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失礼,为什么要道歉?”殷晴乐笑盈盈地反驳,随性地活跃彼此间的氛围。
宴不知托住殷晴乐被外袍包裹的双腿,以真气相隔。他并没有切实冒犯到殷晴乐,二人看似紧紧贴着,实则毫无暧昧之意。
他轻身一跃,携殷晴乐飞至半空,转瞬脱离包围圈。周围的景物飞速倒退,密林的树木渐渐变为稀疏,和煦微风发出咆哮。盘旋在身旁的真气挡住疾风,殷晴乐没有感到丝毫不适,反而分外地安心。
她甚至有闲心发出惊奇呼声:“好厉害,照这个速度,没几个时辰就能进入雪原。”
她低下头,男子清隽的侧颜映入眼帘。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双漆黑如墨的瞳孔微微亮起,仿佛落下颗星子,莹莹地散发光芒。
“多谢。”宴不知启唇道,“无论是什么原因,感谢姑娘仗义执言。”他半仰着脸,殷晴乐被他抱着,第一次从上至下俯视宴不知。
她第一次从这个视角观察宴不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越看,越觉得这张脸像是精雕细琢出的美玉,漂亮得摄人心魄。言语间,他眼尾上扬,眸光点点,稀薄的月光下,蒙上层柔和又朦胧的光晕。
“不要紧,路见不平,唇枪舌剑相助罢了。”殷晴乐呆滞地回应,一时失神,连身后纵剑长驱而来的修士都忘了。
“你扔了武器,接下来该怎么办?”她思量现在该说什么,才能多刷点好感,“对了,上面的宗门,是不是抢了你的本命剑?”
在原剧情中,宴不知有把本命仙剑,名为和光。他于秘境中将其驯服、带出,长久收在身边。摔入穹痕渊时,那柄剑被晏家一并夺去,但在《问天道》的剧情后期,又重新出现在他身边。为这名浑身煞气的魔头,衬出几缕仙姿。
殷晴乐喜欢宴不知,爱屋及乌,自然也喜欢那柄仙剑。
“你有没有想过。”殷晴乐凑到他耳边,“等你痊愈之后,把和光从玄赤宗里偷出来。”
“你连它也认识?”殷晴乐动不动的语出惊人,宴不知已经逐渐习惯。
他长睫微垂,空荡荡的手倏地虚握:兀自沉吟半刻:“我终究坐了三百年的少主之位,再怎么说,对玄赤宗有亏欠。给他们,亦无妨。”数百年的光阴,无论如何,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轻易接过的。
殷晴乐趴在他身上,拉长语调:“才不是这样的。”
“用我们家乡的话来讲,你这叫当牛做马,免费帮他们打工,被压榨而不自知。虽然成绩优异,但离开的时候,不仅被倒扣工钱,还被凭空污蔑清白,进入修真界黑名单。怎么想,都是晏家倒欠你。”
宴不知一双好看的凤眸睁大,眼尾愈发上挑,似乎在思索什么:“倒欠?”
“对,倒欠。所以,去要回你的工钱没有任何问题。”殷晴乐道,“无论是本命剑,还是剑骨、灵根,本来就是你的东西,他们没理由抢走。”
“更何况,你还得送我回家。一路艰险未可知,要是你没有武器,碰到更厉害的对手怎么办?”殷晴乐故技重施,捂住脸开始假哭,“明明说好一切以我为先,怎么第二天就开始自说自话。”
“你希望我把和光拿回来?”宴不知沉吟许久,终于明白殷晴乐软磨硬泡的目的。
“当然。”殷晴乐开口即答,“虽然现在比较麻烦,但等你养好伤后,掩藏气息进入玄赤宗,一定能把本命剑找回来。”
“可你与它素不相识,为何非它不可?”
“我不管。”殷晴乐总算明白,和宴不知不能好好讲道理是行不通,她必须作天作地,必须无理取闹,才能让宴不知半推半就地应允,“我就要和光,我喜欢它,我要你带着本命剑和我一起找回家的路。”
她又装模作样哭了半天,听到宴不知无奈的声音:“好,我说到做到。”
殷晴乐喜上眉梢,开始在心里盘算溜进玄赤宗偷窃的计划。刚想出个开头,蓦地听到一声清冽的撞击。她定睛看去,正是先前受命击杀她的三人,追上了她和宴不知。
修士单人的速度,终究没有载具快,更何况怀里还抱个殷晴乐。三人本就在最前方,又是百里挑一的内门弟子,列阵时没被宴不知击落,御剑飞驰后,很快拉近距离。
人未至,先出剑。宴不知骈指回身,真气凝为剑刃,刚好拦下如风行电击的三道剑气。
“元清、元宁、元虚。”宴不知淡然开口,喊出三人的名字。
他身旁真气环绕,仿佛要与穹痕渊浓厚的白雾融为一体:“我曾引火鸿灵火,与汝等谈剑论道,亦曾远驰千里,送汝等前往无相剑宗,参与问剑比试。”
“如今,你们也要对我刀剑相向么?”他大半张脸陷入阴影,显得晦暗无比,真气浓淡转换时,方才被映亮些许。
“少宗主。”其中一人艰涩开口,无意识延用旧称,“这是宗主的命令,如不遵从,死的就是我们。”
宴不知也默了片刻。“也好。”他回应道。他抬头叹息,似是割舍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你们执意拦我,我也再无他法。正巧,我答应了一个姑娘,要从她回家,且一切以她为先。”
殷晴乐突然被点名,不知所措地低头看他,听见宴不知压低声音,平静地叙述:“那柄剑已经生出神智,是个好孩子,想要它过来,根本不用行鸡鸣狗盗之事。你要是担心我护不住你,我把它取来便是。”
都说剑修爱剑如命,会把本命剑当老婆看待吗,“好孩子”是怎么回事?殷晴乐听到这个称谓,当即有些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宴不知抬指捏诀,于黑夜中划出一道银白,手诀方成,环绕二人的真气一震。头顶上方,一道白光冲天而起。它的光芒极盛,并非来自穹痕渊,而是来自万仞之上,巍然矗立的玄赤宗。
他像是在谈论件很轻松的事情:“和光是一柄好剑,你们一定舍不得消灭,而是将其封印,待日后重新启用,可你们猜,它究竟认灵骨,还是人。”
与此同时,宴娇娇的尖叫声从后方传来:“你们三个在做什么!居然让他强行取剑?!”
宴娇娇没来得及说出别的话,一块青岩从高空砸下,落地掀出飞扬尘土。被天雷劈碎大半的玄赤宗发出隆隆闷响,更多的碎石坠落,噼里啪啦。
高空之上,数圈封印荡开,无数铭文缠绕其上。此时此刻,原本坚固的封印正剧烈颤抖,真气翻腾喷涌,聚拢后复又散开。宛如条被缚的蛟龙,在碧海惊涛中不停翻滚、挣扎。
绚丽夺目的光华中,崩裂破碎声频响,层层叠叠的声浪里,宴不知的声音平稳传入殷晴乐耳中:“剑气冷冽,把头低下,免得被它误伤。”
伴随最后一个音阶落下,清脆的爆裂声响起。所有的封印、铭文,皆黯然失色。似有流星从天而降,牵着长长的尾巴,破风而来。
“和光,来。”一声安宁平和的喝令,星辰落入宴不知手中。
那是杆三尺长细剑,乍一看并不出彩,轻盈得可以用弱不禁风来形容。它藏锋于拙,一旦出鞘,薄如蝉翼的剑身削铁如泥,有一剑斩九州之势。剑气爆发,恍若有琴音铮铮作响。
剑光如雪,如圆扇飞扫。殷晴乐身形随宴不知移动,亲眼看见前方树林中十多棵巨木被拦腰斩断,静止段时间后,齐刷刷轰然栽倒。
几名身负修为的修士同时拔剑,攻向二人。有些人自知不是宴不知的对手,挺剑朝他怀里的少女刺去。
亮绰绰的剑刃刺向殷晴乐的面门,寒剑在月下反射的凄光直入眼底。纵使有真气护体,殷晴乐依然被强大的威压震得浑身发抖。
“没事,你不会受伤。”宴不知出声安抚,他还记得殷晴乐看到尸体时,瑟瑟发抖的模样,于是补充道,“也不用害怕出现死人,我不会杀他们。”
宴不知脚步未移,横寄剑鞘,当空结出屏障,“叮”一声,把来犯诸人挡在身前几尺位置。殷晴乐压低身子,浑身颤栗,磕磕绊绊地解释:“并没有不适,就是心理上压力比较大。”
就算是十几对一个,能和宴不知打上一回合的修士,说什么也得是元婴往上。作为再普通不过的凡人,光是气势就快把她压死了。
殷晴乐环抱住宴不知脖颈,小脸苍白如纸,她尽力把头往冷白肩颈埋,几乎要贴在宴不知身上。
身体往下一沉,往男子怀中深陷半分,清冽好闻的味道灌入口鼻,宴不知松开和光,安抚地拍了拍殷晴乐的后背:“别怕,我速战速决。”
听到这话,殷晴乐总算长出一口气,重新直起身子,观看修士间的打斗。
宴不知抱紧殷晴乐,上身维持不动,翩然向后退去。并指背手一点、反掌一勾,仙剑合鞘飞起,羽毛般飘向身前数人。宴不知手指微动,拍蚊子似的,将拦截的人从半空刺落。
弧光宛如新月长尾,横扫而过,殷晴乐眼前空旷一片,再不见来袭之人。
一剑扫去,胜负已分。十几人围在宴不知身旁,身上出现大大小小的伤势,他们捂住小腹,神色痛苦非常,竟不敢再上前一步。而为首的宴娇娇,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宴不知持剑而立,和光甚至未曾出鞘,他眸光平静,扬声喝道:“退。”剑势威压一起铺开,那声音仿佛有魔力,传入众人耳中,十余名剑修控制不住移动位置,往后倒退几步。
宴不知不置可否,冷声道:“再退。”他感到有些好笑,没想到当他不再顾忌情谊,直截了当动手时,那群人反而能认真听他的吩咐。
可笑,实在是可笑。
呼啦一下,修士们退得比第一次更远。
直到身边空住大片的清净,他才满意颔首,嘴角漫起一起苦涩:“这是最后一次,若要再拦,我不会留情。”
“这番话,也回去告诉你们的宗主。我有要事在身,我或许对玄赤宗有亏欠,可她没有,你们再来进犯,我不会留手。”言毕,宴不知足尖点地,向远处飞去。
“结束了。”他眼见怀里的人一动不动,用真气拍了拍她的脑袋,开口道。
宴不知安静等候片刻,没听到意料之内的回复。他眉心一跳,心里不由得发紧,蓦地驻足,放下殷晴乐,小心地上下打量。
“怎么停下来了?”殷晴乐没反应过来,讷讷地问。
“怎么还把我放下了?”她站在地面上,下意识还想往宴不知身上蹬,“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免得被追上。”
殷晴乐语调飞扬,面上不见怯色,一张脸红扑扑的。她趴在宴不知身上,瞪大眼睛看修士斗法,虽未见血,仍紧张得出了一身汗,如今双鬓被汗水浸染,过肩长发湿漉漉地贴在锁骨上,更衬得那双圆圆杏眼又大又亮,塞满藏不住的激动。
宴不知无端松了口气:“我见你不说话,担心你出事。”
殷晴乐展颜笑道:“我被你保护得好好的,能出什么事?”她红着张脸,偏过脑袋,不敢去看宴不知。生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再晚一秒移开视线,就会控制不住发出尖叫。
好帅!好帅!好帅!不愧是她看上的纸片人,无论是召唤仙剑,自如驾驭和光,还是以全胜的姿态威慑众人,都帅呆了。
殷晴乐被虚抱在高处,靠在宴不知肩头,享受独一档的风景线。在最初的惊骇过后,整个人被兴奋和新奇占领。
没错,她很没骨气地,在宴不知大显神威时,上头了。若不是还记得他们在逃难,殷晴乐恐怕会当场变身夸夸群群主,把手机当荧光棒,给宴不知来上一段从头到脚的吹捧。
她原地转了一圈,朝宴不知展示自己分毫未损:“你太厉害了,我光顾着看你耍剑,不小心看傻了。”
宴不知抽了抽眼角,轻咳一声,缓声道:“既如此,便不要再耽搁。”他朝殷晴乐伸手,真气凝成结界,示意她像先前一样,由他带着。
殷晴乐垂下眸子,手伸到一半,忽然停在半空不动。宴不知眸光平和,右手握剑,左手伸向她。本是很自然的动作,殷晴乐准备伸手时,却感受到那只大手在幅度极小地颤抖。
宴不知伪装得很好,若不是她长时间被真气包裹,浮在宴不知的气息里,习惯平稳的气流,殷晴乐连这份颤抖都察觉不到。
伤势未愈,以一敌十,哪怕是压倒性的胜利,以宴不知目前的身体状况,他当是累坏了。还是身心俱疲。
殷晴乐开口,想说些什么。霍然间,密林深处人影闪过,有东西凌空飞出,劈头盖脸朝二人砸来。
宴不知反应得极快,可他尚未出剑,深处之人一道剑气祭出,将扔出的东西击成碎片,而后抽身立刻就走。
砰。噼里啪啦。碎片落地,青烟飘起,古怪的气息散开。殷晴乐定睛看去,那形状拼凑起来隐约是个炉鼎。除此之外,还有团黑漆漆的,烧得不成型的粉末。
那团黑乎乎的东西,该不会是幻魇妖吧?
这炉鼎又是——
“糟糕!”殷晴乐连忙去捂宴不知的口鼻,已经晚了一步。宴不知的身体猛地僵住,他掩住口鼻,神色起了变化。寒毒和戾气像野草般,顺着灵脉疯长,他极力忍耐,依然无法抑制地发出痛苦的喘息声。
“我,失陪一下……”他连道歉都来不及说,松开仙剑推给殷晴乐,权当作保护,匆忙向后退去。身形再不复先前那般行云流水,离开密林的同时,亦消失在殷晴乐的视野中。
殷晴乐留在原地,呆愣片刻,随手掰下根树枝,开始用力挖土。修真界的仙剑有灵,和光又是听话的剑灵,不多时,和光飞至殷晴乐身旁,殷晴乐一把抓住它,试图用它铲土。没拿住,连人带剑栽在地上。
“你看上去又轻又小,怎么那么重呢。”她的表情充满嫌弃,“你到底有多少斤?为什么我根本拿不动……”
和光:“……”明明是这人自己没有灵力,搬不起仙剑,为什么要怪在它头上。
殷晴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两团东西埋得严严实实。她拼命压抑自己厌恶的情绪,炉鼎还在接受范围,掩埋幻魇妖时,殷晴乐几乎是闭着眼睛,干用剑扒拉,好容易全部扒进坑里。
她立即填土踩实,确认没有青烟飘出后,这才松了口气,点了点身旁悬浮的仙剑:“走,找你的主人去。”
仙剑脱离封印,恰巧是恨不得出鞘大杀四方的时候,剑身轻轻摇动几下,幻影般朝远处飞去。
殷晴乐裹紧外袍,追了过去。追至半路,护在她脚底的真气毫无征兆地散去,殷晴乐失去平衡,身体前倾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针扎刀划的感觉再度传来,殷晴乐顾不得那么多,从地上爬起,继续追逐仙剑。她担心宴不知的状态,他突然不辞而别,又半途散了真气,状态明显好不到哪儿去。她打开手机,心急如焚地搜索。
【檀清草该如何使用?】
宴不知离她并不远,若是寻常修士,不多时就能寻到。可殷晴乐只有两条腿能用,移动速度极慢,待寻到踪迹时,已经气喘吁吁。
顾及到宴不知可能心魔和寒毒一起发作,殷晴乐没敢直接上前,离他还有段距离时,拿出手机打开拍摄界面,划拉着放大宴不知的位置。
宴不知半跪在地上,一手按住下腹,一手按在前额上,显然在遭受极重的痛苦。腰背如被雪压低枝干的苍竹,一寸寸弯折。
他所在的地方,是穹痕渊与雪原的交界处,宴不知身体朝外倒下,落入纯白的雪堆里,他的口中溢出鲜血,宛如在白色宣纸上泼红墨画梅。
密林深处。宴娇娇踩着一地的枯叶,气定神闲地信步走着。
她边走,边往外扔报废的法器。连扔了数十件,才翻出件半好的。宴娇娇将之提起,放在眼前观察片刻,扬手扔在地上,用脚踩碎。
她神情轻慢,毫不在乎。不停地拍打衣上尘土,虽然离开好长一段距离,总觉得衣角萦绕尸体灼烧的恶臭,和祝烟诡异的香味。
“没用的废物们,要不是我跑得快,如何与父君交代?”
宴娇娇轻盈跳过倒地的巨木,走至阵眼中心,俯身并指点地,道了声:“起。”
脚下灵光大盛,诛魔灵阵的耀眼金光穿透浓雾,照亮灰暗的密林。金光所及之处,是一名名各司其位的剑修,他们的脚扎了根,挺立在结阵的各个方位,维持阵法的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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