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杀鸡儆猴
久泽春理在久泽杏的房间里待了一整晚。
晚上久泽杏睡得不太安稳,她已经在彭格列的基地住了快两个星期,却依然不太习惯,久泽春理就在一旁照顾她,牵着她的指尖,为她传递安心的温度。
仿佛角色颠倒,小时候妈妈拍着她的背轻声哄她进入梦乡,现在她握着妈妈的手陪她入眠。
第二天清晨,她为久泽杏煮好粥之后,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没走几步就见太宰治垂首斜靠在走廊边,神情专注,右手的食指与拇指慢慢转动着左手无名指根的戒指。
片刻后,久泽春理感受到云属性戒指传来了细微的波动,仿佛是担心惊扰了谁,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过去。
她无奈地笑了一下,随即驱动戒指,很快以更加强烈的能量波动回应了对方。
太宰治立刻抬起头来。
就在距离他不过三米的地方,久泽春理望向他的眼中泛着柔和笑意,晨曦的阳光从她背后的窗外映射进来,在地上与阴影隔开一条分明的界限。
她站在偏亮的那一侧,朦胧的光团勾勒出身躯的轮廓,细小的白尘漂浮于空气。
早间树林的鸟鸣格外清晰,太宰治却仿佛捕捉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他的所有感知都被困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那道身影占据了他的全部目光,无法移开分毫。
久泽春理朝他张开了双臂。
“要抱一下嘛?”
太宰治喉结滚动,身体比声音更快地行动起来,心底渴望迫切的情绪再无法遮掩,他大幅度迈开双腿,上前几步将她紧紧揽进了怀里。
似乎直到现在才终于真切地意识到——她确实回来了。
下午,沢田纲吉一脸愁眉不展地坐在办公室内,一边叹气一边揉着眉心,汇报信息的员工进进出出,桌上的文件来来去去,其中一沓已经被被翻来覆去地看了十几遍。
里包恩抚摸着自己的宠物列恩,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 “直接告诉她吧,迟早要知道的。”
年轻的首领没有说话,只是头疼地盯着纸业上的那几行字,良久,才在沉默中做出了决定。
他二话不说掏出手机给Xanxus发了一条消息,紧接着站起身,径直推开了办公室的门,朝门口待命的成员吩咐道:
“麻烦去通知一下目前正在基地的所有高层,做好准备尽快到会议室,两个小时后我们要开会。”
在他们身后,洞悉了自家学生打算做什么的里包恩抬手压了压帽檐,唇边勾起一抹笑容。
一周后,彭格列暗。杀部队基地。
久泽春理随意靠坐在沙发上,正慢条斯理地用手中毛巾擦拭着斜躺在腿上的大太刀,忽而就听见一声极有存在感的轻啧,她抬起头寻声望去,就见他们瓦里安的首领大人正一脸烦躁地皱着眉。
枪械在他手中华丽地转了一圈,他随之将危险的洞口对准了大门,紧接着便是一声恐怖的爆破。
橘红的火光冲击门面,大门连同墙壁一起轰然坍塌。
“喂——混蛋boss!”
废墟背后,银色长发地男人额角青筋暴起, “不要随便在室内开枪啊!!”
不出意外,之后又是一阵乒铃乓啷的打斗声,天花板时不时就会掉落一股又一股的碎屑与墙灰,久泽春理看着又脏了的刀面沉思两秒,果断收起了毛巾。
“嘻嘻嘻,你的那位小男朋友呢?”
身旁传来阴恻恻的笑声,她偏过头,端着一副温柔似水的表情,抬手,毫不留情地一巴掌将凑过来的脑袋拍开。
“太宰在总部基地。”她轻声细语道, “你有什么事情吗,贝尔?”
话语中“没事就别来烦我”的意思很明显,但金发男人很明显不会这么识趣,而是双手枕在脑后靠上了沙发,藏在厚重刘海后的双眼扫过她手中的武器,继续开口。
“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贝尔·菲戈尔花式把玩着锋利的小刀,笑得甚至有些扭曲, “是不是很刺激,整夜兴奋地睡不着觉,这种马上就能手刃仇人,为家族报仇的感觉。”
背景音吵得令人心烦,久泽春理掀起眼帘看向他,倏然绽开一抹如沐春风般的微笑, “你错了,我并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感到兴奋。”
“失陪。”她说着便收起武器,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久泽春理难得没有换衣服就躺到了床上,开始在脑海里回顾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她现在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跟一周前沢田纲吉发起的那场会议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这段时间,出差到世界各地的彭格列成员都已经陆续回到了基地,也只是因为十代首领的一道命令。
自从沢田纲吉继位以来,他对待里世界各项事宜的手段都是温和的,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准则,平日里几乎不会树敌,甚至大多数情况下还可以化敌为友,处处结盟,不仅家族实力强劲,更是有着良好的风评。
但这一次他做出的决定却是令众人大跌眼界。
——整顿意大利里世界家族风气,铲除波顿家族,杀鸡儆猴。
这是一道肃杀含义很重的指令,一开始很多不明真相的成员都不明白为什么目标会是同样在意大利十分强势的波顿家族,不知道对方是哪里招惹到了首领。
尽管这个波顿的掌权人在多年前曾经灭门了彭格列的其中一个同盟家族,但说实在的,这些陈年旧事跟现在这个从日本来的十代目关系不大,就连当时的九代目也因为摇篮事件的重大动荡抽不出人手,对这次同盟家族的遭遇无可奈何,之后又因为各种事情找不到机会出手,耽误的时间一久,利益开始交织,各个家族之间的关系又错综复杂,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更何况是十代目,按照现任首领的一贯作风,就算心有芥蒂,也不会这样对一个目前从未再主动冒犯过的家族挑起战。争。
战。争意味着伤亡,而沢田纲吉一向是个热爱和平的人。
只有当时参与会议并熟知沢田纲吉的人知道,波顿家族已经逐渐触及到他的底线。
通过对抓来的那几个黑衣人的审讯和他们的口供,以及早就在进行的各种深层调查得知,与黑衣组织有合作的那个家族正是这个波顿家族。
那些改变人体质与基因的药物,也是因为他们一直在背地里联手进行非法的人。体实验。
而波顿家族则使用这些实验得来的利益与查尔斯进行交易,请他为他们办事,并许诺他等之后制作出更多安全而又强大的药物,甚至是长生不老药后,都给他一份作为报酬。
除此之外,野心勃勃的波顿家族首领并不满足于现状,多次组织针对彭格列的计划,妄想削弱他们的实力,让自己站上顶端,之前那次所谓的里世界革命也有他们的手笔。
近几年动不动就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组织对彭格列进行挑衅,唾弃意大利第一家族“伪君子”的作风,沢田纲吉大多数都采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手段,实在不行就稍微出手震慑一下,几乎都是点到为止,很少会赶尽杀绝。
但这次不一样。
更何况现在查出来那些小麻烦中有不少是波顿家族从中作梗,之前只要没有真正损害到彭格列的利益,他都懒得追究,但这一次他决定不再忍气吞声。
最重要的是,他答应过久泽春理会帮她报仇,而这恰好是一个主动送上门的,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沉睡的雄狮苏醒了。
接下来的几天,随着一道又一道的证据公布于众,很快激起了大家的怒火,原本不明所以的成员纷纷斗志高涨起来。
做出决定后,大家开始讨论制定计划。
这次的战役,久泽春理需要跟着瓦里安一起行动。
拥有丰富经验的瓦里安不论是潜行还是突袭都能够做到完美,可以说他们是最容易接触到目标的那一批人。
如果久泽春理想亲手解决仇人,没有再比这更加合适的选择了,更何况她目前也确实还是瓦里安的一员。
可众所周知,瓦里安在彭格列一向是个刺头部队,只听从于九代目的命令,或只有在彭格列出现重大危机时才会出手。
只是现在九代目已经退休养老,在终于找到可以跟Xanxus面谈的机会之后,沢田纲吉原本是做足了会耗费很久的口舌与精力的准备。
但出乎意料的,在他提出请求后, Xanxus目光掠过他身边安静不语的久泽春理,沉默片刻后,竟然什么都没说就点头同意了。
于是久泽春理很快便赶了过来,帮忙部署一些战前准备。
房间角落的空间发生了些许微妙的波动,久泽春理从床上坐起,准确叫出了来者的名字, “玛蒙?”
“姆。”
穿着斗篷的小孩发出一声可爱的音节,坐着一根结实的藤蔓从墙角现身,那藤蔓的根部从墙壁延伸而出,缓缓将上面的人递到她眼前。
“行动的时候,需要我在你身边陪着吗?”
玛蒙晃了晃手中原本属于查尔斯的地狱戒指,久泽春理回来之后就将它交给了沢田纲吉,但由于其力量过于诡谲和危险,随后它又被沢田纲吉交给六道骸,库洛姆,玛蒙,甚至弗兰这些彭格列的雾属性高手共同钻研。
所以久泽春理并不意外这枚戒指现在在玛蒙这里,面对他的问话,她也不准备推辞,毕竟这次任务特殊,在没有太宰治的情况下,假如真的有出现意外的迹象,身边有个起码能够控制她异能的保障并不是件坏事。
于是久泽春理礼貌点头, “麻烦了。”
“我可不打白工。”玛蒙将地狱戒指收进斗篷,又坐着藤蔓飘远了, “打折价,今晚前20万打到我的账户,我知道你不差那点钱。”
话音落下,房间里已经不再有他的身影。
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第42章
代价
太宰治这几天都陪着久泽杏,美名其曰和岳母交流感情。
这次对波顿家族的战争他不会参与,原因无他,实在是意大利那边的里世界战争都太凶残了,久泽春理不放心他加入进去。
两个家族一旦开打,到时候绝对是大规模的损伤,技能满天飞,匣武器匣宠物到处乱串,铺天盖地的火焰狠起来甚至敌我不分。
如果是国木田独步上场,勉强还能拿枪在暗处打几下,他一个就连异能发动都需要靠肢体接触的人到时候可能根本近不了敌人的身,放在里面简直太突兀了。
“我不太放心妈妈。”
彼时彭格列后院,久泽春理挽着他的胳膊,温柔地表示: “阿治,留在这里,帮我保护她,好吗?”
太宰治没有回答,只是沉着眉安静地注视着她,片刻后默默地偏头移开了视线。
久泽春理又凑近了一些。
“我会回来的。”她垫脚在他的脸庞上轻轻印下一吻, “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因此我更不可能会让你去那样的地方……你看看我。”
见太宰治依旧没有说话,面色也冷凝许多,久泽春理伸手,揽住他的后脑,迫使他低下头来,认认真真看着自己。
那双鸢色的暗沉眼眸映上自己的倒影。
“太宰,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在意你的人。”她说着,仿佛湖底善于操控人心的水妖,亲昵地将额头贴上了他的,蛊惑般低声呢喃,气息相融, “你知道我离不开你,也没有办法承受失去你的代价。”
黑发青年闻言扬起眉毛,表情夸张地开口道, “哎呀亲爱的,这可不太公平,难道我就可以放心让春理酱去涉险吗?”
他说着又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却没有再主动拉开哪怕与她一丝一毫的距离。
太宰治知道这场战斗不可避免,他知道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但未来总是难以预测,他也早就厌倦了等待。
“我会死的哦,我真的会死的。”太宰治偏头将脸埋进她的颈侧,撒娇般地抱怨着, “如果你出事,我立刻就把自。杀手册上的所有方法都尝试一遍,我可没在开玩笑哦。”
“我不会有事……”
她安抚的话完没说还,就被突兀打断。
“我现在比较想听你说爱我哦。”
久泽春理愣了一下,旋即无奈地笑了, “我爱你,阿治。”
“你得相信我,不论路途有多艰辛,我最终都会回到你的身边。”
如同时光回到他们才刚刚在一起的那段时日,细腻的少女总是能够很轻易地洞悉到他灵魂深处的不安全感。
“你看,之前我出的每次任务都顺利回来了,这次也绝不会是意外。”
所以她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那些话语。
——太宰,你很重要。
——太宰,你是我做过最正确的那个选择。
——太宰,只要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还爱着我,需要我,不厌烦我的陪伴,我就永远不会离开你。
可是她真的做到了吗?
太宰治说不清,久泽春理口口声声地说着不会离开,可每次抛下他的时候都是那样毫无征兆。
每当他彻底失去她的联系,无论是戒指定位还是窃听器都不再发挥作用,每当他深刻意识到这个世界各地都不再有她的身影,这个人已经身处他永远无法触及到的地方,铺天盖地的晦涩情绪就会向无底深渊般吞没他的理智。
……那些话语,她真的做到了吗?
——可最后她都回来了。
后颈被指尖温柔地抚上,太宰治恍惚间想道。
他也明白那些突然的离开非她所愿,不论如何,她确实总会回到他的身边,再给他带来充足的慰籍。
久泽春理又在这时揉了揉他鬓边的发丝。
太宰治终于软下了神色,闭上双眸,喟叹着将唇瓣印上近在咫尺的柔软, “真是败给你了,春理酱。”
在这一刻,不管有没有做到,好像也全都无所谓了-
“就是今天了。”
久泽杏遥遥望着窗外,湛色的天空被一团又一团棉絮一般的白云点缀,太宰治就坐在她的身边,柔软发丝下戴着一副微型耳机。
“她会安全回来的。”
他安慰道。
“没有妈妈会不担心自己的孩子。”久泽杏叹了口气, “你对波顿知道多少?”
太宰治笑了笑, “大部分只是一些资料上的片面解,春理酱大致有说过和这个家族的一些渊源,不过我们还没有深入聊过这个话题。”
久泽杏默然。
片刻后,她的指尖轻轻抚上窗台边的小花苗,语气莫名地讲述道, “现任的那个波顿家族的首领,是一个名为柏克凯修·波顿的男人。”
“他曾经是个看起来很和蔼的人,泰德偶尔忙得几星期不着家的时候,就会让波顿来带个道歉的口信,顺便看顾一下我们,莉莉丝小时候特别喜欢找他玩。”
柏克凯修很讨年幼的久泽春理欢心。
她喜欢他的幽默风趣,被他抱起来转圈圈,喜欢骑在他的肩头摘树上奇形怪状的叶子。
作为潘德尔的家族顾问,他就像他们的家人一样,隔三差五就来串串门,甚至经常在他们的庄园里住上一段时日,并且每次拜访都会带很多新奇的玩具和娃娃作为礼物给他们的孩子。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久泽春理刚学会说话,连名字都叫得费劲,柏克凯修这样的名字对她来说太过复杂,于是在磕磕绊绊念很多遍都没念对,还不小心咬了自己的舌头之后,她干脆化繁为简,脱口而出了一句“修修”。
之后便天天修修叔叔长,修修叔叔短,这个昵称叫习惯了以后就再也没有改过。
柏克凯修也从不在意,反而表现得很开心,说自己觉得这样的叫法很可爱。
那时候的一切都很美好。
没有人能预料到他们最信任的男人会在某一天以那样残忍的方式发起背叛。
没有人-
诺顿庄园的大堂,密密麻麻的藤蔓将窗户与大门的空隙封死,地面的惨状不忍直视,穿着斗篷的幻术师漂浮在正空中,衣摆无风自动。
久泽春理挥动着大太刀,绚烂的火焰裹挟着她的愤怒在武器上猛烈燃烧着,伴随着凌厉的破风声,迎上大厅内仅剩的那一个敌人。
随后一切都尘埃落定,男人精疲力尽地仰倒在地上。
久泽春理一步步走近他,汗水沾湿了额边的鬓发,她低头对上男人混沌的视线,眸色冰冷。
复仇从来都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她想到潜入这个庄园时,一路上经过的秋千,后面重新散发着生机的玫瑰花园,石子路两边高大壮实的梧桐树,都还是原本的模样,孩童时的一切仍然历历在目。
她回家了,却是用着这种方式。
人们奋力战斗着,流血,然后倒下。
就好像历史重演,只不过换了个主角。
玛蒙落到地面,遮住大半张脸的斗篷微微扬起,似乎是瞥了他们一眼。
“有事喊我。”
他留下这句话后,很快便隐去了身影。
随着施术者的离开,藤蔓与布在大堂各地的幻术猝然破碎,眨眼间原本阴沉沉的大厅重新变得亮堂起来,就连破损残缺的地方也变得柔和,外面阳光正好。
躺在地上的中年男人稍微清醒了一些,由于体内破损严重的内脏,不断有粘稠的血。液从他的喉间溢出。
“莉莉丝。”
他也明白自己已经无力回天,喘着气沙哑地喊了声她的名字,便闭口不再有下文。
“不尝试一下对我求饶吗?”久泽春理笑着说, “毕竟你曾经带给了我一个还算不错的童年,你求求我,说不定还有些许转机呢?”
柏克凯修低咳几声,苦笑道。
“我知道你不会放过我。”
他的存在或许确实为久泽春理短暂的童年增添了一些乐趣,但也亲手毁了它。
他给她带去了后半生的灾难,他知道她恨他。
柏克凯修跟了泰德·潘德尔十几年,从年少时就相识,辅佐着他管理偌大的潘德尔家族,要说一点感情都没有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人的贪婪与野心足以吞没一切。
他自认比泰德聪明,比泰德有实力,逐渐不满足于现状,一个小小的家族顾问能有多少权利?
柏克凯修要的是站在里世界的顶端。
所以他发起了叛乱,杀害自己曾经情同手足的兄弟,在兄弟的遗产与尸骨上创建了一个新的家族。
这些年为了壮大自己的实力和在里世界的话语权,什么脏手段他都使了出来,一桩桩,一件件,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人性泯灭,结果最后还是栽在了兄弟的女儿手上。
现在兄弟的女儿开口问他, “你有后悔过吗?”
柏克凯修感受着瓷砖地面的冰冷,闭上了眼睛,颤抖着呼出一口气,又慢慢睁开。
“我现在说后悔,有用吗?”
当然没有。
久泽春理脸上毫无变化的笑容已经揭示了答案。
柏克凯修注视着她,又想起小时候那个抱着他大腿笑得很甜的小女孩,他的气息愈发虚弱,好半晌才轻声开口。
“……抱歉。”
“没关系。”
久泽春理笑了一下,单脚踩上凯修的胸膛,那把被灯折射出锐利光泽的大太刀立在地面,锋利的那一面紧紧贴着对方脖子的大动脉。
她弯腰俯下身,指尖漫不经心地顺着刀面一路下滑,双眸紧紧盯着男人此时脸上的神态,终于如愿以偿地看到了对象眼底的恐惧与紧张。
“你马上就要为你的背叛付出代价了。”
久泽春理说着便微微直起身,同时双手握住刀柄,开始缓慢地,一点一点朝着温热的血肉平移。
她表现地很平静,手很稳,垂眸时长而细的睫毛遮挡住大半的眼睛,唇边的笑容却是温和的。
唇齿轻启。
“晚安,修修叔叔。”
第43章
奇遇
波顿家族的首领已死,昭示着这场战争马上就要进入尾声。
久泽春理走出大堂,外面的打斗也差不多快结束了,波顿家族弃枪逃跑的,失去斗志的,没了战斗能力的占据大多数,剩下还在坚持的人寥寥无几。
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大局已定的时候,地面却忽然开始震动,久泽春理停住脚步,猝然回头,紧接着几道爆破声由远至近冲破房顶。
“要爆炸了!!”
不知道是谁尖叫着。
这种情况即使是久泽春理也是始料未及,或许是因为这里曾经是她家园的缘故,她潜意识里对于这种炸。弹埋伏以及潜在的地理陷阱几乎没什么防备。
一处又一处的地方化为粉尘,这么多的炸。弹,完全是抱着将这片地域变成废墟的目的设计的。
她想起柏克凯修的那声道歉,顿时自嘲大意。
贝尔·菲戈尔在这时被炸飞到她的身边,整个人都显得很是狼狈,原本光鲜亮丽的金发也被蒙上一层灰土。
他勉强从地上爬起来,脸上笑容狰狞,对着久泽春理说出来的话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你怎么从没说过你家地底下还装了这么多刺激的玩意儿?”
“我不知道。”久泽春理默了默, “应该是波顿家族后面才装上的。”
接二连三的爆炸愈发接近,此时逃跑已经来不及,诡异的触手在周围筑起一道道高墙,试图抵挡住一部分的伤害,久泽春理也燃起火焰。
玛蒙飞到他们身边落下, “boss他们呢?”
“太远了,赶不过来。”贝尔擦了擦脸上的血迹, “至于列维,嘻嘻嘻,刚刚看到他站在最深处,此时可能已经被炸成烟花了吧。”
震颤感越来越大,耳膜仿佛都要被撕裂,玛蒙的幻术支撑不了多久,更何况外面还传来了绝望的叫喊。
“谁把这些怪物放出来了?!”
“该死!他们根本不受爆。炸的影响!”
久泽春理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波顿家族近些年研究的那些改造人体的药物,还有横滨那个“莱伊”所造成的恐怖破坏力。
“嘻,真糟糕。”贝尔·菲戈尔把玩着小刀,已经开始苦中作乐了。
他蹲下身用刀尖轻轻戳了戳小孩的后腰,笑嘻嘻地开口, “有没有办法把我们几个送走?再待下去可真的要在这完蛋了。”
这场爆炸过后,他们不死估计也要半残,怎么去跟那些不知疲痛的家伙打?
有一滴汗从玛蒙下颌滴落,很显然他也已经撑得很吃力了, “有,我还可以送你直接去三途川。”
他说着,突然顿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久泽春理。
久泽春理: “……玛蒙?”
“啊,真是的……”玛蒙低喃着掏出那枚地狱戒指,软糯冷淡的嗓音透出几分不耐, “什么时候我也成了个大发善心的好人了。”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久泽春理立即瞠大了双目, “等等!”
顷刻间,地狱戒指爆发一阵诡谲靛蓝的光亮。
“躲过这波后赶紧回来救我们,事后我要你卡里的所有积蓄。”
话语的尾音落入耳畔,体内异能骤然失控爆发,眼前场景在下一瞬变换了个模样,还不等久泽春理反应过来,就被一个人迎面撞上。
周围好像很喧闹,她被那股力冲得后退几步,皱着眉抬头,就看见一群像是西方卫兵,装扮奇怪的人。
撞她的青年很快站稳了身形,顺带伸手扶了她一把,对方明显也没想到会凭空突然出现个人,眼底有些许错愕。
“朋友!干什么呢!”
跑到前面的粉发少女发现伙伴落伍后回头喊了一声,接着目光一瞥落到久泽春理身上,顿时惊恐地脱口而出, “什么情况,你从哪里拐来了一个漂亮姐姐?!”
“……跟我没关系。”
青年很快恢复了冷淡的表情,视线环视一圈,察觉到那些士兵明显将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当成了他们的同伙。
久泽春理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果断伸手想要拽着身边被她挡住的倒霉蛋一起先跑再说,却不料对方也做出了同样的决策。
两人的手撞到一起,同时一愣,随后很快不约而同地收回,若无其事地迈开步子拦开武器突破包围,朝着前面两个少女奔去。
久泽春理抽空回头一看,有几名士兵朝他们举起了枪械,包括枪。口以及扳机在内的重要关节处却逐渐被一层厚厚的冰晶覆盖。
一个灰发少女冲在最前面,粉发的姑娘回头搞怪地吐了吐舌头,垂在肩前的两缕头发显得她格外俏皮。
落后她一步的青年动作利落地收回长枪,加速奔跑。
直到久泽春理跟着他们穿过一个类似空间裂缝的,古怪的间隙,那些追兵总算不见了。
片刻的沉默。
高个子的银灰发少女看看她,又看看青年,再看看她,看看青年,最后歪着脑袋就是一句, “你变出来的?”
那粉发少女也跟着添油加醋,抬手拍了拍他的臂膀, “不错啊,出息了呀!”
“……都说了跟我没关系。”青年叹了口气,双手抱臂,偏头看向她, “不自我介绍一下吗?”
“我的名字是久泽春理,来自异界。”
久泽春理提起裙摆,试探性地用西方礼仪朝他们屈膝弯腰,随后直起身,对着他们友好地笑了笑, “至于突然出现在这里本不是我意,只是能力突然失控,随机穿越罢了。”
“酷!”
没想到对面三人对此说法出乎意料地接受良好。
“相遇即是缘,你什么时候回去?”粉发少女十分热情,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们一起,对了对了,我叫……”
话完没说还便倏然止住,少女呆呆地望着空无一人的前方眨了眨眼,回头看向两位同伴, “这是,回去了?”
青年: “……”
灰发少女单手叉腰, “新世代言灵师啊,三月。”-
久泽春理能感觉到这次穿越的不同。
她发现在玛蒙催动地狱戒指,自己身体内的异能量再次失控爆发,将她带到异世界转而平静下来之后,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这个世界的磁场很奇怪。
从她出现的那一刻起,似乎就有什么存在自上而下注视着她,而随着那种被人观察的既视感越发强烈,一股奇异的热度充斥了血液。
空气中似乎到处都是能量波动,特别是当他们穿过那条空间裂缝,久泽春理有一瞬间甚至能听到能量粒子碰撞的声音。
不仅如此,她对于异能的感知和操纵在那一刻也变得清晰强烈了许多。
一切的不可控好像在这个世界都变得异常稳定,所以在这种状态达到巅峰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发动了异能。
让我回去。
眼前的少女在和她说话,久泽春理却无暇顾及,她的首领与同伴都在那个混乱的战场,危在殆夕,这里不是她可以停留的地方。
列车穿梭时间,跨越星海,于未知驶向命途,轨道之上,来自过去的恒古存在眨了一下眼睛。
让我回去,不是爱人,不是母亲。
恍惚间,她听到遥远宇宙之外,传来了一声轻笑。
让我回到战友身边。
……
回来了。
她站在一片狼藉的废墟之中,周围依旧是混乱的战场,各种各样的火焰占满了余光,参杂着嘶吼与兵器碰撞的声音。
已经完全看不出庄园的模样。
久泽春理赶紧趁乱寻找熟悉的身影,她看到了飞在空中的沢田纲吉,看到了疯狂放电的蓝波和挥舞刀剑的山本武。
云雀恭弥和库洛姆站在一起,贝尔不知所踪,玛蒙软软地侧躺在一块钢板之后,没有动静。
她心中一跳,连忙跑过去蹲下,伸手查看他的伤势。
“玛蒙?”久泽春理低低地唤他, “玛蒙,醒醒。”
在她的声音中,玛蒙竟真的逐渐清醒过来,他躺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慢慢坐起了身,可爱的倒三角嘴微张,说出口的声音都是哑的。
“……你竟然真的回来啊。”
其实当初送她走的时候他自己都没报多大指望能等到她及时救援,毕竟久泽春理每次离开就是好几天,且基本都是出现在她妈妈和武侦的那家伙身边,等他回来的时候恐怕尸体都凉得差不多了。
久泽春理轻声道, “你们需要我。”
通过刚才的观察,她知道大家都或多或少地受了伤,应战已是勉强,很多时候都处于劣势。
局势反转得太过突然。
确实玛蒙还能行动后,她站起身,戒指往匣子里输送能量,手腕一抬,几乎等身长的大太刀便现身于她的手边。
玛蒙则是躲到了隐蔽的地方,再次发动了地狱戒指的能量。
久泽春理忽然感觉到体内的异能躁动起来,却被稳稳地压制着,不会令她真的不小心进行穿越,火焰力量更是仿佛被覆了一层增强buff,一股又一股地往外涌。
与此同时,在场所有彭格列成员的战力似乎都有了不同幅度的增强。
她有些诧异地回头看了玛蒙一眼,很快回过神专心投入了战斗之中。
还有人在等她回去。
这场战斗,不能输。
————————
这个世界只会穿这一次
第44章
争吵
“没有吵过架吗?”
潺潺溪流淌过石子,茂密的树叶相互碰撞,发出祥和的自然交响乐。
“我们不怎么吵架。”太宰治偏头望着窗外的景色,单手托腮, “但其实有过一次,我惹她生气了。”
“嗯?”久泽杏明显对这样的话题很感兴趣, “方便跟我讲讲吗?”
这件事的起因说来也简单,久泽春理的情绪向来平浅,无论做什么好像都无法让她产生任何心绪上的波动。
特别是对于那时候的太宰治来说,她太完美了,简直像为他量身而造,有时候甚至让他觉得她不像是个活人,反倒像一个称和心意的洋娃娃。
所以太宰治做了个恶作剧。
一开始,他尝试着在她面前做出了与其他女性亲密的行为。
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亲密接触,只是各种借位,特意表演出的调笑,以此来观察爱人的反应。
可即使亲眼目睹了他与别人的亲近笑闹,久泽春理的表情却并没有多大变化,她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目光似无奈似包容,像是在看着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于是太宰治又换了个方法。
他切断了所有联系,连用于连接的戒指都被摘下存放好,做完这一切后,他开始了“捉迷藏”的游戏。
这一次的计划出乎意料地成功。
当久泽春理找到他时,鲜明的情绪终于浮现于她的表情上,她紧蹙着眉,眸中怒气凝聚,音色如同冬日落雪般冷然。
“为什么?”她的语气几乎算得上是质问, “太宰,给我个理由。”
而太宰治却在这时候控制不住地笑出了声,近乎新奇地望着她。
“春理酱,生气了呢。”他唇边弧度很深,双手插在长款风衣的口袋,暗沉的鸢眸氤氲着混沌, “是因为我吗?”
长久的缄默中,久泽春理表情逐渐平静了下来。
她依然是那副模样,只是静静地望着他,凝视着他,只是那股专属于他的温柔已然在成型的风暴中消失殆尽。
然后她垂下眸,声音很轻。
“你觉得……我是非你不可吗?”
那样不轻不重一句话敲在心上,令太宰治忽然产生一种极其糟糕的预感。
“太宰,”她说, “我的选择有很多。”
他确实是独一无二的,但绝对不是什么能把她困住的存在。
只有她想的时候,他才会是那个“唯一”。
那是太宰治第一次亲眼看到久泽春理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她离开了。
那一个多月,他怎么也找不到她-
彭格列最终带回了胜利的消息,只不过我方损失惨重,休整过后,沢田纲吉又开启了一次紧急会议。
主要是一些战后报告,以及……
“这枚戒指的制作材料很奇怪。”
六道骸摩挲着地狱戒指上的骷髅,若有所思, “有点像是世界基石的本源能量,但又不一样。”
“使用起来也很奇怪。”玛蒙接话道, “虽说同样是雾属性,但往里面注入能量的时候总感觉让人浑身不舒服。”
“啊,说不定原材料根本就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东西呢?”弗兰打了个哈欠,看起来似乎没什么精神。
他这次跟着瓦里安参与了战斗,负责拖住诺顿家族从外面赶来支援的一部分战力,为此熬了整整两夜,算是出了不少力。
但这个想法……
众人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转向了那个在一旁安静坐着的女人。
久泽春理笑得无奈, “我可没从其他世界带过什么奇怪的东西回来。”
山本武单手抚着下巴,表情一本正经地说出了十分天马行空的话。
“话说你出生的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天动异象,比如突然开出一个黑洞之类的。”
久泽春理甚至连唇角上扬的弧度都没变一下: “那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晴天。”
好吧。
大家各自收回了视线。
最了解这枚戒指的查尔斯已经不在,没有确切的证据,现在说再多也只是猜测-
下午,久泽春理和太宰治一走进大厅,看见的就是一副热闹非凡的场景。
这是个后厨与餐厅连在一起的大空间,是沢田纲吉特意修来给大家参加聚会用的,灶台顺着墙壁从房间的这一头连接到另一头,上面有几个很大的锅炉,正用不同大小的火势慢慢熬炖着。
笹川京子和库洛姆一起踩在高处合作给门框挂横幅,笹川了平就在下方认真地给她们扶着梯子。
不远处,蓝波伸手就打算偷吃摆放在盘子里的点心,然后被一平面无表情地一巴掌拍在了脑门上。
而一旁的灶台边,碧洋琪揪着狱寺隼人的衣领给他灌下了一盘不明物体。
“哇哦,”太宰治抬手鼓了鼓掌,毫无感情地感叹了一声, “他开始吐魂了哎。”
久泽春理: “……”
角落里,三浦春跟沢田纲吉在小桌子边上讨论着什么,她写写画画半天后,便拿着那张纸开心地离开了。
年轻的首领从一堆图纸中抬起头,正巧对上了她的视线,那一瞬间,久泽春理发誓她绝对看到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激动表情。
沢田纲吉看到她,就像是看到了救星。
他开口就是, “太好了,你来了。”
经典开头。
久泽春理叹了口气,牵着太宰治在他身旁坐下, “怎么了,是经济危机,还是什么文件又出问题了?”
“……经济危机。”
沢田纲吉尴尬地把赤字的财务报表递给她过目,见她唇角笑容淡了一些,连忙辩解似地加了一句, “最近需要用到钱的地方太多了,开销确实有点大。”
战斗从来都是最烧钱的,更何况,他们不仅要给己方的损失做收尾工作,多出来的属于波顿家族的地盘也有待建设。
再加上之前家族成员们在外打打杀杀时欠下的巨额债务……
没钱了,真的没钱了。
久泽春理放下财报,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那还开宴会?”
“咳。”沢田纲吉轻咳一声,正色道, “毕竟是打了胜仗,总要庆祝一番嘛。”
这场宴会是大家突发奇想临时准备举办的,也不需要多隆重,目的只是让彭德列参与战斗的成员们可以尽情放松享受进去,不过既然要办,肯定得尽力办到最好,刚刚他还在和小春讨论基地里的布置问题。
当然说归说,他也知道久泽春理其实一点都不反感将钱花在这种晚宴上。
“哎,算了,今天负责开开心心就好,财务的事交给明天的我头疼吧。”
赤字惯了,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了。
沢田纲吉揉了把头发,将桌面上的文件图纸什么的通通拢起来放到一边。
他从自家得力助手那边抽出财报,见对方眼底微微透出的一丝笑意,沢田纲吉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对了,阿姨待会也会过来。”
他正说着,余光就见了朝大厅门口走来的身影,立刻便直起了腰。
“啊,她们已经来了。”
她们?
久泽春理转身望去。
门口两个人正手挽着手,有说有笑地走进大厅。
是她的母亲,还有另一位穿着简单衣裙,模样看起来十分随和的短发妇女,两人都已至中年,此刻却像是小姑娘和闺蜜交谈一样开怀地笑着。
大厅里的人很多,她们聊得开心,一时也没注意到这个角落。
久泽春理回过头来,有些惊讶道: “你把奈奈阿姨也带过来了?”
她着实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他们首领大人的母亲。
“难得放松嘛,我也很久没见到她了。”
沢田纲吉耸了耸肩,站起身来, “小春和阿武一直在发信息喊我去帮忙,我先走了。”
对着久泽春理和太宰治点头示意后,他扭头准备离开,不曾想转身的同时不小心左脚绊到右脚,身体倏然失衡,像一摊软饼般狠狠摔在了地上。
嘭得一下,好大一声,扑出了大概半米的距离,将大厅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刚受邀踏入大厅的国木田独步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整个人僵在原地,惊讶到眼镜都差点裂开。
“天呐,阿纲君!”
“十代目!!!”
“没事吧!!”
下一刻,一群人朝着沢田纲吉所在的方向涌了过去。
在各种“不可能是十代目的问题,一定是地板太滑了” “流鼻血了,快拿纸巾” “疼不疼啊”的混乱背景音中,国木田独步慌乱片刻,终于看见了在角落看戏的任务搭档以及他的女朋友。
他快步走来,直直在黑发青年身边坐下,略微手足无措地推着眼镜,仿佛正在经历尴尬的人是自己一般。
“他这是……”
“啊哈,”一直没出声的太宰治挑了挑眉, “不小心看到彭格列首领颜面失尽的这一幕,我不会被灭口吧。”
“没关系,”久泽春理忍俊不禁道, “偶尔是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习惯就好了。”
国木田独步深深沉默。
经过这一左右脚相绊的荒唐平地摔,沢田纲吉在他心中精明沉稳的伟大形象恐怕已经悄悄地碎了。
太宰治偏偏还要再踩上一脚, “真意外,我两岁之后就再也没这么摔过跤了。”
“是,你当然是最棒的。”久泽春理包容地与他十指相扣,牵到唇边轻轻一吻, “我最喜欢你了。”
太宰治嘲笑的举动霎时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他转头凝视着她,眼中的情绪化为一阵突如其来的飓风,要将整个她全数吞没。
然后他突然笑了,收紧手指关节,表情也随之变得柔软起来,黏黏糊糊地要凑上来蹭她,像猫一样。
国木田独步突然觉得自己或许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第45章
告别
就在一切重新步入正轨的时候,久泽春理受到了来自六道骸的一条信息。
有关于地狱戒指的调查已经有了进展,现在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她到场。
她来到约定好的办公室,六道骸与玛蒙正坐在里面,虽说这两人这么多年来,彼此之间多多少少有些不间断的小摩擦,不过在研究地狱戒指这件事上倒是意外地和谐。
他们算得上是世界最顶尖的幻术师,能力出众,可以这么快就有新发展也确实算是众望所归。
久泽春理和两人分别打了个招呼后便在一旁的座位上落座, “怎么了,突然喊我过来。”
六道骸单手撑着下颌,另一只手的指尖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桌面,也没绕什么圈子,直奔主题。
“你想让你的异能被彻底消除吗?”
久泽春理瞳孔骤缩。
她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几乎是不可置信地望着男人似笑非笑的面庞,随后目光移向对方食指根部的骷髅戒指,喉咙发紧, “有办法?”
对抗波顿家族的战役结束之后,玛蒙便以有新发现为由拉着几名幻术师进入了实验室,她知道他们几个这几天都在忙着进行研究。
查尔斯已经不在,很多事情都无从考证。
只是这个世界本就有太多的未知,既然有些东西一时无法彻底查明来源,但只要知晓它的功能与作用,关键时刻能加以利用也未尝不可。
这段时间,大家对着地狱戒指进行了一遍又一遍地解析,彻头彻尾地剖析着它的性能材质,虽然原材料至今依然是个迷,但是他们却错愕地发现了一件足以震惊整个异能界的事情。
这枚戒指来路不明,能力诡谲。
它对于人体内能量的控制力已经不单单是增幅,混乱或抑制那么简单了,如果使用得当的话,它甚至可以做到让一个人永远无法再使用自身的异能。
——消除异能力。
不是像太宰治那样通过某种媒介短暂地取消他人异能的发动,而是永久的,从一个人人体的基因脉络中进行最彻底的根除。
这曾是久泽春理梦寐以求的事情。
这个异能已经给她的生活带来了太多不稳定的突发事件,因为它,她必须长年压抑自己的真实情绪,稳定精神状态,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无法尽情发泄。
因为它,就连在战斗的过程中,她都要时刻保持谨慎,生怕一不小心发动了异能,牵连队友进入危险。
虽说现在有了地狱戒指,可以操控抑制体内的能量波动,但她毕竟不是雾属性能力者,没办法一劳永逸。
更何况未来还有太多未知的可能,如果之后这枚戒指又出了什么岔子,谁也不能保证是否还会再有这样的机会。
如果能彻底消除……
久泽春理沉默良久,忽然开口, “确定能做到吗?”
“可以。”这次回答的是玛蒙,他慢悠悠地道, “唔姆,我们之前就用它成功消除了一名波顿家族成员的异能力。”
听到这句话,久泽春理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觉得大脑有些混乱。
不可否认,这个异能确实让她头疼了好多年。
但同样的……
“怎么样,要试试吗?”
六道骸抬起右手,那枚戒指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了微弱的光亮,似乎蓄势待发, “你不是一直想要摆脱这个异能吗,现在的我就可以满足你哦。”
“是,我确实一直在找消除它的方法。”
久泽春理静静地思忖半晌,接着叹了口气, “但在那之前,我想先去别的世界一趟。”
“可以。”
六道骸表示理解,他笑着放下手,微微眯起眼眸。
“想去哪里都随你,我等你回来。”
久泽春理勾起唇角。
从5岁那年起, 【时空中的跳跃音符】便一直陪伴着她成长,它为她带来的不仅仅是烦恼。
现如今,突然得知从此以后可能不会再有异能的烦恼,除了心中却一桩烦心事的释然,还有一股淡淡的迷惘。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发动异能时候的事情,睫羽轻颤。
还有一些人,想要再见一面。
“应该不会太久的。”久泽春理从座位上站起身,侧头对着靛色长发的青年开口道, “请帮我来个异能的增幅。”
有了戒指的帮助,她穿越到她所想世界的概率应该相对来说会大一些。
“当然。”六道骸点了点头,单手微微握拳,久泽春理瞬间便感受到体内异能的躁动,叫嚣着想要冲破屏障。
她闭上眼,顺应着这股波动,心里也清楚,这很可能就是最后一次发动这个异能了。
缓缓呼出一口气,她低喃着它的名字。
—— “时空中的跳跃音符。”
异能亦响应了她。
再次睁眼,她正站在一片空旷的平原。
吹拂的风异常和煦,蓝天白云中飘着一层极其淡薄的霞彩。
“春理酱?”
久泽春理回过头,就见蓝发的男孩正在朝自己挥手奔跑,他光脚踏在柔软的草地上,胸口挂着的笛子随着他的动作而左右摇摆。
少年脸上的笑容灿烂而耀眼。
“又见面啦!!”
久泽春理柔和了眉眼, “阿拉丁。”
世界的流速并不相同,对于他来说,他们可能分别没多久,但对于久泽春理而言,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我……是来告别的。”
阿拉丁愣住了。
他奔跑的速度慢了下来,脚步逐渐停滞,久泽春理的声音分明很轻,落在耳中却又异常清晰, “我以后,大概不会再来了。”
她垂眸注视着他,温和地将自己的故事,以及对方不了解的事情都尽数讲述了一遍,他们之间本就没什么太多的秘密,从孩童时期起,阿拉丁就是她最信任的朋友。
“啊……”
听完她的话后,阿拉丁张了张口,脸上难得露出了难过的神情。
少年在她的面前从来都是笑着的,一副对生活充满了期待的开朗模样,如今却像是一朵受到打击的鲜花一般,整个人都显得焉巴巴的。
他低下头,抿着唇沉默了很久,额前的刘海为那双眼睛铺上一层阴影,垂在身侧的手指止不住地扣弄着,随后突然紧紧握拳,细看之下还有些微的颤抖。
“没关系!”就在久泽春理打算再说些什么安慰的话时,阿拉丁突然抬起了头,重新露出了笑容。
“春理酱一定也是经过慎重考虑之后才做出这样的决定的吧!”
久泽春理有些讶异地看着他,微微点头应声, “嗯。”
“那就尽管放手去做。”他的神色透露出一股透彻的坚定,额前镶嵌的红宝石好像是在发光。
“对于我来说,只要知道没了异能的困扰,你在那边能够过得安稳幸福,这就够了。”
不是什么人都会喜欢旅途的精彩,他明白久泽春理其实一直想要过那种平静的生活。
阿拉丁说着,顿了一下,忽而歪了歪脑袋,仰头望着她, “不过你会想我的,对吧?”
“我会很想你。”久泽春理笑了起来,特意加重了“很”字的发音,引得对方也忍不住牵起嘴角。
“要好好生活哦。”
男孩眉毛弯弯,像往常一样将右手小拇指轻轻勾起,伸手的时候,那双明亮的眼睛依旧清澈如初。
“我们拉勾。”
久泽春理搭上了那只手,两个人的小拇指牢牢的,稳稳地勾住了,阿拉丁的皮肤温度仍然这么温暖,仿佛这个男孩生来便属于春天。
忽而一阵风卷着青绿的树叶吹拂而来,她敏锐地感知到了体内能量的波动,于是她主动松开了手,开口说想要见见老朋友。
“让我跟乌戈也道个别吧。”
阿拉丁大概也预感到什么,顺从地收回手指退后一步,他双手捧起胸前的长笛,递到唇边轻轻一吹,两条粗壮的,巨大的蓝色手臂便赫然显形。
近乎恐怖的体型,无头无身的状态令他显得有些怪异,胳膊上青筋暴起,娇小的人类在他面前仿佛不过蝼蚁。
久泽春理并没有害怕,只是上前一步,抬手拍了拍对方结实的小臂,柔声开口。
“谢谢你那些年的照顾,再见,乌戈。”
那两条手臂看起来兴致不高,愣了好久才怏怏不乐地朝她挥了挥,随后便咻的一下缩回去了。
阿拉丁安抚地摸了摸笛子,小声说: “他伤心了。”
久泽春理只得无奈地笑。
她收回视线,重新望向对面的男孩。
对方也正注视着她,眼眶中泛起盈盈水光,柔软的目光一瞬也不曾偏移,像是要将她的面容永远铭记在心里。
“再见,阿拉丁。”
久泽春理道别着。
在最后的时间里,她看见阿拉丁摇了摇头,接着抬起右手按至左胸口,如同儿童时他们头抵着头,在迷宫中阅读过的童话故事中的场景。
又一次的冒险过后,决定留下来守护家园的大魔法师,虔诚地对再次远行的友人进行赐福。
他开口,清澈的少年音便在这片天地间响起。
“祝福你,我的朋友。”
金色的鲁夫飘飞在他的身边,微风带动枝叶演奏起温柔的交响乐,他的发丝在空中舞动,那是比蓝天更鲜明亮眼的色彩。
“愿你的路途铺满鲜花。”
“愿你的世界光辉璀璨。”
“——愿你的黑夜不再降临悲痛,愿你的故事永不落幕。”
鲁夫亲吻着他的指尖,栖落在他的眼尾,久泽春理眼前逐渐被金光覆盖,只能看见蓝发少年模糊的笑靥。
她听见阿拉丁的最后一句祝福散在了风里。
“愿我们在未来还能相见。”
他们是彼此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人类朋友。
他们的时光被数不尽的鲁夫铭记于自由的风里,永远不会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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