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细弱不可闻的嗡鸣声。


    殷晴乐的耳朵仿佛聋了一般,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想了很多事,她的心里漫上惊慌和无助。她想着万一自己信错了手机,反而害得她和宴不知丧命于此,该如何是好。她想着万一宴不知强行入魔,六亲不认杀上万仞山,又该如何是好。


    转眼间,剧烈的变化容不得殷晴乐再想下去。


    从天而降的巨掌如流星坠地,有十只、百只、千只手,伴随宴寻的怒喝声,轰然砸了下来。而宴不知全神贯注地瞄准殷晴乐所指的位置,再无分心。


    数不清的金色手掌压下,落于二人身侧几步之遥,紧接着又是一轮攻势,殷晴乐清晰地感觉到,其余攻击在接触到他们时,瞬时威压骤减,烟消云散。


    只余下左数第三只手,食指平伸,在宴不知真气漫溢的剑尖,轻轻点了一下。


    那一刻,爆裂声、巨响声、轰鸣声,一起在殷晴乐的耳边炸开,几乎要把她当场震聋。


    诛魔灵阵已有破损,哪里承受得住这等剧烈的灵力冲撞。淡薄的赤金结界仿佛被即刻腰斩,上半部分安静地悬空半晌,噼里啪啦化为齑粉。真气、灵力飞溅得到处都是。


    殷晴乐像个误入龙潭虎穴的小鹌鹑,仓惶地转身,直往宴不知怀里钻。但现在,那只一直傲然挺立的仙鹤也险些护不住她。


    银白与赤金相撞的刹那,宴不知连着退了一步,两步,便不再挪动脚步。他口中不住溢出鲜血。左手剑诀维持不住,手背漫上片幽蓝的薄冰。


    他体内的寒毒,也到了再无法抑制的时候。刺眼的殷红不停淌出,几乎要将他染成血人。宴不知长臂伸出,把殷晴乐拦在他身后,将和光不停往前送。


    硬生生地抗住了压下的手指。


    那只手一击不中,灵力逐渐散失,愈变愈小。最终,从骇人的大掌,化为了一道宛如雷霆的细小闪电。


    依然是铺天盖地的威压,宴不知的神色却渐渐缓和。他猝然收剑,而后在雷霆劈开之时,榨干气海,使出全身的力气扬手一击。


    仙剑和光,以势不可挡的姿态,撞向大片金色。


    宴不知轻声喝道:“去。”


    剑尖调转方位,与金色闪电相撞。下一瞬,殷晴乐感觉身上的重量一轻,她被宴不知捞进怀里,像飞鸟般凌于半空。


    “那道闪电呢?”殷晴乐从宴不知怀里拔出脑袋,急急看向原本站的位置。只见那道闪电被击得方向调转,威力没有减少半分,却直直朝着万仞山的方向飞去。


    宴寻的怒喝,终于带上惊慌:“怎会如此?竖子你敢!快开启护山大阵!!”


    守护宗门的阵法紧集启动,一面护盾挡在雷霆之前。


    无用。


    殷晴乐与宴不知接近传送结界时,那道闪电以一往无前之态,破了护盾,碾过结界,狠狠斩在万仞山的顶端。


    那摇摇欲坠的半座山头,再也支撑不住。


    它晃了晃,带着万钧的重量,连着小有名气的玄赤剑宗一同,嗖地掉了下去。须臾后,狠狠砸在地上,地动山摇中,那座至少屹立了五百年的剑宗彻底化为一片废墟,其中的修士死伤无数。


    听得惨叫声一片,宴不知却再没回头。


    “要进去了。”宴不知看出殷晴乐眼睛发直,他低声提醒,“想着你要去的地方,不然天道无法将你送过去。”


    “是我们。”殷晴乐抓着他的手臂,也不管他听不听得到,纠正宴不知的措辞。


    再不去管身后的山崩地裂,哀哭鬼嚎,殷晴乐闭上眼,在心中疯狂默念:“泽玉城,泽玉城,拜托了天道大人,送我们去泽玉城!”她抱紧宴不知,一头扎进结界中。


    进入结界的刹那,仿佛不知名的液体漫过头顶,有什么东西压迫殷晴乐的胸口。一瞬窒息后,眼前再不是遍地苍茫的雪原,而是夜色中的小树林,头顶一轮明月高挂。殷晴乐反复深呼吸,花了好久,才找回遗留在诛魔灵阵内意识。


    “不愧是修真界,这可真是神奇。”为了确认他们真的离开穹痕渊,殷晴乐打开手机,重新切进地图界面,反复查看。


    无论怎么看,地图中属于他们的定位变化,都从【穹痕渊·雪原】变成了【泽玉城·郊外】,而后忽地一闪,【定位】开启时间结束,手机屏幕上的红点、绿点齐刷刷消失不见。四周的景物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殷晴乐左看右看,终于相信她们确实离开了穹痕渊,把晏家彻底抛到身后。


    “这可真是太好了。”殷晴乐由衷感叹,她回过头,想和宴不知报喜。


    回头看时,宴不知以和光撑住身体,半跪在地上。他浑身是血,控制不住地发着抖。他呼吸的幅度很小,没往肺腑吸进一口气,就会连着咳出鲜血。


    握住剑柄的两只手不停颤抖,体内寒毒彻底爆发,蓝色冰晶不断滋生,从小腹往上蹿,逐渐漫上脖颈。


    他本就是强弩之末,拼尽全力接下神明一击后,加剧的疼痛,和榨干灵台的反噬一同袭来,把他彻底击垮。


    殷晴乐惊呼一声,冲上前扶宴不知,被他伸手拦下。宴不知双目微抬,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别过来,我……”


    他头疼得厉害,听觉、视觉飞速地衰退。宴不知抬手按住一旁的青葱草叶,指尖冰晶转眼波及绿叶,下一瞬,那颗生机盎然的青草,已然成了冰雕。宴不知往后退了半步,缩进月下的阴影处,像是要一个人将寒毒熬过去。


    他的血一滴,一滴,从身上滚落,所到之处皆覆上薄冰。殷晴乐止住脚步,一时也有些心慌。好在她有手机傍身,当下就去问搜索栏:【宴不知怎么了?】


    搜索栏:【寒毒首次爆发,该毒素具有传播性,会不受主体控制,传与其余人。】


    殷晴乐:【我去触碰宴不知,会被冻成冰雕吗?】


    【不会。】


    殷晴乐又问:【这里是否属于修真界,凡人能在泽玉城生存吗?我能把法衣脱了吗?】


    【泽玉城划归人


    界,灵气极淡,虽由修士管辖,但上界修士与下界凡人皆可在其中生活。可以脱下法衣。】


    太好了。殷晴乐松了口气,她干净利落脱掉身上的外袍,挂在手上赶到宴不知身旁。


    ?本作者夜饮三大白提醒您《穿书后我亲懵了美强惨男二》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我不会有事的。”在宴不知开口前,殷晴乐率先道。她伸出手,覆上宴不知的手背,笑盈盈地说,“你看,我还是好好的。”


    宴不知抬眸看她,看见殷晴乐手臂一抖,把白色外袍重新披到他身上。外袍被殷晴乐穿了一路,落到宴不知身上时,还带有未散的热气。宴不知浑身冰冷,竟下意识地伸手拉紧。


    不过是一星半点的余热,甫一接触寒毒蔓延而产生的薄冰,立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宴不知眨了眨眼,那双一直深藏喜怒的瞳孔里,竟鲜明地流露出惋惜与不舍。


    殷晴乐拉着宴不知,想扶他往一旁的树干上靠。但宴不知总觉得自己只要改变位置,就是在害人,殷晴乐愣是没拽动他。


    扛住那道雷霆时,宴不知的气海几乎要被撕裂,胸腔已然震麻,他感觉到有人再拉他,昏昏沉沉地往前倾倒,刚好靠在殷晴乐的肩头。胸口处传来剧痛,他偏头咳嗽几声,呕出的鲜血尽数落在白玉袍上。


    他隐约听到熟悉的声音,夹杂难掩的焦急:“这可怎么办,要不你现在这儿休息会儿,我去城里找医生?”


    “不要医生。”宴不知艰难地摇头,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过了许久,才把理由想出来,“他们会死。”


    “可我就没事。”殷晴乐心疼得不行,伸手轻拍宴不知的背脊,试图为他顺气,“说不定那个寒毒只会对灵物有效,实在不行,我去找个和我一样的凡人大夫,死马当活马医。”


    她看到宴不知勾起唇角,垂首靠在她身上,他像是彻底失去意识,不停地咳嗽着。他闭着眼,却无法入睡,稍稍放松一些,紧跟着的就是一连串撕心裂肺地重咳。


    比当初穹痕渊底,雪原交界处的情况,还要严重数百倍。


    殷晴乐一阵心慌,她拿出手机搜索如何抑制寒毒,搜索栏给了她一连串密密麻麻的灵草,却全都无法在泽玉城的地段寻到。想来也是,泽玉城是凡人居所,有几株下品和正品灵草已经很不错了,哪有什么天地灵药。


    她扶着宴不知,结结巴巴地在他耳边说:“那说好了,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城里找人帮忙。”


    宴不知应了一声,殷晴乐没听出他同不同意,把耳朵凑到他嘴边,又问了一声:“那我走了?”


    这次她听明白宴不知在说什么,一向努力忍疼,哑巴一样的男子,现在像个摔跤后小声啜泣的孩子,迷迷糊糊地喊着:“好冷。”


    殷晴乐直接抓狂,这让她怎么丢下宴不知不管?他现在的模样太让人心惊,简直就像她一转移视线,他就会当场身陨道消一般。


    她霍地抬头:“冷是吗?”


    殷晴乐从口袋里掏出火鸿鸟的内丹,放在宴不知的手心。红珠和掌心一接触,立时冒出一阵的白雾,竟慢慢地化开。而宴不知的脸色缓和些许,他


    稍稍睁开眼,发出声舒服的喟叹。


    有效果?殷晴乐心念一动,她低头看越变越小的红珠,心里忽地起了个念头。她收起内丹,起身拉开裹住宴不知的外袍。宴不知吓了一跳,一把扯回来。


    遭受到意料之内的激烈反抗,殷晴乐叹了口气,想到宴不知现在跟个孩子似的:“知知乖,让姐姐帮你把衣服脱下来。”


    ≈hellip;≈hellip;我能听见你在说什么,没必要哄我。??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回答她的,是宴不知有些发颤的声音。


    “那太好了。”殷晴乐当即把自己的所作所为抛到九霄云外,“我记得寒毒发作的时候,是从你的下丹田开始的,没错吧?火鸿的内丹固然有驱寒效果,但治标不治本,不如直接放到小腹处,能撑多久是多久。”


    宴不知现在的症状,下腹疼痛,浑身冰凉,殷晴乐越想越熟悉。她生理期很少有异样感,但身边有朋友每月只要亲戚,必定会疼倒在床上,恨不得一天只和热水袋相伴。此情此景,既视感简直莫名强烈。


    “我有经验。”殷晴乐努力地说着俏皮话,想要缓和气氛,“宫,不对,丹田受凉疼痛,用热水捂会缓解很多。”


    宴不知浑身难受,兀自挣扎半天,终于攒了些力气。他垂下眼睑,思索该如何回应,眸光转动,忽然看到身旁的少女撸起粉嫩的衣袖,露出白皙的小臂:“理解了吗?理解了我就要上了。”


    以一敌百,又击溃宴寻调动的秘法,彻底耗尽了宴不知的气力。他不似寻常修士,坐地调息便可慢慢恢复,他的灵体缺失剑骨,灵脉又被寒毒堵塞,身体素质连凡人都不如,真气的回复极为缓慢。


    如果殷晴乐动作强硬,使出全身力气和他拉扯,现在的宴不知甚至争不过她。


    宴不知拒绝的话语卡在喉咙里,他五指收紧,紧咬嘴唇,最终出口的话是:“我自己来。”


    他抬起手,从殷晴乐手中接过红珠,摸索着抵在小腹。看了殷晴乐一眼,他别过头,神色有些异样。


    收下火鸿的内丹后,滚烫热量上涌,又被无尽的寒意压下。宴不知低下头,面上的神情总算有些舒缓。他垂着长长的睫羽,两靥呈现病态的惨白,若非时不时咳嗽几声,简直像个精雕细琢的玉娃娃。


    “好点了吗?”殷晴乐跪坐在一旁,紧张地观察宴不知的神色。


    宴不知缓了许久,闭眼点了点头。他的身子依然冷得吓人,面上蓝色的冰晶总算慢慢淡去。


    殷晴乐比了比火鸿内丹的大小,估摸着还能支撑半个时辰。她扶住宴不知的肩膀。顾及到他可能听不清楚,殷晴乐把手圈成喇叭形状,抵在宴不知耳边:“那我去找大夫?”


    宴不知默默摇头,他以手撑地,离开殷晴乐的身体。月明星稀,一粒小飞虫晃悠悠落在他的指尖,刹那后,冻结为冰雕。


    说来也怪,除了殷晴乐,所有近身的生灵,都会在瞬间死去。偏偏少女像个没事人一样,换了个姿势,托腮蹲在他面前。


    “你不是说,你有事要去泽玉城吗?”殷晴乐听见宴不知以极轻


    的气声道,“走吧,我记得你的气息,等我能动了,就来找你。”


    “那怎么行。”殷晴乐毫不犹豫地拒绝,“咱们说好的,我给你玉清浆做路费,你一路保护我,直到送我回家吗?”


    “保护?”宴不知抬头看她,漆黑的眸子里仿佛有浪潮翻涌,他勾起唇角,失笑出声,“我现在这幅模样,谈何保护?是拖累还差不多。”


    他怎么会这么说?殷晴乐愣愣地瞪大双眼,一时间陷入茫然。


    宴不知以手覆面,不停咳嗽。


    有只手绕至宴不知身后,不停地轻拍他的后背。殷晴乐抿紧嘴唇,等宴不知的情况稍微缓和些后,反身拽过宴不知的手臂,试图把他扛起来。


    砰——


    没搬动,当场在草地上摔了个四脚爬叉。


    “你明明看起来很瘦,为什么会那么重……”她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叫唤。用力咬紧牙关,强行将身体再度撑起。她只拉住宴不知的一条手臂,背他的难度更大。


    “……你在做什么。”宴不知有气无力地问。


    “泽玉城还有段距离,但它附近有零星分布的村镇,离这儿不远。”殷晴乐回忆手机里的内容,“我先带你往村镇那边走一段,要是你不想被人看见,我就在树林边界把你放下,去村子里买点手炉、热水什么,可以暖身子的东西。”


    “没必要。”宴不知说,“我多休息会儿,就能把寒毒压下去。现在天色已晚,你说过,你需要睡眠。”


    “放我下来。”宴不知想挣脱,却连殷晴乐的手都掰不开。他浑身疼得厉害,骨头像是碎了一般,“我自己能走。”


    “不,你不能。我虽然没什么用,但被你保护了那么久,总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荒郊野外吧?”


    殷晴乐弯着腰背,被身上的重量压得龇牙咧嘴。宴不知费力抬眼,目光落在少女伸直的脖颈。殷晴乐的颈部细腻光洁,白皙的皮肤被他的血蹭得暗红发脏。


    她吃力地说话,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哒:“之前,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回来到穹痕渊吗?我确实是莫名其妙,从家里被传送到这个鬼地方。但要是换一种说法,也不是说不通。”


    “我是为你而来的。我会努力跟上你的脚步,努力不拖后腿,也请你不要老是想着和我分开。”


    她是宴不知见过的,最柔弱不堪的人。又是宴不知所见过的,最为强韧坚定的人。一字一句道出口的话,惹得宴不知心脏狂跳。


    “殷姑娘,你到底是谁?”


    “这种事情,根本不重要。”


    “等下。”宴不知默了半晌,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和光。”


    悬浮在后方,紧紧跟随的仙剑听到吩咐,立时飘到二人身前,像个乖孩子样晃晃剑身,听候差遣。殷晴乐还在艰难地挪动脚步,听到宴不知的声音,也一并停下脚步。


    宴不知缓了许久,慢慢伸出手。他的嘴唇上血色尽褪,嘴角上沾有凝结的血渍:“扩。”他伸指的动作很慢,像是略动几下,就会力


    竭身死。


    在仙剑不断外扩、放大,宴不知仿佛被抽干了全身力气,猛地朝下栽倒,眼见殷晴乐双手迎向他,宴不知抬手撑住如玉舟大小的仙剑,强行坐直身体。


    “离我远点。”他淡声道,“血污会弄脏你。”


    经他提醒,殷晴乐才发现她的指尖,手臂上全是血迹,连带粉色的睡裙,也染上点点红斑。宴不知伤势的爆发太过突然,当场把她吓得半傻,过了许久,五感才慢慢地反应过来。


    宴不知的血并不难闻。他身为修士,每日吸取天地灵气修行,体内灵气流动,血液的腥气很淡,甚至带点清甜,只有仔细凑上去闻,才能辨别那是血气。但不管是什么味道,乍一看上去,还真是骇人。


    殷晴乐低头看了圈儿,喃喃自语:“糟糕,这样子见人,一定会吓着对方。”


    宴不知睁眼,安静地看向眼前人。自从与她同行后,殷晴乐一直是干干净净的,如今身上再度染上污秽。她被他按在地上,沾染淤泥,又因为她溅了满身的血。


    “好在现在是晚上。”殷晴乐愉快的语调打断宴不知的心续,“我往灯光照不到的地方走,应该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她看向放大数百倍的和光,抬起指尖戳了戳:“难怪我拿不动它,这柄剑看上去轻巧巧的,没想到能放那么大。”指甲轻弹剑面,发出叮叮的撞击声,很是好听。


    宴不知想和她解释,苦于没有力气。他轻按剑端,踉跄地起身,他坐在和光上,朝殷晴乐招招手:“上来。”


    看到她一脸担忧的模样,宴不知补了一句:“不是我耗费灵气操纵和光,它有自己的灵识,我只需控制它变换形态。在没有我直接下令时,它会自行移动。”


    殷晴乐看到宴不知的脸色尚好,总算安下心,她几步上前,坐在宴不知边上。看到他半闭眼睛,和自己拉开距离的模样,伸手在宴不知脸上点了点。


    宴不知随她乱动,眼神上下飘忽。离开穹痕渊前,不论发生什么,他总有把殷晴乐带出这片危机四伏之地的信念做支撑。当他终于离开雪原,把她带回人界后,那口吊着的气似乎松了下来。那些被他压制在心底的想法,在无穷无尽的痛苦中,疯狂滋长起来。


    “抱歉。”他低声道,“你很信任我,但我害你陷进阵里,差点没有出来。”


    “那又不是你的错。”殷晴乐感到震惊,正准备开口反驳,目光落在宴不知毫无血色的脸上,又把即将说出的话咽了回去。


    她伸出手,强行拉过宴不知的手臂。先前所向披靡的剑修如今不堪一击,被她用力一拉,像了无气息的木偶般倒下,靠在她的肩上。


    “我要是一个人在穹痕渊,早成为具尸体了。”殷晴乐笑道,“对恩人挑三拣四,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我和玄赤宗的人不一样,你大可放心地依靠我。”


    和光载着两人慢慢地移动,宴不知倚在殷晴乐身上,一动不动,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似的。但殷晴乐明白,他约莫是疼得没力气挣扎,宴不知现在的情况很糟糕,


    就算想睡,也会疼得睡不着。


    “等到了村镇附近,我去把还没用掉的檀清草卖了。换点灵石、玉币,去买暖手炉。”殷晴乐晃荡双腿,开始规划未来的发展,“要是还有盈余,我再问问那儿的医修,有没有什么止疼的灵药。”


    二人默默无语,又随着飞剑行了一阵子。停在树林边界,殷晴乐极目远眺,看见远处有盈盈灯火,显然有许多人家。


    她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从和光上走下,她扶着宴不知的肩膀,琢磨着让他躺在剑上,会不会舒服点。正想着,反而宴不知自己从仙剑上走下。


    “不躺会儿吗?”殷晴乐疑惑地问。


    “不要。”宴不知小声道,“躺着,气闷。”


    “是这样吗?”殷晴乐连忙去扶他,又被闪身避开。宴不知心有余悸地看向殷晴乐满身脏污,但殷晴乐被他躲开,却满心不开心。


    看到宴不知恹恹的目光,她突然转变了情绪,很受伤地抹了抹眼角,“该不会是你嫌弃我,不想被我碰吧?我知道你平日里都是一人独来独往,和我在一起,都是因为缚心咒,是我让你受委屈的。”


    “我没有。”装模作样的伎俩,对宴不知百试百灵,他当即抬头解释。一时牵动内伤,忍不住又咳了起来。


    殷晴乐只是想逗逗他,没想把他的气息弄乱,她连忙道:“我随口开玩笑的,你别往心里去。”


    说着,她就打算松手,掌心甫一离开,手腕被一把抓住。握住玉腕的手压根没有力气,殷晴乐只要稍稍使劲,就能把手抽回。


    她一动也没动,几乎愣怔地看着宴不知努力身体,几乎使出全身的力气,用力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倒不如说,能遇到你,是我的荣幸。”


    他说的很认真,话刚说完,身体往前一歪,整个人压在殷晴乐身上,已然昏死过去。


    殷晴乐没有防备,顿感天旋地转,直接仰面倒下。她仰着头,直勾勾地看向漆黑的夜空,都忘了自己身上压着个大活人,嘴里反反复复地嚼着两个字。


    “荣幸。”


    “荣幸哎!”


    “知知说,遇到我他很幸福!!”她不知脑补了些什么,整个人像被火灼烧般,倏地烫了起来。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殷晴乐恨不得就地打个滚,再起来挥一顿军体拳。


    殷晴乐一直在想,被迫和她同行的这段路上,宴不知究竟如何看待她。会是厌烦的累赘?还是终将相忘于江湖的过路人?殷晴乐想了很多,从没想过,他们说不定能成为朋友。


    朋友哎!和最爱的纸片人交朋友哎!光是想想,就会忍不住流口水。


    殷晴乐伸出两根手指,抵在嘴角上,使出浑身力气往下拉。打住,知知还在她身上,情况危急。虽然依照书中剧情,他能靠自己压制住体内的寒毒,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忍下去。


    果然,还是要去趟村镇。


    殷晴乐收回思绪,准备起身,这才感受到胸口上的压迫感。目光转过,看到月光下宛如白玉雕像的清隽男子


    ,他面色惨白,脸上带有氤氲病气,胸膛随着微弱的呼吸上下起伏。


    即使陷入昏迷,眉头仍因为剧痛紧皱。


    殷晴乐想象不出宴不知有多疼,但定然比她摔在地上疼不少。


    她仰面朝天,乌黑的眸子轻轻动了动,深吸一口气,撑手从地面上坐起身子。宴不知的腰很细,肩膀却很宽阔,整个人压在她身上,差点没让她喘不过气来。


    当然,其中可能也有激动过度的成分。


    如云墨发滚落,殷晴乐拿手接着,尽数替宴不知缕到脑后。她完全没有趁机占人便宜的想法,宴不知方才拼尽全力护她,她却在这个时候煮饭,就算真的成功回家,恐怕她这辈子都会被罪恶感纠缠。


    她转头看向绕着宴不知转的和光,仙剑一改原先轻盈小巧的模样,宽阔的剑身一摇一晃,呼呼生风。晃得殷晴乐眼前一片花白,她忍不住往旁边挪了挪,生怕一个不注意,被和光削去半个脑袋。


    殷晴乐审视那面大剑,忽然眼前一亮。她模仿宴不知的语气:“好孩子,帮我个忙,你插在地上,让你的主人靠靠。”


    和光剑尖倏地一扬,往下扎去,结结实实没入地面,像是竖起面白花花的墙壁。殷晴乐仰着脖子,看了许久,幽幽叹气:“这也太显眼了……”她一手替宴不知按住火鸿的内丹,一手努力托起他,往角落里搬动。


    终于找到了个隐蔽的地方,她让宴不知倚在和光剑面,在他耳边轻声道:“那我出发了?”


    自然是得不到回应的,男子轻拧眉头,倚着巨大化的仙剑,发丝垂落,紧贴冷白的皮肤。伴随火鸿内丹的灵力被寒毒消解,蓝色的薄冰似有重新漫上的架势。


    殷晴乐急得团团转,她只穿了件睡衣,没法脱下来给宴不知。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严肃叮嘱仙剑和光:“保护好你的主人,我尽可能去去就来。”


    凉风吹来,冻得殷晴乐瑟瑟发抖,她光着双脚,小心翼翼地走在小道上,时刻注意脚底的碎石和尖刺,免得又栽一跟头。自从和宴不知搭伙后,她第一次孤身一人走在夜间小道,心底底一阵阵发虚,忍不住疯狂想念起宴不知翅膀般的庇护。


    约莫走了一刻钟,殷晴乐终于孤身来到村镇前。这是泽玉城的附属村子,镇中大多都是些凡人,很少有修士经过。《问天道》的着墨点都在那些天才修士身上,对于这些人间烟火,皆如蜻蜓点水般掠过。


    也让殷晴乐对这个世界仙与凡的差别,产生巨大的认知错误,自信满满地带着灵草进村。


    “三颗下品灵石。”村镇当铺,店铺掌柜对殷晴乐的檀清草开出价位。


    殷晴乐伏在柜台前,尽力争辩:“这可是极品的灵草,只要是灵台受损的修士,对他们都有益处。”


    老掌柜一脸的慈祥,神情有些怜悯,拒绝的语气依旧坚定:“小姑娘,不是我们欺负你,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太太平平过日子,哪会用得着灵草呢?就算真是治愈灵台的,没有的东西,我为什么要治疗?”


    “我快要关店了,小姑娘,你到底卖不卖?”他笑容满面的询问。


    殷晴乐一咬牙:“三颗下品灵石,加一个你柜台上的汤婆子。”她伸手指向掌柜身后,那儿有个小巧玲珑的暖手炉,殷晴乐来到店铺后,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它,决定把它带去给宴不知。


    “好。”掌柜顺着少女的目光看去,当即欣然答应。他乐呵地取下汤婆子,从柜台里取出三颗色泽暗淡的下品灵石,一并递给殷晴乐。


    殷晴乐礼貌地朝他行礼,道了声:“多谢。”一手递上檀清草。她的心在滴血,但草药可以再挖,宴不知还在等她。


    她在心里疯狂盘算,她在路边留意过客栈价位,一颗下品灵石能住一晚单间,还能买到足够的食物。她睡地上,宴不知睡床上,能坚持两天,这两天内,她可以靠地图努力挖掘药材,前往几里外的泽玉城售卖。


    这么一想,心情平和许多,她正准备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忽然被一只白皙的纤纤玉手拦下。


    “檀清草?”温柔的声音像涓涓细流,慢慢地响在耳边,“还剩下整整三瓣,品质也很不错。我刚好是名医修,这位姑娘,不介意的话,可以卖于我。”


    殷晴乐回头,入目是名蓝衣薄衫的女子,她眉目柔和,宛如天边的皎皎明月:“我出三十枚上品灵石,你觉得如何?”


    她身后跟着名青年,背着黑金重剑:“掌柜的,你也太不够意思了。你常常与修士做交易,如今我二人就在村子里,有这等好物,为何不来通知我们?”


    掌柜连忙陪笑:“仙子,我正准备买下来送给你,作为你帮我们村子驱鬼的答谢呢。”


    “若是坑蒙拐骗,强占来的东西,我并不需要。”薄衫女子摇头,而后笑问殷晴乐,“姑娘觉得我出的价如何?要是嫌低,我可以再加。”


    这两人,无论是外形、性格、还是各种小细节,都给殷晴乐带来了巨大的熟悉感。


    殷晴乐鼻子发酸,她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女子,声音有些发颤:“请问,你们是……”


    二名修士对视一眼,依然是女子开口:“我姓温,我叫温如月,那位是公子姓常。”语调温柔似水,身上有沁人心脾的草药香。


    殷晴乐想摇头,眼泪率先控制不住地涌出,她站在深色的柜台前,开始不停地用手抹眼角。突如起来的反应惊得对面二人对视一眼,互相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疑惑。


    “姑娘,认识我们?”


    “不,不认识。”殷晴乐哭得不能自已,“我就是觉得,二位很熟悉,很像我认识的两个故人。”


    是男女主,《问天道》的男女主。先遇咄咄逼人的晏家,后遇故意压价的掌柜,再遇到被作者发了金水的好人主角,殷晴乐一个没忍住,情绪彻底崩溃。


    倒让围绕着她的两人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是你出的价格太高了,把她感动哭了吗?”常安道绞尽脑汁憋了半天,对温如月使眼色。


    他们二人因帮村民驱除妖物


    相识,正在做除妖的准备,忽然感知到有一缕灵气进入村镇。匆匆赶来时,就见到一个年轻姑娘,正委屈地和店铺掌柜争执,她似乎急需用钱,不得不忍气吞声。


    温如月听不下去,干脆直接走上去,把潭清草的价格翻了一倍,打算去解小姑娘的燃眉之急。


    “不至于吧。”温如月一并傻眼,“哪有人会因为钱多哭鼻子。”


    殷晴乐则双眼发光,死死盯着两位主角。她记起来了,在进入泽玉城前,男女主就已经互相认识。但作者并未解释他们是如何认识的,想来这座村镇就是契机。


    药仙谷大师姐,第一剑宗长老亲传弟子,要是能顺利结识,对未来必然有莫大的帮助。殷晴乐当场就想不顾宴不知三番五次的强调,把他们往小树林里拽。


    “我只要三块下品灵石就行。”殷晴乐深吸一口气,缓和情绪,“但我有个不情之请,仙子既然是名医修,能不能送我点止疼的灵草。”


    温如月皱眉:“如果修士重伤,是不能随便乱用药的。”她从初见时,就把殷晴乐当成修士。待仔细打量她,才发现这名姑娘修为低到看不见,“是你朋友受伤了吗?可以带我去看。”


    不愧是善良的女主角!殷晴乐双目重的光芒越发炽烈,她觉得等宴不知醒后,必然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生气,可她顾不了那么多。从一开始,殷晴乐就打定主意要让主角团和宴不知提前认识,免得最后拼个你死我活。


    她一把拽过温如月的手,声音里是难掩的急切:“是我哥,我兄长为了保护我被恶人下毒重伤,求你去救救他。”


    她不知道晏家“宴不知叛逃”的洗脑包发到什么程度,也不知道玄赤宗被毁后,会不会恼羞成怒,派出高手继续追杀。


    因此,殷晴乐打算暂时隐去宴不知的身份,先和男女主相处一段时间,搏得他们的基础好感。


    宴不知的血没什么腥气,殷晴乐又一直躲着灯光走,把自己隐藏在黑暗无光的角落,她迈出阴影后,才暴露自己满身的血色。落在两名修士眼中,脸色登时就变了。


    温如月更是急急伸手,想帮她诊断。殷晴乐闪身避开:“我没受什么伤,但我哥哥情况紧急,求求你们……”


    “我和你走。”温如月当机立断,回身对常安道说,“常郎君,我去看看她的兄长,你先回乔老那边等我。”


    “不成。”常安道握住重剑,亦皱起眉头,“我和你们一起去,若是遇到危险,也能帮上忙。”


    “好。”温如月点头,又注意到殷晴乐□□双足,从储物袋里取出双绣鞋,以灵力调节大小后,递给殷晴乐,“给你,穿上它,带我们过去吧。”


    殷晴乐受宠若惊,她小心翼翼地接受自己来这个世上后的第一件礼物,将绣鞋穿在脚上。


    修真界的鞋子,和殷晴乐习惯穿的鞋感觉差别不大,甚至因为有灵力流转,可以自如地掌控温度和软硬,比普通鞋子更加舒服。套在脚上时,咒法作用,瞬时把殷晴乐脚上的泥沙全部除净。


    偌大的修真界,居然真的存在仗义出手的大好人,殷晴乐浑身上下一片暖融融,引着两人往密林小道上走。她脚上穿了鞋,连步调都变得轻快许多。


    还没进树林,就见一柄白玉飞剑“嗖”地冲出阴影,飞扑向殷晴乐。看到她没事,这才慢下速度。


    “你怎么变小出来了?”殷晴乐吓了一跳,“快点带我去找你的主人,我带好心人过来了。”她怕被身后二人察觉异样,连名字都没敢叫。


    和光绕殷晴乐转了圈,检查到她并未受伤,这才调转剑尖,配合殷晴乐的步调,往树林深处领路。


    “好剑!”常安道看了眼和光,由衷地赞叹,“即使没出鞘,光看剑气,也一定是柄好剑。“温如月的目光也落在仙剑上,她什么也没说,兀自皱了皱眉。


    殷晴乐趁机在男主面前,为宴不知刷好感:“我阿兄也是剑修,你们要是成为朋友,一定能有很多话可以聊。”提前搭好人际关系,要是玄赤宗再颠倒黑白,也能有人替宴不知说话。


    “找到了!”殷晴乐跟在和光后面,终于发现了那个淡色的身影。


    修真界的法衣有自净的能力,但宴不知身上出血太多,根本来不及清理。他压制住自己身上的寒毒,却没有力气走动,只能闭目倚在树旁。


    白衣染成粉色,他本是清清冷冷,欺霜赛雪的模样。此时一眼看去,宛如睡在树下,娇媚柔弱的桃花妖。!


图片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