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女驸马 > 第 45 章 争论
    人群里,正要出手的扶风顿了下,慢半拍地收回了放在长刀上的手。


    台上,秋哲张嘴,一时不知道该反驳她哪一句比较好,半晌才惊恐地找回自己的声音,道:“你……你怎么也在这!”


    “你都在这,我为什么不能。”秋澈冷淡地回了一句,随即手腕突然地微微翻转。


    只听面前的秋哲刹那间面色惨白,爆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惨叫。


    李青梧吓了一跳。


    等秋澈轻飘飘地松开手时,众人就见秋哲两只手的腕骨已经以一种扭曲的弧度垂了下去。


    秋澈……直接,扭断了秋哲的手腕?


    李青梧诧异抬眼,对上秋澈平静的目光,仿佛刚刚突然动手的人不是她一样。


    秋哲疼得满头虚汗,龇牙咧嘴,一边往后退一边恨恨地放狠话:“秋澈!我现在是太子的人,你敢动我,就是在侮辱太子殿下!”


    李恒茂正阴沉沉地盯着秋澈,像是应和秋哲一般,扫了一眼秋哲的手腕,冷冷开口道:“秋大人真是好大的威风,怎么,也想要给本宫一个教训吗?”


    秋哲立刻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理直气壮起来。


    哪怕疼得手臂直抽搐,他也身残志坚地和太子告状:“没错,殿下,秋澈真是胆大包天,越来越不把你们放在眼里了,您快教训教训她——”


    周围围观的人群顿时都有些不明所以起来。


    不是说这两人是“兄弟”吗?


    怎么看着,不像手足,反倒是更像仇人呢?


    秋澈不冷不淡地走了一步,好像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个太子,慢悠悠道:“殿下,这话应该我来问您。”


    “我听人说有人特意在开业之日闹事,还当哪个不长眼的格外愚蠢,没想到,原来是殿下您啊。”


    太子语气一沉,气得人都要炸了,却还是难得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坐在原地没动:“……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秋澈微微一笑,“只是提醒一下您,您方才说错了。”


    “如今新律颁布,不仅公主殿下可以出面经商,平民女子也可以……青楼女子亦然,”秋澈轻描淡写道,“这是陛下亲自通过的律令法案,殿下不仅不知晓,甚至公然与新律叫嚣。”


    “若是传到陛下面前……”


    想到这个可能,太子的脸又黑了。


    他不再是那种悠然靠坐着的姿势,而是上半身微微前倾,手握在椅子扶手上,几乎青筋暴起。


    看样子如果不是力气不够,他甚至想像秋澈捏断秋哲的手腕一样,徒手捏碎扶手。


    双方对峙良久,太子慢慢看了回去,收起了隐约愤怒的阴冷目光,起身吐出一个字:“走。”


    秋哲忐忑不安地看他思索半天,却思索出了这么一个结果,顿时傻眼了。


    他急切道:“殿下,不行啊,他这样挑衅您,甚至是在威胁您的程度,您怎么还能忍得下去……”


    太子横了他一眼,让他未出口的戛然而止。


    他冷冷道:“蠢货,闭嘴。”


    秋哲抖了一下,看看秋澈,再看看太子,心中怨毒地想,一个两个,就知道拿自己撒气。


    但即便如此,太子都这样发话,他也白着脸,没敢再说话。


    不管太子愿不愿意承认,秋澈说的都实在太有道理了。


    他不能让事情闹大。


    李青梧和秋澈不顾后果,一个公然顶撞皇兄,一个挑衅叫板太子,大庭广众之下打断亲哥哥的手……一个两个,都是没有脑子的疯子。


    太子虽然狼狈退场,却在心里故作冷静地昂起了头,高高在上地评判着她们。


    路过秋澈身侧时,太子低声道:“本宫记住你了。等着瞧。”


    秋澈微笑,侧身行礼,目不斜视:“恭送太子殿下——”


    李青梧同样福身,低头避开了太子投来的目光。


    太子冷哼一声,心想再得意又怎么样,不还是得乖乖给他行礼。


    这样想着,他始终难看的脸色终于算是好看了一些。


    几个纨绔子弟全程一头雾水,从看见秋澈神斌天降一样从一楼跳下来就没敢再说话,见她甚至还和太子叫板,更是在心底吸了一口冷气。


    听说她就是最近那位殿前红人“秋大人”,也更加噤若寒蝉,佩服秋哲敢仗着自己兄长的身份跟她对峙的勇气。


    不过……他平时不还总嚷嚷着说自己弟弟如何如何吗?怎么今日见面,看起来却像是十分怨恨他“弟弟”的样子。


    几人面面相觑。


    他们跟在太子身后走时,还犹犹豫豫要去揪那少女的衣领,把她一起带走,被秋澈不轻不重一瞥,顿时吓得松了手。


    秋哲不敢骂秋澈,也不敢找太子撒气,回头低声训斥他们:“一群废物!”


    几个纨绔子弟可不惯着他,顿时反驳道:“你谁啊你,我们废不废物关你什么事?!你自己不也断了两只手?”


    有人笑他:“你再不去就医,恐怕这两只手就真的要废了。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


    秋哲也说不出话了,一想到自己从此以后就要断手生活一辈子,顿时骂骂咧咧慌慌张张地跑了。


    酒楼中,等这群人离开,小一侍女们才极有眼色地上前,一一扶起被踢翻的椅子,默默收拾起了现场。


    酒楼人多眼杂,方才又发生了那么多事,可今日开业,万万不可能这个时候又重新关门。


    她们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话。


    李青梧还有事要吩咐掌柜和小一,来不及和秋澈多说什么,只是感激地和她对视一眼。


    随即推着她的肩膀,小声道:“你上去坐会儿,我们一会儿一块回去再聊。”


    秋澈点头说好,然后就见她转身和瑶台说了几句,随即匆匆越过人群,找到了那名年轻掌柜。


    双方交谈了片刻,年轻掌柜提声对在场还没有走的客人们歉疚道:“很抱歉今日发


    生了这么多事,影响到各位客人的心情,为弥补大家,今日玲珑阁酒水饭菜一律七分减价。”


    人群爆发出一阵喜悦的欢呼,气氛又逐渐热闹起来。


    李青梧于是又转身,找到扶风,吩咐他安置一下那名少女,其他的稍后再说。


    秋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李青梧忙碌的背影,转身就看见瑶台也在看自己。


    她顿了下,众人面前,不便和她说太多,于是点了点头,和她擦肩而过。


    瑶台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她的背影,又看了看李青梧,心想,看来这一对,要走的路还远着。


    ……


    回到一楼包间,杨裘两人正低声说着什么,抬头看见她,吴易起直接竖起一个拇指:“牛啊兄弟。”


    杨裘则微微挑眉,解释道:“我们方才,也看见了。”


    两人都戴着面具,见秋澈久久不回来,外面喧哗声反而越来越大,于是一拍即合,想出门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结果刚打开包间门,就看到一个身影从他们面前的廊上一跃而下,衣袂翩飞。


    吴易起吓得立刻往前一冲,恰好看见秋澈稳稳在大堂中央落地,甚至英雄救美,拦住了秋哲扑过去的身影。


    他傻眼了:“不是……也没人告诉过我,这小子会武啊?”


    杨裘也惊到了,随即很快恢复过来,淡定道:“那是你自己粗心大意。”


    他早就发现了。


    时间回到现在,吴易起挠挠头:“你有这功夫,干什么不去参军或者进锦衣卫啊?必定能一路高升。”


    秋澈一边掀袍,悠然落座,一边玩笑道:“我这难道没有在高升吗?”


    吴易起一想,也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倒是杨裘斟酌许久,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吃了几口菜,蹙着眉头,半晌没说话。


    秋澈瞥了他一眼:“有事说?”


    杨裘放下筷子,也不客气,温和道:“那我就直说了。”


    秋澈表示洗耳恭听。


    “你太冲动了,”杨裘开口就是一句,“太子如今尚未失势,你和他起冲突,无论怎样分析,都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连吴易起听了都要瞪眼:“不是,你这种时候了怎么还说这话?他要是不冲动一回,他夫人名声都要毁了——”


    秋澈却早就习惯了他这种语气,淡定地喝了口水,拿起筷子夹菜,道:“那你的意思是,我就要这样冷眼看着她们受辱?”


    杨裘顿了顿:“并非如此,而是我觉得,分明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报官等官府来处理,或者先拦下他们,但不要与他们起冲突……”


    吴易起嘀咕:“官府能处理皇家事?”


    杨裘却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在场这么多人,他狡辩不得。”


    秋澈似笑非笑,吃了一口快要冷掉的菜,边嚼边说:“那种温吞的办法,太没有震慑的效果了。”


    “但它是最稳妥的法子。”杨裘冷静道。


    吴易起若有所思:“杨兄说的对,这么一说,我也觉得秋兄你太冲动了。”


    “可我不喜欢那样处理。”


    秋澈同样冷静反驳,“这种事情发生第一次,若不能给他们一个教训,就还会有第一次。”


    “我这个人有仇就当场报了,能让我憋着不报的仇,除非是因为我想放长线钓大鱼……直接杀了他。”秋澈眼里冷光一闪而过。


    她垂眼,没看这两人的表情,慢条斯理地吃着菜,道:“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行事冲动,可杨大人——有些事,不是靠你这样温吞委婉的法子就能解决的。”


    吴易起想了想,挠挠头:“嗯……行吧,感觉你说的也很有道理。”


    “那靠你这样冲动的法子就能解决吗?”杨裘皱眉,“你也知道这样的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一次,这次有你在,你能出手帮忙,那下次呢?”


    秋澈筷子一顿。


    “下次你夫人遇到这样的事,你还来得及赶过去吗?”杨裘问,“你再厌恶这种为人处世的道理,也必须承认,世道就是这样的。”


    这世道就是要女子二从四德,要男尊女卑,要皇权当道。


    “世道如此,你救得了她一时,救不了她一世。”


    秋澈沉默片刻,想起李青梧正式经商之前,王氏也跟她私底下说过类似的话。


    她那时担忧地劝秋澈,让李青梧不要抛头露面:“你如今是男子身份,自然做什么都无碍,可她不一样。”


    “娘知道你心有鸿鹄之志,不拦着你……可你帮她反抗,教她反抗,却改变不了世道,最后只会害了她。”


    秋澈当时也如同现在一样,沉默了很久,说:


    “既然如此,那我就改变这个世道。”


    不久后,再次修改的律令法案便通过了。


    上面明文规定,女子也可经商,拥有自己的产业,婚后凭借自身意愿是否划入丈夫名下。


    只是如今新法颁布不久,却足足有一千条律令,别说贫民百姓了,连当朝储君都没那个耐心看完。


    也因此,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律令,短时间内没能在民间掀起什么风浪。


    当然——只凭一条律令,自然是没有办法立刻改变世道的。


    但秋澈的变法,才刚刚开始。


    杨裘又微微皱眉,似乎觉得她根本没听进去自己在说什么。


    可看着她冷静、坚定的目光,杨裘又觉得,是否确实是自己太过优柔寡断了。


    从小到大,他的父王都教导他,为人处世需要以柔克刚,凡事不能冲动,能不得罪人,就不要得罪人。


    他的父王也确实做到了自己教导儿子的话,即便功高盖主被人忌惮,也安安稳稳地活到了现在,最大的孙女都快十岁了。


    杨裘在读书方面处处和父亲作对,可其他地方,却一直都秉行得十分良好。


    这也是他一入京城,就长袖善舞,博得了那么多好名声的缘故。


    秋澈仿


    佛知道他在想什么,突兀出声道:“你以为你为何会只得一个探花?”


    杨裘回神,一愣:“……嗯?”


    秋澈笑笑,指了指吴易起,又指指自己:“你我他二人之间,我自认为你的学识最高,我次之。”


    吴易起本来都安静了,闻言又不满道:“喂,你们俩争论你们的,拉踩我什么意思啊?”


    另外两人都懒得理他。


    吴易起摸摸鼻子,觉得这画面略有些熟悉。


    “想必你自己也心中清楚,”另一边,秋澈继续说,“那你觉得,为何不是你得的这个状元之位呢?为何高中之后,陛下只重用了我呢?”


    杨裘明白她要说什么了,眉眼微微一沉。


    果不其然,秋澈道:“其他的原因暂且不论,最大的理由,实则是你的父亲赵王——遭他忌惮。”


    “你父亲不肯让你入朝为官,或许怕的就是这个场面,若你还被重用,届时儿子是权倾朝野的文官,他是功高盖主的武官,那陛下必然要再次对赵王爷起疑心。”


    “他会怀疑,这样庞大的权利和名声,真的不会生出异心吗?”


    “一个不防,就是杀身之祸。”


    杨裘默然。


    “他也舍不得给吴易起一个状元之位,因为朝野上已经是吴相的一言堂了,他不信任吴易起。”


    “所以他权衡良久,选择了二个人里,家世最不起眼的我来当这个状元。”


    吴易起撇撇嘴,趴在桌上,懒洋洋道:“什么嘛,我祖父的锅,还要让我和状元之位失之交臂。”


    秋澈瞥了他一眼:“——当然,也有我确实考得好的原因。”


    吴易起:“……”


    靠。


    这话是专门说给他听的对吧?


    “如你所说,这个世道,你温吞委婉、委曲求全一些,当然可以安然无恙地活下去。”


    “可这是不够的,总也有些人需要冲在最前面,撕烂腐朽腐烂的规矩,才能从朝堂之上开辟出崭新的势力,”秋澈道,“你长袖善舞又如何?身在官场,要看的不是你的学识,不是你的人脉,而是家世,官职,是陛下是否信重于你,是你的权利是否足够拥有话语权——”


    她温和但坚定地总结道:“遇上强权,你和他讲道理是没有用的。”


    “同样庞大的权利,才是劝退他最大的道理。”


    “若照你所说,你如今是殿前红人不错,可你能保证你一直是殿前红人吗?能一直一帆风顺吗?”杨裘不由放轻声音,道,“总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的。”


    “在我这里,败者不该有退路。”


    秋澈笑道,“我当然不能保证我能一直笑到最后,但即便真有那一天,我也只需要清楚,这一路走来,我已经尽力。”


    “无论结局如何,都是命数,我无悔就行。”


    杨裘陷入沉思。


    秋澈说到这,放下筷子,道:“行了,今天就到这吧,我先回去了。”


    她起身要走,又顿了下,伸手拍拍杨裘的肩膀,轻声道:


    “我理解你的好心,但不赞同你的观点。”


    “希望有朝一日,你在乎的人经历这种折辱和危险时,你也能像今天一样沉得住气。”


    秋澈走了,吴易起坐在原地大气不敢出。


    看看秋澈的背影又看看杨裘沉默的脸色,心想:完了。


    俩兄弟吵架了,要是下次赌气不肯一起出来,他这个夹在中间的选谁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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