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海棠花开15

    牧野没把沈稚说的长胖放在心上,于他而言根本不是长胖,而是比之前更多了一点肉。

    沈稚本来就瘦,这一点肉在沈稚身上并不胖,反而更让他的身材恰到好处显得更匀称有肉感。

    牧野喜欢这样的变化,因而根本不在乎长胖。

    而沈稚的在乎,却也好似在乎错了方向。

    且在一开始的忧虑后,他也破罐破摔起来,只管现在到嘴的肉,也不管以后还有没有,还能不能吃到。

    两人都没有认真将这样的变化放在心上。

    他们依然照常生活着,区别只是沈稚比以前要得更多,且脐橙次数明显增加。

    等牧野忽然意识到家里的套套似乎很久没补货了,已经是很久之后。

    “沈稚,明天记得到超市买一点,多买点。”他提醒道。

    沈稚的开放和对外的满不在乎有时候也是优点,至少从在一起后,买套套这种事都是沈稚在负责。

    虽说都已经是成年人,做这种事当然没什么问题,但是我国骨子里的内敛含蓄让人依旧无法在外坦荡地提起这件事,不用去超市面对别人心里的腹诽和眼光实在太好了。

    沈稚瞥他一眼,隐隐有些无语,“老公,现在超市都是自助收银了,小区楼下的成人用品点都是无人销售。”他之前还买了好多呢。

    “那真是太好了,感谢科技,感谢社会。”牧野不想和他讨论这个问题,沈稚根本无法理解他这个多次社死的人的痛苦,

    说话间,他们又来了一次,沈稚让他留在里面,看着微微凸起的小腹,沈稚还显得温柔又得意,“老公,你看我像不像怀了宝宝?”

    两人没少拿怀宝宝开玩笑,闻言,牧野已经能很熟练地接话,“宝宝在你肚子里乖不乖?”

    沈稚坐在牧野身上,撅着嘴,“宝宝不乖,老公你快用鞭子教训教训它。”

    牧野看着他坐了下去,两眼发直,下意识摸了摸鼻子,“好,我让它听话,听爸爸的话。”

    说完他又在内心唾弃了一下自己,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堕落了,已经被沈稚同化成了这样。

    对对,都是沈稚害的,他才没有这么黄/暴!

    牧野心虚地想。

    日子一天天过着,目前他的书成绩越来越好,每个月收入已经够养活他们,牧野依旧没有辞掉咖啡厅的工作。

    原本只用来养家糊口的兼职,如今不需要它养家糊口,牧野反倒还感觉到了一点乐趣,主要是摸鱼很快乐,有种一分一秒都是自己辛苦摸来的珍惜感。

    当然,让他坚持继续做的不是这点微不足道的乐趣,而是为了躲避沈稚白天的纠缠,要是他整天待在家里,还不知道要被缠得多睡多少次,身体早就吃不消了。

    工作不是为了用身体赚取金钱,而是休养生息,对他而言这不是劳累,而是休息,也是没谁了。

    “你最近真是越来越大胆了。”同事午饭时悄悄凑过来说。

    牧野:“怎么说?”

    同事瞥了他一眼,“这还用说?”

    这段时间牧野越来越随性放纵,摸鱼都摸得光明正大,仿佛根本不在意会不会被辞退。

    “兄弟,有没有发财的举子介绍一个给我?”同事小声问。

    牧野疑惑:“什么发财的路子?”他要是有这种路子,至于来咖啡厅打工?这人怕不是在说梦话。

    “你也别瞒我了,上次我都听到了。”

    “你听到什么了?”

    同事见他依旧不说,有点不高兴了,觉得牧野大概以为他是在炸他。

    于是挤眉弄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找了个好门路,伺候一个小少爷,小少爷虽然娇纵脾气不好,但肯定对你很大方。”没看牧野都实现财务自由了吗?

    牧野:“…………”

    他忽然想起来前两天的带薪拉屎时间,沈稚打电话跟他玩小少爷和贴身管家的play,牧野一直在厕所里蹲了半个小时,出来后有人还说他是不是痔疮发作,不要讳疾忌医,要赶紧去医院治疗。

    现在回想,原来在他们玩play的时候,还有人在厕所门外偷听?!

    想到当时自己仗着没人听到,说了多少荤素不忌的话,牧野整个人都不好了。

    为了维持那层做人的体面他还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实际上内里已经炸开了锅,他发誓,自己再也不敢仗着没人知道在公共场合随便浪了!

    “有吗?我怎么不知道?”牧野故作疑惑,“你从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我要是真有那本事,还至于留在这儿?还至于穿99三件的T恤?”

    “你也不想想,我是那么吃苦耐劳的人吗?”

    同事不高兴了,觉得他在推脱,那天他可是听得真真的,“你也太不够朋友了,我又不会往外说,靠自己的体力劳动挣钱也没什么不好的,我又不嫌弃你。”

    牧野额角直抽,“我真没有,你再问我一百遍也没有,我有男朋友。”

    同事看他的目光更神奇了,一边花小少爷的钱,一边养小男朋友,这才是人生巅峰啊!

    牧野:“……”

    怎么好像更激动了是怎么回事?

    牧野正对花式play留下心理阴影,回到家沈稚就神神秘秘地告诉他:“老公,我你生日快到了,我特地斥巨资订了一家主题套房给你庆祝,高不高兴?惊不惊喜?”

    牧野:“……”

    所以到底是给谁庆祝?

    他皮笑肉不笑,“高兴,惊喜。”如丧考妣。

    沈稚见他累了,当即从厨房端来了自己精心准备的汤。

    “老公你快趁热喝!”

    他最近做汤的手艺见长,至少现在的味道依然苦,难喝得不行,但至少不奇怪了,这就是进步。

    牧野皱着眉一饮而尽,没办法,腰子是要早早就好好养着好好保护的,否则将来不行了事小,沈稚因为他干不动了去找别人事大。

    有个海棠市来的老婆,每天都喂不饱的人就是这么卑微。

    牧野心里偷偷抹泪。

    生日当天,沈稚就带着牧野去了他订的主题套房,两人提前来考察环境。

    房间确实是好房间,布置得也十分完美。

    沈稚买的是师生主题套房,进门后两人看看到的就是一间小型教室,里面除了学生和老师什么都有,桌面上还有圆规三角尺,可谓是十分逼真了。

    这里面也没有床,想要睡,就把几张桌子拼到一起,又或者直接在地上。

    他们把所有能试的方式都来了一遍,学生沈稚在地上泪水涟涟,一边要承受来自老师的爱,一边还要忍着不许哭出声,被别的学生听见。

    这本来只是来自牧老师的威胁,谁知道在两人正沉浸在这场教室里的秘密中时,隔壁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欢呼。

    “啊啊啊啊!!!考上了!!!我考上了!”几个年轻人欢呼雀跃的声音,让牧野小腹一紧,瞬间交代了。

    牧野:“……”

    沈稚:“……老师?”

    “牧老师?”

    牧野一把捂住他的嘴,“小声点儿,别被你隔壁的师兄师姐听到了!”

    原本只是玩play,谁知道隔壁真踏马有一群学生啊?!

    不是……学生不在学校学习,跑来这里开主题套房,是学校已经不够他们发挥了吗?

    而且这房子隔音竟然这么垃圾?他一定要投诉!牧野心累地想。

    沈稚眼珠转了转:“老师,师兄师姐知道你在上课的时候草我吗?”

    他的年龄配上纯欲风格的容貌,还真有点像高中生。

    牧野看得又有些激动。

    “什么草你,分明是你勾引我,你说,勾引老师是不是想让老师给你免费补课?”

    “老师现在就教你。”

    说着,又一轮开始了。

    晚上,晚上,两人终于累了,铺了地毯被子躺在地上,牧野揽着沈稚的腰,后知后觉感觉到沈稚好像又长胖了。

    不是上次沈稚自以为的胖,而是连牧野都觉得确实有点明显的微胖,当然,主要还是小肚子。

    虽说他不觉得胖点有什么问题,但是沈稚肯定会很难过。

    “医生建议保持身体健康,可持续发展,就要锻炼体魄,强身健体,我打算从明天起开始早晚跑步,你觉得怎么样?”

    “老公好棒!老公你真厉害!”沈稚开始吹彩虹屁。

    牧野紧接着又加了一句:“所以你打算和我一起吗?”

    沈稚一秒装死,闭上眼睛不说话。

    牧野笑着推了推他,“喂喂,沈同学不行啊,跑步都不跑,那下次体测怎么办?找人代跑吗?小心老师抓你小辫子。”

    沈同学缩进牧老师怀里,弱小可怜又无助,“老师……我把什么都给你了,我继续给你睡,给你怀宝宝生孩子,你不要告发我好不好?”

    牧野:“我认真的,你这身上肌肉都没有,以后被人欺负怎么办?”

    沈稚没想到他这么奸诈,当即连连摇头,“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肌肉!我不要锻炼!”

    他就要做小仙男,才不要做肌肉受!

    “呜呜呜我朋友都不锻炼的,老公你欺负我,你对我不好,我要和他们告状!”

    牧野额角一抽:“……你还能和他们联系?”

    沈稚:“我烧纸告诉他们。”

    牧野:“……”有你做朋友真是他们的福气。

    “你不跑步,那你以后就别为肚子上的肉哭。”牧野也不劝了,而是提前说好。

    沈稚呼吸一滞。

    他缓缓低头,看着小肚子在自然状态下微微凸起的肉。

    他瞪大眼,被吓得深吸了几口气。

    眼里满是震惊和不敢置信。

    过了一会儿,他又强行让表情恢复平静,深吸一口气,收腹,抬头,认真地看着牧野。

    “我没胖。”

    牧野:“……”

    “我真的没胖。”

    牧野:“……嗯,好,你没胖。”

    许是因为心虚,就连牧野这么敷衍的话他都没什么表示,满心都是肚子上的肉。

    他没胖,只要他觉得自己没胖,那他就一定没胖。

    没错,就是这样。

    因为沈稚的自欺欺人,牧野也得跟着他一起自欺欺人,之后两人默契地没再提任何一句关于让的事,就连在电视里刷到减肥也会立马划走。

    他们就这样过起了自欺欺人的生活,无视沈稚肚子上的肉,假装无事发生。

    直到沈稚的肚子大得越来越明显,那原本软软的肉也渐渐变得比之前硬。

    直到沈稚穿没有弹性的衣服都越来越紧。

    直到某一天做的时候,牧野的手不小心碰到隆起的腹部,并且感觉到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踹了一下。

    牧野的动作僵住。

    他低头,看到沈稚的表情也微微凝滞。

    两人四目相对。

    片刻后……

    牧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加更,这个故事应该没几章就完结了,文案暂时删掉了一个故事,一个风格和这个故事有点类似的故事,海棠这个故事写得我浑身虚脱,问就是暂时不想再做荤菜。

    暂时删掉那个故事后,没有剧情需要,目前为止文案上的所有故事都默认双处。

    ——

    第42章 海棠花开16

    b超下,四个多月的胎儿已经逐渐成型,虽然还很小很小,但是已经隐约有了人形,看着它蜷缩在子宫里,像一只小小的龙虾。

    牧野两眼发直,整个人仿佛还在状况外,周围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眼里只有那个影像中的小人儿。

    沈稚则是满脸欢喜和好奇。

    他激动地拉住牧野的手,兴奋道:“老公你看,那是我们的宝宝啊!”

    牧野机械性点头,眼睛一刻都没从小人儿身上移开。

    从昨晚到现在,他就实在撑不住睡了两个小时,本来很困,现在看到这一幕,整个人又精神了起来。

    这是他的孩子……

    这是他的孩子……

    这是他的孩子……

    “孩子很健康,幸运的是,孩子的母、爸爸也很健康。”护士显然也是第一次见到双性人怀孕,对此说话都还有些不熟练。

    但她的专业素养让她迅速调整好心态,并且以专业的态度对待眼前这位特别的孕夫。

    “说实话,这位小哥是我见过的最健康的孕、夫,听你们说昨晚才发现怀孕,那就是前四个多月都没有特别照顾,这样都能这么健康,实属幸运,现在都可以回家了,两位如果还不放心的话,可以问问医生,需不需要补什么。”

    牧野握紧沈稚的手,“现在就要走了吗?我还没看够呢。”

    护士:“……”

    出去的时候,护士把检查单塞进牧野手里,牧野就这么拿着单子继续看了起来,看着看着,忽然感觉手臂一痛。

    他转头,却见沈稚撅着嘴盯着他。

    牧野连忙回神,伸手揽住沈稚的腰,将检查单一递,“来,一起看!”

    沈稚:“……”合着怎么样都要看是吧?

    他一把将牧野的手往自己肚子上带,“你想宝宝还不如摸摸我呢,在纸上能看出个什么来?”

    牧野的手放在沈稚的肚子上,虽然隔着衣服,牧野还是感觉到了紧张。

    他的手会不会太重?会不会太热?会不会让肚子里的宝宝感到不舒服?

    沈稚就没那么多顾虑了,“这有什么,你昨天晚上还和它亲密接触呢。”

    牧野:“……”

    “沈稚!”他羞恼地瞪了沈稚一眼,余光往四周看,发现路过的人只是随意看了他们一眼就走过后才勉强松了口气。

    牧野拉着沈稚就往外走:“你能不能在公众场合注意点?我一点也不想再在网上社死。”

    沈稚弯了弯眉眼:“没关系啊,现实中不认识就好啦。”

    “老公你不要怕嘛,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社死呢。”

    不等牧野松口气,又听沈稚继续道:“不是还有我陪你吗?”

    牧野:“……”

    论脸皮,他永远也比不过这人,他输了,甘拜下风一辈子。

    “你乖一点,你不介意社死,咱们宝宝还要脸。”

    “宝宝宝宝,我看你从昨晚到现在,想的都只有宝宝。”沈稚鼓着腮帮佯装生气。

    “你还说,要不是你对自己的身体都不上心,我们怎么可能这么久了都没发现它的存在?”牧野一提这事,沈稚就心虚了。

    他目光躲闪,“我、我也没有经验嘛。”

    想想要不是因为他一直坚持自己长胖,为了安抚他的心情,牧野也一直没提他的肚子,他俩也不会一直瞎眼到现在。

    “你那么多朋友,应该也有怀孕的,怎么就没想到自己身上?”牧野认真问问。

    沈稚更心虚了,他能说自己因为憋了那么久终于开荤,只记得玩各种自己惦记了很久的花样,根本就把可能怀孕的事都忘了吗?

    那必须不能啊。

    聪明的人当然会把问题转嫁给别人。

    “那老公你怎么就没想到不戴套有可能怀孕呢?”他理直气壮地瞪回去,两人四目相对,互相对峙着。

    牧野:“……”

    想想也是,他俩在一起后就是有套用套,没套就直接上。

    因为信任对方不会和别人乱来,平时也做好清洁,对于套不套的,也没有那么坚持。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都觉得无套更爽,不想委屈自己。

    不过,这种事以后不可能了,如果他们不想十年生一个足球队的话……

    两个失职把宝宝忽略了四个多月的爸爸各自心虚,也不好再计较对方的过失,纷纷默契地掠过这件事不提。

    分摊完责任,两人终于再次想起来,他们有宝宝了,就在沈稚肚子里,再过五个月就会呱呱落地,成为他们家的新成员。

    而他们作为准爸爸,竟然把欢欢喜喜到来的宝宝忽略了四个多月,越长越心虚。

    “老公,以后等宝宝出生了,你可千万不要提我把它当长胖,四个多月都没发现的事啊!”沈稚可不想让宝宝觉得自己不在乎他,这么久才发现。

    “那你也不许说我还和他亲密接触的事!”牧野趁机提要求。

    沈稚可疑地沉默了。

    牧野揽住他的腰,抓住他的手,“你不能不帮我,明明是你……”

    他鬼鬼祟祟看四周一眼,小声继续道:“是你要那么多、那么深的!”

    沈稚抬头看他,面露苦恼,“那我要是答应了,老公你以后都不跟我上床了吗?”

    牧野:“……”

    是个好问题。

    所以他以后还要和宝宝亲密接触?

    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医生也建议有适当的性生活,但是这么一想,总有些难为情,完了,以后宝宝出生都不知道怎么面对它了。

    两人商量了一阵,最后默契地把所有事都揭过,当成一切正常,什么都没发生。

    他们肯定是对完美的爸爸。

    ……不完美也要假装完美。

    *

    两个刚刚成为准爸爸的人着实兴奋了一段时间,他们疯狂逛街购物买宝宝要用的东西,买回来后才发现,好多都是没必要的,都是刚出生的婴儿用不了的。

    不知道宝宝性别,他们还把所有东西都准备了两份。

    当然不是为了区分男孩女孩,而是因为两人的审美有时候不一致,且都不愿意服软,于是只好买两份。

    他们还打了赌,看将来宝宝更喜欢谁准备的东西,每赢一次,那天晚上做什么,怎么做,就都听对方做主。

    牧野本来还信心满满,想要等宝宝出生后给他熏陶培养偏向自己的审美,想着想着,就想出不对劲来了。

    不对啊,赢一次就听对方当天用什么姿势,这无论谁输谁赢,当天都要做啊,那累的不还是他?

    牧野:“……”

    他拍了拍脑门,深深怀疑一孕傻三年这个buff没有落到沈稚头上,反而落到自己头上了。

    果然是他在替沈稚怀孕吧?

    会这么说,是因为沈稚得知自己怀孕后,还是和以前一样,该吃啥吃啥,该玩啥玩啥,除了长胖了,和以前完全没有任何区别。

    反而是牧野,总担心他吃到什么孕夫不能吃的东西,就连吃个麻辣烫都要查好一会儿资料。

    担心他晚上姿势对身体不好,对宝宝不好。

    担心他孕夫时期心情会变差,为此还请了好一段时间的假来陪他,而沈稚却一反常态,不太想看见他了。

    毕竟哪个肉食动物能喜欢美味的肉就在眼前,而自己却得忍耐,吃不到呢?

    医生说了,他们房事太频繁太激烈,虽然宝宝看起来没什么事,但依然要放在心上,要克制。

    建议他们适当维持性生活,但不能过度沉迷。

    为此,牧野可算是解放了,他们之间的频率变成了一周一天,一天当然不止一次。

    这对他而言是好事,却苦了沈稚。

    一朝回到解放前,不过如此。

    他忧郁地抚摸着肚子,“宝宝,爸爸为了你牺牲可大了,等你出来后可不能再计较我把你忽略了四个多月的事情啊。”

    他偷偷瞄了一眼正在厨房努力学做菜的牧野,小声说:“要怪你就怪你大爸爸,都是他勾引我,让我被美色迷惑,才不小心忽略你的。”

    “沈稚,先放盐还是先放味精?要不要放醋?”厨房里传来牧野的声音。

    “来了来了!”沈稚心虚地轻轻拍了拍肚子,这可是他和宝宝的小秘密,不可以被老公知道。

    随着肚子越来越大,沈稚原来的衣服穿不上了,开始穿牧野的,只是原本宽大的衣服,在他身上也变得紧巴巴的。

    牧野看着被他自己的衬衫勾勒出轮廓的身体,看着沈稚明显有半个球那么大的肚子,白皙的肚子上没有半点斑纹痕迹,依然细腻得仿佛暖玉,触手生温。

    视线往上,是微微突起的胸……

    牧野表情微僵,视线终于落在实处,他的衣服将沈稚紧紧包裹着,微微鼓起,隐约还能看到小红豆的胸前……

    牧野的声音都在颤抖了,两眼发直,头脑发晕地看着眼前的风景,“它它它……它怎么会这样?!”

    “之前还不是啊!”

    摸过无数遍的东西,怎么会不记得是什么模样。

    虽然……虽然沈稚会生孩子,可他依然是个男的啊,在怀孕之前,除了多了朵花外,身体的所有地方都和男人没什么区别啊。

    沈稚倒是镇定得很,“因为怀孕嘛,我朋友也会这样啊,没事的,只是有点鼓,但是没有奶,不信老公你摸摸。”

    牧野咽了咽口水,被眼前的惊喜砸得有点晕,恍惚间,鼻子仿佛已经流出粘稠的液体。

    他连忙去摸,却什么也没摸到。

    他的目光落在沈稚的胸前,说话都有些磕巴,“真的可以吗?”

    沈稚真诚邀请,“当然是真的啊。”

    “我请老公喝奶,老公你快来尝尝啊。”沈稚说着,还做势把领口往下扯,永远是半遮半掩的样子最动人。

    还没怎么露,牧野就有些坚持不住了。

    沈稚都这么说了,自己要是继续和他客气,那不就是不把对方当一家人吗?牧野理直气壮地想。

    于是牧野当即享用起这顿野食大餐,一边吃还一边问:“这个力道行不行?”

    “宝宝出生了还要喝,我作为他爸爸,要起带头作用,先帮它尝一尝。”

    “真的没有奶吗?我帮帮你,说不定吸一吸,以后就有了呢。”

    ……

    牧野吸了一晚上,第二天起来,小红豆已经变成了小豌豆,稍微被衣服一磨就发痒。

    牧野望着还在睡的沈稚,开始轻轻摸着沈稚的肚子,小声向宝宝忏悔。

    “宝宝,昨晚大爸爸不是故意非要见你的,要怪……就怪你爸爸太勾引人了。”

    虽然没有提前对答案,但凭借这段时间的相处,牧野和沈稚依旧默契地创作了完美爸爸准则第一条:错不能自己一个犯,锅不能自己一个人背。

    第43章 海棠花开17

    临近过年,牧野准备带沈稚回家。

    鉴于沈稚肚子里这颗保命金丹在,他被接纳进门是妥妥的,牧野本来不该过多担心。

    但是作为爱人,作为儿子,他总是希望做得更好一点,让双方都满意。

    人就是这么贪心的生物。

    “我妈这个人,刀子嘴豆腐心,在她面前你不用装,本来面目就很好,我爸……我爸在家一切都听我妈的,只要你把我妈搞定了,我爸屁都不敢放一个。”

    牧野努力给沈稚传授讨婆媳相处的技巧。

    然而沈稚却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记住了,然而眼睛却还盯着自己手机上正在播放的番剧,看得津津有味。

    牧野有些不高兴了,伸手将他的手机熄屏,“沈同学,认真听讲,这节课都是要点!”

    糟糕,沈同学一下子被带到了师生play的氛围里,刚刚酝酿出来的气发不出来了。

    沈同学半宿牧野的手臂,“老公,我学不会,你再教教我嘛~”

    声音酥软入骨,寻常人抵抗不住,可经过沈稚教导的牧野可不是一般人,哪怕面对眼前这样香软乖巧,诱人心魄的眼睛,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对沈同学道:“沈同学刚刚上课不认真,现在来挨罚!”

    沈同学美滋滋地撅起屁股,刚想要挨罚,然而屁股还没撅起来,肚子就先碰到了柔软的床铺,阻碍了他的动作。

    沈稚瞬间就跟只野鸡翘着彩色的尾巴遇到了拔毛的狐狸似的,骚不起来了。

    牧野笑着把他扶好,“让你骚!”

    沈稚撅着嘴嘴,分明是老公就喜欢他这么骚好不好?

    “我现在问你,刚刚跟你说的那些,你记住了多少?”牧野问。

    沈稚:“……”

    “就……叔叔是妻管严?”

    牧野:“……你就听到这个?”

    沈稚心虚低头,“老公我错了,我不该开小差。”

    牧野板着脸道:“你那是开小差吗?你分明是不上心,你就这么不在乎和我爸妈的关系?”

    沈稚歪头,满脸不解:“这个还需要上心吗?我这么好,叔叔阿姨肯定会喜欢我啦,这有什么疑问吗?”

    牧野:“……”

    峰回路转,万万没想到沈稚是怀着这样的念头。

    不过想想又觉得这才正常,沈稚这人,会觉得自己哪里不好吗?

    那当然不会。

    会觉得自己会不讨人喜欢吗?

    那肯定不可能。

    这样的他才最像他。

    就这样,过年的时候,牧野就带着他充满自信的男朋友回了家。

    沈稚现在肚子越来越大,走在外面有很明显的孕相,为了减少麻烦,牧野给他买了两条裙子,还有假发,又给他稍微修了下眉眼,这样的沈稚打扮起来就十分像一个女人了。

    为此,沈稚在飞机上车上都不得不很少说话。

    这可把他憋坏了,时不时就用腿去骚扰牧野,还差点打扰到坐他们对面的人。

    牧野尴尬得脚趾扣地,不得不把沈稚一把抱在怀里,双腿夹住沈稚的腿,就算别人看过来,也只会觉得他们小夫妻好甜蜜。

    “老公,我好喜欢他们看我们的眼神,我现在是不是你老婆了?”

    沈稚忽然觉得,穿裙子也没什么不好,女装而已,他本来就是双性嘛。

    而且这样可以名正言顺做老公的老婆诶!

    牧野只觉得他想的太美,“装一时可以,难道你还想装一辈子?”

    “咱们邻居楼上楼下都知道你是谁都知道你的性别,ok,就算我们换地方住,总有人要和我们住很久,你能保证一直不露馅?”

    “还有宝宝,你要宝宝长大怎么和朋友介绍你?宝宝喊你妈妈还是爸爸?”

    如果听到前面的话沈稚还没被说服,听到最后这句,沈稚就彻底打消了心思,麻烦和宝宝,当然还是宝宝重要啦。

    不过,虽然沈稚打消了一直男扮女装的想法,但是他对于穿女装却真的产生了兴趣,因为他发现,那些漂亮的裙子穿在身上真的好美好美啊。

    他好喜欢镜子里的自己!

    为了美,他心甘情愿穿女装。

    牧野还不知道沈稚心里的想法,他正忐忑不安地走到自己家小区楼下,眼看着离家里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却越走越慢,越走越慢,嘴上还不停叨叨。

    “你听好了,到了我家,你可千万要少说话,我爸妈都是中学教师,教书几十年,可受不得你老家那些刺激,你把他们送进医院的话,关系很差不说,重要的是还要花钱,你想花这本来可以避免的钱吗?”

    沈稚摇头。

    牧野笑着点头,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你这样想就对了。”

    “所以到了之后你就忍忍,可别像咱们一起住的时候那么放的开。”

    沈稚艰难点头,“好吧。”

    两人终于来到家门口,牧野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按响门铃。

    没一会儿,齐女士就来开门了。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齐女士茫然又懵逼地看着站在门口的两个人。

    一个大腹便便的长发穿着裙子的女人,还有她那几个月不见的儿子。

    正紧张地站在门口。

    牧野握住沈稚的手,扯出一个笑脸,“妈,我回来了。”

    “顺便……还把您儿媳妇和未来孙子孙女也带回来了。”

    沈稚也跟着乖巧礼貌地喊:“阿姨,您好,我是老公……牧野的对象。”

    齐女士站了一会儿,牧野的笑容都有些僵了,他妈怎么了?怎么还不请他们进去啊?

    片刻后,牧野才听见齐女士怒吼的声音:“牧向东!你养的好儿子!竟然敢劈腿出轨骗婚骗孕!!!”

    “还胆大包天把小三带回家过年!!!”

    牧?劈腿出轨骗婚骗孕?野:“………………”

    沈?小三?稚:“………………”

    牧野转头看了看沈稚的长卷发长裙和女鞋,细胳膊细腿柳叶眉,还有那鲜嫩樱桃唇,微微鼓起的胸……

    这特么就是十足十的女人啊!

    扮女人扮着扮着,自己都忘了自己在扮女装了!

    已知齐女士早就知道牧野有个男朋友,又看到眼前这个明显怀孕大半年的女人,能不多想才奇怪好吧?

    众多思绪在脑中飞快转过,眼见着鸡毛掸子就要落在自己身上了,牧野赶紧熟练躲避,“妈!妈!误会,都是误会!我没出轨没分手没骗婚!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儿媳妇啊!”

    齐女士:“小兔崽子,你还想骗我?!”

    “你交的是个男朋友,你想要指鹿为马至少要让他的肚子别这么鼓!”

    躲避失误,一鸡毛掸子落在自己似乎上,牧野龇牙咧嘴,齐女士多年不出手,一出手这威力不减当年啊。

    “他真的是啊!”他极力辩解,“不信让他脱了给你们看看?”

    齐女士追得更狠,下手更重了,“你个小兔崽子,说的什么鬼话!什么叫一年轻姑娘脱了给我们看看?你在外面浪了这一年,就是这么浪的!?小心老娘阉了你这孽障!”

    牧野欲哭无泪,“我说的是脱假发假发啊!!!”

    兴许是阉了这个词杀伤力太大,瞬间把沈稚给镇住,就此齐女士成为他心中最可怕的人。

    沈稚从眼前这一幕回过神,连忙上前想去拉齐女士制止对方的行为,然而到底畏惧她刚刚那句阉了你,小心翼翼躲在门口不敢靠近。

    只好像牧野说的那样,摘掉自己的假发,小心试探着道:“阿、阿姨,老、牧野没说谎,我真的是个男的。”

    沈稚的声音虽然年轻鲜嫩,但还是能听出来是个男性的声音。

    齐女士傻愣当场,鸡毛掸子僵在半空。

    她看了看沈稚,以及他隆起的肚子,又看了看自家的狗儿子。

    晋、晋江文学照进现实?

    能让男人怀孕,她这个儿子有点子厉害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明后天完结,昨天才说文案都是双处,今天就要打脸了,忽然想写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嫁给男友他爸”的故事。

    成熟温柔长辈攻&喜欢男友某些特质和优点但是发现男友他爹身上更具有它们后,于是移情别恋受。

    目前两个构思,还不确定写哪个,一个古代一个现代,古代就是皇帝攻&皇子未婚夫受,现代就是豪门家主&霸总儿子的男朋友。

    二者区别就是古代的攻会更年轻几岁,而且有妃子,现代的攻没有现任,但是前任也不少,现代的受非处。

    ——

    第44章 海棠花开完

    时间:xx年xx月xx日

    地点:牧家

    人物:牧向东、齐女士、牧野、沈稚

    事件:会议

    内容:关于儿子找了个男媳妇,还把媳妇搞怀孕了这件事。

    四个人坐在桌子的四个方位,气氛紧张,表情严肃。

    直到……

    “老公,我饿了。”沈稚害怕地小声说。

    牧野转头看向他妈,“妈,你要三堂会审过会儿再进行行不?你儿媳妇饿了,他肚子里的孙子孙女也饿了。”

    齐女士瞪他一眼,转头看向牧父,示意他去做菜。

    牧野稍稍松了口气,看样子他妈算是接受了。

    他刚刚已经说过很多次。沈稚是从他写的书里出来的,是双性,可以生宝宝。

    他妈非要拉着他问是什么书哪本书写了什么,以及沈稚到底是怎么过来的,是咻的一下,还是啊啊啊啊,又或者是倏的一下。

    这问题把沈稚自己都问懵了,他求助地看向老公,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回答咻的一下还是倏的一下啊。

    关键时候,还是牧野出马,给齐女士推荐了好多穿书穿越的小说,虽然穿得不同,但大家都是穿越部门的同事,多少有点相关性在里面。

    齐女士专心看了起来。

    牧野观察了一会儿算是发现了,他妈根本没把沈稚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事放在心上,反倒是把穿越这回事放在心上了,恨不得亲眼见识一下。

    为此,她还偷偷问沈稚,他有没有穿越的办法。

    沈稚害怕她,老老实实回答,“没有,我不会这个……”

    说得还有些紧张,生怕齐女士因为他没回答上来,就把他拉过去阉了。

    没办法,阉了两个字实在太恐怖了,齐女士目前已经微居他心里畏惧的人第一名。

    牧野抱着他安抚,“别紧张,我妈不吃人。”

    “妈,你也是,他要是真懂怎么穿越,你现在还能看得到我吗?”

    齐女士:“……”

    不过这件事还是很神奇,直到齐女士亲眼看见沈稚的肚子,甚至伸手摸了摸,感觉到胎动,心里才彻底相信牧野的话。

    她的狗儿子在外面浪了一年,回来的时候不仅媳妇有了,连孩子都有了!

    齐女士作为他妈,自己都觉得没天理啊,这么好的事怎么就让她儿子占了?

    这个疑惑在她心里埋了很久,直到走亲戚串门拜年的时候,有亲戚家孩子看见沈稚,惊奇地喊了出来:“小花哥哥!你是小花哥哥!”

    沈稚还没意识到对方说的是自己。直到那小孩儿跑过来,“小花哥哥你上次做的那个棉花糖好好看啊!我也好想吃!但是妈妈不给我买!”

    沈稚愣住,这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自己的直播账号!

    他心中一惊,这里竟然有人知道他的直播?!还是个小孩子?!!!

    不不不,这不合理,小孩子哪里来的手机?

    这个问题也很快有了答案。

    孩子他妈走了过来,认真看着沈稚,惊喜道:“噫?你不是那个主播吗?原来你就是小表弟男朋友?”

    “不对啊,你这肚子怎么回事?你你你……你怀孕了???”她震惊过后,又恍然大悟道,“难怪你前段时间看上去长胖了。”

    牧野:“……”

    沈稚:“……”

    眼看着沈稚眼泪都要掉下来了,牧野连忙抱住他,努力安慰,“没胖没胖,你就是怀孕了,等生完宝宝肯定就恢复如初。”

    沈稚一惊,“那我的奶还有吗?老公你现在赶紧喝吧,多喝几次,以后就没机会了!”

    牧野:“…………”

    他男朋友永远这么神奇。

    又过了没多久,牧野拿出手机看了看,果然看见沈稚直播评论区里面都是被沈稚是双性,而且已经怀孕的消息给炸出来的。

    评论区有无数感叹号,没有不行啊,他们实在是被这个消息震惊到牌不打了,门不串了,收红包都收得心不在焉。

    天呐!他们真的见到传说中的双性!并且对方还怀孕了!

    小说里才能实现的情节,今天终于见到活的,大家都非常兴奋,纷纷让沈稚爆照。

    沈稚一看都知道了,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拍了一张自己露肚皮的照片发上去,澄清一下都是真的。

    这样我行我素一点也不把网友当外人态度飞快赢得了粉丝们的好感,当然,同样也收获了大家的震惊。

    大年初五,在这个不少新片上映,明星闹绯闻,电视剧炒作的各种消息霸占着热搜的情况让下,沈稚成功被网友们冲上热搜。

    有第一次在微博看见沈稚的,纷纷点进去想知道这热搜什么玩意儿,然后一进去就扎根出不来了。

    此时的牧野还没意识到,沈稚的热度暴涨到底意味着什么。

    直到齐女士看了看沈稚,又看了看手机,看了看手机,又看了会儿沈稚。

    他们这个儿媳妇,还真是个网络红人,而且粉丝已经有大几十万,很快就要破百万了。

    两人震惊了一下,随后想想似乎也没什么可惊讶的,他们连儿媳妇是双性,还可以怀孕这种事都能接受了,儿媳妇在网上做个平平无奇的网络博主怎么样?

    他们甚至还好奇打赏了一下,为沈稚的人气添砖加瓦。

    直到……他们在评论区看到有为新人科普沈稚的光辉事迹的,其中最最出名也最最重要的,当然还是沈稚凭借一己之力把自己男友送上热搜,并且全网喜提“炸鸡哥”外号,全网都知道他和炸鸡一样被榨干了。

    牧父和齐女士愣在原地,已知沈稚就是主播,主播网上有众人皆知的男友,且男友是写书的,已知他们儿子就是沈稚男友。

    那么网上这个“炸鸡哥”的真身是谁,不也呼之欲出了?

    齐女士目光复杂地看向自己儿子。

    她就知道,果然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

    实不相瞒,在得知儿子和沈稚在一起,被榨干的时候,她甚至松了口气,深深明白这件事其中没有阴谋,可以放心对待儿媳妇和未来孙子孙女了。

    齐女士沉重地拍了拍牧野的肩,“儿子,妈就知道你是好样的,沈稚是个好孩子,无论他……你都要坚持下去啊,你妈我不支持离婚。”

    “炸鸡……谁取的这外号?弄得我都饿了。”齐女士嘀咕了一句,随后扬声对牧父道,“老牧,订个外卖!”

    牧野:“………………”

    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呢……

    但是一点也不希望发生呢……

    牧野一脸生无可恋地想。

    他发誓,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吃炸鸡了!

    这个年还没过完,消息就传遍了亲戚群和朋友圈,以他完全无法阻挡的趋势传遍了朋友圈所有人,甚至连那个AAA批发鸡蛋的都发消息来问他,要红鸡蛋吗?家里有喜事都要吃。

    不仅知道他是“炸鸡哥”,还知道沈稚怀孕快要生了。

    牧野已经没功夫去悲愤,他现在已经逐渐麻木,甚至还能从麻木中找到一点勉强算得上的好处。

    他不用改笔名开小号了,也不用再想着怎么衣锦还乡,他这身衣服是洗不干净了。

    过完年,沈稚和牧野也没有回去,而是在这里留了下来,他们打算在这里生宝宝,有人帮忙就不用担心手忙脚乱。

    “老公,我们留下会不会打扰叔叔阿姨啊?”沈稚忧心忡忡。

    牧野十分肯定道:“不会,他们巴不得我们留下来。”

    沈稚说出扎心之语,“他们好像希望留下来的是我啊。”准确来说应该是他肚子里的宝宝,反正肯定没有牧野。

    牧野:“…………”

    这什么破男朋友,怎么净瞎说些大实话?!

    不过,有父母在,他们确实也轻松很多,比如他们终于不用再吃牧野做的猪食了。

    过年那段时间,牧野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沈稚却比他想的开,比他还放松自在,甚至和亲戚们往来学会了打牌打麻将。

    后来过完年,也不忘在家和齐女士他们一起练习麻将技术,从开始的一知半解,到后来的熟练掌握,再到现在能在牌桌上杀得人片甲不留。

    牧野深深怀疑,这小子是把学习新姿势的那股劲用在了麻将上。

    麻将要四个人,牧野就算个勉强凑数的,整个桌上都是胡了之类的声音,只有他打酱油,听得他仿佛又回到了过年。

    结果算完账没多久,手臂上就被沈稚抓住,“怎么了?我的钱先记着,等回屋了再给你。”牧野小声说。

    这是他们商量好的用肉抵债的方式。

    万万没想到想到,自己竟然也有卖身还债的一天。

    “不是啊……”沈稚缓缓道,“老公,我只是想跟你说,我好像……好像要生了。”

    牧野:“……”

    “该死的麻将!你就知道打麻将!快点叫车去医院啊!!!!!”

    全家护送沈稚去医院的路上,牧野觉得自己迟早要被沈稚给气疯。

    竟然有人羊水都破了还惦记着把麻将的账算完?!

    他怎么不干脆生个麻将?!

    手掌下似乎被踢了一下,牧野连忙向宝宝忏悔,“是爸爸不对,爸爸的错,宝宝才不是麻将,不是不是!”

    被送进产房的时候,沈稚都疼地浑身颤抖了,还不忘拉着牧野的手,“老公……”

    “你欠我多少次千万要记得啊……等我生完宝宝是要还的!”

    牧野紧张又着急,“还还还,不仅还,我还给你加倍!你现在就专心好好生宝宝吧求求你了祖宗!”

    不知道等了多久,牧野只知道在外面等待的时间度秒如年。

    等到产房门再次被打开,他飞快站起身,眼前视线一花,差点栽倒在地。

    “医生!怎么样了?我爱人还好吧?”虽然知道海棠市的人生孩子都和吃饭一样简单,但牧野还是很担心。

    医生摘下口罩:“母、父女平安,很快就会出来送回病房了。”

    牧野看到了被推出来的沈稚和宝宝。

    他竟然还有力气,没有睡。

    躺在床上看到牧野,眼睛微微一亮,虚弱道:“老公……”

    牧野激动感动还震动,看到这样的沈稚,以及他身边的宝宝,忽然感觉自己整个人生都圆满了。

    怎么会有人随便写了一本书就得到个这么可爱的老婆啊?!

    怎么会有人这么幸福啊!

    踏马的,烦死了!

    牧野笑得一脸傻气,看向沈稚的眼中满是喜欢和爱意。

    他还想看宝宝,却因为没抢过父母,只能被挤到一边。

    他也不在意,只看着沈稚就感觉到心里满满的幸福。

    沈稚缓了缓,继续道:“……你说的加倍不会忘的吧?”

    牧野:“…………”

    笑容逐渐消失。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作话有下个故事简介】本故事完结,祝小牧同学和小沈同学继续没羞没臊一辈子!

    昨晚那个构思,因为难以取舍,我想了个绝妙的办法把古代现代融合起来一起写。

    昨晚作话说得太简洁了,那个构思现在已经整理成了简介放在了文案,可以去看一下,可能和大家想的不一样。

    ntr不是我的xp,后宫也不是故事的主题,那个故事主要想写的是尊敬的长辈和爱护的晚辈之间的禁忌,设定禁忌,其实写出来还是和其他故事风格一样,大家相信我啊,毕竟我只会写纯爱……(捂脸)

    明天开始写下个故事,以下是下个故事简介。

    章节名:锦绣良缘

    简介:琅琊王氏和清河谢氏是数百年来的世交,每代都有人约为婚姻,到了王晏之这一代,这门婚事落在了他头上。

    王晏之本无所谓这门婚事,可等他到江南遇到一位双儿开始,这门婚事便有所谓了起来。

    谢扶光身为双儿,却自小喜经商,订下婚事后,终于求得长辈外出经商,他本以为世上诸事都不比经商有趣,直到遇上一位江南公子。

    王晏之/谢扶光:难得遇一意中人,却是你为使君,我为罗敷,迟!迟!迟!

    是的没错,上面俩傻子就是彼此的未婚夫,这个故事主打一个戏剧性,阴差阳错却铸就锦绣良缘。

    故事风格类似古代才子佳人话本。

    攻受都是有道德约束的人,并没有为了喜欢的人就不顾自己素未谋面的未婚夫。

    ——

    第45章 锦绣良缘1

    扬州城

    风和日丽,春和景明。

    作为江南繁华之地,扬州不愧对它的名声,这才天色将明,街上早市便已经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街上行人虽短打居多,却各个衣着整洁,少有补丁,人人面色红润,精神面貌极佳。

    随着旭日高升,街上呼朋引伴,客栈酒楼迎来送往之人,比之京城有过之而不及。

    偏偏这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之景,生生被两个人给破坏。

    那二人牵着一匹马,衣衫褴褛,形容凌乱,进了扬州城便四处张望,满脸好奇,活像刚进城的土包子。

    他们手中的马都比他们更像主人,走得仰首阔步,仿佛刚刚征战沙场归来的将军。

    非要说哪里好些,那便是二人虽衣衫破损脏污,脸上却干干净净,不像是吃过苦的人。

    尤其是牵马的年轻人,面容清隽,眉眼风雅,好似扶风映月,桃花春风,见之忘俗。

    时下推崇文雅俊秀之貌,若是年轻人换身衣裳,即便是普通长衫,衣着整洁,定也会被人一声书生公子。

    一个不注意,马就朝着一家卖李子的小摊奔去。

    还好年轻人察觉手中缰绳牵动,及时将马牵住。

    “希律律——!”

    “你还叫?!”

    “你这逆子,只顾自身口腹之欲,丝毫不知你父亲正饥肠辘辘,头晕眼花。”

    “希律律——!”

    “你还不服?古有割肉喂母,你若是心中真有我这个父亲,合该知道自卖自身,奉养于我才是。”

    “希律律——!”

    “没有买马的?方才路过时便听说,前边不远便有马市,既知道位置,你也可以上路了。”

    马儿不耐烦了,这臭书生又啰嗦做甚?耽误它吃早食。

    一甩尾巴,不理人了。

    年轻人:“……”

    被甩了满身马臊味儿,他闭眼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将没昏过去。

    “公子,您要是又让追云生气了,咱们又得走路了。”书童流光忧心忡忡提醒道。

    他们路上便被偷了银两,能到达扬州,还是因为流光在鞋底藏的私房钱,深深体会到财不外露的主仆二人就此不得不改换装束。

    只是那些钱也不多,进城后便所剩无几,扬州乃江南繁华之地,物价自然也高,他们所剩的银两,还不够在酒楼吃顿饭的。

    年轻人下意识擦了擦脸,却不想衣服将脸擦得更脏。

    “怕它做甚,这扬州城都进来了,还怕走这几步路?”简而言之,他过河拆桥,鸟尽弓藏,有恃无恐。

    流光:“……”

    果然他家公子就是最不要脸的。

    “公子,小的这就去打听打听,山水书局开在哪儿。”

    山水书局是家中产业,总局在京城,江南也有分号,自家产业,作为王家嫡出,长房嫡子,王晏之便是山水书局小东家,找到书局,便万事不愁。

    “不急,不急,公子我饥肠辘辘,实在走不动,还是先填饱肚子才为上选。”

    流光摸出自己身上所有银钱数了又数,却仍只有十八文铜板,任他数了几次,多出半文也无。

    他手一伸,“公子,您拿去买包子吧。”

    王晏之看也未看,他的目光直直望着前方某处,仿佛泛着光。

    “流光,你好不容易存点私房,路上迫不得已便也罢了,如今公子我实在不忍心……”

    流光黑线,“公子,您就直说,您看上哪儿了?”

    王晏之声音一顿,扬了扬下巴示意某个方向,“前面的酒楼,我都闻到佛跳墙的香味了。”

    流光心口一滞,佛跳墙在哪儿都是一道大菜,色香味皆美,自然,价钱也十分美丽,远不是他手中铜板配得上的。

    流光将铜板往怀里一揣,面无表情道:“公子,我看还是我拖着您去找书局吧,您也不用走,如此,自然也不会累了。”

    王晏之:“……”

    “你家公子的肠胃委屈了半月,就想哄哄它们,这也不行?”

    他想了想,折中道:“这样,你买了包子找书局,我先去酒楼探探路,等你来赎我。”

    这办法不错,流光同意了,然而出乎意料,王晏之很快便发现,自己的难题不是没有银子结账,而是他连门都进不去。

    酒楼护卫看见他,纷纷围了过来,“新店开张,里面都是才子名人,可不是你能惊扰的地方。”

    说着,那人塞给王晏之一包油纸:“主家心善,每个乞讨之人都能得一包馒头,拿着走远些吃吧。”

    王晏之看着自己怀里的馒头,眼中惊愕万分。

    他,王晏之,王氏嫡出公子,在家中奴仆环绕,行走在外亦是人群中心,妄想攀附者不计其数。

    而此刻,却被人当成乞丐打发了?

    还只是几个馒头?

    流光那小子方才要给他买还是包子呢!

    可偏生他还不能指责,只因他此刻形容狼狈,衣衫褴褛,看着竟比扬州乞丐还不如,方才他见了,扬州城街边的乞丐还多是打补丁的,他比乞丐还不如。

    远处牵着马的流光见状偷笑,愉快地牵着马走了。

    偏偏这马也闻到了草料香,不想走,流光使劲拉它,嘴上念叨:“蠢马,现在不走,你就等着公子将你抵给酒楼吧!”

    果不其然,他们的身影刚刚消失在拐角,王晏之刚好转头,没看见马,眼中溢出失望。

    都已经闻到佛跳墙的香味了,王晏之这步子实在迈不开,馒头也啃得没滋没味。

    眼见自己就要被驱逐,他眼尖地看见酒楼门口贴着的告示。

    上面写着新店开业,为迎接新客,也为见识扬州才子,开业前三天菜品一律八折,且酒楼设有题目,若能答对者,可获得相应奖品。

    参与者得笔墨,答对一道至七道题者,得相应银两,答对八道题者,酒楼一餐免单,答对九道,百年女儿红一壶,十道题全部答对,前朝名家大儒孤本一本。

    别的书生皆对孤本心驰神往,积极参与,开业三日,酒楼日日爆满。

    唯有王晏之,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答对八题的奖品上。

    免单。

    再抬头时,方才的随意已经尽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兴致勃勃,眼中冒光。

    “我要进去。”他对护卫说。

    护卫笑,“你有银子吗?”

    王晏之下意识要摇扇子,手上一空,才想起自己路上什么都丢了,自然包括那把自画山水的扇子。

    “没有,不过招牌上写,凡来酒楼者,皆可参与答题,并未限制参与之人。”

    护卫们笑成一团,上下打量了一下王晏之,“你?”

    “小子莫要玩笑,我们东家虽心善,却也不是软弱可欺,你若是惊扰了酒楼开业,只怕随意不能离开。”

    不离开岂非更好?他可惦记着那佛跳墙!

    “左右你招牌上也未写不许衣衫不整者参与,那我进去有何不可?你们想,若是我这般人却得了奖励,消息传出去,酒楼名声岂非更响?”

    众人:“……”

    如你这般之人都能答对题目,那这酒楼扬的究竟是名声,还是笑话?

    “哈哈哈,这位小哥有志气,左右我等也以困在第八题许久,若是有人答对,也让我等长长见识!”楼上有书生摇扇轻笑。

    虽是让王晏之进来,却是满口笑言,显然并未将王晏之放在眼中,不过是笑他一个乞丐,也敢不自量力。

    当今正值国运昌盛时,百姓安居乐业,家有余粮便可送子女读书写字。

    书生越多,不得志的书生更多,他们见王晏之识字,也直以为他是其中一员,并不稀奇。

    得益于他人想看笑话的想法,王晏之成功得入酒楼。

    方才最先开口那人表示,“小哥既有志气,想来也不屑占便宜,十道题,我等已经解至第七道,你也当一一解过,我等才心服口服。”

    其他人闻言也跟着点头,“是啊,你这小子该不是从哪儿听了答案来,想浑水摸鱼?”

    “兄台此言差矣,这位小哥既敢来,想来也是人穷志不穷,大家既同为读书人,何必互相为难。”

    众人笑作一团,心知说话那人并非是当真为王晏之说话,而是以读书人讽他,这世上,可不是随随便便识得几个字,便可称之为读书人的。

    这群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将王晏之架在台上,宛如那伶人戏子,唱戏给人看。

    王晏之心道,原来这便是扬州文风。

    他对四周的调笑嘲讽置若罔闻,径直走到大堂,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举止从容,身姿气韵皆非寻常人所有。

    “小二,将你家题目报来。”语气轻松仿佛随意拉家常,丝毫不将那些难了众人三日的题目放在眼中。

    众人笑声一敛,忽然有种他们在那人眼中才是伶人戏子的感觉。

    可笑,可笑,不过一乞丐,便是曾出身大户人家,会读书写字,如今也不过一破落户,真有本事,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地步。

    众人此时心中不以为意,然而随着王晏之听过一遍题目,张口便应答出口,无论是对子还是字谜,是经纶还是诗词,皆张口便来,仿佛连思考也不曾。

    且诗词对子水平极高,比他们如今推崇的答案还高明许多。

    第一题答出时,众人尚且神色淡定。

    第二题答出时,众人也不曾上心。

    第三题答出时,已经有人挑眉诧异。

    第四题……

    第五题……

    第六题……

    ……

    第八题答出时,所有人都坐不住了,有人心神不宁,有人面色惊异,有人当场拍大腿站起身,“好!”

    看向楼下大堂中那名神秘的乞丐时,眼中再没有方才的轻蔑和鄙夷,反而是钦佩居多。

    甚至楼上雅间也开了几扇窗,有姑娘双儿探头向下看。

    江南地界富庶,女子哥儿的地位也更高,男女大防没那么重,只要正常相交,而非私下相会,皆不会有人指摘。

    王晏之开始解题时,尚且记得自己初衷,等题目越深越有趣,他便什么都忘了,还是一道小二上菜的声音拉回了他的神志。

    “佛跳墙来咯!”

    佛跳墙?

    对!

    他本来干什么来着?

    王晏之看着他刚刚解完的第九道题,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他转头看向勉强撑着笑脸上前的掌柜,面不改色问道:“掌柜的,可否再说一次第九题?”

    掌柜疑惑,心说这年头的书生是不是都有一些怪癖,却仍是将题目说了一遍。

    王晏之仰头看他,“好!此题真妙,在下甘拜下风!”

    掌柜的:“……”

    一名下人偷偷溜走,进了后院,走到一位正在看账本的年轻公子面前,“郎君,外面有人砸场子。”

    那人微微抬头,阳光倾洒在他眉眼,恰似日照金山,璀璨明艳。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更新太少竟然有罪恶感,之后我努力多写点。

    ——

    第46章 锦绣良缘2

    酒楼大堂,掌柜好歹稳住表情,“这位先生,最后一道题您还答吗?若是到此为止,小的这就让人将女儿红送上。”

    女儿红……

    王晏之喉结滚动了一下,随即用艰难的意志力抵抗住对美酒的诱惑,比起美酒,显然此时美食对他的吸引力更大。

    “掌柜,方才在下已经认输,只要按第八题的结果给我奖励即可。”

    掌柜皮笑肉不笑,“先生客气,我虽为生意人,却也知实事求是四字,该先生的,自然是先生的。”

    不是你的,也休想得到。

    掌柜还没见过这般人,若是只想要一餐免单,那只答到第八题即可,可他偏偏要将题答了,却又将唾手可得的奖励放弃,可不是存心砸场子?

    此事若是传出去,扬的是此人之名,却将他家酒楼的女儿红贬得一文不值,那他这掌柜也做到头了。

    “实事求是是好,可掌柜也应当懂得随机应变,以顾客需求为先。”王晏之劝道。

    掌柜面上带笑,态度却半点不让,“正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如今小店刚刚开业,若是这就坏了规矩,今后只怕更立不起来。”

    “还望先生莫要为难小人,小人实在做不了这个主。”

    得,方才还是实事求是,如今就成了为难,若是王晏之继续纠缠,对方只怕不会再给面子。

    正当王晏之想着怎么用女儿红在楼里换一桌佛跳墙时,正有一伙计快步赶来,走到掌柜身边,小声耳语。

    掌柜不知听到什么,看了王晏之一眼。

    笑着拱手道:“先生留步,我家东家听说先生高才,见猎心喜,愿以一桌酒席相交,您今日在小店用餐可免费。”

    王晏之闻言一愣,随后眼中划过一丝了然,笑着拱手,歉声道:“本想以答题换取一餐,不想生了意外,贵楼东家看出在下窘迫却并不拆穿,反而为在下遮掩,倒显得在下来意非君子,实在羞愧。”

    掌柜也笑,“先生不必如此,我们东家还说,您既然来了,既然解了,那便解到最后,若是您能将十题全部解开,东家不仅请您一餐,还多赠您一壶女儿红。”

    这便是要将最后三道题的奖励都归他的意思。

    饶是王晏之厚脸皮,也觉得自己实在欺负人。

    人家好好的新店开张,前七题也罢,最后三道题至少要坚持一月,等酒楼赚足名声与热度方才解开。

    偏他勾起了馋虫,未想到这一处,便贸然将两题解开,还对奖励推三阻四,闹得酒楼下不来台。

    自己此番行径,落在那位东家眼中,只怕与砸场子无异。

    可对方非但没将他驱逐出去,还看出他情况窘迫,变着法满足他,并帮忙遮掩。

    如此,面对对方的请求,王晏之也不好拒绝。

    随即拱手道:“既然东家有此愿,那在下便勉力一试。”

    他甚至没说什么自己才疏学浅,未解开也不足为奇这等谦虚之言。

    王晏之出身王氏,世家子弟,精通经史子集,诗词歌赋,旁人皆知王家嫡长子才高八斗,于三年前高中状元,取妻公主,风光无限。

    却不知王家还有位嫡次子,自小便天赋异禀,才华横溢,连比他大上几岁的嫡长子也远不如他。

    只是此人心性高傲,不屑于功名利禄,只爱好写诗作赋,游览山水,性情放荡不羁,不常示才于人前。

    在王晏之眼中,没有能难倒他问题,即便能难倒此时的他,也难不倒未来的他。

    也是因着这份自信,让他并未将酒楼的题目放在心上,以至于到了第九题才回过神。

    此时他坐等掌柜的第十题。

    只见那掌柜从伙计手中接过一张纸,隐约能瞧见纸上斑斑墨迹。

    当王晏之看见上面的题目时,半晌无言。

    酒楼的规矩,解开了上一题,才会公布下一道题,因而这最后三题都是今日才出现,即便是已经来酒楼两天的书生公子们也不曾得见,此时正跟一只只鸭子一般,伸长了脖子想要知道。

    见王晏之愣在原地一言不发,便有人笑道:“兄台可是被难住了?不如将题目说说,让在场诸位仁兄也尽些绵薄之力?”

    虽也是笑,只是比起方才的嘲讽,此时那道笑声中却只有有趣和兴味,对王晏之的态度再无方才的轻蔑,取而代之的是尊重和敬意。

    文无第一,可当有人在某方面胜出他人,出类拔萃时,其余人也会心甘情愿为其折服。

    在王晏之以极快的速度答过九道题后,在场众人大多都承认了他的才华和地位。

    因而此时见到他被为难住,心中也更为好奇那是何题目。

    心中百爪挠心,恨不得亲自上前一观。

    而被众人惦记的当事人正看着手中的题目,心中百感交集,既好气又好笑。

    却见纸上字字风骨,便是比王氏精心培养出的子弟也不差,王晏之的字偏向风流不羁,洒脱自然,而这纸上的字则偏向清雅优美,灵动文秀,令人赏心悦目。

    然而待看清上面的内容,王晏之便笑不出来了。

    此时的他脑中仅有一个念头,世上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

    纸上赫然是一道极为复杂的算术题,第十题要求他在一盏茶内解出。

    一盏茶?

    这不是为难他,便是在为难他。

    亏他方才还以为那位东家是心善纯良之人,也对,今日进酒楼时,那护卫便说过,东家非可欺之人。

    王晏之都欺到对方面前了,又怎能还当对方以德报怨?

    可关键是……关键是王晏之本也是无心,他却也明白,自己一番行为已经对酒楼造成了影响,破坏了对那位东家的打算,对方这般针对他,还真不怨对方。

    这口气注定要王晏之亲自将它吞下去。

    王晏之已经许多年未曾体会到这般自作自受之感,却不想来扬州第一日便有此经历,老天爷当真看重他。

    就在此时,掌柜也已高声将题目公之于众,在场众人闻之无不变色,“这东家当真心狠,竟拿出这样的题目,这样的要求,岂非存心为难人?”

    “我原以为前面两道已经是极难,此时听完写最后一道,才觉它是当之无愧的压轴,根本无人能解出!”

    “掌柜还说答对十道题会有孤本,不满诸位,在下已经在怀疑孤本是否存在,是否为真。”

    虽唱衰之人众多,可支持王晏之解出来的人也多,他们张口便为王晏之打气,毕竟对方凭借单枪匹马闯到了最后,若是他都不行,只怕在场无人可做到。

    而被众人关注的王晏之,此时也抬起头,看向掌柜。

    “敢问掌柜,此题目是原来便定好,还是方才现写?”

    掌柜笑着道:“先生说笑了,自然是现写的?”

    王晏之:“……”

    掌柜继续道:“前九道为东家提前定下,唯有最后一道,乃东家当场写来,这题目也才新出炉不久,纸上的墨都还是新的。”

    其他人深觉酒楼东家就是故意为难王晏之,纷纷为王晏之抱不平。

    “兄台莫要气馁,我等皆知兄台才学,今日乃酒楼故意为难,我等不服,掌柜,你家东家既能写出这样的题目,想来也是颇有才学之人,既然如此,不如让他自己也做一番?若是他答了出来,我等便不说什么,可若是他自己都无法,那我等也只好当他今日乃故意为难这位兄台,定要为他讨个公道。”

    有人站出来为王晏之说话。

    王晏之既已走到这里,他们自然不愿意对方止步于此,何况是因被故意为难而止步。

    “对,兄台放心,我等虽不才,在扬州却也有些小名,今日东家若是不给个说法,我等定然从今往后都不再踏入明月楼一步。”

    众人情绪被煽动,此时只想帮王晏之出气,见到酒楼此时情景,哪里还能想到王晏之刚来时,他们是如何鄙夷嘲讽。

    文人当真有趣得紧。

    然而不等王晏之说些什么,便见酒楼掌柜已经笑着道:“东家既是出题人,自然也将答案解出,此时正在小人手中,待到先生解出,便可与诸位观之。”

    周围起哄瞬间消散大半。

    他们以为那位东家是故意针对为难王晏之才会如此,然而听完酒楼掌柜所言,又觉方才并非如此,对方既已将答案得出,只怕是已经将题目酝酿许久,不过是方才才写出罢了。

    而王晏之,实属恰好,恰好撞在这上面,恰好遇到了这样苛刻的东家,苛刻的题目。

    唯有王晏之想法不同。

    不知怎的,他觉得方才自己并未想错,这题目确实是来为难自己的。

    那位东家应当是位精通算学之人,轻易便能写出这样的题目,轻易得出答案。

    对方的第十题,或许本就是因人而异,可易可难,可轻松放过成为佳话,亦可加大难度吸引更多才子。

    只是不想今日被他闹出这样一出,不好收场,便以最后一题为难他。

    想通之后,心中便生出痒意,有些想见识一下这位精通算学的东家,想知道究竟是怎样一人,竟敢这般明目张胆为难于他。

    最重要的是……他还真成功了?!

    心中思绪纷杂,王晏之看向掌柜问:“规定可是一盏茶?”

    掌柜点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想知道他会如何应对,是直接拍桌子骂人,还是恼羞成怒转身走人,又或者……

    王晏之伸手端起桌上一杯斟满的茶,仰头一饮而尽,在掌柜惊愕的眼神中,镇定自若道:“一盏茶已过,在下才疏学浅,未能答出,甘愿认输。”

    从未说过才疏学浅之人,此时竟心甘情愿说出这四个字。

    若是他大哥在场,定然要仔细瞧瞧,王晏之是否被鬼魂夺舍,毕竟他弟弟可不是肯轻易认输之人。

    王晏之这份心甘情愿,并非是因为最后一道题的为难,而是为自己今日的鲁莽,为了这份歉意。

    只是他认输了,在场其他人却未必肯服,他们可是亲眼瞧见王晏之一路如何过关斩将,畅通无阻走到最后,自然不服酒楼东家这番作为,那么对方又要如何拉回形象?

    王晏之十分好奇。

    很快,便又有伙计从方才的方向过来,在掌柜耳边低语。

    掌柜朝着王晏之拱手,“先生才思敏捷,豁达大度,东家十分叹服,今日愿请先生留一题目,留于后人作答,且今后凡第一个解出题目之人,皆可写下自己的题目,作为新题予后来者,凡解题者,皆可抄录孤本一本,孤本随机更换,或有不同。”

    此言一出,王晏之便笑了。

    他知道了那位东家的应对之策,却也无关紧要了,听着耳边的嘈杂声,王晏之心中却不如面上那般平静。

    能让他心绪几番起伏回转,这位东家当真有些本事。

    话不多言,掌柜很快让人送上笔墨纸砚,放与王晏之面前。

    而王晏之也并未推脱,愿赌服输,既然输了,他便输得起。

    王晏之下笔如飞,一个个飘逸潇洒的文字落于纸上,众人纷纷先注意到他的字,随后才是题目本身。

    题目并不算特别难,不过也就是酒楼题目的第八、九道的水平,寻常人花费时间也可解开。

    当然,这不过是王晏之这么以为,实际上,即便是在扬州备受推崇的几位才子,见了此题,也要愁上好些日子。

    掌柜将新题挂在大堂,至此,今日这场差点变成闹剧的戏剧彻底被化解。

    一个懂得递台阶,一个懂得顺着台阶走。

    双方虽未见面,却已是默契十足,心照不宣。

    唯有一事王晏之耿耿于怀,他今日这身打扮,在大堂中现身许久,只怕酒楼内外皆见过了自己的狼狈,包括那位令他好奇的东家。

    自己被看了热闹,瞧了狼狈,王晏之不后悔自己未曾修整容貌穿着便进来,反而怨起对方藏头露尾。

    有赢他的能耐,怎得没露面的本事?

    只是王晏之也知,对方若真不想现身于人前,他便是再智计百出也无用。

    看着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被端上桌,其中甚至包括那勾引他进酒楼的佛跳墙。

    “东家听说先生尤为喜爱佛跳墙,特地将仅剩的那份留下,送于先生。”

    最后的那份,显然是厨房留给东家的,然而东家没吃,而是让人给王晏之送来。

    王晏之看着那盅佛跳墙半晌,忽然笑了。

    他一边尝了几口佛跳墙,一边用女儿红为自己斟满酒杯。

    待酒满时,仰头望向楼上某个方向,扬声道:“早知东家精通算学,在下今日有一算学题目,久闻不惑,不知东家可否为在下解答?”

    他等了片刻,酒楼中,连那说话声音都小了,仿佛都在期待着什么。

    楼上围观的双儿姑娘们也是满脸好奇,兴致勃勃的看着今日这场好戏的后续。

    “阁下请讲。”不知过了多久,楼上某房间,方才传出一道清越之音。

    王晏之脑海中瞬间勾勒出一个容貌秀丽的年轻人正坐在窗前,耳边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目光不经意往窗外楼下一瞥,当真是无意却惊风。

    王晏之垂眸,看着面前的这杯酒,笑道:“在下面前有一壶酒,假设在下一盏茶喝两杯,之后停一盏茶,那么请问,在下需花多久时间,方能将这壶酒喝完?”

    围观众人下意识回想一壶酒能倒多少杯,还没算完,楼上便响起了一道声音。

    “很快,十几息时间。”

    正在众人茫然不解时,却见王晏之露出个隐隐得意的笑容,仿佛做的某些坏事得逞了一般。

    “错!”

    语气坚定,那上扬的小尾音却仍是泄露了他的情绪。

    三楼某间雅间中,明艳少年眉心微蹙,似是不解自己错在何处。

    王晏之却已经举杯遥敬楼上人,“正确答案是……喝不完。”

    他仰头一口将酒饮尽,便是他这般鲜少喝酒之人,都能品味到这杯酒的醇香味美,好酒!

    “因为、因为我啊……”

    话音未落,王晏之便伏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掌柜一惊,连忙紧张道:“先生?先生?”

    酒楼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惊呼出声,“兄台?兄台你这是怎么了?”

    然而无论他们如何呼唤,桌上那人始终没有半分动静。

    众人心中暗惊,难道是酒楼的酒?可便是酒楼再大胆,也不该在此等大庭广众之下动手才是。

    楼上的少年闻言也坐不住了,起身推开窗向下看,眉心微蹙,眉眼间藏有一分浅浅的忧虑,正当他打算派人下去请大夫来瞧瞧时。

    却见一个衣着整齐的书童着急忙慌从外面进来,飞快冲到王晏之面前,摇了摇对方手臂,“公子?公子?”

    见桌上还有个倾倒的酒杯,以及那隔着距离,都能嗅到的馥郁酒香,情况似乎已然十分明了。

    “公子你怎么又喝酒了?难道忘了自己是一杯倒吗?!”流光愁眉苦脸,却又满脸无可奈何,显然眼前情形并非第一次。

    差点以为酒楼暗害的众人:“……”

    真心实意紧张担忧的少年:“……”

    半晌,少年猛地关上窗,面颊微红,转过头去,似是不愿再看楼下人,眉眼间略有些许懊恼之色,仿佛在怀疑自己方才怎会那般轻易便上当受骗?

    而正被众人心中暗暗吐槽的王晏之,此时已经彻底没了意识,最后的那一刻,他到底坚持得比以往久些,虽也不过几息,却也见到了想见之人。

    具体什么模样其实并未看清,只记得对方一身明艳的火烧云,似朝阳,像落霞。

    似那天边最亮的一抹色彩,坠落入人间,成了明媚春光。

    第47章 锦绣良缘3

    绿柳垂荫,春燕惊枝,窗户大开,清风携春意而来,吹醒了梦中人。

    “流光……”

    床上之人迷迷糊糊醒来,皱着眉难受地坐起,一双眼睛无力睁开,不过是凭本能而为。

    流光端着洗脸水进来。

    “公子您醒了?”

    王晏之揉着额头,“本公子的头怎么好似被铁锤砸过?谁偷袭我?”

    “好像……好像是个穿红衣的?”

    流光无语,“……公子,没人偷袭你,你是被酒偷袭了,就一杯酒,你就睡了一天一夜,再不醒来,小的就要去请大夫了。”

    “不可能,本公子从前也喝过,怎么没这么痛?”

    流光思忖道:“那你以前也没喝过百年女儿红啊,更没砰的一声倒在桌上。”

    王晏之:“……”

    王晏之混乱的大脑逐渐有了画面,也逐渐想起来,确实如流光所说。

    回想起醉倒之前发生之事,王晏之心中仍有余韵。

    昨日之事于他而言,就如那只吃了几口的佛跳墙,只喝了一杯的酒,只见了个模糊朦胧的人影一般,浅尝辄止,意犹未尽,回味无穷。

    头脑逐渐清晰,昏沉感逐渐散去,他抿了抿唇,好似还在回味昨日的美食美酒,张嘴便问上一句:“我的佛跳墙和女儿红呢?”

    流光:“……”

    “佛跳墙等菜不好携带,昨日便分给在场众人,女儿红带回来了,可是公子,您这酒量,带不带的,都没差吧?”

    啪!

    王晏之拍了他脑袋一下,“是本公子的东西,无论有用与否,那都是我的。”

    流光:“……”

    所以这就是您收集了那么多好酒,却自己不喝,也不肯送给别人喝的原因吗?

    还真是很王晏之呢。

    王晏之站在窗边迎风醒神,满头青丝随风吹拂,风流气韵十足。

    “昨日你可瞧见酒楼上有位穿红衣的公子?”

    流光疑惑,“公子,昨日我来就瞧见你喝了杯酒,只顾着将你带回来,哪里还能瞧见其他人?”就连将菜送人,也是吩咐酒楼伙计做的。

    王晏之有些不满,他好不容易骗得那人现身,自己却不过是见了一道模糊身影,而流光这没用的家伙更是无用。

    “摆膳。”

    很快便有婢女陆续上菜。

    他们所在的是一处王家在扬州的别院,不过这别院许久未有主人,今日终于来了一位公子,府中下人心中好奇,却也不敢张望,只安静侍奉。

    他们瞧着,这位公子随性洒脱,应当是个好伺候的人。

    然而这样的想法,到了饭桌上便被打消了。

    王晏之尝过美食无数,便是宫中贡宴也并不陌生,养出了个精细的胃,条件艰苦时,也能不计较什么,可若是一旦回到富贵窝,那张嘴便挑剔起来。

    这粥的浓稠程度,温度差异,一道菜多放几粒盐,少滴两滴油,火候稍稍不对,他全能吃出来。

    他倒也并非铺张浪费之人,虽挑剔,却也不会让人回炉重造。

    可婢女们都在屋中等着传唤,却听着王晏之对桌上菜色无情批判,皆知府中侍奉不周,忐忑不安,心情哪里能好?

    还是流光对此早已经习以为常,“公子,不如中午您亲自下厨,定合您口味。”

    婢女们:“……”

    这小书童莫非是在拐弯嘲讽公子?

    跟在身边之人待遇果真不一般,竟然敢如此大逆不道。

    殊不知,流光还真并非嘲讽,而是认真。

    王晏之嘴挑,总有厨师达不到他的要求,到了后来,他干脆自己上手。

    王晏之自负,却也自信,自信于一件事只要他认定,便会全力以赴去做,往往都能得到他满意的结果。

    厨艺上也是如此。

    不过他虽喜美食,却对厨艺之道兴致缺缺,简单来讲,便是喜吃不喜做,自己动手的次数极少。

    听完流光这话,他也并未应下,而是道:“不,中午去酒楼吃。”

    流光:“……公子,你还要去明月楼啊?真不怕被人打出来?”

    他可是已经听说昨日他家公子在明月楼里做了什么。

    差点把酒楼开业活动搞砸,他能将王晏之完完整整带出来,他自己都很惊讶。

    他家公子竟然还敢去。

    王晏之已经沐浴漱洗完毕,此时的他身着云裳锦衣,月白色的衣衫落在他身上,当真是气韵卓绝,风雅至极。

    他甩扇轻摇。

    “为何不如?你家公子如今好歹是酒楼出题人,何况……”

    他展颜轻笑,“昨日那桌我都没吃上几口,酒楼还欠我一顿呢。”

    流光:“……”明明就是你自个儿要喝醉把那桌菜抛下的好不好?

    坏了,他家公子如今不止是脸皮变厚,还会耍赖了。

    *

    午时,王晏之到明月楼时,酒楼里已经座无虚席,人满为患。

    一见到一位锦衣公子进来,小二匆忙上前,“客官,这楼上包间已经坐满,不如小的给您在大堂腾个地儿?保准视野更好。”

    昨日出了新题,还有王晏之那么一闹,今日来酒楼参观或者答题之人更多,前方人头攒动,视野被阻挡。

    “不必,实不相瞒,今儿我是为讨债而来。”王晏之摇着扇子,分明是位翩翩公子,说出口的话却是来找茬的。

    小二闻言色变,“公子海涵,不知小店何时欠过债?”

    王晏之好整以暇看他,“你再瞧瞧,当真不觉得我眼熟?”

    小二上下仔细将他打量一番,仍未看出他的身份,“恕小的眼拙,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王晏之:“……”

    可见他昨日是有多狼狈,今日换身装扮别人便不认识了。

    他可还记得这小二,也是昨日两次为那位东家传话之人。

    正好王晏之一旁有人起身离开,王晏之干脆坐了上去,态度强硬道:“那你便询问你们东家,就说昨日在下在此落了一桌席宴,东家可愿补于我。”

    酒楼每日来往许多人,总有人要因为一点小事找掌柜,小二都会筛选过后上报,何况这还不是找掌柜,而是找东家。

    然而眼前这位公子言之凿凿,仿佛确有其事,所非顺他心意,此事还不知要闹到何时。

    “公子稍等,小的去去就回。”

    流光有些没脸见人,他家公子想吃霸王餐的意思已经摆到明面上了。

    “公子,要是您被揍了,流光是护不过来的。”他委婉提醒道。

    王晏之笑,“放心,知道你还要哄娘子,公子不会让你的脸受伤的。”

    流光放心了又好像没放心。

    小二飞快来到三楼,这里是他们东家的专属房间,左右两间都是空房,不接待客人,便是为了不打扰东家安静。

    “……那位公子言明他来要债,说昨日在酒楼落了一桌席宴,东家,小的保证,昨日并未遗漏任何一位客人。”

    少年轻轻揉着头,实则在回想昨日之事,心中其实已然有了猜测。

    他倒并未诧异那人竟然还敢来明月楼,诧异的是对方竟然会有如此厚颜,昨日他可并未怠慢对方,那桌没吃几口的席宴,也并非因他而错过。

    谢扶光从前久居内宅,一时竟有些困惑,外面的人都是如此吗?难怪母亲对他要离家经商之事并不赞同。

    不过他回想了下这些日子的见闻,还是觉得昨日那人应当只是个例。

    所以他要不要让对方继续放纵呢?

    “阿嚏!”王晏之以扇遮面,打了个喷嚏。

    流光忧心道:“公子,莫非是昨夜没休息好,着凉了?”

    王晏之揉了揉鼻尖,心里更怀疑是有人在念叨他。

    然而他这性子,得罪的人太多,一时竟也猜不出会是谁。

    “是你?!”一道声音响在耳边,王晏之抬头望去,却见一名略微眼熟的公子面露惊喜,快步上前。

    “兄台?不记得我了?昨日正是我邀请兄台进酒楼的!”说话那人笑道。

    昨日最初,在场众多人都瞧不上王晏之,可到后来皆被他文采折服,此人便是其中之一。

    此时他震惊地看着王晏之,上下仔细查看,“兄台原来这般风华绝代,怎的昨日会那般……那般狼狈不堪?”

    若是昨日王晏之便是这副模样,那怎么也不会有人会用那样的态度对他。

    王晏之惊讶于有人竟能认出他,心说果然是那小二的问题,他王晏之无论是什么样,都该那样独特,令人难忘才是。

    “在下昨日初到扬州,路上遇上意外,想不到兄台眼力卓绝,这都能认出。”

    “哪里哪里,家中祖上便靠这手本事吃饭,流传下来,在下不过习得皮毛。”这位施公子谦虚道。

    两人说笑间,已经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情况,其中也有施公子友人,上前攀谈。

    施公子热情向众人介绍,这位便是昨日在明月楼一连解十题的那位公子。

    王晏之闻言解释道:“惭愧,在下不过解得九题,最后一道并未解出。”

    “兄台谦虚了,昨日众人有目共睹,兄台才学出众,最后一题分明是酒楼故意为难,那样的题目,谁也解不出。”有人为他说话。

    王晏之想了想,还是道:“此言差矣,昨日题目虽难,但在下以为,那位东家应是能解出,虽难,却也并非做不到。”

    “若是有机会,在下倒想与东家结识一番,亲眼见识一下那等厉害的算学能力。”

    这倒是真话,王晏之自负,却也并非不愿承认他人的优秀,人的精力有限,再天赋异禀之人也不可能做到全才。

    因而他喜欢结识一些在某些方面极为出众之人。

    他不行,但他的朋友行,这样行走在外,还不得横着走?

    迄今为止,王晏之的友人已经遍布世界各地,涉及各行各业,而明月楼东家,正是他瞄中的下一个目标。

    “兄台心胸宽广,是在下狭隘了。”众人感叹道。

    “难怪兄台今日还敢来此,想来也是知道东家并非故意针对。”

    王晏之:“……”

    所以都觉得他该被打必须绕着明月楼走吗?

    咳咳……是觉得自己还好啊。

    王晏之摸了摸鼻子,一抹心虚从心上划过。

    楼上,谢扶光微微扬眉,“他当真这般说?”

    小二点头,“是,这会儿那些公子们正在聊酒楼的菜色。”

    谢扶光指尖在椅子扶手上轻轻点了点,“既然他说昨日欠他一桌席宴,今日便给他补上吧。”

    “将隔壁的房间收拾出来,请他上来。”

    “是。”

    小二下楼,来到王晏之面前,“公子,我们东家说,将您昨日错过的席宴补上,请随小的上楼。”

    王晏之有些意外。

    那人竟然还真应了?

    他方才那样胡搅蛮缠,倒并非真想再得一桌宴,而是想见那位东家一面。

    却未想到那东家竟当真答应了下来。

    若对方在自己面前,王晏之当真想问上一句,“君有疾否?”

    一切觉得不对劲的情况,其中多半都有诈。

    这是王晏之看见眼前一桌席宴后的第一感悟。

    看着满桌绿油油,没有半点荤腥的菜色,王晏之整张脸也和桌上的菜一样绿了。

    小二笑眯眯道:“公子,我们东家说,昨日请公子吃的满桌鱼肉荤腥,却不见公子多动几筷,想来是公子平时喜食素,不喜荤,今日便让厨房特地做了这桌全素宴,请您慢慢享用。”

    说罢,便退了出去。

    流光站在王晏之身旁,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

    “公子,您昨日醉酒,今日吃这素食正好,小的给您布菜。”

    他干活干得十分殷勤。

    王晏之扇子一合,轻敲在桌上,抿了抿唇,扯了扯唇角,“有趣……有趣……”

    隔壁,小二绘声绘色地对谢扶光讲述方才隔壁的情况,待听到王晏之脸色都绿了时,饶是谢扶光,也不由露出笑意。

    然而这笑意并未持续多久,便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谢扶光心生疑惑,看向身边的小侍,后者前去门口,并未开门,反而将门拴上,才问:“谁啊?”

    “您好,我们是隔壁的,我家公子性情开朗,喜好交友,听见这里有人,便想认识认识,交个朋友。”

    “我家公子还带了礼物。”不知为何,这句声音比之前几句似乎略有底气不足之感。

    谢扶光闻言却是一怔,看向隔壁的方向。

    脑中一个疑惑闪过。

    他是何时发现的?

    想到昨日那杯女儿红,谢扶光有些怀疑,对方昨日便发现自己在这里,才有那一出。

    今日自己将对方请到隔壁,竟是引狼入室,自投罗网。

    心中虽如此想,谢扶光面上却无懊恼之色。

    思虑片刻后,他道:“请他进来吧。”

    事到如今,他倒也想见识一下,这位乞丐公子究竟是何模样。

    一旁的落云犹豫道:“公子……”

    “你已定亲,与别的公子共处一室,若是让人知晓……”

    谢扶光抿唇,沉吟不语,片刻后道:“此时在扬州,而非京城,倒也不必那般严格。”

    只是若是从前便也罢了,如今他已经定亲,这此能来扬州的机会,还是以这门婚事和家中交换得到。

    虽未见过那位王家嫡次子,可自己到底是对方未婚夫郎,不可不顾。

    “便再加一桌,隔扇屏风吧。”

    王晏之进来时,首先见到的便是那扇花鸟屏风。

    以及屏风后隐约的人影。

    他顿了顿,才执手作揖道:“在下见过东家。”

    “昨日在楼中差点误了东家大事,是在下不对,今日特来道歉,还望东家收下礼物,原谅一二。”

    谢扶光:“……”

    他看了看送到自己桌上的几盘菜,气笑了。

    将他送的菜送回来当成道歉礼物,这到底是道歉呢,还是结仇呢?

    “小事罢了,阁下不必放在心上。”谢扶光稳住情绪。

    “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王晏之行走在外,从不用真名,表面上是因为他不喜扬名,实际上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是怕被人找上门。

    和人结仇能用真名吗?那必然不能啊。

    他的那些朋友,几乎每个都是和他结仇之后还愿意和他来往之人,王晏之自夸此乃人格魅力,对此,朋友们只能啐上一口,骂一句不要脸。

    因为独特的交友方式,王晏之的朋友各个损友,最爱看他好戏,他越倒霉他们越高兴。

    王晏之深觉交友不慎,发誓要找到一个真正的好友,东家性格这般好,一定会接纳他的吧?

    此时的王晏之在脑海中默念着百家姓,什么赵钱孙李周吴郑王,都用过了,思来想去,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上次回京城后,留下印象较深的姓。

    “在下姓谢,单名一个宴字。”

    谢扶光一愣,竟是同姓?

    谢扶光出来时,与家中约好,不可泄露身份,影响名声,他本以为改名即可,不必换姓,可遇上同姓,对方若是本地人,或许还和扬州的谢家有关,若要深究,岂不是轻易暴露?

    思忖过后,他便也道:“鄙姓王,单名景。”

    未婚夫的姓,借来用用应当也无妨?

    王晏之/谢扶光心道:原来是“一家”人。

    第48章 锦绣良缘4

    二人虽觉对方于自己同姓之事有些巧合,然天下姓王谢者不知凡几,扬州又非王谢祖籍,他们倒也并未认为对方与自己同族。

    大约不过是五百年前是一家罢了。

    但即便如此,二人也因这份巧合而对对方态度好些,继而导致双方关系看上去因交换姓名而缓和许多。

    “将阁下赠送的菜式又送予阁下实属失礼,然阁下赠送的菜分量过多,在下与书童二人实在难以用完,未免浪费,只好借花献佛,请阁下也一同用餐。”王晏之道。

    谢扶光:“……”所以这回是他自作自受?

    “无碍,左右我也尚未用午膳,公子请。”

    二人平时倒也并非顿顿山珍海味,可如今日这般只能吃素菜,不见半点荤腥,那也只有守孝时期会有此待遇。

    这顿饭吃得格外久,但在二人的努力下,这顿全素宴,还是被他们吃完了。

    也是这时,王晏之还问:“昨日为阁下算学精湛所折服,心向往之,今日能与阁下相见实在有缘,谢某愿与阁下以文会友,然阁下却分席而坐,屏风相隔,可是在下言行有何不妥之处?”

    有何不妥之处?在场包括流光都在想,公子你心里真的不知道吗?

    谢扶光顿了顿,才出声道:“公子误会了,是我近日受凉,受不得风,才设下屏风,昨日之事也是有缘,亦是公子自身才学出众,方得此景,我又怎会因此对公子不满。”有也不能说。

    明明是体面话,王晏之却仿佛当了真,笑道:“既是如此,在下便放心了,在下昨日初到扬州,对此地不甚熟悉,阁下既然在此开设酒楼,想必对此地了解颇深,可否劳阁下在这几日带谢某在扬州游玩?”

    “自然,中途阁下所花费需求,皆算于谢某一人身上。”

    谢扶光:“…………???”

    他是缺银子那种人吗?

    失策了,他就不该因为客气而说出那番话,此人似乎极会得寸进尺。

    他沉默良久,王晏之此时还在安静等待,出声提醒道:“阁下?”

    谢扶光抿了抿唇,“我在扬州后鲜少出门,实在不知扬州有何游玩之处,若是谢兄不嫌弃,不如让我家小二带你,他生于扬州长于扬州,自然比你我更熟悉。”

    王晏之开始沉声,仿佛自己整面临着一个严峻的大问题。

    “可谢某是与阁下交往,而非阁下的小二,若是无阁下,那这游扬州也无甚意思。”王晏之态度坚定地拒绝。

    谢扶光闻言却微微一愣。

    朋友吗?

    谢扶光在后宅中有亲人,有同样是双儿的密友,却还从未有男子以他为友。

    他下意识伸手轻抚过额头,却并未用力,似是在抚过什么印记。

    “承蒙公子不嫌弃,在下当尽绵薄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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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应下时,身边的落云拼命朝他使眼色,然而谢扶光却全然无视,仿佛并未看见。

    闻言,王晏之便是一笑,“那谢某便先在此多谢景弟。”

    双方定下约定,今日之聚也应当结束。

    王晏之起身告辞,谢扶光也并未挽留。

    待他离开,落云才没忍住开口,“郎君,您与那什么谢公子不过见过两面,相识两日,怎得就与他交往上了?虽说咱们来扬州是得到府中允许,可府中允许您来扬州经商,却未让您来扬州交友。”

    “您与外男接触的消息若是传回京城,也不知会不会影响王家对您的印象,若是未来姑爷心中不满,您将来嫁入王家,可要如何是好”

    江南是江南,京城是京城,江南男女大防并没有那么严重,可他们终究还是要回到京城。

    落云并非是阻止谢扶光和外男往来,而是担心谢扶光这样做对他的影响不好,将来日子不好过。

    谢扶光心中明白他的意思,也知他是为自己好。

    世事如此,他便是怨,也怨不得落云,何况这些年下来,他也早已习惯,心中的怨都淡了。

    明明他在算学方面的天赋百年难遇,府中却仍是最重视不如他的兄长。

    明明堂兄轻易便能前往各地游学,而他想要来扬州,都得在订下婚事后。

    兄长们都是先成家后立业,三十而立都可,可他仅有一年半载的时间来做自己喜欢之事,将来若想继续,还得得到未来夫君的首肯。

    此番种种,皆是不平。

    谢扶光改变不了这种不平,唯一能做的,便是在有限的条件里,做自己喜欢的、想做的事。

    他已有双儿和女子为友,正缺个为男子的友人。

    那么,就暂且试试这位“谢公子”吧。

    “公子,您来扬州也有半月,距离您与王家公子定亲的日子也已经过了一月有余,你们虽素未谋面,却也是未婚夫妻,婚后磨合不如现在提前培养感情,定亲后,您似乎还未表过态?”落云想了想道。

    谢扶光眼眸微凝,视线落在桌上的富贵牡丹绣图上,沉默片刻后道:“扬州丝锦正好,帮我置办一批,送去京城。”

    落云这才松口气,“是,小的这就去让人办。”

    说罢,他便高高兴兴地出了门。

    主仆二人说话间,殊不知另外一边也有相似言论。

    流光忍住想吐槽的心,对他家不怎么要脸的公子道:“公子,那位王公子分明并不想与您有过多纠缠,您何必凑上去讨嫌?”

    “他嫌我了吗?”王晏之一扇子敲在流光额头,“你家公子玉树临风,博学多才,怎么会有人敢嫌弃我?”

    “也就是你这刁奴,胆大包天,竟敢不将本公子放在眼中。”

    流光心里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是是是,都是小的的错,还请公子原谅小的平时的口不择言,公子是最好的公子,哪里是小人所能比的。”

    王晏之没搭理他的拍马屁,摇着扇子回想自己今日做得怎么样。

    按理说达到目的,他应该觉得高兴的,可想到自己走这一趟,该说的话说了,目的也达到了,应当心情愉悦地离开才是,可他心中却仍有些许不得劲儿。

    思来想去,总算发现症结所在。

    他还是没见到那位东家的面。

    不知他是何样貌。

    为何这般神秘?

    神秘到让王晏之心中觉得,不见便是亏了。

    “公子您在想什么?”身为主子的贴身书童,流光身上肩负着随时注意主子心情和想法的职责。

    此时,他却有些看不清了。

    王晏之沉默片刻后才道:“不过是觉得扬州人杰地灵,区区一酒楼东家,竟然也能有那般才学。”

    流光也跟着附和点头,“扬州是很好,昨日我便逛过街,吃过街上不少好东西,还买了一些特产,让人带回京城给春梅姑娘。”春梅姑娘便是他喜欢的姑娘,家中是卖烧饼的,两家已经说好亲事,年底便会成婚。

    王晏之闻言一愣,低头反思了一下,自己似乎从离开京城后,便再未想过京城诸事,包括他那位刚刚定亲的未婚夫郎。

    双方也不过是在商议婚事时,王晏之随家中一同送过礼,之后便没了下文。

    仔细想来,自己这位未婚夫,竟还没流光做得称职。

    王晏之心虚地摸了摸鼻尖,“你提醒我了,待会儿去帮我也准备一份,京城没有的,送与家中和谢府。”

    流光:“……”公子,您还能再方便些吗?为自己夫郎置办东西都要假手于人。

    倒不是王晏之刻意怠慢,而是流光细心,凡事交给对方,鲜少出错,他便习惯了如此,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王公子向来我行我素,从不为谁考虑,能愿意在闲暇之余,试着记挂一下未婚夫郎,已然是极大的进步。

    二人刚出明月楼,流光走在身后,低着头,眼尖得瞧见王晏之腰间一枚玉珏失踪,出声提醒道:“公子,你的蝴蝶玉珏呢?”

    王晏之下意识摸向腰间,手摸了个空。

    ……

    热闹散去,屋中仅剩下谢扶光一人,桌上碗碟已被婢女收走。

    谢扶光坐了片刻,便要起身来消食,那桌素食分量虽不多,可对他而言却已是远超寻常。

    走到屏风面前,谢扶光脚下仿佛踩到了什么。

    低头一看,一抹莹白映入眼帘。

    谢扶光一愣,挪开脚,露出物品全貌。

    一枚精美的蝴蝶玉珏,蝴蝶有一对,一大一小,穗子一长一短,装饰得正好。

    谢扶光确定它不属于自己,那么属于谁,便不言而喻了。

    他正要唤人来,让人将这枚玉珏送还给对方。

    耳边却听见门外传来陌生的脚步声。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景弟,冒昧打扰,不知你可曾见到一对玉珏……”王晏之推门进来。

    谢扶光下意识要躲于屏风后,然他动作着急,脚下未曾注意,没有越过屏风,反而踢在了屏风上。

    随着啪嗒一声巨响,屏风倒在地上。

    而王晏之也恰好进门,入眼便是面上略有几分无措的明艳少年。

    以及他手中那对属于自己的玉珏。

    四目相对,皆是无措。

    第49章 锦绣良缘5

    屏风倒地惊起微尘与日光,尘光交织,激荡萦绕,融二人于其中,似令他们与世隔绝,独成一体。

    王晏之行于世间,在外游历,见过之人不计其数,形形色色,千金一笑的花魁,名扬一方的才女,他都曾见过。

    却从未有人如眼前人一般,只肖他站在这儿,便能以绝对的姿态吸引走所有人的目光,似朝阳晚霞,熠熠生辉。

    只一眼,王晏之便被那光芒晃得慌忙移开视线,手心微烫,似被灼伤,心上也是倏得一烫,似窥见日光。

    殊不知对方亦是如此。

    谢扶光虽身居后宅,可家中父兄族亲亦是人中龙凤,他见过的男子不算太多,眼界却极高。

    即便如此,他仍被王晏之身上的气质吸引,方才那一瞬,他恍惚瞧见一道游走于林间,自由穿行的风,又像是随遇而安,聚散随缘的云,他无拘无束,飘忽不定,他无畏风雨,潇洒从容。

    谢夫光看了一眼,下意识避开,却终是难忍吸引和好奇,又看一眼,再看一眼……

    直到王晏之回看他,谢扶光才恍然回神,慌忙低头。

    “在下冒犯了……”

    “在下失礼了……”

    二人话音未落,便是一顿,行礼的动作刚做到一半,一时竟不知该不该继续下去。

    抬头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莞尔一笑,将礼行完,方才直起身。

    起身时,谢扶光才想起自己手中的玉珏,低头一看,将白玉蝴蝶触手生温,无须分辨便知是难得多得的好玉。

    只是这挂玉的丝线不知在哪儿被割断,才从王晏之身上落下。

    他伸出手,将玉珏递还给对方,“公子的玉蝴蝶。”

    王晏之微微低头,本该看着那玉,此时见到的却是那拿着玉的手,盈盈阳光下,竟比那玉还莹润光泽,似有仙光。

    这回王晏之并未再回避,而是故作平静地看了几眼,心中忽然有些异样。

    明明是男子,怎得生的比双儿还美?

    方才未久看,他却也瞧见谢扶光眉间并未有代表双儿的朱砂痣,江南民风开放,女子双儿走出后宅,务工养家者不在少数,若真是双儿,也不必隐瞒身份才是。

    思及此,王晏之便将心头那一瞬间的念头给打消了,甚至还为自己心中对谢扶光的胡乱揣测有所惭愧。

    他非谦谦君子,却也为自己多番招惹谢扶光,对方却不计前嫌而忽然良心上线。

    “今日多谢景弟请客,改日在下也请景弟画舫游湖,还请景弟莫要拒绝。”王晏之自然地改了称呼,景弟二字一出,两人间的距离瞬间便被拉近。

    谢扶光回想了下方才那桌素宴,看向王晏之的目光逐渐奇怪。

    自己请那顿素宴分明是为了为难他,这人怎么还要回请?莫非是想了别的法子,想要在下次找机会还他一回?

    总不能是这谢公子就喜欢别人这般对他吧?

    “公子请客,在下自是没有不愿。”他也好奇,此人究竟是哪一种。

    王晏之接过玉珏,又看了看谢扶光,“那在下便告辞了。”

    谢扶光望着他的背影,久久失神。

    而走出明月楼的王晏之,也因为神思不属,差点撞到人。

    还是流光忍不住提醒,他才回神。

    “公子,你不就回去拿个玉珏,怎么跟丢了魂似的?”

    啪!王晏之一扇子敲在他头上。

    有这么说话的书童吗?

    瞧瞧别的王公子身边的书童多听话,从不随便说话。

    都怪他这个公子当得太随意,将人都给惯坏了。

    王晏之折扇一摇,仰头微微迎着春日,忽而展颜一笑,“这扬州城……当真没白来。”

    *

    之后几日,王晏之都在查看王氏在扬州城的产业,和各个管家掌柜对接,清查隐患,革除了一个做假账挪用铺子里的银两的掌柜,杀鸡儆猴,敲打众人。

    一连忙了好几日,终于处理完这些事,回到别院时,便见到流光正在指挥人整理几个大箱子。

    “这是做什么?”王晏之问。

    “整理要送回京城的东西啊。”流光一边回话,手上的动作还没停。

    “这些,这些……都是扬州城时兴的衣服首饰款式,是要给内眷的,那些已经装好的,都是这里上好的笔墨纸砚,还有许多只有扬州才有的书籍,是给老爷和几位公子的,那边那箱,是小的给家人准备的,这一箱是给公子未来夫郎的,小的不知谢家郎君喜欢什么,便什么新奇的都置办了些。”

    王晏之看着这些,拍了拍流光的肩,“流光啊,你在我身边算是屈才了,以你这能力,做个管家,无论是管庄子还是宅子都绰绰有余。”

    流光喜笑颜开,“公子你要升小的做管家了?”

    王晏之:“想的美。”

    流光:“……”

    王晏之:“想做管事,等日后本公子成了婚再说。”

    流光:“……哦。”

    他就说,他家公子怎么会突然好心。

    “那还有一年半。”他升为管事的日子不远了。

    王晏之微微皱眉。

    两家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亲的日子也早已经定好,就在明年秋。

    王晏之皱眉并非是因为不满意这门婚事,而是他自在惯了,想到成婚后便要和另一个人生活,不仅要将自己的空间打开接纳对方,还得事事都要考虑另一人,有些不适罢了。

    但这婚事已定,他多想也无益。

    “帮我订一艘画舫,就在近几日。”王晏之忽然想起来道。

    说罢,他便去书房,写了一张请帖,派人送去明月楼。

    看着送走的信,他心想,还是要得知对方的住址才行,否则想要拜访都不方便。

    谢扶光收到请帖时,正在和落云说话。

    “东西送走了吗?”

    “昨日刚上船,走水路,用不了半月便能到京城。”

    “我写给母亲的信,托人带上了吗?”离家一段时间,他也有些想家,想念家人。

    “带着呢带着呢。”落云说,“给未来姑爷的礼物也都带着,为了不暴露您在江南的事,还特地嘱咐了人,送到姑爷府上时,切勿说那是您在扬州买的。”

    谢扶光喉头微凝,半晌才道:“王公子都未曾送过我什么,我这般主动,落在他眼中,会不会不够矜持?”

    这门婚事是双方长辈所定,他与那位王氏嫡次子甚至未曾见过,更遑论倾心。

    他原本所想,便是成婚后做好夫郎的职责和本分,若是能相敬如宾,那便足矣,可若是在成婚前便被未婚夫不喜,何谈婚后的相敬如宾?

    “郎君您想多了,未婚夫郎惦记着自己,送自己礼物,便是说明您心中惦记着他,王公子高兴还来不及,怎会不喜?”

    “说不定啊,咱们还能等到回礼。”

    谢扶光并未放在心上,即便有回礼,也应当在京城谢府,而非扬州。

    “东家,那位叫谢宴的公子送了请帖过来,邀您三日后游湖。”一名小厮带着请帖上前道。

    谢扶光打开一看,果真是谢宴邀他游湖。

    他都快把这事忘了,却不想隔了这些天,那人还没忘,并且将请帖送了过来。

    落云下意识皱眉。

    他是不愿自家郎君再和这位不着调的江南风流公子所接触的,夫人说了,郎君久居内宅,未曾见过多少外男,或许会被人迷惑,得他在身边看着,时时提醒。

    可他即便和郎君关系再好,再亲近,也不过是下人,郎君若是一意孤行,他又如何能阻止?

    谢扶光想到自己刚送走的一船礼物,心中有些后悔先前轻易便应了游湖之事。

    可既已答应,便不好出尔反尔,谢扶光心中暗暗告诫自己,这次便罢,日后可不能再随意答应他人某事。

    几日后,谢扶光上了王晏之的画舫,踏上去的那一刻,画舫中的舞乐之声便传入耳中。

    那是江南名曲《越江吟》,弹唱之人,也是扬州第一美人梦楚姑娘,也是清风馆头牌。

    梦楚姑娘隔着屏风弹唱,几名舞姬正在伴舞,而邀他来此的“谢公子”,正悠悠靠坐在梨花木做成的躺椅上,眼眸微阖,手边茶香正浓,手中折扇轻轻随着乐声敲击着节拍,好不惬意。

    谢扶光有些后悔来了,他就该借口说病了,推却邀约的。

    可他也未曾想到,这位“谢公子”的画舫上竟有青楼花魁,而见这位“谢公子”此番惬意自若,姿态从容的模样,想必也是早就习以为常。

    “景弟来了?坐!”王晏之听见脚步声,当即睁开眼,入眼便是站在不远处的谢扶光,以及跟在他身边的小厮。

    王晏之亲手给谢扶光斟了一杯茶,“景弟在江南日久,不如帮我尝尝,这西湖龙井可是上乘?”

    谢扶光犹豫片刻,到底还是在桌子的另一边坐下,茶香入喉,微微的苦涩后便是浓厚的醇香,意蕴深长。

    “谢兄的茶,便是宫中贡品也不如。”此话当然不是说这壶龙西湖井比不上贡品,而是指宫中的贡品比不上这壶西湖龙井。

    王晏之笑眼微弯,“那我就收下景弟的夸赞了。”不亏他把王氏在扬州的产业翻了个底朝天。

    不过……

    他以手抵着下颌,为何他总觉得,眼前之人兴致并不高呢?

    “前后便有人送上美酒佳肴,不过在下酒量极浅,无法与景弟畅饮,还望景弟勿怪。”他试探道。

    “无妨,在下也鲜少饮酒。”谢扶光道。

    不是因为这,那是因为什么?

    “近日有些忙碌,担心景弟误以为谢某出尔反尔,特地让人匆忙备了画舫和歌舞,可是因为太过匆忙,而哪里做得不够周到?景弟不妨之言。”王晏之执手道。

    谢扶光闻言,沉默片刻后才道:“谢公子,梦楚姑娘身价不低,这几位也是扬州有名的舞姬,能将她们都请来,看来公子在扬州已是如鱼得水,何须在下引路,先前约好游扬州之事,便算了吧。”

    王晏之不解,这是在怪他在扬州吃得开?怪他明明说好由他引着在扬州游玩,却先一步熟悉了扬州没用到他?

    若非要如此说,那倒也并非不可能,但他却觉得,眼前这位“王公子”并非是那样的人。

    “先前一直在处理族中在扬州的产业,一时忽略了景弟,还望勿怪。”

    谢扶光微微低头,沉默片刻后才终于看着他说了那句话:“谢公子,您歌舞升平,花魁舞姬环绕,家中夫人可知晓?”

    王晏之一愣,片刻后,方才以扇掩唇,笑得眉眼弯弯。

    谢扶光万没料到他是这样的反应,一时有些茫然,他都做好被对方怒斥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准备了,怎的忽然就笑了?

    王晏之笑够了,也看够了,这才摇起了折扇,“不过是觉得仅仅游湖太过单调,才请得几位姑娘歌舞助兴,在下虽不羁,却也是风流不下流,对几位姑娘也是以礼相待,未曾有半分逾矩。”

    “谢某倒是不曾想,景弟会不喜这些,连游湖的心思也无,想来景弟若是成了婚,必定是个好夫君。”

    他没说的是,方才谢扶光的表情,让他恍惚觉得站在自己眼前的并非是男子,而是双儿,略带羞恼的模样都并未令人生气,反而觉得有些可爱。

    谢扶光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身为双儿,却与陌生男子一同游湖,再怎么算。也是与好夫君沾不上边的。

    他微微红了面颊,歉声道:“是在下小题大做,误会了公子,请勿怪罪。”

    “公子在外能洁身自好,想必是位尊重且疼爱夫人的好相公。”

    王晏之扇子不摇了,他回想了一下自己自定亲后连对方面都没见过,更未送过什么礼物,便是来扬州后,也是在书童的提醒下才想起给对方送些东西,还是由别人经手置办。

    一系列行为,让他这声好相公怎么也应不下去。

    二人便只好纷纷表面尴尬笑笑,心中各自心虚。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两人:他真是好夫君/相公。

    将来:两人(咬牙):他真是好样的!

    ——

    第50章 锦绣良缘6

    王晏之此人,若是当真用心想与人交好,那必然能让人心情舒畅,引为知己,

    仅仅是相谈半个时辰,谢扶光对他的感觉便和来时大相径庭。

    先前他只觉对方是一有些混不吝的富家公子,今日来画舫后又觉得他是名喜好美色的风流公子,而此时,谢扶光又发现。

    风流并非此人全部,风流不过是性情,此人的才学见识一点也不输他的父兄,更不输于他。

    谢氏传承数百年,其底蕴寻常人家想都想不到,可眼前人却堪比他父兄,这般人物,当真是一位普通的江南富家公子?

    疑惑方起,便又听王晏之道:“在下自小喜好游历,多年来走过许多名山大川,边疆荒漠,见识的事物多了,便对它们有了自己的认识和见解,一家之言,景弟莫要见笑。”

    是这样吗?

    游历便能做到如此地步?

    “谢兄过谦了,你有这般不凡的经历,便远胜于我,我自小体弱,深居家中,鲜少出门,所知所学不过书上看来,远不如谢兄亲身经历。”谢扶光语气中略有些羡慕。

    王晏之也觉得自己这位新认的景弟有些可怜,于他而言,不能出去玩便和废人无异,他同情地看了对方一眼。

    “如今景弟认识了为兄,下回为兄若是再要出门,景弟不妨同行?”

    谢扶光略有些心动,他喜欢经商,因为他喜欢赚钱花钱玩钱,也因为经商能通过各地的物品,认识各地的人文风貌。

    虽心动,他仍是婉拒了,“不想让父母忧心。”

    成婚后,他便是他人的夫郎,又怎能抛下夫君和他人一同游历。

    王晏之有些失望,但他更注意到谢扶光眼中的遗憾,便不着痕迹转移了话题,并未在此事上纠缠。

    他好奇谢扶光的算学水平,便主动提及此事,果不其然,谢扶光的注意力很快便被转移,开始兴致勃勃聊起了算学。

    二人比试过,让王晏之没想到的是,谢扶光的心算极为了得,看见一道题目,不过几个呼吸,便能得出答案,这本事,便是王晏之也从未见过。

    他看着谢扶光,“景弟这般本事,为何不去求个功名,而是要行商道?”

    王晏之出身世家,看不上功名这等东西,可对于寻常人家来说,功名可是能让一家一族改换门楣的大事。

    谢扶光身后的落云已经快要忍不住了,这位公子怎么说话总说到他家郎君的伤口上?

    不考功名是他家郎君不想吗?

    谢扶光的耐性比落云好上许多,“人各有志,于我而言,行商便是足够有趣之事。”

    这话王晏之是信的,他可是了解到,在谢扶光手中,明月楼已经已极快的速度声名鹊起,人气直逼扬州第一大楼,烟雨楼。

    同样不屑于功名利禄,他心中对谢扶光好感更甚。

    二人一直在画舫留到了傍晚,王晏之说,等天黑时,湖上船舫灯火通明时才最美。

    谢扶光本也想等到那时候,然而没过多久,便有人乘船来寻自己,说酒楼有事需要他回去处理,今日行程不得不就此结束。

    无论是王晏之还是谢扶光,都心有遗憾,他们一个想看那江上夜景,一个想同对方一起看江上夜景。

    临走时,谢扶光回头又看向王晏之,忽而一笑道:“公子先前所说要在下领你逛扬州,只是在下甚少出门,对扬州了解或许还不如公子,讲解便罢了,若是公子不嫌弃,将来有机会,倒是可以请公子到府上观赏园林。”

    朋友之间过府做客本是寻常,但这话落在王晏之耳中,便是谢扶光认同了他这个朋友,愿意告诉他地址,请他登门做客。

    王晏之当然不会拒绝,当即拱手应下。

    谢扶光下了船,回了家,落云才皱着眉道:“郎君,若是被夫人知道,您竟请外男上门,夫人定会生气的。”

    谢扶光:“我如今不是谢家人,即便败坏,也并非是败坏谢家双儿的名声。”

    落云依旧愁眉苦脸。

    谢扶光却未像之前那样心软。

    他仰着头望向窗外,窗户给天空围上了四方,窗内人便直以为天被装在窗户里,只有窗户那么大。

    却不知窗外的世界何其广阔无垠。

    他在谢家待了十多年,未来还要在王家困上数十年,仅有这一年半载是偷来的自由,还不能由他心意吗?

    左右他都会是谢家的好双儿,未来也会是王家的好夫郎。

    他想要的,仅仅是这片刻的自由,仅仅是那些能从王晏之口中见识到的世间万物、人间盛景。

    *

    王晏之发现,谢扶光当真对自己好感更甚,否则也不会才过了几日,请帖便送到了他住的别院。

    他拿着这份请帖看了几遍,那飞扬的眉眼让流光看了都想翻白眼。

    “公子,你想想你从前的那些朋友,他们现在还想见,和你联系吗?”他问道。

    王晏之:“……这不重要。”

    “人生在世,便是要不溯过往,着眼于前路。”

    “你家公子我有预感,这一回绝对和过去不一样,你想想,我对景弟那般好,不仅帮他的酒楼扬名,还经常光顾他的生意,遇到什么好东西都惦记着他,比对我未来夫郎都好,他能忍心讨厌我,对我不好吗?”王晏之摇着扇子,说得振振有词。

    流光:“…………”

    如果他没记错,他怎么记得是他家公子差点搞砸了明月楼的开业活动?也是公子自个儿馋明月楼的佛跳墙?

    怎的从他家公子口中说出来,就成了另一种模样?

    论语言的艺术,他就服自家公子。

    王晏之丝毫没觉得自己有问题,几日后便收拾收拾,提着礼物上门了。

    谢扶光热情接待了他,带着他在府中园子里逛了起来,他们观遍假山怪石,赏了荷塘莲叶,穿过曲折回廊……

    “公子觉得这处园林如何?”

    “清幽雅致,布局巧妙,十步一景,有苏公的《雨后秋山》之风。”

    谢扶光闻言微微一笑,然而抬头再望花园绿植时,笑容便又不见了,“多谢公子夸赞,园林如何美,却也不过世间一隅,然而对后宅中人而言,这方寸一隅,便是天地一生。”

    王晏之一愣,闻言看向他,见他眉眼间略有失落,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是好。

    心中隐约生出些许异样,眼前这位“王公子”身为男子,为何为此神伤?

    究竟哪里不对劲,他尚未想明白,却开口道:“天地如何,是自己争来的,若是在下不曾游历四方,如今所见所闻,也不过只是祖籍和所居之地。”

    “身处后宅确实限制了他们的身体,他们却可以发展自己的思维,若是自身无法脱离,那便将眼睛附着在其他事物上,让身边的一切人事物,都成为自己的眼睛,让自己看遍天下,了解天下。”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后宫妃嫔困于深宫,可高堂之上的那位又何尝不是?却从未有人认为他困于方寸之地,便是有人做他的眼睛,替他看着这天下。”

    谢扶光转头,见王晏之神色如常,淡定自若,仿佛自己方才说的不过是寻常话。

    谢扶光莞尔一笑,“公子这句大逆不道,说得倒是半点也不谦虚。”

    王晏之摇着扇子,“本公子本就从不谦虚。”

    谢扶光笑容越深,他的目光落在王晏之手中的折扇上,“今日天色微沉,并无炽烈阳光,公子怎的还扇折扇?”

    王晏之动作一僵。

    扇扇子就一定要是因为天热?不能是单纯耍帅吗?

    瞧见谢扶光眼中闪过的一丝揶揄,王晏之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开玩笑。

    他愣了一下,随后也笑了,似乎他并未感觉错,这位“王公子”是真的很喜欢他这个朋友了。

    热爱交友但每每翻车的王晏之简直感到欣慰。

    看来这回他真能拐到一个合他心意的好友。

    心情愉悦,二人便闲逛忘了时间,等到想起应当用膳时,还是天上落下了雨滴,他们商量着应当回前厅。

    然而这雨来得太猝不及防,二人正在毫无遮挡的花园里,没有丝毫准备。

    谢扶光刚说完找个地方躲雨,不过几息,大雨便迅速落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们浑身淋湿。

    王晏之眼见雨越来越大,且还遮挡视线,一把抓住谢扶光的手,拉着对方便往最近的亭子跑。

    却没察觉到,在他拉住谢扶光的手时,那只手便一直僵硬,连带着谢扶光整个人都有些僵硬。

    谢扶光心中一慌,下意识想抽回来,却被王晏之握紧,他抬起头看向身边人,却只看到一道被雨水阻挡的朦胧身影。

    大雨倾盆,顷刻之间便笼罩了天地,等到二人终于进了亭子,身上的衣服也已然淋湿大半。

    王晏之松开手,谢扶光还没来得及调整心绪,便见对方转身看向自己,眸光一凝,那表情仿佛比自己方才被牵手是还要僵硬。

    “谢兄怎么了?”他强行将方才被牵手的事放在一边,秉承着东道主要让客人舒心的原则关切问道。

    然而他不出声还好,一出声,王晏之更是后退半步,身体僵着,表情越发怪异。

    王晏之看着他的目光,仿佛在看世间奇景。

    “你……”

    “你……”

    王晏之说话都结结巴巴,磕磕绊绊,半晌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此刻他看着眼前人,心中满是茫然震惊和无措。

    却见被雨水冲洗过,又被谢扶光以袖擦过的额头,露出了一枚鲜艳如血的朱砂痣。

    他他他……

    他决心相交的友人,他连将来要带对方去哪里游玩都想好了的友人,竟是位双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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