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穿书起,殷晴乐就知道,自己时刻有小命不保的可能。可她千算万算都没想到,除了无处不在的强大修士,就连她身处的环境都成了致命威胁。
她是会先被吸干,还是爆炸?殷晴乐下意识攥紧身上外套,小脸刷地变得惨白。
“吓着你了?”耳边传来宴不知的声音,“无需担心,你暂且无碍。我方才仔细探查你的经脉,尚未有被灵气摧残的痕迹。应是穹痕渊灵气稀薄,进入你身体的灵力不多的缘故。”
宴不知手指描画,用真气在半空绘制图案。语调缓慢,尽可能让殷晴乐听懂:“法衣可隔绝灵气,使你不再被侵蚀。但已进入体内的灵气无法分离,如果不能即刻修炼,快速进入练气期,只能通过化洗灵草来调和。”
他的声音很好听,有安抚人心的作用:“方才事急从权,来不及提前告知,冒犯了。”
“不不不,不冒犯,您太客气了。”殷晴乐吓出敬语,连连摇头。她左右手并用,把自己裹成粽子,“您把外套给了我,那您怎么办?”
“凡是学会引气入体的修士,体内真气充裕,可平衡天地循环,无需借助外力调和。修真界灵气分布均匀,鲜有超出练气修士承受之地。因此,法衣的隔绝作用,是针对未修炼的凡人设计的。”宴不知耐心解释,“我不需要。”
殷晴乐花了点时间,试图科学地解释修真界的神奇设定:“也就是说,普通人身体里的真气太少,所以自然环境中的灵气就会渗透进来。要是超出承受范围,就会让人重伤乃至死亡?”
“慎……偷?”宴不知脸上浮现茫然,仿佛亘古不变的神情出现一瞬松动,奇怪的反差叫人忍不住觉得可爱,控制不住翘起嘴角。
“是我们家乡的习惯用语。”殷晴乐狠狠掐大腿,努力憋笑。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她花了些时间,仔细地和宴不知解释什么叫“渗透”。
“可以这么说。”宴不知点头。
玉清浆被他两指捻住,悬在殷晴乐眼前。“此物多用于疗伤,亦可作为化洗的灵药,你吸收的灵气不多,半瓶想来就足够了。”
“虽然是从地里重新提取,但请放心,不会有污秽杂质。”说了一连串的话,宴不知有似乎些脱力。他闭口休息片刻,终是没忍住,手虚握成拳放在唇旁,轻咳几声。
尽管采取放松的跪坐姿态,宴不知的腰背挺得很直,说话时语调平和无波,和殷晴乐想象中的清冷温和的形象完全无二。
殷晴乐受他的感染,情不自禁摆正姿势,正容拒绝:“我不会喝的。”
“我还没有出现不适症状,现在你比我更需要它。”殷晴乐抬头挺胸,郑重说,“此前你说过,我们中了缚心咒。在解除咒术前,我想我们会同行很久,这是我的路费。”
“不成。”宴不知皱眉,他的眼眸暗沉沉,说话间,目光落在少女身上。“我自身难保,你不能与我同行。我会把你送出穹痕渊,寻到你的家人保护你,缚心咒我来想办法。”
“你这话不对。”殷晴乐假装从宴不知手中接过药瓶,顺势拽住他的皓腕。或许是怕掌控不好力道,反倒弄伤她,宴不知指尖轻动,任殷晴乐扒开他的五指。
“我的家人在很远的地方,根本联系不上。”殷晴乐把药瓶塞进宴不知掌心,“你现在被晏家追杀,只要他们知道我与你的联系,必然会对我出手。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让我一直待在你身边。”
殷晴乐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力求缠上宴不知。她心里思衬,只要取得同行的机会,把宴不知搬上床的未来就不是梦。
至于生命安全……黑化后砍翻全场,成为修真界公敌的仙君身边的位置,分明是最安全的地方,殷晴乐完全不担心。
一番话说完,殷晴乐殷切地两手合十,双眼闪闪发光。可宴不知听完她一番肺腑之言后,神情依然没什么变化,他薄唇轻启,准备再度驳回:“不可……”
空中响起尖锐的啼鸣,打断他未出口的话。乳白色迷雾上空,出现一点火红的飞鸟身影,远远看去,巨大的鹏鸟展开双翅,绕穹痕渊密林上空盘旋。
啼鸣传来的同时,天空中坠下火球,灵火不与空中雨丝反应,也不曾点燃周围枯木,却让人感觉皮下血肉发烫。
在殷晴乐感到疼之前,宴不知翻手寄出屏障,稳稳挡住下落火焰。他一直都是勉励强撑,在接连不断的攻击下,指尖终是开始颤抖。
殷晴乐看在眼里,没有出声。
幸亏穹痕渊雾气弥漫,展翅巨鸟并未看见林中二人,它炮弹连珠地吐出数枚火球,见没有反应,振翅朝其他地方飞去。与此同时,屏障亦支撑不住,消散无踪。
“那是火鸿,玄赤宗的灵兽。”宴不知垂下眼睑,声音染上疲惫,“它是冲我来的。你既说你知道离开穹痕渊的方法,快带上玉清浆离去,免得被我牵连。”
“但它一直在狂轰乱炸,根本不看下面的人是谁。”殷晴乐小声说,“这次是你保护了我,可我下次再遇到它呢?”
悄悄伸手,借着外袍的遮挡,用力咬牙,拔下刺进脚底的尖石。殷晴乐心中默念:不疼不疼,一点都不疼,别把主观感受传出去祸害别人。面上眼圈泛红,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
雨势渐急,穹痕渊的空气更加朦胧,白色水雾自下而上蒸腾。少女乌发被雨水浸透,湿漉漉地贴在面颊上,她裹紧不合身形的外袍,在大雨中无助地发抖。
“求你了,收下药,带上我吧。我想活下去,我想回家。”模样可怜至极,情真意切。只可惜到了后面,光打雷不下雨,在修为高深的修士眼中,显得有些滑稽。
殷晴乐听见一声极轻的叹息,头顶的雨水无影无踪。结界凭空架起,像是无形的伞,撑在殷晴乐头顶。
宴不知拾起树枝,站起身,他攥紧手中药瓶,脸上神色晦暗不明。
“我收下了。”他说着,脸色微正,“我受你恩惠,铭记在心。从现在起,直到你顺利回家,我会尽全力保护你。”
殷晴乐还在卖力演戏,使劲儿揉眼睛:“那如果我们产生分歧了呢?”
宴不知正色道:“以你为先。”
一瞬间,殷晴乐不装了。她放下手,脸上的神情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堆着满溢而出的笑意。她咧开嘴,不小心露出一侧的虎牙。
意识到自己笑得过于放肆,殷晴乐轻咳两声,故作正经地发表言论:“从现在起,我们就是同伴了。”
她伸出手,想和宴不知握一握:“还没自我介绍,我叫殷晴乐。”可以喊我阿乐……
话还没说完,她的手掌被握住,对方掌心冰凉,里侧有层薄薄的内茧。一股向上的力道传来,将她从地面拉起。待她站稳后,才慢慢松开。
宴不知长身玉立,右手握住树枝,背在身后,左手横在身前,微微欠身行礼。
“宴不知。”
殷晴乐张开手,看了手心好一会儿,忽地哑然失笑。
宴不知以为,她伸手是想他拉自己起来?果然是两个世界的人,想法截然不同。
“能不能帮我去掉雨水?”殷晴乐抹了把脸,“湿漉漉,怪难受的。”
“稍等。”
话音刚落,就享受了一番仙侠世界的洗吹服务。暖和的灵力将她包裹,如缥缈清风,带走身上的水汽。反应过来时,只见宴不知正放下轻抬的右手。
“这,真是比吹风机还厉害。”殷晴乐撩起外袍往里看,喃喃自语。
殷晴乐还在惊叹自己瞬间干爽的衣料,宴不知背过身去,拔开药瓶塞子。
他将药瓶举至嘴边,贴上薄唇。犹豫片刻后,倒入掌心聚起的真气,将药液缓缓吸入体内。席地而坐,开始打坐修炼,意图尽快吸收灵药。
殷晴乐不敢打扰他,悄悄拾起手机,穿上毛绒拖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宴不知身旁。
路过时,不小心看到横尸在地,已经半熟的女妖。脑海中闪过女妖说过的话,殷晴乐轻轻抽了口气,正打算低头和宴不知说话。
突然听到两声撕心裂肺的咳嗽,宴不知以手捂唇,前额沁出薄汗,胸脯剧烈地起伏。手掌移开时,惨白的嘴唇上赫然有抹刺眼的红色。
殷晴乐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去扶他。
“那个药……”求饶的话已经到嘴边。
宴不知摇摇头,拭净唇边和手上的血渍,回首看到时,少女弯腰立在他身旁,两颗黑葡萄般的圆眼大睁着,脸色惨白,两条腿正准备往下弯,五体投地求饶。
他轻声安抚:“药没问题,我已无大碍。”
“多谢。”声音再度恢复沉静。宴不知以雨水净手,随意将乌发拢至脑后。他白衣单薄,寻不到束发缎带,仍是披散头发,却不显狼狈。
殷晴乐见宴不知无事,总算松了口气。她重新站定,伸手一指:“我突然想起件事,当时我遇到女妖时,她说的是‘再杀你之前,先拿我打牙祭’。她也是玄赤宗派来的吗?”
宴不知气息顿了一瞬,回身仔细打量女妖的尸体。
“玄赤宗位列名门正派,绝不会饲养幻魇妖。”凤眼微垂,眸中浮出几分恹色,“幻魇妖多活跃在人群聚集之所,如今出现在穹痕渊,应该是打算趁我身受重伤时挖走内丹,提升妖力。”
殷晴乐不悦皱眉,她主动提及女妖的事,可不是为了让宴不知自责:“你才刚掉下山崖,受伤的消息哪会那么快传出。唯一的可能,就是晏家故意传播消息。”殷晴乐严肃道,“为了更便捷地除掉你,大肆给你泼脏水,让你孤立无援。”
她伸手,轻轻扯了扯宴不知的袖子:“他们不仁不义,你……别难过。”
殷晴乐别别扭扭,试图安慰宴不知时,穹痕渊别处则是另一番光景。
从宴不知手下离开的幻魇妖仓皇逃窜,她在迷雾中挣扎,没头没脑地撞上玄赤宗的修士。宴寻的独女宴娇娇站在密林之外,冷眼看幻魇妖被带到自己面前。
“没想到父君的动作如此之快,连城里的幻魇妖都知道了。”宴娇娇眼睛亮晶晶的,“如何,是杀了还是活捉?”
幻魇妖是由于玄赤宗的告示,才来到寸毛不生的深渊,自认和玄赤宗是合作关系,于是据实已告。
把事情详细说完后,她挑起眉眼建议:“宴不知实力强劲,你我皆不是他的对手,不如我们双方合作,一起拿下他。”
“他还真是厉害,哪怕伤成那样,你们居然连半点好处都讨不到。”宴娇娇苦恼地皱眉,思衬半天,俏脸上露出笑意。
“来人。”她娇滴滴的,随手招来部下,“给我把她剖开来,挖出内丹,四肢躯干烧成灰,扔进穹痕渊。”
“你们既然是幻魇妖,就物尽其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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