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川行追查是谁往外散布他的旧事已是不可开交,不过为了不让人看笑话,他仍是照常去衙门。
这日他才到,宫里就来人传话,说是天子要见他。
来请他的人是在福宁殿见过的小内侍,陆川行塞了银子过去,这才试探着问天子心情如何、所为何事。
“谢安郡王的赏。”小内侍生得机灵,他笑眯眯的道:“皇上昨日才从近卫营回来,应当是想找您谈事罢?”
陆川行心中稍稍安定了些。可旋即他想到自己的差事还没紧要到天子过问,不由又忐忑起来。
御书房。
“臣陆川行见过皇上。”哪怕面圣的次数已经不短,每次面对天子时,陆川行仍不敢掉以轻心。
陆崇有心晾了他片刻才召他进来,果然见他神色间有未来得及掩饰的忐忑。
“安郡王来了。”陆崇微微笑道:“平身罢。”
天子生得俊美矜贵又气度不凡,京中贵女们心中倾慕向往;可在朝臣们看来,天子尊贵不轻易动怒,可他若抬眸淡淡一扫,被盯着的人在心里将这辈子做错的事都能过上一遍。
陆崇先问过了他手上的差事,好在他已有腹稿,倒也应对得当。
看着侃侃而谈的陆川行,若放在平时,陆崇可能也就轻轻放过了。可他脑海中突然浮现顾氏大雨中叩门的情形,不由问道:“朕记得你曾在工部历练过一段时日,近来也常去京郊走访,对今夏京城周边低洼地带的防洪有何见解?”
陆川行闻言一怔,没想到天子会突然提问。
他自认为六部里工部是最没前途的,也没打算管这一摊事,故此并不用心。若只说书本上看到的,只怕不能让天子满意。
此时尚未入夏,可陆川行额上已经渗出薄薄的汗珠。
他勉强答了几句,见天子表情愈发严肃,他知道自己答得不好,愈发直冒冷汗。
“臣学艺不精,请皇上降罪。”陆川行跪在地上,满脸羞愧的道。
陆崇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道:“日后多将心思用在正途上,方不辜负豫亲王对你的用心。”
陆川行连声应是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天子意思是在替豫亲王教导他?两人虽是君臣却也是平辈,总感觉有些怪。
虽天子没问他关于传言的事,陆川行自己心虚,主动禀告了,又解释道:“臣妻顾氏出身商户,自小被家中宠着长大,性子娇蛮,自是不比京中贵女。臣会让她好好学规矩,约束家人。”
他这话虽有自谦之意,可陆崇听后却有些不快。
顾璎的谈吐举止自己是亲眼见过的,好好一个坚韧温柔的美人儿,被他贬得一无是处。
这件事他不该先想一想是谁有心构陷么?
想把自己摘出去,竟也找不对路子。
陆崇对陆川行愈发有些看不上,不说之前顾璎嫁他是低嫁,哪怕如今他有了郡王身份,却也配不上顾璎。
自己亲手救过的人,这点照拂还是要给的。
陆崇点了他两句,又怕他实在蠢笨听不懂,待他走后又叫来了秦自明。
陆崇让秦自明安排人暗中跟进此事,若有异常,直接来向他禀告。
若陆川行果真有二心,她也不必委屈,自己替她撑腰也无妨。
只是——
陆崇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她心里所想,自己却是不得而知。
***
顾璎从寿春堂中商议寿宴的事回来,暮色四合之时。
天边连绵重叠的云层被晚霞染透,果真如同鎏金一般。她记得自己满心期待的在驿馆中等着陆川行来接自己时,也是这样的天气。
如今她已经不会对陆川行再有任何期待。
陈太妃倒有意让她参与到王府事务里,她推脱了,太妃以为她尚有戒心,并没有勉强,只说忙过了这阵子再议。
她恨不得立刻就离开郡王府,形势比人强,她要等个合适的时机。
“王妃,二爷已经被王爷放了出来,这是二爷今早给您送来的信。”怀香见顾璎回来,忙递了上去。
顾璎打开看后,发现跟她所料相差不大。顾元景通篇都在喊冤,说他确是多喝了酒,说了些胡话,让她劝着些王爷,别让王爷生气云云。
他认错倒是快,也幡然醒悟自己犯了忌讳。
在信中他特意强调了顾家兄弟姐妹同枝连气,还说他也是为了顾家更近一步,在京中也能站稳脚跟,将来做她的依靠。
顾璎看到最后,险些笑出声。
他跟陆川行倒是很有话可聊,两人遇事都是一模一样先把自己摘出去,然后再找借口。
见溪月和怀香面露担忧之色,顾璎安抚道:“这事其中有蹊跷,若抓出作梗的人来,对咱们是有益的。”
两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一人去小厨房看晚饭,一人服侍顾璎更衣沐浴。
虽说这传言让她和陆川行两败俱伤,可并非没人能从中得到好处。
那便是郑柔冰。
果然,当夜她就得到了证实。
原本连日来陆川行在外头忙,一直没回过正院。这天夜里顾璎睡下后,正院有人叩门。
顾璎听到动静披衣起身,又有丫鬟们称呼“王爷”的行礼声传来,溪月正替她拿了鞋子准备迎出去时,陆川行进来了。
他面色不善,对她的态度却和缓。“你说的没错,我身边果然有吃里扒外的人。”
那个人竟然是他最信任的墨烟。
墨烟知道他从前的事,又是个贪心不足的,收了人好处竟把他的事说出去不好,如今已经被他命人打了四十大板,送到了乡下庄子。
说着他在软榻上坐下,习惯性的等着顾璎替他更衣。
“王爷身边的内奸铲除便好,顾元景也有不对的地方,我已经让人约束他在家里安分禁足。”顾璎只做没看到,疲倦的打了个哈欠。“既是误会解开,王爷还是专心公事罢。”
她这话跟天子说得一样,两人倒是心有灵犀。
陆川行有些不高兴,抬眼望了过去。
因是没预备着会来人,卧房中只有床头挂着一盏宫灯,在轻柔的光亮中,顾璎那双漂亮的桃花眸愈发显得动人,还有那双柔软粉嫩的樱唇,再往下她慌忙中里衣未来得及整理好,露出一大片莹白如玉的肌肤……
陆川行顿时忘了那点子不快,他眸光暗了下来,起身就要到床边。
“王爷,绣莹和霜连今日跟我念叨,说不知自己哪里做得不好,王爷竟许久未去了。”顾璎故意咳嗽两声,道:“太妃寿宴在即,您不好冷落她们。”
陆川行微怔,顾璎这是在拒绝他?
明明之前最怕苦的她还捏着鼻子喝药,就为了能替他诞育子嗣,怎会舍得放弃机会?
“我和王爷所想的一样,只想先平稳过完太妃的寿宴。”顾璎不动声色的拢了拢外衣,拿他说过的孝道来压他:“您多亲近两个姨娘,太妃见了定然欢喜;若能早日给太妃添个孙儿,太妃会更高兴。”
陆川行有些不信,却也挑不出毛病来。
虽已觉察到顾璎的态度与平时不同,可他连日来疲乏至极,正想要松泛松泛,而霜连性子最是温顺可人,倒不如先歇在她院中。
无论将来顾璎还是不是正妃,都是自己的人,以后自会有向自己低头邀宠的时候。
想到这儿,陆川行毫不留恋的走了出去。
“明日一早告诉墨松,找到墨烟的下落,问清是谁指使他。”顾璎待到院门关上后,才叫了怀香来。“无论威胁也好利诱也罢,务必要拉拢他为咱们所用。”
墨烟哪怕一时抗得住,可在乡下庄子里缺医少药,他又有伤在身,跟着陆川行过惯了半个主子的日子,他定会受不了。
怀香神色郑重的应下。
顾璎心中隐约有了预感,只怕这人就是郑柔冰。
她能轻易接触到陆川行身边的人,而且她乐见自己与陆川行离心离德,此番借着她二堂哥散布些陆川行最不喜人提到的旧事,简直轻而易举。
若真是郑柔冰,她不仅没能陷害成自己,又失去了墨烟这个内应,简直如同断了一臂。不仅如此,她还要防着不能被陆川行发现,只怕已经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如果她只想保住王妃的位置,揪着这点不放,陆川行必定心有芥蒂。
可如今她想要光明正大的跟陆川行和离,反而要从他们身上借力。
她赌郑柔冰等不及,就在前两日她得知陈太妃想把郑柔冰说给瑞郡王府的陆桓公子,若真的谈婚论嫁,郑柔冰的身子瞒不住。
既是用过那药,说明郑柔冰身上仍有症状。
若是想个法子让她自己现了原形……那就更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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