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女驸马 > 11、再求
    太后傅怡珺出身显赫清贵,与秋家一样,曾是世家大族。


    十八年前,先皇征战多年落下病根去世,当时的太后还是贵妃,扶持十五岁的养子登基,自己垂帘听政。


    她在朝十五年间,朝政虽说不上清明,却也井井有条。


    因为专权摄政,再加上她年轻貌美,又并非是正统皇后出身,垂帘听政期间,太后被吐过无数唾沫星子。


    朝臣都在私下骂她野心勃勃,其心可诛。


    十五年后,三十岁的景轩帝联合丞相吴如生,在皇城玄阴门发动了一场悄无人知的宫变,从太后手中夺下了政治大权。


    史称,玄阴政变。


    这场政变寻常百姓不知道,在上流圈子中却人尽皆知,但知道此事的,也都三缄其口。


    之后的三年,大夏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朝野上下竟比太后在位期间还要腐败几分。


    皇帝急于求成,求贤若渴,一时却也找不到能用之人,于是就这样蹉跎了三年,直至今日。


    至于太后傅怡珺……


    被夺权之后,皇帝便对外宣称她已经出宫修行,闭门谢客。


    至此三年,无人知道太后到底在何处清修。


    只有每年的皇帝寿宴或是大型宫宴,太后才会象征性地露个面,再匆匆离开。


    这次突然大张旗鼓地为太后办寿礼,也是秋澈没有想通过的事。


    上辈子这时候,她还是个听话的好女儿,虽然拒绝了父亲娶妻的意见,但还没有闹翻脸,而是每天诚惶诚恐地看父亲脸色过活。


    彼时她已经在翰林院勤勤恳恳上了一个月的值,却连皇帝的面都没见过一次——


    大夏律法有言,正六品以上官员才有资格参加朝会。


    那时也有这样一场宴会,也是这般大张旗鼓,邀请了诸多权贵家的公子小姐一同前往。


    秋澈并不在列,她是被秋初冬逼着私下买了份请帖去的。


    ……仅仅因为他的宝贝儿子想在宫宴上赏美人。


    想到这里,秋澈冷哼一声。


    而这一次,她就算没收到请帖,却也有一个必须要去的理由:


    上一世,就是在这场宴会上,她阴差阳错地和长公主李青梧……滚在了一起。


    事后她才知道,那杯助兴的酒,原本按照秋家父子的计划,是要给秋哲的。


    可他光顾着赏美人,将酒杯弄混了,那酒最后被秋澈给喝了下去。


    她倒是清醒得早,将自己迅速收拾好了,但听见外面众多的脚步声,总不能抛下衣衫不整的李青梧就走。


    毕竟人家也是被她给糟蹋了。


    最后她怀里抱着个昏睡过去的长公主,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和景轩帝、皇后等众贵人,见了入职以来的第一面。


    那场面,当真是十分窒息。


    再后来,秋澈才在一次争吵中从秋初冬嘴里知道,李青梧原来也是被下了药的。


    秋家父子胆大包天,做了个极其恶劣的计划。


    他们准备了两杯酒,一杯给乐和公主,一杯给秋哲自己。


    再将秋澈支开,让秋哲和公主直接生米煮成熟饭,最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让秋哲承认自己是秋澈。


    这样皇帝即便不愿让公主嫁,可公主名节已毁,也不得不嫁。


    重活一世,若无意外,她这次不去的话,李青梧怕是真的要遭秋哲毒手了。


    哪怕不是为了还上辈子李青梧替她报仇的恩,秋澈也不忍让这样一个无辜的女子成为秋家谋权的工具。


    所以此行,她必须去。


    她收拾东西回京前,路过隔壁院子,脚步一顿,还是让玉明上前敲了敲门。


    这一次无人应答。


    秋澈伸手微微一推,那小院的大门就吱呀响了一声,露出院中雅致落拓的石桌摆设。


    原来不知何时,早已人去楼空。


    与此同时,金銮殿上。


    李式坐于案首,勃然大怒:“乐和!你非要让朕寒心是吗?!”


    李青梧跪在脚下铺满金砖的宫殿上,垂眸温声重复道:“乐和心慕秋公子,心意已决,无可更改。望父皇成全。”


    “朕让你去甘雨寺,是让你去反省的!不是让你去和情郎调情的!”


    李式霍然起身,一个杯子摔过去,破口骂道,“朕不计较你与他走得近也就罢了,你竟还敢再提起赐婚之事,真是冥顽不灵!”


    “朕明日宴会上为你选来的好儿郎有大把大把,哪一个不比他出身显赫?”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非得跟朕唱反调是吗?!”


    李青梧被他掷来的杯子砸中了额头,顿时流下一片殷红血迹。


    角落里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福子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喊人来包扎,又看了眼正在盛怒的帝王。


    随即怜悯地扫了下跪在地上的人影,还是退了回去。


    李青梧微微颤了下长长的眼睫,仍旧跪得笔直,声音温吞却字字清晰:“父皇恕罪,青梧并非存心与父皇作对,实在是情窦初开难自禁……”


    她闭眼磕了一个响头,又重复道:“求父皇成全。”


    李式喘着粗气,平复片刻,满眼失望地看向她:“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李青梧没有抬头,伏在地上,感受着额头的血流一点点向下流动。


    如隔靴搔痒,似万蚁噬心。


    她想,从前?从前是怎样的呢?


    大概是乖顺、懂事、说一不二。


    正因为如此,李式才能对她满意,她才能顺顺利利地长到如今,长成金尊玉贵的长公主。


    可经年累月的习惯性服从,让她的魂魄早已腐朽,变得麻木不堪。


    从前周围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如隔着烟雾一般,不甚清晰。


    而在看到那个少年的第一眼,她仿佛忽然听见了耳边人间烟火的嘈杂声。


    好像水中无根的浮萍,一瞬间落在了坚实的地面上。


    直到那时,才有了真正的归属感。


    不求,不争,是从没有过想要之物。


    而今她忽然厌倦了这日复一日的繁琐规矩,厌倦了按部就班被安排好的人生轨迹。


    她忽然想要求一求,想要争一争。


    想要不按李式给她选的路来走一走。


    这是她第一次忤逆李式的决定,也是第一次如此坚定自己的选择。


    李式越反对,她越坚定。


    她隐约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能够扭转命运的机会了。


    若错过,她这辈子就再难改变什么。


    寻个李式满意的驸马,嫁人,争吵,看他纳妾,在宅院中和一群女人争斗夫君的宠爱,怀孕生子,相夫教子……老去,然后死亡。


    那样的生活,她不想要。


    可如今,只是求一场赐婚都如此艰难。


    李青梧恍惚间想起那张俊秀的少年脸庞,在心中苦笑,心想。


    她这个荣宠无限的长公主,当真是名不副实啊。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正僵持间,一个小太监上前,小心翼翼地禀报:“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传。”


    “是。”


    “来的正好,”李式说着,又提起几分气来,指着李青梧道,“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还知书达理,我看她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皇后端庄地行了个礼:“陛下息怒,是臣妾管教不严,这就将她带回去,好好说教一番。”


    李式点头,冷笑:“你最好是。”


    李青梧跪得笔直的身体一僵。


    皇后仿佛毫无所觉,又行了一礼,面向李青梧,道:“起来吧,跟本宫回去。”


    李青梧默了默,见首座的帝王沉默不言,也不再逗留,掀起宫裙起身,跟在皇后身后离开了。


    李式慢慢平静下来,猛灌了一口茶,冷着脸批折子。


    福子小心翼翼地给他添茶,道:“陛下,奴才看长公主殿下既然如此坚持,想必也是情根深种,为何陛下如此反对?何不干脆全了她一片痴心呢?”


    “你懂什么,”李式不满道,“朕养她养了十几年,难道就是让她去嫁一个落魄世家的庶子的?!”


    福子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一副懊悔模样:“陛下一片拳拳爱女之心,全为了殿下考虑……是奴才多嘴了。”


    李式这次只哼了一声,没接话。


    “跪下。”


    “……”


    李青梧无言,掀起裙摆,沉默地跪了下来。


    凤仪宫中的宫人都见怪不怪,来往时目不斜视。


    皇后倚在座椅上,捏着茶杯,淡漠道:“说吧,你为何非得嫁那秋家庶子?”


    李青梧低了低头:“儿臣……儿臣心悦他。”


    “呵……果真是从宫女肚子里爬出来的贱‘种,”皇后冷冷道,“此等惊世骇俗的言辞,你堂堂公主,也敢堂而皇之地说出口来,真是不知羞耻。”


    李青梧默然闭嘴。


    “陛下要你嫁谁你就嫁谁,还轮得到你来选择了?”皇后慢悠悠地品了口茶,“你既已经成了我的女儿,婚事就该听父母之言媒妁之命。”


    “我不管你心悦谁,陛下此次已经邀约众多公子小姐前来赴宴,为的就是替你选驸马,不可能会收回成令。”


    她抬眼一扫,道,“明日宴会上,记得把你额头上的伤口给本宫遮好了。”


    “……”


    “说话啊,出去祈福一个月,便连话都不会答了……难不成哑巴了?”


    李青梧郁郁地呼出一口气,闷声道,“是。”


    皇后这才满意,起身经过她身侧,正红色的宫袍衣摆带起一阵微风。


    她轻飘飘道:“至于宴会之前……你就在这里跪着,好好反省反省吧。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陛下眼里,可容不得一个不听话的‘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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