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花烂漫时节。
已经修建成普通寺庙的甘雨寺,又迎来了许多求姻缘的男男女女们。
方丈善予站在寺庙门口的台阶前,对每一位来此祈愿的人指引方向。
有位小姐随母亲一同前来,本是非常不情愿的,撅着嘴一路上嘀嘀咕咕。
但这不满很快就在看见了寺庙院中延伸而出的桃花枝丫之后消失了大半,转而满眼惊艳。
“娘……”小姐疑惑,“怎么这寺庙之中还种桃花啊?”
看样子种的可不止一棵两棵。
“这你就不懂了吧,”她娘亲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甘雨寺啊,可是当年那位女驸马秋大人与长公主殿下初见定情之处——”
“那位……”小姐诧异,“女相?”
“对啊,”娘亲感慨道。“当年新律法初行,多少人都觉得女子与女子成亲,乃是滑天下之大稽,听说朝中的大人物们都很是不满。”
“可后来十里红妆,二次成亲的盛状,但凡是当年见过此景的,都无法忘却。娘也在其中。”
“娘看得出来,秋大人与长公主殿下是真心相爱,想与公主殿下长相厮守,可又放心不下黎民社稷,硬是在女帝陛下的挽留下,做了五年的女相,这才辞官而去。”
“这甘雨寺啊,先前本是皇寺,后来也是女相大人说不该搞特殊,这才去了皇家的名头。”
“因为甘雨寺善予大师擅算卦,又有女相妻妻情比金坚的故事口口相传,这儿啊,每年三月,就有年轻男女来此祈求姻缘,还有许多老人家来此祈福,可准了呢。就这样慢慢的,成了朝京一年一度的盛会。”
小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身后传来一道含笑的女声:“这位夫人。”
母女俩正聊着,闻言都回过头去。
只见竹林叶影间,一人身着暗红色劲装,头发用白羽冠高高束起来,一张脸雌雄莫辨,笑意盈盈间,分明身姿挺拔,却有风流倜傥之意,好似少年郎。
另一位白衫青裙,长发用一只木雕成的凤首簪子盘起,眸若春水,温婉流转,仪态大方,怡然自得。
只是站在那里,就自成一股风景。
两个人打扮其实都并不张扬,可偏偏有这样俊俏的容颜,人来人往的林间小道中,就显得她们格外显眼。
小姐当场就看呆了。
闺阁之中活了十几年,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神仙似的人物。
开口说话的是红衣的那一位,见她们转头,接着又笑道:“在下并非有意偷听,见谅——不过,方才这位夫人说,甘雨寺中善予大师擅卦术。可是真的?”
“自然。”
“可是有何依据?”
“善予大师与当今女帝陛下是旧交,”夫人信誓旦旦道,“绝不可能做行骗之事,他若开了口,那都是相当准确的。何况若是不准,他早就没这名声了。而且这事吧,还是得看自个儿信不信。”
“您说得对。”
“你们是要去找善予大师算卦?……”夫人犹豫了一下,劝道,“善予大师虽说厉害,可他只给有缘人算。三年半载的都不见得给人算卦几次。两位姑娘不如去庙中祈愿,庙里娘娘也相当准呢。”
秋澈笑着道谢,旁边小姐犹豫了许久,红着脸开口,问:“不知,不知两位姐姐,怎么称呼?可能交个朋友?”
“我姓秋。”
李青梧颔首,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李。”
“李——”小姐茫然一瞬,“那不是……”那不是大夏国姓吗?
话音未落,后面有位刚离开的公子突然折返回来,隔着好几层台阶朝她们喊:“诶,两位祖宗,你们怎么还在这?快点吧,平……你妹子急着见你们呢,就等你俩了。”
秋澈抬声应道:“你们先走吧,好不容易赶上盛会,我们进甘雨寺逛一逛。”
说罢用手肘戳戳李青梧,小声道:“是吧是吧?”
李青梧无奈瞥了她一眼:“是。”
吴易起一脸一言难尽,道:“就知道你们又要二人世界,我就不该回来喊你们。”
他扇着扇子摇头晃脑走了。
不久,只听更远处隐约飘来几句:“我家小姐她们呢?”
“不知道,大概躲着玩儿去了,咱几个先走吧。”
“……要你有何用?”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家那两位祖宗的黏糊劲,有本事你去喊啊。”
“……”
笑闹声渐渐远去,秋澈回头,朝这母女俩又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从袖子中摸出一个染了色的白鸽木雕,笑道:“相逢就是有缘人,这个,就当给两位的谢礼了。”
说罢,也不等她们拒绝,拉着李青梧就笑意盈盈地上了台阶。
风中模糊传来几句低语:
“你是沿路雕沿路送?都没捂热多久呢。不嫌累?”
“你知道的,我手闲不住嘛,反正家里多的没地儿放……要不要去求一求姻缘?你看,她们都说很灵。”
“……你还想跟谁有姻缘?”
“求咱们恩爱白头嘛,哪里不对?”
“……”
眼看着门口的善予大师朝这两人双手合十,说了句什么,随即亲自带着她们往寺庙中去,站在原地的母女俩目瞪口呆。
“好像……劝得有点多余了。”
小姐痴痴盯着她们的背影,很久才回过神。
一回头,却见她娘眉头紧皱,不由道:“怎么了娘?”
那夫人看着手上的木雕,想了半天,终于记起来刚刚两个人为什么那么眼熟了。
那不是她曾见过的两位大人吗?
“听闻当年北征伐匈时,还是统帅将军的女相秋大人,路过沿路的城池,也会送这样的白鸽木雕给沿路有缘偶遇的百姓……说是,意寓和平。”
“如今北境那些边疆,已经将白鸽当作城池的标识了。
”
小姐也反应过来:≈ap;hellip;≈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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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俩对视一眼。
小姐忽然道:“我想好了!”
她娘吓了一跳:“你想好什么了?”
“你和爹不是问我将来想做什么吗?我想好了,我要参军!我要跟秋大人一样!”小姐信誓旦旦道:“做大将军!保家卫国!嗯……还要像她一样好看,再找个好看的相公……其实夫人也不错,嘿嘿……”
她娘:“……”
完了。
见一面怎么还给她女儿掰弯了。
甘雨寺中。
庙中善男信女来来往往,僧人们沿路都在向善予大师问好,足以见得善予威望之高。
一直等她们到了后院禅房院中,人烟才慢慢稀少下来。
秋澈左右看看,只瞅见了院中一棵挂满了红色祈愿木牌的桃树,那叫一个琳琅满目。不由笑说:“我们是托女帝陛下请求,要来此处找大师算卦的,大师怎么带我们来这里?”
“两位施主,抱歉,你们所求之事,”善予温吞道,“贫僧帮不了。”
他已经年过五十,可看着却最多不过而立之年,很有世外高僧的气质。
秋澈和李青梧对视一眼:“大师知道我们为什么而来?”
“异世之魂,本就不在此处,能有二十载寿数已经是意料不到。”善予语气平淡,却语出惊人,“至于她今后命数,贫僧算不了。”
秋澈唇边的笑意慢慢落下几分:“大师能算到这个,怎么就不能算后面的?”
“时间跨越太过久远,”善予垂眸,“阿弥陀佛”了一声,“若是泄露,恐有违天道轮回。”
秋澈默然无言片刻。
李青梧也没有说话,很久,正要扯一扯秋澈的袖子,说什么的时候,善予却又话锋一转,道:“不过,两位可以为那位,求个平安符。”
秋澈疑惑:“……这有用?不是说时间久远……”
“心诚则灵。”善予道,“有些情谊,不能用时间来衡量。”
须臾,秋澈吐出一口气,“您说得对。”
现在她知道善予为什么带她们来这里了。
片刻之后,两人一起亲手将装了一双耳坠的平安福挂上了桃树枝丫。
那是瑶台最常戴,也最喜欢的一双。
红流苏在风中轻轻摇晃,与时节的春景融为一体。
不远处,是两个女子并肩而去的身影。
红与青,相得益彰。
夜晚,宫廷之中。
秋澈两人一进来,就被玉明茯苓几个丫头起哄似地围堵着,说好不容易聚一聚,结果她们还来晚了,要她们自罚三杯。
她们如今已经不在秋澈两人身边行事,各自有了自己的事业,说话行事都越发大胆。
不再是下属,只是朋友。
好歹是故友见面,秋澈也不扫兴,只是替李青梧挡了酒,三杯都是自己下了肚。
李青梧瞪了她一眼,低声道:≈ldo;你自己酒量也不行▅▅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替我挡什么?”
秋澈牵着她的手笑:“醉一个好过两个嘛。”
另一边,吴易起看着热闹,甚至吹了声口哨,旁边正襟危坐的杨裘遥遥举杯,朝她们颔首微笑。
太后——不,如今已经是女帝了——知道自己在场他们放不开,见人都到了,贴心地同已经是太妃的徐贤妃一起,找借口离开了。
女帝和母亲一走,如今身为皇太女的李青姝立刻从座位上扑过来,第一时间扑进李青梧怀里,埋怨道:“阿姐!你和姐夫走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回来看看我,我就知道,你心里只有姐夫!”
她现在也已经二九芳华,是个出落得水灵灵的大美人,静若处女,动若脱兔。
李青梧捏了捏她的脸颊:“都长大了,还这么缠着阿姐啊?”
秋澈才看了一会儿,就被吴易起拽了过去:“你夫人跟妹妹说会话,秋大人不会还要看着吧?”
杨裘也悠悠叹气道:“秋大人也是潇洒,说走就走,游山玩水,两年都不见人影。我都羡慕了。”
“你羡慕,你也找个恩爱的夫人去,”吴易起挤兑他,“人家妻妻俩是成双结对,你个孤家寡人游山玩水有什么意思。”
一说这话,氛围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杨裘脸色倒是没变,仍旧是淡淡笑着的,道:“我倒是想……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不也是孤家寡人?”
吴易起下意识看了一眼玉砚的方向,在南夷边境晒得黝黑的脸可疑地浮上一抹红色,支支吾吾道:“那也得看人家愿不愿意……”
他身后,扶风魂一样飘过去,幽幽道:“肯定不愿意,没看她每次见面都和你对骂吗?”
吴易起:“……”
他不甘示弱地回怼:“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扶风冷冷哼了一声,又魂一样飘远了。
秋澈用酒盏碰了碰吴易起的,轻斥道:“吃你的饭吧。”
三人无声喝了两杯酒,杨裘忽然道:“你俩都没办法如愿了。”
吴易起茫然:“什么?”
杨裘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看场上准备舞剑的玉砚。
她满面红光,拿着那只早年秋澈送给她的木剑,一看就是喝高了:“我给大家跳舞助兴,这支舞,叫——十面埋伏!”
剑光凛冽中,玉砚熠熠生辉的眸子如此引人注目。
李青姝捧场地鼓掌道:“好!玉砚姐姐好厉害!”
周围人此起彼伏的喝彩声中,杨裘又淡定地喝了口酒:“我记得她跟陛下聊过这话,说是……愿守卫大夏,终身不嫁。”
吴易起神色微微暗淡。
三人又聊了几句,杨裘被小厮喊走。
吴易起看着他的背影,笑道:“老杨,你别看他这么平淡,都三十出头了,前段时间我听说他爹逼他娶妻,他不肯,又在府上和他爹吵起来了。”
“杨家他同辈的哥哥也不少
,就算传宗接代也轮不上他,他爹啊,就是担心他一辈子都不肯走出来罢了。”
“我好歹还能看得到,他……”
秋澈抿了一口酒,看着杨裘身侧特意空出来的那个位置,道:“有人跟我说过一句话。”
“什么?”
“能相遇,已经是一段难得的缘分了。”
“世上还有很多情谊,大过爱情。”
她拍了拍吴易起的肩膀:“也不是所有的爱,都必须将对方据为己有。”
“一个人也可以浪迹天涯。”
“——这话送给你,也送给杨裘。”
很久,吴易起笑了笑:“我知道。”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她们一样,恰好相爱,恰好幸运,恰好能走到如今。
聚散离别才是常态。
秋澈和他碰了碰杯。
酒过三巡,月上中天,宫宴散场。
众人依依不舍,各自告别。
秋澈看着倒是神色清明,和李青梧一同走在没什么人的宫道上,李青梧凑近了,才闻到她身上浓重的酒气。
“你喝了多少?”
“有味道吗?”秋澈反应迟缓地闻了闻袖子,“大概……十几杯?”
李青梧板起脸,到嘴边的训斥在触及对方湿润的眼神时卡了下壳,最后成了一声叹息:“只此一次……还好你没有东倒西歪,不然我还真……”真没办法把你搬回去。
话没说完,她忽然觉得肩侧一紧。
秋澈把头砸在她肩上,嘴里还“梆”地一声,念话本一样抑扬顿挫道:“哎呀,倒了。”
李青梧:“……”
秋澈可怜兮兮地侧首,伸出手,做出拥抱的姿势,看她:“要漂亮姐姐抱才能起来。”
李青梧可耻得被她可爱到了。
她默了默,伸手抱住对方:“行了吧?”
“不行,”秋澈立刻道,“现在要亲亲才能起来。”
李青梧:“你怎么还坐地起价呢?”
秋澈仗着喝醉了就耍赖:“不管,就要。”
李青梧忍着笑意,道:“可以,但是我也有要求。”
“什么?”
李青梧犹豫了一下,心想反正她也喝醉了,心一横,语气镇定道:“再喊我一声姐姐。”
她比秋澈小两岁,这称呼秋澈从没有叫过她。
方才听到,竟然莫名心动。
“……”
两人对视片刻,秋澈忽然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姐姐原来喜欢这样的啊。”
“现在叫过了,姐姐是不是要兑现承诺了。”
李青梧被她看得面上发热,匆匆扭头亲了她一口,“走吧,娘还在家里等着呢,晚了宫门要关了……”
然后被秋澈揪住衣领抓了回来。
她声色微哑:“姐姐急什么?”
李青梧被她一口一个姐姐叫的都要成烫熟的虾了,低声道:“那你想怎样?”
“……”秋澈看了她很久,终于松开手,理了理她的衣襟,语气恢复正常,“我叫了那么多声,要你也叫我一声姐姐,不过分吧?”
李青梧:“……”
幼稚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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