蔓延的菌毯。
原本打算延后转移的医院器材被紧急提前——原本的打算是先转移所有物资，保障所有人的吃喝问题，再来解决其他方面。
好在这是亡者之潮，而不是丧尸危机，随着天色亮起，所有亡者都消失不见，但肉眼可见，虽然是白天，天空却比以往更为阴沉。
在城市的最中心区域，吸引到亡灵最多的地方，还能看到昨夜的星空，夜幕仿佛轻纱一样笼罩在天空上，显得无比虚幻。
医院之中的患者们昨夜已经用大型转移法阵挪走，现在在城市边缘紧急清理出的地方，进行最低程度的救治。
医院里还剩下昂贵的器材和药物，没有专业人士和器材的帮助，仅靠人力无法移走，有许多器材还得拆开搬运。
本就捉襟见肘的运力变得更加吃紧。
好在这个时候，契约了大型御兽的御兽使们，填补上了空缺。
比三层楼还要高大的巨象装载着货物，行走在坍塌的废墟之中。
银色的大猩猩用粗壮的手臂搂着三四个人，在高楼之间攀爬行走。
巨鸟展开双翼，将最紧要的物资送到等待许久的收件处。
二十多米的蟒蛇在河岸两端搭建成桥梁，让人们从自己的背上踏过。
这些动物们伴随着秩序出现，让还没来得及作乱的恶徒把自己的人们的世界观被极速刷新，现在都有点麻木。
比起食人的恶鬼，还是这些毛茸茸的生物更令人容易接受。
亡者之灾发生12小时后，蓝星开始扩大，不断扩大的这段时间里，通讯变成了短暂的真空。
唯一能比各国的讯息还要先到达彼方的，是于天空之中横跨山海的飞鸟。
大夏，云省。
相隔着突然出现的海峡，没人能看清对面出现了什么，边防的战士们只能看到在海边的悬崖之上，站立着数不清的人影。
印地亚的人们没有动作，他们一个个就像是伫立不动的雕像。
这些雕像一样的人，密密麻麻地站满整个海峡，令人头皮发麻，而他们又确实没有任何动作——他们甚至都没有呼吸。
现在是非常时期，发生任何事都不能大意，云省的边防战士们如临大敌，驻扎在海峡边界。
很快第一波试探开始进行。
精巧的白色无人机在平地上起飞，摄像头连接上屏幕，经过短暂的试飞后，无人机成功来到另一端。
比起肉眼能见的部分，印地亚的情况更为离谱。
作为一个热带附近的国家，印地亚在下雪。
绯色的雪像尘埃一样落下，空气中盘旋着红色的颗粒物，无人机的镜头中无法看到清晰的成像，但那些漂浮的尘埃一样的物体，纷纷向着无人机涌来。
地面上是血与肉、肉与骨、骨与手、手与眼的结合体。
肤色微深的，带着些暗的人们，被拆分成铺在整个国度的满地华毯。
无人机进入印地亚境内之后，操作者稍微一缓，立刻控制无人机返回。
那是一片鲜红之海。
万千肢体，万千眼眸，万千嘴唇与万千骸骨。
面容与面容交叠，肢体与肢体分散。
所有零散的血肉颇有秩序地覆盖在每一处建筑上，它们之间以不知道什么的物质链接起来，而在这地狱一般的景象之中，还有面貌完好的人们正在行走着。
“这无人机别要了，直接在印地亚坠毁吧。”
看到这幅景象，无论是谁都没办法认为在这里飞过一圈的机器还能要。
直接停止操纵让它坠毁，又或者随便找个地方停在那，不把奇怪的东西带进来，就是最好的结果。
一架无人机而已。
没人在意这种损失。
操纵员当机立断，立刻控制无人机在原地某处平房的楼顶落下，并随即断电。
……没断成功。
无人机只在原地停留了几秒，便自己亮着红光再次发动。
无论操纵员怎么按动按钮，无人机都不予理会。
操纵面板和连接的APP上没有任何异常提示，证明机械状态正常。
摄像头还能依稀看到一点景象，在近乎布满摄像头的红色之中，从路径能看出，无人机在原路返回。
机器被什么东西操控了。
不管是什么东西，都肉眼可见得不安好心。
留在边界的部队快速反应，他们打开防空系统，准备无人机来到范围内就直接打下来。
很快一张照片阻止了这个计划。
云省环境优美，有许多的野生动植物，因此很多摄影师都会选择来到这里，拍摄动植物或者风景。
他们的摄像机都很贵。
高价带来了符合价格的作用。
某个鸟类学家在边境线上，拍摄到一张极为清晰的照片。
那是一团飞舞的、类似腐烂苍蝇一样的东西。
堆叠的血肉挂在它上面，使得它的腹部显得尤为硕大。
但从两侧能看到的螺旋桨和依稀可见的白色涂装来看，这无疑就是无人机。
除非能百分百确保将它整个炸成粉末，整个蒸发掉，否则四散的零件会变成感染的温床。
——他们甚至不知道，贴在无人机上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没有人再去阻止无人机。
无人机在印地亚的上空盘旋一圈，回到大夏的驻地。
这里早已有人严阵以待。
厚实的防护塑料膜铺在地上，无人机落地一秒之内便被机械控制打包，然后塞进真空防护舱。
每个人都穿着隔离服，在边缘临时搭建的无菌室里远远控制着无人机被运走。
实验室在新开辟的领土上被首先搭建起来。
从城市内运出的实验器材紧急安装完毕，这一坨血肉与无人机的结合体被紧急运往实验室中。
“是真菌。”
经过紧急的检验后，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出现在人们眼前。
——一种从未在蓝星上出现过的真菌。
具备诡异的活性，连机械都可以寄生，并追索之前的指令操控。
它甚至还在生长着，某种可怖的异变正在发生。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
得多。
某个地下防空洞。
每个经历过战争的国家，总会具备一些人防工程。
一些被遗忘、一些被封锁，还有一些，被私人购买，改造成末日乐园。
深渊之中出行的人们，掠夺者倾向在混乱无法纪的地方打造自己的基本盘，保守派稍好一点，他们往往会选择当前世界具有强大势力的对象合作。
可以是大商人、大规则，也可以是一个国家。
保守派们会以自己原本世界为根系，进行活动，比起单打独斗的掠夺者们，保守派往往都具备最松散的组织结构。
苍树是一个精灵。
精灵在深渊是少见的种族，他们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比其它种族更早投入深渊的怀抱，越是心思细腻敏感的种族，越难以在深渊活下来。
“这个世界的烈度不太正常。”精灵长老，也是最强的德鲁伊聆听着草木之声。
“某种极大的灾厄降临了，万事万物都在哭泣。”
“通道进展只到这种程度……一般而言拿来收尾的‘猩红废土’就出现了，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长老苍老的脸色变得愈发凝重起来：“我们恐怕得准备再一次流浪了。”
苍树看着周围舒适的床铺，叹了口气。
有食物、饮水，还有没有见过的娱乐项目，他对这个世界的好感度很高。
他们以德鲁伊和施法者的知识为条件，换取了和得多的合作。
但这两条道路都需要稳定的环境和漫长的时间。
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们觉得按照这个世界的情况，再撑十年都不是问题，还帮着得多的官方拔除了许多掠夺者。
深渊对这个世界的重视……或者说某个堕神对这个世界的重视，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准备离开了，苍树。”大长老说道：“虽然这会撕毁我们的协定，但没有办法。”
“……真的就只能这样了吗？”苍树不禁抬起脸道：“放弃自己的世界，放弃我们路过的所有世界，现在又要再一次放弃一个世界，再次去流浪了吗？”
在无尽的末日与深渊之中流浪是件很痛苦的事。
它永远看不到终止与尽头。
“怎么，你还想再尝试一次吗？”大长老冷声道：“你和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关系……你也接触过这个国家的最上层，见过他们最先进的科技……”
“你知道的，任何尝试都是无用功，和他们的科技手段一样，我们的所有禁咒都是封锁状态，你根本帮不了他们。”
苍树说：“但我觉得可以试试，这里有本土的超凡，我想和他们接触试试。”
“……不过是一群土著而已。”德鲁伊大长老不以为意。
“我们也不过是我们自己世界的土著而已。”苍树坚持道：“说不定他们的宣传是真实的呢？我们没有见过不代表不存在，我们去过的世界和万千世界来比，真的太少了。”
会灭绝一个世界的猩红废土，还有能灭绝一个世界的亡者之灾。
这个世界已经活过了亡者之灾。
用他们从未想过的方式。
直接扩大整个星球，让充满亡者的土地被崭新的土地隔绝。
只有一种方法不起作用的时候，深渊才会采取另一种方式。
猩红废土是深渊的一道保险，但很多世界根本支撑不到它爆发的时候。
能做到这一点的，不论是谁，他都想去赌一把。
而印地亚之中，异变还在发生。
于某个曾被赋予所有神圣之名的河流边缘，某个世界闻名的印地亚圣城之中。
盲目无知的人们走入城中。
他们开始生长。
血肉纠结而成的植物，于城市中拔地而起。
——这是一种，最适合扩散的植物。
蒲公英。
第166章
红色的真菌，在大夏被命名为“猩红之灾”。
第一批散播感染的不是印地亚人，而是候鸟与昆虫。
在第一批印地亚人被各国拦在边界线上的时候，鸟群已经飞向了世界各地。
昆虫要稍微慢一点，但它们本身就不是最终的介质，它们是用来感染飞鸟的。
吃掉昆虫的鸟，和本身就被感染的鸟群，两者交错着在世界各地飞过。
它们完全放弃了自己以往的迁徙路线，而是不知疲惫地，向着更远处飞行着。
直到自己的骨肉四散零落，羽毛破败不堪，再也飞不起来为止。
第一只降落的麻雀被人捡到。
除开浑身羽毛凌乱之外，它身上并没有什么显眼的伤口或者诡异的菌斑。
捡到它的人，是战乱地区的一个小孩子，对他来说，这只从天而降的鸟雀，是今天的一口肉。
虽然不能饱腹，但足够打打牙祭。
处理内脏的时候，小孩子没有注意到内脏与内部的肌肉上都有着无法去除的红色斑点。
很快麻雀的羽毛被拔除，丢到火堆边烘烤。
大人们不吃这种来之不易的小零食，自然地分给了小孩子们。
当天夜里，吃过麻雀的小孩子们就开始发烧。
国际救助组织迅速反应过来，对这些孩子们进行救治。
他们也被感染了。
在这种特殊时期留在战乱地区，他们本就做好了觉悟，医药的缺少和通讯的不便，都让救治变得更为艰难。
第一个意识到这个传染病会带来可怕后果的，是一位老专家。
他将所有医疗成果整理成册，然后用这个简陋的医疗环境下所有能实现的医疗方式来尝试处理身上的菌斑。
火烧烙印、水疗、用极度的低温冷却……
但没有用。
红色的霉菌生长着。
无法抑制地生长着。
用刀刮去它们就会代替血肉，用火焰烙印它们会成为伤疤。
药物没有作用，甚至增强了它们的活性。
到最后，老教授整个人就像是变成了真菌的结合体，他的血肉组织一塌糊涂，从毛孔中能看到细微的红色随着他的呼吸不断散发。
他甚至尝试过将自己的肢体直接切除割断，它们迅速地弥补了缺少的肢体，扭曲生出的东西像是血肉与蘑菇的结合体，并具备一定原有的功能。
肺部和胃部是患者最先感染的部位，外表看着好端端的人，通过胃镜很可能看到一个布满红色斑点的胃。
而这样生出斑点甚至菌类的胃，还具备消化的职能。
只是人体会越来越瘦弱，越来越无力，无论吃多少东西，似乎只是拿来供养身上的真菌。
在感染的最初期，这些人看起来和旁人一般无二。
老教授从未见过如此迅猛，又如此令人绝望的病症。
他做了自己能做到的一切，却是如此杯水车薪，交通的不便与医药的缺乏更是雪上加霜。
他决定趁着自己意识清醒的时候，记下所有发病的反应和过程。
通讯没办法使用，但魔法可以。
小型的传送阵可以传送小东西，他的笔记完全能送出去。
但不能用纸，纸上沾染真菌，也会变成载体。
老教授已经混沌的大脑还在下意识想着避开感染的办法，他在废墟里四处摸索着，找到一根录音笔。
里面的储存卡……应该没事……
他打开录音笔，坐在一条板凳上，敲着脑袋录下自己能想到的所有东西。
【我是方河，但我的名字不重要，报名只是为了让我的家人们知道，我早已埋骨他乡，不必为我寻找尸骨。
这里是赤道中D地区，有奇怪的病症在蔓延，我判断是某种真菌感染，但因为医疗条件不足，我无法做出更多的诊断。】
【带来感染的是一只鸟，普通的灰麻雀，我怀疑有其他鸟类也是载体，但我们没能捕获到更多样本。】
【小心鸟群！一定要小心鸟群！我这几天看到不止一群不该迁徙的候鸟从上空飞过！】
【它们大概率是感染散播者！】
【时间……过去了多久，我不太记得……】
【我从第一天开始，试图用各种药物控制真菌的感染，但都不太理想，常规的药物……我甚至试着把药放在猩红真菌的培养皿上，接着药被吃了。】
【我从未见过这种情形！这种情况！】
【但这不是重点，我看到它们把药物融合了起来，形成一团很难以形容的蚊子一样的东西。
我才发现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一只小虫子的尸体在上面。
它甚至具备某些活性……】
【这种真菌是活着的，不要把它当做病症，这是一场战争，我们要面对的，很可能是一个智慧生命……】
【一定要截止这场感染……绝对，不能让感染蔓延……】
【请……不惜一切代价……】
老教授努力消毒做出短暂的无菌环境，带着防护手套将内存卡取出，传送到自己在国内的实验室里。
他不知道这个小东西什么时候才会被发现，但他已经尽力了。
他撑了很久。
从发现第一个患者开始，他就在清创、换药，在别人都不愿意靠近患者的时候，他一个个记录病情，然后尽可能为他们治疗。
直到他自己也被感染，并且濒临死亡。
他就要死了。
而死之前，他回想起自己的一生。
他救过无数人。
但最后这段时候，他谁也没能救下来。
……
大夏。
顾茵在设计病毒。
她发现了那些从印地亚走出来的人只不过是障眼法——人的目标实在是太大了，只要不是完全没脑子，就不会在这种时候放任自己的国家由难民进入。
他们只不过是用来吸引视线的存在。
也确确实实分散了其它国家的精力。
毕竟是人。
没有任何国家能采取不管不顾的态度，现在印地亚人是真的敢从国境走到邻国的。只是阻止这件事，就足以让本就捉襟见肘的人力变得更为窘迫。
人的问题可以由人来解决。
最简单的解决方式就是在国境线铸造高墙，把整个印地亚封锁。
自从亡者之灾降临后，已经过去两周。
顾茵没有收回她的快捷建造蓝图，现在印地亚边境的围墙已经大致圈起。只需要增加高度，就不用担心围墙会有人翻越。
真正的问题是鸟类。
飞行生物可以不用在意围墙。
顾茵选择了制造针对性的瘴气和病毒，她沿着印地亚上空的边界布置了一圈有毒瘴气，只要到达范围内的鸟类，就会失去飞行能力，进而掉下来。
一个国家的所有人与生物，都被放弃。
没有召开会议，因为印地亚没有任何人能参与。
哪怕是最在意人权的议员都不会去反驳这项决定。
在世界即将面临的毁灭面前，这项计划得到了最大限度的执行。
随着高墙成功建立，世界没有立刻毁灭，所有一切都得到了延缓。
但已经散播成功的真菌没有灭绝，也没有死亡。
顾茵在一间实验室里。
她穿着防护服，面前有一扇单向玻璃，在玻璃的背后，是一个完全感染到后期的患者。
亦或者，三个。
这三位都是住在同一间病房的，在某一天之后，他们三个连成了一体，仿佛无法克制地生长着的树一样。
他们收到了许多在外国旅居或者没办法回来的人们发来的信件与报告，可以看到猩红之灾已经蔓延到大多数国家。
它首先会攻击消化系统，让人胃部产生不适与饥饿，在随后出现喷射性呕吐的症状，到后期会出现异常的生长，人体将会呈现出树木一般的枯萎，被真菌完全作为养料。
如果一个人的养分不够，真菌之间会互相吸引，将几个人聚拢并生长在一起。
除此之外，一些机械它们也会寄生，并进行改造。
有研究员拆开过被寄生的机械，发现该真菌第一个选择的永远都是电池这类能源系统。
当寄生生物死亡的时候，猩红之灾会炸裂并蔓延到整个房间，如果不及时将房间封死，它能扩散到直径1000米的区域。
扩散的范围和载体呈现正相关，并且它对环境适应性极强，如果不是长期处于高温环境或者极致低温，很难彻底杀死它们。
而这份温度的适应性，肉眼可见依旧在进化。
顾茵已经决定，如果再找不出办法，她就把所有感染区域聚拢在一起，进行太空流放。
这将耗费极大的人力物力财力，而漏掉一点都可能前功尽弃。
她已经开始着手进行这项计划的时候，有人通过人间万道集团的渠道找到了她。
准确来说，是他们通过了人间万道集团面对全世界的招聘面试。
面对无法阻止的猩红灾难、通讯的断绝、夜晚的亡者，还有阻断的交通，整个世界有许多国家解体。
没有极致的暴力、武力、凝聚力，还有足够的资源，城市密集区域，已经完全沦为了混乱的温床。
这些国家的资产，现在没有任何国家能够接收。
顾茵毫不犹豫地让集团给这些陷入混乱的国家发放了面试邀请函。
只要通过集团测试，就能成为集团的一员。
很多高端人才在这种时候基本只能等死，顾茵这一手她得到了员工，其他人得到了活下去的机会，可以说是双赢。
苍树就是在这种时候看到人间万道集团发布的招聘单的。
得多的情况还算良好，他们距离印地亚有够远，很多人还是选择在自己熟悉的国家生活工作。
苍树所在的地下防空洞里，搭建了起码十三层防护法阵，没有联网，需要网络只能从防空洞走出去到外面的建筑。
就是这个起码两周没开的建筑物里，他翻开一张许久之前的报纸后，发现报纸标题变了。
《人间万道集团招聘会》
简洁明了的标题，还有更为简洁的说明。
下面列出了集团需要的所有岗位，以及薪资待遇，还有参加招聘会的方式。
每个岗位右上角都有一个数字，实时显示着需要人数与已通过人数，当通过人数满后，岗位的方框会翻转，并显示出通过人姓名。
苍树了解到，这算是一种公示期。
如果这期间有人举报，人间万道集团将对此进行核实。
新奇的招人方式。
是科技页面独有的吗？
能在十三层魔法阵笼罩的情况下，将这份报纸的内容更改，人间万道集团的能力，可能比他想得还要强大。
苍树看着边角中一份占地位置极大，却无人问津的岗位，沉思片刻后便下定决心。
如果这是陷阱，那就是吧。
他已经逃了很久，还是想试着挣扎一次。
最后一次。
“我要参加招聘会……选择岗位……”
“异世界顾问官。”
第167章
苍树将手指放在报纸的面板上。
下一刻，一个硕大的巴掌将他的手拍开。
“你怎么敢的！我以前怎么教你的！不要和任何看起来奇怪的东西定下契约！也不要答应任何条款！”化身巨熊的大长老直立而起，他口中的唾沫都飞溅到了苍树脸上，整只熊都透着难掩的暴躁与不安。
“我教过你的，深渊会装作许多看上去可行的契约，诱导你完成，你之前都没信过，为什么这次就信了？”大长老的眼眸中充斥着浓郁的失望，他从熊重新变回人，拍了拍苍树的肩膀：“能透过我的所有防护依旧投射下这份契约，真的是什么简单的存在能做到的吗？”
“正是如此，我才想赌一把。”苍树咬了咬嘴唇，翠绿的眼眸倒映着地下室苍白的光源：“这一点，我们的传承消失之前，也是能做到的，不是吗？”
“如果我失败了，那死的也只会有我一个，大长老你们可以准备前往下一个世界。”苍树哀伤地看着大长老，他是在自己的世界纪元末尾出生的孩子，只在精灵的世界树下渡过了两百多年的短暂时光，在他们的世界毁灭之时，他甚至还没有成年。
“我们已经有许多个世界没有新的生命出生，但几乎每个世界都几乎会有精灵死亡，再这样下去，我们根本找不到另一棵世界树，精灵就会全部灭亡。”这个年轻的精灵只是轻轻地，淡淡地问：“为族群寻找道路的职责，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算了。”大长老的嘴唇颤抖着，最后化为叹息：“你的世界树树叶干枯的时候，我们就会提前离开这个世界。”
“等我们寻找到新的世界树，我们会在树根下一同埋葬你的名字。”
“谢谢。”苍树恪守精灵的礼仪，用记忆里已经不太熟稔的方式行了一个精灵的古礼，“我去了。”
他根据报纸上显示的文字，割破指尖，滴在自己决定面试的岗位上，这途中大长老的手举起来数次，又无奈放下。
报纸上荧光闪烁，最后那一个方格的文字从纸上飞跃而出，每一个笔画都重新重组，成为崭新的法阵。
苍树跌落在沙发上，陷入沉睡。
[……意识已链接，正在检测与本世界兼容性。]
[兼容性81%，判断为外域生物。]
[测试继续，踢出程序停止。]
[请选择您的倾向。]
[一、战斗人员；二、后勤人员；三、自己填写的其它分类。]
苍树选择了第一项。
[请展示您所有的战斗技能，我们将为此评分。]
苍树是精灵之中盛产的弓箭手，他的射术可以说是百步穿杨都不为过。
空白的场景进行变换，他的面前出现熟悉的森林，稍微带着点蓝色的树叶与银蓝色的树干，这是精灵一族的银铃之森。
还来不及回顾过往，他的面前出现数道靶子，都是他少年时期曾经拿来做过练习的对象。
……
终于有一个真的了。
顾茵在百忙之中关注着招募邀请。
其它岗位，例如后勤调度、军需官等等职位，她都是直接带入当前情景出考题，从一个村镇开始，直到一个国家。
如果能通过最高难度，就能收到集团的最顶级合约。
只有异世界顾问这个岗位，有人以为是可以拿来胡编的，看这个职业没什么人，想来钻一个空档，这批人被她全部拉黑踢了出去。
这个职业需要滴血验证该申请人与本世界的契合性，契合度低于50%的百分百是深渊生物，本世界正常人往往不会低于98%，在深渊流浪越久，这个数字会越低，一般而言都在95%以下。
接着的职业验证环节，都是次要的，她手上不缺这么一份传承，她只是要看每个人内心深处投射出的训练场景。
日日夜夜训练着，最后铭刻一身战斗记忆和手艺的环境，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忘却的。
掠夺者们极为跳脱，她找到的全都一次性杀了，以免后患，而那些保守派们，她不打算强硬地找到他们，而是广撒网，希望他们之中有胆子稍微大一点的，能自己来接触。
这伙精灵她早就有所猜测，现代社会是瞒不住人的，得多和其他国家的来往都很少，但他们的超凡道路依旧在发展，又没有和掠夺者合作的迹象，顾茵只能认为是某个保守派的成员找到了他们。
如果他们这次不自己出来，顾茵会采取一些强硬的手段。
好在事情没走到这一步。
强硬用契约要求他们为自己做事，和他们自己愿意接触是不一样的。
苍树的流程走了很久，他将自己去过的所有世界都记载下来，恍然回神后，他才发现，自己以为已经渡过的漫长时光，也不过只有四个世界罢了。
一切流程通过后，他的面前出现一位长相温润的女子。
她的样貌非常普通，让人在看过之后就会遗忘，仿佛水汽一样浸润在空气里，片刻后就会消散得无影无踪。
顾观澜礼貌颔首，示意苍树坐到自己对面的椅子上：“失礼，现在情况紧急，我们只能长话短说。”
“可以理解。”苍树没有接触过任何这类的组织，他无从评判对面的表现，殊不知对方也和他一样都没有经验。
“我想你也一样在其它世界都遭遇过这些。”顾观澜第一句话就将观念定死，他们都是从别的世界而来，不会有其他任何结果。
“我们需要更多的样本来验证可行性，并通过你提供的参考给予你一定报酬。”“你将在万象的岛屿上拥有一棵树，乃至一片驻地。”
“恕我直言……”苍树皱起眉道：“如果这个世界毁灭，我在岛屿上的居所不会有任何作用。”
“如果我说，我们能带着那座岛走呢？”顾观澜看着他道，“能有居所的流浪可以被称之为旅行，但只有人和行礼的流浪，就真的只是流浪。”
顾茵只要到四级MOD库就能跨越世界，现在她只差一点点声望。
不多，也就一千多万。
四级升级需求的声望是一个天文数字，一亿的世界声望她攒了好久。
苍树的手指动了一下。
精灵是恋家的种族，没有任何精灵会选择长久地离开世界树。
出去旅行的精灵，在见证过世界后，只要还能动弹，就必定会在将死之际回归世界树的怀抱。
“可以……”他最终缓缓开口：“但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顾观澜看着他，“财富、知识、装备还是药物？”
“都不是。”苍树摇头，认真道：“我想拜见你们的神。”
“凡人不可直视神明。”顾观澜说。
“我知道，但我总得知道，我今后得向谁祈祷。”苍树手心渗出了薄汗，这个俊美的精灵并不擅长撒谎，他只是想看一眼神像罢了。
信徒的气息可以伪装，但在精灵面前，拥有世界树残留恩赐庇护的他们，能察觉到神明本身的气息。
那些堕落的神们，无论遮掩得多么到位，都无法掩盖祂们灵魂深处被深渊腐败的味道。
只是看一眼神像的话……
苍树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他应该来得及在意识世界里自我了断，这样在外面看着他的大长老，就会知道这次尝试的结果。
“……好吧。”顾观澜看他一眼，从喉间发出一声轻笑。
就像是家长看着不懂事的孩子一般，无奈又包容的笑意。
顾茵撤下顾观澜的卡片，她换上自己的身份卡，并认真做了遮挡和掩盖，无论是谁看到她都会觉得恍如神明的气息她叠了许多上去。
她是有个自己的角色卡的，一般这张卡都是用来扮演云浮或者顾观澜，她很少扮演自己。
苍树在原地等待许久。
在认知的世界里，时间近乎不会流逝，这也让等待显得格外漫长。
当神明降临的时候，他不敢置信地站起，然后用最快的速度下跪臣服。
——他感受到了世界树的气息。
货真价实的，世界树的气息。
虽然只是一颗幼苗，非常幼小，可能都还尚未萌发的幼苗。
但这是精灵一族一直以来追寻和寻找的夙愿。
他从未如此庆幸，自己提出了这个要求。
这是一场豪赌。
在漫长的时光之后，精灵即将再次找到家园。
顾茵没有上前，她看着面前的精灵，一句话都没说，便将投影从原地抹消。
她身上还带着本世界的植物意识结晶，这个被她砍去大部分污染之后显得虚弱无比的种子还在沉睡着，而他似乎把沉睡的种子认成了什么别的东西。
顾茵自己也不知道种子是什么，它的状态显示[？？？]已经很久了。
顾观澜重新出现，她没有询问任何结果，这次苍树变得无比配合。
“‘猩红之灾’我们的检测结果是真菌感染，在你们的观念里是什么？”
“是诅咒。”苍树毫无保留地说：“是可以被净化，但又没办法完全净化的诅咒。”
第168章
诅咒。
顾茵也想过这种可能，她用许多净化技能尝试过，都没有什么效果。
“当然没有效果，所有之前世界已经使用过的净化技能都没有效果。”苍树揉着眉心，他似乎想到什么不好的回忆，脸色苍白：“‘猩红之灾’是席卷数个世界的灾难，它具有记忆性……每一种技能它都会找出解法。”
怪不得。
高温和低温，还有一些应当是对症的药物，收效却微乎其微。
“我明白了。”苍树看着自己面前的兜帽女子说出这么一句，随后她道：“用崭新的，从未出现过的术法就可以了……对吗？”
“但没有任何一个世界，能有这种条件。”苍树说，“这就是没有任何世界能战胜‘猩红’的原因。”
顾茵没有再回答，她看着自己面前的荧幕，陷入沉思。
不够。
仅仅是全新的术法和净化，都不够，如果不一次性解决掉猩红之灾，它只需要一丁点就可以再次降临。
在他们的实验进程中，只需要一点点真菌留存，在大致48小时之后，它就会扩张到约莫50平方米大小。
极端环境下，它甚至会陷入一种假死休眠的状态。
林千里那边还有她给出去的净化之术……但仅此一种，是不够的。
有没有能像堆雪球一样，把优势持续积攒下去的方法？
顾茵思索着自己所有能拿出手的牌。
现在的情况很糟。
猩红之灾一旦扩散，能轻而易举地摧毁任何东西，如果想办法把它们发射到太空里去，顾茵总感觉她在某一天睁开眼，会看到太阳上都长了红色的菌斑。
直觉告诉她，这并非是不可能的事。
顾茵点开自己之前购置的净化术，重新看了一遍描述。
[环境净化术：净化任何环境，让土地恢复为适合种植的状态，也可净化过度污染的河流。某些世界会使用此术，制造临时无菌室使用。]
……这个术，总感觉并不是单纯的净化术，而是万能消毒术啊。
顾茵决定尝试一下，反正事情不会更糟了。
“我明白了，感谢您的建议。”顾观澜起身，她微微颔首道：“我已经有了些许眉目，人间万道集团感谢您的加入。”
她飞快的说完礼仪性台词，直接消失不见。
苍树愣了一瞬，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面前就出现一只雪白的兔子：“您好，我是九月，因为情况紧急，没来得及为您进行正式的入职介绍，您的贡献积分已由我负责记录，可兑换目录已对您开放……”
“等等、等等……你可以慢一点吗？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苍树苦笑道：“我还没反应过来。”
“可以理解。”九月停止它的叙述，“请告知我们您可以接受的正常速度，我们将为您进行流程上的微调。”
“啊……”苍树愣了一下，他记忆之中最近的类似情形，还是他们世界树尚在的时候，“抱歉，我也不是太清楚，但精灵的流程，基本都是一个月起步……”
“您是精灵。”九月说，“对于您漫长的生命而言，静下心来缓慢地雕琢一项技艺或者等待一件事做到完美，是再正常不过的常理，但这个世界的主体是人类。”
“我们并非是在为自己焦急，而是在为这个世界的众生焦急。”已经慢慢理解自己在做什么的AI缓缓道，“他们等不了我们缓慢地处理一切。”
“效率至上，所以您的要求驳回。”
……
顾茵没再坐轮椅，之前因为山脉的诅咒 ，她坐了很长一段时间，现在她看到轮椅都觉得浑身发痒。
她通过自己的权限，一路飞奔，直达猩红之灾的患者所在地。
换好隔离服，做好消毒措施，她来到一间临时用速干水泥搭建的病房。
病房外面的墙壁有许多还是水泥的本色，这间病房以速干油漆涂抹了一遍，整个呈现出医院的经典绿色。
现在绿色里透着星星点点的红。
在病房外有一节走廊，走廊长十米，里面是绝对的真空区域，还有数个喷火装置，只需要三秒，里面就会直接变成熔炉。
三米的走廊之外，是一整条消毒通道，空间的利用率在这里极低，因为每一个环节都要用来防止真菌泄露。
内部的患者也不会由人专门照顾，里面安装了人间万道集团提供的机械臂，由基础AI辅助操控，医生接触他们的时候，只有把患者从家里运到医院的时候。
最开始修建的病房已经满员，后续的患者还在持续到来。
比起病房满员更快的，是殡仪馆。
有几家殡仪馆的设施都被带了出来，现在全部摆在一起，由高大的墙壁遮挡着，里面的火焰通明，彻夜不休。
极致的高温可以灭杀它们，但显然，没有人体能承受这种高温。
温度一旦降低下去，猩红之灾又会卷土重来。
环境……
顾茵站在距离病房极远的观察室中，她套着厚实的防护服，在离线的主机上查找着各种资料。
上面的文字和图像都令人触目惊心。
顾茵神色未变，她一路翻下来，这里没有纸张，也不提供打印，如果有什么需要，只能去提供申请。
她的本子——万灵图谱充当了记录的功能，正在自己飞快翻页，并且将所有事件记下。
目前的研究和解剖记录来看，几乎所有的猩红之灾，所攻击的首选都是食道与胃。
无论是小白鼠、兔子、猴子还是昆虫，包括几个在初期就因为并发症不幸离世的人，每一个患者在解剖后，受到影响最大的，都是胃部。
在胃部被攻击之后，患者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正常进食，除开食量过大之外，没有任何异常。
问题也出在这里。
顾茵发现，每一个患者都在呕吐。
人、小白鼠，甚至昆虫，都在呕吐。
昆虫吐过一次之后就会死亡，它们在仅仅一次的呕吐后会把自己的内脏碎片都给吐出来。
顾茵用指尖敲击着鼠标。
她有了些眉目。
她的身后是来来去去的人，在她附近的另一台电脑有人坐下又起身，她还听见了摔桌椅的声音。
烦躁、躁动，但是又压抑的氛围充斥着这里。
有人压低声音吵着什么。
这里是所有病房的中心，是一切的中控室。
“滴——滴——”
顾茵的背后响起心电图变成直线的声音，意味着又有一条生命消逝了。
她的余光之中，一个红色的按钮被按下。
那位去世的患者直接通过病床下方的传送带，走地下通道进入殡仪馆。
家属会在那隔着玻璃见他最后一面。
一颗汗珠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顾茵额头上。
她伸手擦去。
每一次呼吸都可能伴随着一个人的离去，这种氛围令人难以忍受。
而她附近所有能听见的谈话里，没有任何一个好消息。
他们只是在迎接一个个死亡而已。
顾茵闭了闭眼，摒弃所有杂念。
一半。
她想。
只要能救下世界一半的人，就是胜利。
她继续查阅资料。
呕吐。
喷射性的呕吐。
越大的生物，呕吐的持续时间越长，而在一段时间后，会伴随失禁的症状，每个患者所在的地方，在数分钟乃至数小时之内，都会变得极其肮脏。
顾茵开始从另一个角度考虑。
这种呕吐，是不是并发症状？
它不是发病的一种症状，只是所有人都当它是一种症状而已。
实际上，它本身就是猩红之灾的目的呢？
要知道，真菌感染最初的攻击目标，就是胃，从里面吐出的东西，没带一点真菌是不可能的！
——环境。
它们是要打造一个适合真菌生长的环境！
消除患者身上的真菌没有任何意义！以猩红之灾的顽强性，只要环境里有一点点孢子，就能感染下一个受害者！
这是一种环境性的生物。
在患者感染后期，他们要么是数个患者因为莫名的吸引合拢成一团，要么是一个患者整个的骨头都因为畸形的变化折断或者弯曲，整个人变成一个球体。
到最后阶段，变成一团的枯萎人体，皮肤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无论原本是黑是白，到这个时候，都会变成深浅不一的红色。
他们这种时候，只能通过四肢的蠕动，在地上滚动。
而他们滚过的地方，总会落下一朵朵红梅一样的菌斑。
就像是……散播种子的植物一样。
抛开一切的病症，把所有的病症都当做手段，这一切违反常理的病情过程和最终进展，反而能得到解释。
这种病情变化的意义……如果就在变化变身呢？
所有人都在意患者自身的情况，在意患者的身体出现的各种状态，反而会忽视掉患者发病时出现的最简单不过的，也是最初期的症状——呕吐。
这不是对一个人的诅咒，是对整个环境的诅咒！
它的目标从来都不是人体，而是打造出能让自己繁衍下去的环境！
顾茵抽出之前购买的技能，安装到自己的角色卡上。
她要先做一个尝试。
第169章
顾茵回到自己的住所。
这是可行的计划。
如果没有任何一个世界知道——猩红之灾的本质是对于环境的污染和诅咒，只将视野放在患者身上，她的举动极有可能还没被猩红之灾记载。
顾茵知道，这是极有可能的，因为它的散播实在是太快了，快到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整个世界都已经开始灭亡。
她开始进行尝试。
顾茵选取一小片区域，在那里直接散布净化术，疯狂撒钱之后，某个小村庄的感染情况都得到了遏制。
因为猩红之灾，这里的所有人都已经撤离，现在是空无一人的荒村，从红色的土壤之下，各式各样的民房露出原貌。
果然可行。
顾茵撤回了她的操作。
她不能让猩红之灾对此进行记载。
深渊的东西都具备某种进化的职能。
果然在三分钟之后，某只苍蝇来到此处。
它看起来已经不像一只苍蝇，足有拳头大小，比一般的麻雀还要来得大许多。
它在这里徘徊一阵，什么都没有发现，于是落在村庄的最中心，倒地死去了。
猩红色的真菌再次开始蔓延。
顾茵将净化法术撤回得足够及时，又灭杀得足够彻底，它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既然如此……
她找到林千里，再次给他编写了一段梦境。
……
林千里从噩梦中惊醒，他见到世界变成一片汪洋血海，红色的真菌遍布在每一个角落，没有人可以逃脱。
到最后，尸骨就和风滚草一样，被风吹着，大片大片球状的尸体顺着高坡滑落，它们滑过的痕迹下，就像是植物种下了种子，留下一片暗色的海。
他们尝试过各种办法，总是无法解决这项困境，他也用净化术在人身上尝试过，没有任何效果，直到最后猩红之灾几乎占满世界每一个角落，他走投无路之下，为了清理出一片净土，使用了净化术，才发现这个技能对环境更加有效。
明明是针对土壤的净化术，他却一直没想起来使用它，仿佛自己的思绪被什么东西给笼罩住，一直有一层纱，直到他开始胡乱使用的时候，这层纱才终于消失不见。
林千里站起来，走到窗边。
他看向窗外。
黑色的夜空下，是灰色的水泥路、黑色的路灯下飞舞着被灯光染成鹅黄的飞虫。
远处能看到远山的轮廓与苍翠的绿荫。
这一切都还没有被鲜红覆盖，还有挽回的余地。
住在他旁边的保护者们很快发现林千里的异常举动，他喘着粗气在大冬天里就穿着睡衣站在阳台，实在太过显眼。
林千里迅速将自己得知的情报告知他们。
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所有的梦境都是顾茵编的，对于自己这种时灵时不灵的回忆，林千里和所有专家一致认为，他需要见到实际情况受到一点刺激，才会想起来自己上一世的记忆。
“净化术可以处理猩红的感染……”护卫眼前一亮，立刻意识到林千里这次的情报具备巨大的价值。
这场灾难由云省开始蔓延，因为夜间还没结束的亡者之灾，许多人甚至是彻夜通宵，一两天才有机会休息一次。
白天的时间十分紧迫，许多人都舍不得拿出来补觉。
他们所处的地方算得上是安全区，因为林千里突然回忆起来的“记忆”，有许多刚刚睡下的人再次从被窝里爬了起来。
顾茵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她压根就没睡。
不过是熬夜而已。
硬肝是她的常态。
顾茵给自己买了瓶精力恢复药水，一口灌下去，决定找个空档把这东西给放在人间万道集团的流水生产线上。
不然她担心和她一起熬大夜的人猝死。
顾茵属于一个非常特殊的顾问身份——万灵图谱可以查看大多数生物和非生物的状态和一部分介绍，它相当于有一种恒定的鉴定术。
虽然这本书貌似有点网瘾在身上，但它本职工作一项都完成得非常不错，顾茵甚至给它开了个银行账户，方便它用自己的工资在游戏上氪金。
就是它玩的所有游戏现在全部停止运营了，现在整本书唯一的娱乐只有在论坛打嘴仗。
顾茵带着万灵图谱来到会议现场。
来现场的人其实不算多，除开必要的科研工作者和医生，其他领导都在自己家开视频会议。
万灵图谱主要是提供一些超凡方面的补充。
很快，第一场实验开始进行。
一只已经感染的小白鼠被送进实验室。
林千里穿着全套防护服，进入实验室隔壁，他隔着玻璃，释放净化术。
一道白光落下，刚刚扩散满整个笼子的真菌整个消失。
小白鼠开始剧烈呕吐，很快满笼子都是猩红的液体。
林千里持续释放净化术。
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
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三分钟过去。
没有任何真菌生长出来，只有满桌子的呕吐物还在。
以往这些呕吐物沾到哪里，哪里就会在数分钟之后蔓延开一片真菌。
酒精消毒和高温消毒都完全没有用的东西，用另外一种方式进行消毒反而被成功遏止。
但现在还不能掉以轻心，这些东西是会进化的，它们进化的机制是什么，目前还没有搞清楚。
深渊的进化不是毫无根据的，它们会遵循最基本的法则，抵抗高温就一定不会变成水下呼吸。
这一点就是顾茵的任务，她需要和其他研究人员一起把进化的规则找出来，然后阻断它。
而这一点，试错的概率很小，一旦让猩红之灾过多的进化了，现在唯一一条生路也将被堵死。
在研究人员的主导下，他们尝试过几次，万灵图谱都没有展现出任何新的文字说明。
关于猩红之灾，一直都是【进化中】。
顾茵把万灵图谱放到一边，给人随意翻阅，自己走到隔离窗前，开始思考。
如果不将这些东西看做是真菌，而是一种真正的生物……
不对，它们的结构就是真菌，但本质是诅咒。
它们有思考能力吗？
恐怕是没有的。
顾茵想到自己清理出的那一片村庄。
在她撤回之后，村庄附近没有任何异常，只是在几分钟后，飞来了一只苍蝇。
为什么要飞过来生命体？
明明村庄附近就有真菌，它们为什么不蔓延过来？
有什么是非得需要生命体才能做的事吗？
哪怕是苍蝇都可以……
答案其实非常明显。
顾茵看向小白鼠的头部。
是思考。
唯有生命体才能思考。
她直接将一只小白鼠安乐死，然后进行解剖。
和以往一样，小白鼠的大脑毫发无损。
之前的记录也是这样。
顾茵看向此前的记录……果然如此。
没有任何人在意、和注意到大脑的异常。
猩红是源自于深渊的诅咒，它自然在认知蒙蔽的方面进化完全。
她随便找了个路过的研究员，问道：“这只小白鼠的大脑是什么颜色的？”
“暗红色。”研究员下意识回答一句，然后继续进行自己的工作了。
实际上是原本的颜色。
她把苗玉抓出来，配合她进行研究。
顾茵一直在问苗玉小白鼠每个肢体部位的颜色，苗玉十分配合。
其他地方都没有变化……只有大脑。
她看到的，和其他人看到的都不一样。
认知蒙蔽的地方，是脑。
猩红的真菌并没有在最开始入侵脑。
顾茵找到处于不同阶段的小白鼠，一一杀死并解剖。
她还找到了不少尸检记录，在照片里翻找大脑的图片。
还好她不吃脑花，现在也不想吃豆腐了。
果然，和她想得基本一致。
真菌在最后的阶段，才开始吞噬大脑，在感染开始，它们没有对大脑进行任何改变和感染……就像是，在最后完全收回这一段的记忆一样。
每一次的进化也是从感染者死后，真菌完全侵吞大脑开始的。
它们在借用其它生物的脑在思考。
所以……
绝对不能被发现他们已经知道真相，也不能告诉任何患者，想要救所有人，就必须欺骗所有人。
顾茵沉思片刻，回到房间，写下第一行文字：修行计划。
借用人类数千年的历史为遮掩，将许多的典籍激活，把净化术改头换面，藏在典籍之中，然后再将它包装成聚灵阵或者魔法阵之类的东西……
她需要AI的配合才行，按照人类现在的情况，根本无力进行推广。
顾茵想了想，找到在意识世界呆了许久的主神——它起的这个名字，让顾茵一度想直接给它改名。
“您找我吗？”主神十分恭敬，对于一直在外界交接各种事务的九月，它就显得过度悠闲，现在它终于有事做了。
“是的……找到目前所有的典籍，进行修改，然后给我看一下，我进行最终确认。”顾茵提出了她的要求，这是个非常庞大的工程量。
就算她现在开始一刻不停，也起码得熬一个星期，才能将加料版本的修行术法放出来。
她决定每晚去无限空想之城的意识世界加班。
一周后。
顾茵改了全世界大部分国家的典籍。
世界再次见到天幕。
【——历史已于此刻回归。】
第170章
历史已经回归。
这道天幕信息没有署名。
没有任何其它的话语，只有简简单单的一行文字。
看起来就像是整个世界的更新通告一样。
在深红的大地之上，无数人抬头看天。
历史回归的指向性实在太过明显，许多秩序尚存的国家，都从自己的藏书库里翻出了有所变化的典籍。
基本都是原本。
为什么后面的印刷本没有，因为顾茵没空去一个个找了P图，她能把原本和一些原本损毁后遗留的手抄本，还有部分印刷的书籍给一键替换，已经是在主神的帮助下最快的进展了。
她之前已经给这个世界添置过足够的灵力，资质也不成问题——只要她没有给世界添加需要灵根的规则，就人人都可以修行。
这种时候，唯一缺少的就是时间。
一切都很顺利。
大夏找到了几部典籍，用最简单适合推广的功法开始全民普及，其他国家自己没有的，也可以和别的国家交易换取。
这种人族存亡的大事上，没有人会刻意去卡这项资源。
人间万道集团更是有直接售卖的简单法阵。
顾茵在之后一直防备着猩红之灾的反扑。
出乎她意料的，整个世界都被渐渐清理干净，都没有发生任何事。
时间过去了一个月、两个月，有越来越多的人修行。
各国甚至有余力抽出一个联合团队，前往印地亚进行探索，以谋求最终解决猩红之灾。
整件事似乎就要这么落幕了。
伤痛会被忘记，家园会在新的土地上重建，一切都在显示，这场灾难即将这么过去。
顾茵总是感觉自己心神不宁。
但她没办法说。
她只是更加小心，维持着自己日常的行动，尽量不节外生枝。
人也是生物的一种，万灵图谱可以帮人检测他们的倾向性，找出最合适的功法。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平和的大众法诀修行速度比较快的人，集中到她的面前，让顾茵用万灵图谱探测他们的修行方向。
顾茵是了解每个人进展最多的人。
她在这项多出的日常任务之外，还在持续观察着猩红真菌感染者的情况。
只要感染者开始修行，环境之中画满净化法阵，就没有任何问题。
真菌没有再继续蔓延，已经感染的患者情况也受到了控制。
那么……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顾茵看着面前的广场，暂停自己的思绪，开始认真工作。
她拿出万灵图谱，下意识按照流程点击。
“第一位，白……”
叫号机在持续唱名。
顾茵手上空白的书页渐渐显现出文字。
白任：33岁，适合信仰倾向[生命之神信徒]、[战争之神信徒]……
……
等等。
顾茵愣了一瞬。
她马上反应过来自己看到了什么东西。
“你适合成为生命之神的信徒和战争之神的信徒。”她缓缓地按照自己以往的工作方式道。
说完后，她克制着自己，拼尽全力没有扭头。
她的头顶左后方，是一个看着她的摄像头。
整个房间，在她工作的时候只会有她一个人，摄像头是保证她安全的。
……之前是这样没错。
现在她不敢保证。
顾茵在一天之前，从万灵图谱上看到的文字，还是[剑道天赋卓越][术法天赋一般]这种评价文字。
现在变成了神明倾向。
发生了什么？
这个世界在她无知无觉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顾茵没有刻意加快自己的动作。
她依照自己以往的步伐和速度，一个个解决完，再去食堂吃了午饭，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最应该做的，就是伪装。
她的房间位置没有换过，还是那一个，顾茵走进门，就见到正对着门口的墙壁上，挂着一副壁挂毯。
旁边的小字写着，这是知识之神的印记。
看样子这就是她信仰的神明。
顾茵打开电脑，查询时间信息，没有异常，甚至新闻上还挂着昨天先遣队抵达印地亚的消息，上面显示他们进展一切顺利……
在神明的庇护之下，一切顺利。
这个世界什么时候多出来了神？
顾茵有种不妙的预感。
她没有登录自己账号，而是从意识里找到主神和九月，要求他们两个AI联手，在镜中世界用那边的电脑一起攻破大夏这边的防火墙。
等待片刻之后，她沉下意识，用脑海中的屏幕，输入三个字：林千里。
无信息。
没有任何消息。
顾茵的保密等级和林千里同级，如果她用自己的账号查询，能找，但是会留下痕迹，她特意让AI入侵，就是为了让其他人不知道是谁做的。
林千里没有信息……
为了以防万一，顾茵查找了所有和林千里同龄且同名的人的消息。
没有一个是那个“林千里”。
他的消息被抹除了。
因为预言？还是什么？
顾茵知道自己差一点就和林千里的下场一样，一旦她选择自己戳破猩红感染的关键节点，现在查无此人的，就应该是她。
林千里大概率死了，信息都消除得如此干净，他凶多吉少。
他的消失和净化术有关吗？
顾茵眸光闪动，要确认这一点，非常简单。
她走到自己的书柜前，一本本书翻找。
为了合群，她自己的书柜里有不少的典籍存在。
……没了。
一本都没了。
留在里面的都是各神的教义和神话传说。
很新，她看起来只是拿这东西当装饰品，一本都没看过，但每一本的状态都很好。
如果是她自己……在当这些东西是装饰的情况下，她会做什么呢？
顾茵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拿出一本，顺势用纸巾擦拭着上面的灰尘。
如果仅仅是过来看一眼，什么都不做，就太突兀了——目的性也实在明显。
她尽力让自己的举动不产生任何异常。
一只蚂蚁从她床头柜的边角路过，随后爬上窗口，从窗户的缝隙里走到外界。
蚂蚁死去了。
猩红色的真菌从它身上生长而出，然后迅速消亡。
顾茵进行完今日的工作，晚上进入卫生间打开淋浴，在蒸汽缭绕之中，她的人影闪烁一瞬。
她使用了云雾化身，一个顾茵出现在原地。
而真正的顾茵，则通过镜中世界，来到了另一个现实。
镜中世界的一切都是颠倒的，拥有现实世界的一切物品，所有东西都是现实世界的复制，但动植物不会具备任何活性——动植物只是投影，在现实世界的它们死亡，镜中世界的也会死去。
顾茵从巴别塔中转，来到如今的基地之外。
她看到了天空与大地。
为了防止真菌从天空扩散进来，现在每一座城市上空都使用的人间万道集团的技术，即城市圈这一防护罩的附带，模拟天穹。
她原本的打算，是在猩红之灾彻底消失之后，将模拟天穹收回。
现在看来……
没必要收回去了。
她看到了鲜红的天空与猩红的大地。
在左右相反的世界里，一切都混乱无序。
这里不存在左右。
世界仅余废墟。
顾茵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叹气——巴别塔的位置她没移动过，现在还是在南极。
南极这种极寒之地。
却有着鲜红的天空与土地。
其他地方的情况，她甚至不用看了。
她坐下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主神让小机器人使用推车，推着一大杯冰淇淋到顾茵面前。
“谢谢，我没有难过。”顾茵取走冰淇淋，摸了摸小机器人的头。
“我只是在想，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世界产生了变化。
她却不知道变化因何而起。
“你们有事件记录吗？全部调出来给我看看。”
顾茵说完，早已有所准备的两个AI争先恐后地弹出记录。
她一路翻到最开始的部分。
九月和主神的诞生其实很短，他们能记录下来的，只不过是他们诞生到现在的时间。
但——
已经够了。
顾茵找到了另一个缺失的东西。
万物生灵的时候，古董们的朝圣之旅。
这是一场轰动世界的大新闻，她的AI们自然也有所记载。
而现在，这部分记录和林千里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
典籍……还有古董……
顾茵没有回现实世界，而是直接在镜中世界里，直奔这里的博物馆。
她有预感，她能在那里找到答案。
然后，她走出十米，便停下了脚步。
顾茵没有找到博物馆。
地图上，不存在这个建筑。
这不可能！人类不可能没有历史！
顾茵重新翻找资料，发现现在的博物馆由各大高校兼任，因为古董极其容易损毁和风化，不适合被展览，只能用各种手段加以封存。
她一个个高校的防火墙入侵过去，直接翻找他们的资料，主神入侵，九月跟在后面抹除痕迹。
典籍类资料几乎没有。
剩下的大部分都是器具和用品。
顾茵翻到教科书，发现上面的古诗词篇幅大幅度减少，一些关键的课文直接没有，换上了这个时代的作者创作的文章。
线索明显到真相近乎直接摆在她的眼前。
因为她找到了破除猩红之灾的方法。
某个存在，或者说某种东西……
从源头开始，更改了他们的历史。
现在，典籍不复存在。
顾茵一个个高校统计下来，她发现，能留存的存在，近乎都是3000年前的物品。
3000年是一个时间节点，那之后的东西，风化极快，不易保存，而这对于古董的保存来说，是一个完全反向的结果。
3000年……顾茵曾经以陈乐滉之口，随口说出的，拂晓曾经来过这个世界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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