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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青史何名6

    帘外沉云,青衣雨巷,青年一手挡雨,一手将几个铜板递给巷子口卖早茶的大娘,“大娘,给我两碗豆花,放葱。”

    “好嘞!小哥慢些吃,我得中午才收摊。”大娘将两碗豆花装好递给他。

    淅淅沥沥的雨滴连绵不绝,小巷里的路湿滑无比,端着两碗豆花,明雾再没手挡雨,只能任由雨水将自己淋湿,等进屋时,水珠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不断滴落。

    长睫微垂,雨珠似泪珠。

    东离忧的视线从窗外移向门口,见明雾手忙脚乱地将正热乎的豆花放在桌上,“吃早饭了……”

    说完却顿住。

    明雾一拍脑门,懊恼道:“忘了你是鬼,不需要吃东西。”

    这些日子和东离忧住在一起,习惯了看得到对方,习惯了和对方像正常人一样交流,习惯了将对方当做人。

    像今日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回。

    明雾在现代并非是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他做不出什么大餐,但是简单的饭菜将自己喂饱却没问题。

    然而到了古代,他的一切技术都败在传统灶房下。

    第一次尝试,最终得到一锅烧焦的稀饭,是的,烧焦的稀饭。

    之后他就不怎么动手了,免得浪费粮食。

    只是经常忘记东离忧不需要吃东西这件事,让他多少浪费了些粮食。

    “这豆花不能久放,屋里又没有干净的空碗,这碗待会儿去要去还给人家的。”

    总不能豆花一起还了吧?不说对方会不会退钱,就说这样买了熟食却又退回去的事,他还从未做过,明雾抬了抬眸,咽下一口豆花,对东离忧道:“你上次说能碰到奏折是因为你在上面写了字,奏折与你相关,便能碰到,那这碗豆花能不能也这样?”

    东离忧摊手,“我也想成全明兄所想,可我身无长物,更别说用笔题字。”

    既没有笔能让他写,他的字也落不到那碗上去。

    明雾垂眸看着手中的碗,不知在想什么。

    东离忧其实有点好奇,就像他好奇明雾为什么明知道了他是陈朝暴君,却仍如过去那般和他相处一样。

    他就不害怕吗?

    既不怕他是鬼,还不怕他杀人无数?

    这样来看,这位明兄,应当也非凡人,就是不知这不凡来自何处。

    东离忧思绪流转不过一瞬,耳边便传来明雾的声音。

    “好了!”明雾端起另一碗他没碰过的豆花,走到东离忧面前,“你试试看,能不能碰到?”

    东离忧看他一眼,对上他的视线,拒绝的话并未说出口。

    他伸手去碰,本以为和其他东西一样穿过,手指却在下一刻触碰到了那点湿润和温热。

    碗身的雨水沾上指腹,与它一同传来的,还有豆花的温度。

    当他稳稳端住豆花,还是在一瞬陷入沉思,忽而抬眸道:“是供奉?”

    明雾点点头,“我也不知道算不算供奉,反正我想着希望能把它给你,然后你就能碰到了。”

    “现在就请陛下帮我解决了这碗豆花吧。”

    东离忧轻笑,“明兄倒是能屈能伸。”

    从得知他当真是陈厉帝后,明雾便时常叫他陛下,不过他能听出,若说别人口中的陛下是种尊称,或者带着嘲讽,那明雾口中的陛下便是调侃。

    他听不出明雾对他的半分敬意。

    却也没有惧意。

    明雾无奈摊手,“没办法,老天爷又不给我换个身体。”

    既然和这人绑定了,还不能强行解绑,不就只能自己接受吗?

    他既不会因为和东离忧当室友就赞同他做过的事,也不会因为东离忧的过往就抗拒他在身边。

    人生啊,就是这么操蛋。

    东离忧捧着碗,迟疑地看了这碗片刻,视线扫到碗沿的缺口,以及那明显用铁丝修补的痕迹时,下意识眉心微蹙。

    明雾挑眉笑了笑,语气里略带看好戏的得意,“我说陛下,都是鬼了,就别那么讲究了,乱葬岗都待过,还嫌弃这碗破吗?”

    它只是破,又不是脏。

    东离忧看他一眼,面色如常地端着碗往嘴里喂了一口。

    东离忧生前死后虽遭人人唾骂,但在他恢复的那些记忆里,直到死前,他都过着骄奢淫逸的生活,人间的富贵繁华,他都见过尝过,像豆花这种市井粗食,以往绝无可能送到他面前。

    “好吃吗?”明雾感兴趣问。

    东离忧顿了顿,才道:“口感尚可,味道清甜。”

    就是他不喜欢里面的葱花,总觉得和豆花并不搭。

    明雾悠悠看着他,“陛下在宫里享用的山珍海味,也是百姓们用这些粗食一点点堆起来的,早该尝一尝才对。”

    东离忧瞥他一眼,“明兄对我似有诸多意见?”

    “算不上意见,只是一点点小小的看法。”

    东离忧微微一笑,并不多言。

    说他丧尽天良者,多是自诩仁义的道德君子,说他祸害天下者,多是读过几天书,便将天下挂在嘴边的读书人,说他罪百姓者……

    “明兄读过书,可曾入仕做官?”

    明雾扬起唇角,“是读过书,不过,我们的读书,却不一定是为了做官。”

    东离忧沉思片刻,“读书以启智明理,想来明兄家长应当是文风浓厚之地,读书之人,不在少数。”

    不在少数都已经是谦词,京城江南等富庶之地,读书人不少,读书只为明理而非前程者也少之又少。

    东离忧想,那应当是一个让人难以想象的圣地。

    明雾:“……”

    他沉默了片刻,才看着东离忧叹息一声道:“你很聪明。”

    “若是你将这份聪明用对地方,或许,也不会是现在这种结局。”

    东离忧方才还在钦佩明雾家乡,此时却又有些无语,若是读书人全都是明雾这样的傻白甜,那这书读得有什么意思。

    下一刻又转念想到,或许并非是刻意以书愚民,而是天下太平安宁繁盛已久,不需要人人都深研历史,正如天下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那般。

    “纵然我聪颖过人,天资不凡,可天下也并非是一人之力所能左右。”

    “世上有聪明人,却也有愚人、蠢人,甚至后者更占据大多数,聪明人能算计聪明人,却算计不了蠢人。”后者往往能凭一己之力将棋盘弄得乱七八糟。

    “更遑论天下人。”

    东离忧从未看轻过自己,但他也不会觉得自己能对付天下人。

    明雾捧着自己这碗豆花,不知不觉,豆花都已经凉了,窗外雨声减稀,檐下雨声却还未停。

    “陛下念头通达,也不知因何留恋人间。”

    东离忧:“……”

    这是在讽刺他还是在讽刺他?

    他转眸看了明雾一眼,微微一笑,凤眼似染上几分有意无意的暧昧,“我失忆了,不曾记得。”

    “不过……”他拉长了语调,悠悠清音仿佛一缕清风划过人心头。

    明雾忍下心中怪异,微微皱眉。

    东离忧将已经喝完的空碗放在桌上,推到明雾面前,“许是知晓明兄远道而来,才缠绵悱恻,不愿离去呢。”

    明雾面上一红,又羞又恼,这家伙在说什么鬼话?!缠绵悱恻是这么用的吗?!还有……还有什么叫因为他来,就不想走了?他又没求着他留下,他巴不得这鬼早日投胎!

    明雾抢过那碗,端着碗就跑了。

    东离忧看着他仿佛落荒而逃的背影,笑意渐深。

    这么不经逗,后世的人,都这般纯情吗?

    翌日雨停,明雾带着东离忧上街闲逛,想要创创运气,看看能不能让东离忧碰到更多和他相关的人和事。

    然后他们就发现……太多了。

    “丧天良的暴君,杀了那么多人,倒是便宜了我这棺材铺和隔壁的丧葬用品的铺子,听说布庄的白布也卖得差不多的。”

    “谁说不是,今儿我都瞧见三家出殡的人家,都是有名有姓的大户人家,听说还有帮助过新皇的功臣。”

    “啥?新帝也杀人?”

    “不是不是,哪里是新帝,分明是那前朝的昏君,听说京城有人帮新帝,可不就气死了要报复,就算死也要带着那些叛徒一起下地狱。”

    明雾幽幽看了伞下的东离忧一眼,“你这暴君,还真名副其实。”

    其实史书上还有猜测,这些京城被清洗的世家,是周衍干的,因为其中大半都曾投靠支持周衍,而周衍不想兑现承诺,出让利益,掣肘自己,然而明雾现在觉得,这事多半没冤枉东离忧。

    对此,东离忧只能无辜一笑,“抱歉,我忘了。”

    明雾:“……”

    明雾想到什么,微微挑眉,“荒淫无道为昏,嗜杀成性为暴,暴君我已经见识到了,不知陛下可能回我,这昏君昏在何处?当真是后宫三千男宠,夜夜做新郎?”

    东离忧:“……”

    第122章 青史何名7

    有关于陈厉帝的传言,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早已经分不清。

    从前只看历史书,那个残暴昏庸的皇帝形象是那样单薄,书上说他骄奢淫逸,那他便花费百万国库为自己建造宫室,书上说他滥杀无辜,他便行事随心,杀人不需要理由,书上说他心胸狭隘,他便能死了也要拉别人陪葬,书上说他荒淫无道,他便能广收天下男宠入后宫。

    没有一句缘由,不过一句本性如此。

    可如今见到真人,明雾却发现,对方并非是史书上一个轻飘飘的名字,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既然如此,他倒是也想知道,对方做这些事时,究竟是如何想的。

    明明并不是身为皇帝,便认为天下尽在我手,认为天下都应为我所用,百姓也不过是工具的人。

    又为何能做出那些罄竹难书的昏庸行为?

    后宫三千男宠?

    不好女色好男色?

    东离忧能说什么呢?

    他都不知道自己好男色,还收了三千男宠。

    “明兄想知道我是否当真收了三千男宠,不如亲身上阵体验一番?为了满足明兄的好奇心,我也十分愿意舍身帮明兄这个忙。”东离忧笑容温和,仿佛当真这么热心。

    明雾心想,也就是仗着自己碰不到他,也打不到他,才敢这么嚣张。

    “这可不是我说的,而是史书上说的。既然你想恢复记忆,自然也不能缺了这一块。”

    东离忧摇摇头,“不是我想,是你想。”

    他唇角微勾,语气悠悠,“我虽失忆,却也对过往之事并不十分感兴趣,知或不知都可,然而明兄盛情难却,这才勉为其难答应你,明兄如今可是要将此事推到我身上?”

    明雾心中一噎,继而怒道:“你就不想去投胎?情愿一直跟着我纠缠在一起吗?”

    东离忧反问:“有何不可?”

    “我自是不介意与明兄做室友的,看来还是我这个暴君名声不好,被明兄嫌弃了。”东离忧装模作样地低下头。

    明雾:“……”

    老天爷为什么不赶紧收了这家伙?!

    这种人到底是怎么在世上活了这么久的?!

    东离忧看着他铁青的脸色,心中好笑,叫他气成这样都没收起黑伞,仍旧用它撑起一片没有阳光的天空,便更想笑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世界才能养出这样单纯好欺负的人?他都想去了,一定很有趣吧。

    又或者,只是他遇上的这个格外好欺负?

    “让开让开!御林军出行!”

    一声令下,周边的小摊贩当即收了摊子,避开那浩浩而来的军队。

    明雾下意识想拉东离忧,却拉了个空,因为这一耽搁,躲闪不及,差点被疾驰而来的兵马给撞上。

    黑伞受到冲撞,差点从手中掉落,明雾仓皇避让,脚下不稳,一下子坐在地上,尾椎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明雾疼得龇牙咧嘴,没能一下子坐起来。

    东离忧微微皱眉,蹲下身询问,“没事吧?”

    明雾摇摇头,还没说什么,那原本匆匆急驰而过的御林军首领却停了下来。

    他转头看过来,锋锐的眉眼自带一股杀气,银甲铁骑,尽是青年将军英勇的模样。

    “那是何人?”

    身边的副统领看了眼道:“不过是个寻常贱民……啊!”

    他话一出口,统领手中的鞭子便甩在了他脸上,“统、统领……是寻常百姓,寻常百姓!”

    统领淡淡看他一眼,“若是再听到一声贱民,你这辈子就都给我做个贱民。”

    副统领战战兢兢点头:“是……是……”

    统领勒马上前,来到明雾面前,视线看向坐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明雾,目光平静又带着些许探究。

    “抬起头来。”

    明雾扶着屁股的手一顿,心中叫嚣,不会那么巧吧?不会吧不会吧?

    心中转了好几个弯,面上却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抬头,怯生生地说:“军、军爷,小人方才不是故意的,只是没来得及避开……”

    统领目光将他上上下下好好看看一番,微微皱眉,“今日无雨,艳阳高照,青|天|白|日你为何执黑伞?”

    明雾心想你管我打不打伞打什么伞,然后便想到,这是古代,对方或许还真能管。

    心中想着对策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遮阳,养肤。”

    东离忧正光明正大地提醒他,而在场除了他,却无一人能看见听见。

    奇妙的经历让他心中竟有些异样。

    他并未多想,便下意识按照东离忧的意思说了。

    “日头正大,小人撑伞是想遮蔽阳光,以免伤到皮肤。”

    统领:“……”

    他看了看明雾又黄又带着病气的脸色,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说他自恋还是自信。

    就这张脸,还值得这么小心翼翼保护吗?丢进人群也不会多看一眼。

    明雾无比庆幸自己从不会怀揣侥幸,但凡出门,必定化妆,否则要是这人认识东离忧,那他还活不活了?

    思及此,他又看了东离忧一眼,就是这个家伙,害的他现在也要跟着倒霉。

    “你这张脸,哪里值得这般仔细?莫不是诓骗我,这黑伞,分明是你为前朝服丧?”

    明雾一头雾水,黑伞怎么就是服丧了?

    还是东离忧提醒他,“陈朝以白色为尊,喜事从白,丧事从黑。”

    明雾:“……”

    他当即大惊失色,将伞一丢,手忙脚乱地要抱人大腿,然而面前根本没有大腿,只有马腿,“大人冤枉啊!小人……小人只是觉得这黑色最深,能遮住的太阳最多,这才用的,可跟什么前朝没关系啊!”

    东离忧看着对方用着自己的脸自己的身体假哭演戏,仓皇胆怯的模样,不由嘴角微抽,不忍直视,仿佛眼睛被什么东西刺到了一般,只恨不得让这人消失在自己面前。

    然而他不能,不仅不能,还得让明雾赶紧脱身。

    “说你觉得这样能找个长期饭票。”相处一段时间,东离忧问跟着明雾学到了一些言简意赅又精确印象的词。

    闻言,明雾当即听话地嘤嘤哭喊:“我、我就是想把自己养得好看些,好找个看顺眼的人养我,我就是个想吃白饭的小白脸,根本不知道什么前朝,军爷您就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那统领一听,脸色顿时一沉,懒得再看明雾一眼,“下次再让我瞧见你,就和前朝余孽一起投胎,滚!”

    “谢谢军爷!谢谢军爷!”说完明雾抓起黑伞就跑,迅速不见踪影。

    其余御林军小心翼翼去瞥统领,窥见对方阴沉的脸色,心中也是颤,不敢多言,回想到近日听说来的传言,原本只当是无稽之谈,此时却暗暗将那些消息装进了心里。

    另一边,明雾跑进七拐八拐的巷子,确认那些人想找也很难找到,这才松了口气。

    “唉,真想换一张脸!”他皱眉捏了捏自己的脸,心说这日子什么时候到个头,难不成他要等到一代两代后,等没人记得这张脸的时候才能正常生活?

    思及此,他便转头暗暗瞪了东离忧一眼。

    后者却并未看他。

    “你怎么了?”

    “对了,你刚刚怎么知道我那样说话会让对方手下留情?”明雾好奇问。

    东离忧默默转头看了他一眼,半晌,又默默转了回去。

    明雾:“……你什么意思?”

    “我还没嫌弃你这身体麻烦颇多,你倒嫌弃我用你的身体给你丢人了?”

    东离忧心说原来你还知道。

    他微微挑眉,怀疑道:“明兄该不会是觉得反正我们都不是自己的身体自己的脸,才那样放得开的?”

    明雾眼神流转,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东离忧,“咳咳……这都是小事小事,咱们还是来聊聊正事吧。”

    东离忧默默盯着他。

    “你还没说,刚刚怎么能说退那个什么统领的。”

    东离忧继续盯了他片刻,才拂袖甩手,面无表情道:“魏阳生,钦海魏家嫡次子,自幼饱读诗书,精通武艺,备受宠爱,陈朝末年曾主动和潜龙时期的周衍交好,托关系救过周家人,是早期向周衍投效的人之一,如今也极受重用,担任御林军统领,统御全军,守卫京城。”

    明雾看着他,冷了片刻,“怎么突然知道这么多?你又想起来了?”

    他倒是没有追问关于魏阳生的事,作为周衍重用的人,魏阳生在周朝前期还是有过姓名的,只是史书记载不多,各路野史却乱飞,其中最大的洗脑包便是魏阳生乃周衍的男宠,还是真爱的那种。

    东离忧淡淡道:“是想起来一点。”

    他看了看明雾,没从他表情上看出端倪,“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明雾:“想起来是好事,我应该说什么?”

    东离忧眼神怪异,片刻后,才听他道:“既然如此,想来明兄应当也不会怪我了。”

    “怪你什么?”明雾皱眉,有种不好的预感。

    却见东离忧微微一笑,“方才为救明兄,不得已用了些极端的办法。”

    “下次明兄最好绕着魏阳生走,那魏阳生平生最厌恶男宠之流。”

    “为什么?”

    东离忧故作沉思片刻:“嗯……可能是因为,他以前真的做过我的男宠吧。”

    明雾:“…………”

    第123章 青史何名8

    男宠……男宠……

    原来书上说的男宠三千,竟也是真的?!

    他养男宠也就罢了,不仅养了,人家现在还摇身一变,成了新帝御前的红人,而代表着自己过往屈辱经历的东离忧,人家不恨他恨谁?

    现在别说是出现在魏阳生面前了,明雾已经想着赶紧趁早从京城跑路,什么记忆不记忆的,不找了,大不了就和这鬼纠缠一辈子,一辈子而已,睁眼闭眼就过去了。

    否则在这样待下去,他还不知道要碰到多少东离忧曾经的仇人。

    可狠的是东离忧身为鬼魂不受影响,承担那些人仇恨值的,只有他这个占了东离忧身体的冒牌货。

    他知道占据别人的身体不对,但……这代价也太大了吧?又不是他主动想用东离忧身体的啊!

    “你就直说,你在京城还有多少仇人吧?”明雾抹了把额头虚汗。

    东离忧不好意思道:“明兄说笑了。”

    明雾冷笑,“怎么,陛下竟还敢做不敢说了?”

    东离忧含蓄笑笑:“我的意思是,你说笑了,别说京城,全天下谁不是我仇人?”

    明雾:“………………”

    真特么的有道理。

    “那你的意思是我无处可逃?”

    明雾狠狠皱眉,“那你说说你有哪些熟人吧。”

    东离忧又笑了,“明兄又说笑了,我如今记得之人不过五指之数,何谈熟人?”

    明雾想想那所谓的后宫三千,心头发寒,真怕自己一出门就遇到一个东离忧的男宠。

    那画面难以想象。

    “你……你在那方面没有什么奇怪的癖好,没对他们没有做过什么太过分的事吧?”明雾不是很有信心地问。

    东离忧挑眉,“不知明兄所言何事?”

    明雾微微皱眉,“你别装傻,有些人就喜欢在床上折辱人,你应该不会那样吧?”

    东离忧无语,“我在明兄心中便是这般无能,只能在床笫之上找回来的人吗?”

    明雾默默看了他半晌,那眼神意思十分明显,你看看自己,觉得不像吗?

    明雾从第一次见到东离忧开始,就觉得这家伙不是什么正经人。

    谁家正经人在跟着别人一路,旁观了别人一整天后才出现在人面前?

    东离忧:“……”

    “你冤枉我。”他面露委屈,连明兄都不叫了,直接喊你。

    明雾:“你也可以替自己澄清。”

    东离忧沉默了。

    明雾心头一紧,犹犹豫豫道:“你……该不会被我说中了吧?”

    东离忧被看了片刻,终于转开头轻咳两声,“我也没做什么……”

    “……只是让他们在宫中扮成女子,吹拉弹唱,为我取乐。”

    明雾:还好还好,穿女装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东离忧看了他一眼,很快又偏过头去,幽幽道:“还让他们当着我的面,交欢。”

    噗!

    “咳咳咳咳……”

    明雾差点没被口水呛死,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交、交什么?!”

    已经说出口,东离忧反而泰然自若起来,仿佛说吃饭一般地道:“交欢啊。”

    对上明雾看变态一般的目光,东离忧笑了,“怎么这般纯情?难道后世人不行鱼水之欢,不需要繁衍,做一辈子和尚?”

    “和尚尚且要还俗留下子嗣才肯出家。”他仿佛在嫌弃后世人的迂腐保守。

    明雾心中怒吼:上床和看别人上床根本是两码事!

    正常人也和你这种变态是两种生物!

    虽说东离忧这皇帝做得不怎么样,但身为一个皇帝,他要真是有后宫三千,明雾心里都不会觉得他变态,可他拿着后宫三千,却不亲身上阵,反而看着别人做,这……这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吗?!

    他该不会是自己不行吧?除了这个明雾也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要真是不行,那明雾就承认自己冤枉了他,身为皇帝却不行,只是喜欢看别人上床,而不是为了满足心理和身体的缺陷折磨别人,这一点也不变态。

    思及此,明雾恨不得自己现在就去亲身验证一下这具身体行不行,然而东离忧始终跟着他,让他想要做点什么都没机会,也不好意思。

    短短片刻,明雾的脸色变来变去,看得东离忧心中好笑又有趣。

    怎么这么不经逗。

    似是察觉他的揶揄,明雾眼睛亮了亮,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你是逗我的吧?其实他根本没做过这些事?”

    东离忧无情地给了他否定地回答,“你今日见过的那位魏统领,曾经与他共赴巫山之人有……”

    “停!不许说了!”明雾赶紧制止,他对那些人和谁搞过没有半毛钱兴趣。

    他不想听,自然也不知道那些人名如今几乎都在新朝担任官职,或是为周衍所用。

    只是过往经历,让他们对彼此厌恶不已,却又互为把柄,恨不得此生不相见。

    原本处境相同,遭遇相同,他们本该守望相助,然而东离忧这个缺德玩意儿,当初搞了点小手段,每次选中两人时,都会让他们先打一架,谁赢了谁在上方,因而每每两人都在相争之后遍体鳞伤。

    “你的身体没毛病吧?”明雾忧心忡忡地问。

    东离忧收回思绪,故作害羞道:“明兄可是要对我的身体做那等事?我自是不介意,只是待明兄与人合欢时,我怕是要被迫在一旁围观了,明兄不介意便好。”

    明雾拳头紧了,忍住,忍住,你打不到他,打不到他……

    玛德,真的好欠揍!

    “我是觉得你这种只会看别人做的人自己多半是不行。”

    东离忧丝毫不介意他的讽刺,“唉,让明兄用我这样的身子,让明兄受委屈了。”

    明雾心头一紧,“你真不行?”

    东离忧微微一笑,“当然……不是。”

    明雾疑惑骤起,“那你为何自己不做?”

    “我又不好男色。”东离忧眨了眨眼睛,理直气壮道。

    明雾:“……”

    听听,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拥有男宠三千的人,说他不好男色?!

    哦,这不是人说的,而是鬼说的。

    姑且就当它是鬼话吧。

    明雾:“不好男色,那你为什么不纳女妃?”

    他就这么一本正经地听这家伙胡说八道。

    “女妃……”东离忧玩笑的眸中闪过一丝暗芒,“若是她们有了身孕,那算谁的?”

    “你不想要子嗣?”

    东离忧反问:“我应该要子嗣?”

    要了子嗣,然后让他们去死吗?那还不如没有。

    况且宗室有人,有心之人从不会让皇室灭绝,东离忧也是如此得位,他有没有子嗣,都不会改变任何事,既然如此,那他为何非要有。

    “那你也可以不要男宠。”明雾皱着眉道。

    东离忧笑了。

    “明兄,在你眼中,我是个怎样的人?”

    明雾皱眉沉思。

    想了片刻,才道:“喜怒无常,阴晴不定,随性妄为,反正不是什么好人。”

    “也不是好掌控的人。”东离忧接道。

    “对有些人来说,皇帝不好掌控,可不是好事。”

    他本无喜好,却也要有喜好,有所喜,有所恶,好为人所利用。

    明雾一怔,看向东离忧的目光复杂难言。

    对上他的视线,东离忧又露出些许委屈和嫌弃,“为了配合他们,我们都这么牺牲自己了,明明对他们没兴趣,却还勉强自己看他们表演,我不辛苦的吗?”

    他真是委屈大了。

    明雾:“……”

    他双眼微眯,“不对,你是会委屈自己的人?”

    “我姑且信你不好男色是真,但不喜欢看他们表演却不一定。”

    “你做的事,除了另有目的,也一定是你愿意的,是你喜欢的。”

    他见到东离忧时,对方便已经是个成年人,却忘了对方曾经也有是个孩子,还未成熟的年纪,难道那时的东离忧,就有如今东离忧这般心智吗?

    东离忧可以早慧,也可以早熟,但他也一定有不成熟的时候,有他的成长期。

    东离忧不好意思地掩面一笑,“这都被你猜到了。”

    明雾:“…………”

    他就知道!这家伙满嘴半真半假的鬼话!

    他现在怀疑东离忧说不好男色的事也要打折扣。

    东离忧一定曾经好奇过龙阳断袖,为此才会有看别人上床的事,后来不喜欢了,多半也只是看多了没兴趣了,所谓的不好男色,也是在欣赏完了所有男色后。

    所谓的不想要子嗣,也极有可能是因为他认为世上男女皆配不上自己。

    真真假假,是是非非,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东离忧?又或者每个都是真的他,端看那时他需要的哪个?

    越是了解,明雾便越是觉得这人迷雾重重,让人看不清。

    事到如今,对东离忧,他早已经无法将对方当成一个单纯的落在史书上的那个暴君看待,即便知道对方当真做了史书上说的那些事,他也无法坚定地讨厌他了。

    看着明雾眉心紧蹙,仿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为难中,东离忧欣赏了一会儿,才好心解释,“明兄莫生气,当初不好男色并非虚言,不过如今倒是可以改上一改,若是对着明兄,我想我应当是喜欢的。”

    毕竟他自己的脸和身体,自是配得上他的。

    明雾:“……”

    他并不需要这份喜欢,谢谢。

    第124章 青史何名9

    身为人时,东离忧尚且要有所顾之处,如今变成了鬼,反而可以肆无忌惮起来。

    又因为只有明雾能看得见他,于是东离忧的一切肆无忌惮,都对着明雾展现。

    他的乖张肆意,他的卑劣自我,都在明雾面前展露无遗。

    东离忧从没为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说过一句辩解之言,他并不在意后世或者他人的看法,不会因他人而左右自我。

    所以,他的心愿到底是什么?

    明雾迫切想知道,他实在太想把这家伙给送走了,然而他每每问东离忧,对方也不过是避重就轻,并不接话。

    他似乎很享受看着明雾为此烦恼苦恼的模样,看着对方的目光满是欣赏,仿佛在看着自己心爱的东西。

    对,是东西,不是人。

    接下来几天,明雾陪着东离忧逛了几天京城,好吧,也是他自己逛,一个从未来过京城,一个鲜少出入皇宫,一人一鬼对京城还是很好奇的。

    中途遇到有道士义诊,和尚施粥,明雾好奇问:“那些和尚道士对你有影响吗?”

    东离忧瞥他一眼,看出他的想法,笑着道:“明兄是想知道,是否能找和尚道士将我超度?”

    明雾:“瞎说什么大实话。”

    “所以有影响吗?”

    东离忧:“……”

    “有没有,明兄试试不就知道了?”

    明雾掀了掀眼皮,试试就试试。

    他分别找到和尚道士,表示自己遇到了一点麻烦,看到了些脏东西,想问有没有能够祛除。

    和尚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施主,今日我等来此是为布施,若是有其他要事,可以改天来寺庙再详细询问。”

    道士那边也表示今天来是为了义诊,若是明雾需要,可以改天上道观求张符。

    明雾深深觉得这两家就和现代那些搞活动给店里拉客的商家一样,根本没啥真本事,连东离忧都看不见,亏他还以为这个世界上有鬼,也应该也有捉鬼的天师,否则这不合理啊,万物相生相克,鬼怎么可能没有克星?

    听着明雾嘟嘟囔囔念着克星两个字,东离忧无语,他就知道这人没安好心。

    不过,若是真能找出他的克星,东离忧也不介意玩一玩,应该更耐玩吧?东离忧摸着下巴想。

    明雾是不想在这京城待下去了,处处都是可能碰上的仇家,被抓住一抓一个准,在临走前,他打算再去寻一次宝,解决今后的钱财问题,为此,负责踩点的主要任务就落在了东离忧身上。

    东离忧不乐意了,他也不是不能做,只是要明雾说软话求他,这人是越熟悉越蹬鼻子上脸。

    “第一次帮了明兄,难道以后此次都要帮不成?明兄可还用着我的身体,这样对待债主,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

    明雾黑脸道:“你还说,要不是你的身体,我至于不敢找活干,不敢出门,就算出门也要打扮得连亲妈都认不出来吗?!我赚不到银子,不找你找谁?”

    咳咳……这似乎确实是他的锅,东离忧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最终,东离忧还是勉为其难答应了这个要求。

    当晚,东离忧便让明雾出门。

    “这么快?”明雾还以为他要多花两天时间。

    不过也是,如今东离忧恢复了不少记忆,对京城的了解也就更多,谁家有东西,谁家没人,知道的不少。

    当明雾在深夜跟着东离忧来到一处荒废的宅院时,还有些心虚,以前东离忧活着的时候让这些人不得善终,如今人都没了,东离忧还要带着人来闯空门,将他们最后一层油皮搜刮走。

    缺德玩意儿名不虚传。

    他自我屏蔽了是自己要求东离忧带他来寻宝的这件事。

    明雾抬头,就见到东离忧走路昂首挺胸,闲庭信步,仿佛来的不是被自己害过的人家,而是自己家一样。

    明雾下意识向四周看了看,见没人才松口气,然后又想到别人根本看不见东离忧。

    “你能不能谦虚、低调一点?万一这里也有跟你一样,生前心愿未了,死后念念不忘的鬼呢?你一个能对付得了一群吗?”明雾快步上前,小声提醒。

    东离忧诧异看他,“你还会害怕?”

    明雾又想打他了,“我在替你害怕!”

    他是人,真要是打起来,还能帮得了鬼吗?

    东离忧更不解了:“我为什么要害怕?”

    明雾皱眉,“这里看起来就荒废很久,说不定真有比你修为高的老鬼,死前你是皇帝,现在死了你还是吗?别人能听你的?”

    东离忧:“先不说除了我之外,京城还有没有别的鬼,就说那些人为什么不听我的?”

    “我回自己家,还用看别人脸色?”东离忧肃然道。

    然而这一句自己家却把明雾给干懵了,东离忧的家不应该是皇宫吗?这里显然远远比不上皇宫啊。

    “很多年前,这里是我家。”东离忧眼眸微眯,晦暗得让人瞧不清眸色。

    直到跟着东离忧进去,走在荒败的院落里,明雾才反应过来,东离忧说的自己家,是他被过继登基之前,所在的家里。

    东离忧的亲生父亲是个不起眼的旁支,即便儿子被抓去当了皇帝,他也没得到多少好处,朝堂早就被别人一手把握,再不是从前的模样,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儿子是被人推上去的傀儡。

    年轻时候的雄心壮志消耗殆尽,唯一想做的就是在别人的掌控下苟活。

    东离忧幼年时,看着他们的眼睛还多些,希望身为父母的他们能对东离忧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让东离忧往他们想要的方向发展,最终成为他们手中的一颗听话的棋子。

    那几年他们过得战战兢兢,后来,东离忧母亲病重,父亲为求名医,带着母亲坐马车去梧州,只是才刚出城,就遇到了一伙山贼盗匪,尸骨无存。

    从那之后,这处院子就空了下来。

    东离忧带着明雾到了一处小院的桃树下,指着一个地方道:“挖吧。”

    明雾半信半疑地找来工具开挖,在他以为地方不对,或者根本没有时,手中的铲子铲不动了,用力敲几下,都是尖锐的金属碰撞声。

    明雾小心翼翼从里面挖出来一个已经生了锈的铁盒子,砸开里面的锁,打开一看,却见是一箱子的金银财宝,目测足够明雾作为一名普通百姓过几辈子。

    在这个生产力低下,金钱的购买力远超后世的年代,这些东西足够养一大家子人。

    “这些本就是他们为我准备的,如今你用了我的身体,也算半个我,倒也不算拿别人的东西。”东离忧缓缓道。

    明雾沉默片刻,“我又不是什么被裹了小脑,满口之乎者也的迂腐文人,什么身份做什么样的事,我如今都是个‘死人’了,用点死人的东西也正常。”

    东离忧但笑不语。

    明雾却对东离忧又心生异样。

    这人时而顽劣乖张,气得人恨不得将他打得再死一次,时而又察人于微,体贴又善解人意。

    和他本人一样,时而像个无恶不作的大反派,他手中的受害者能绕京城几圈,相信那些曾经做过东离忧男宠人如今对他都有心理阴影,时而却又仿佛带着些许不知真假的善意。

    男宠虽苦,却也没有丢了性命。

    生前纵容宗室,冷眼看天下分崩离析,江山尽毁,死前却带走了一波被喂养得最肥的人的命。

    行事肆意妄为,却又隐约透着章法,教人看得莫名。

    “这里可还有你要带走的东西?”明雾问。

    好歹是东离忧曾经的家,若是可以,他也可以帮忙带走什么东西留作纪念。

    “不必了,我在这里住的时间也不长,没什么好留念的。”东离忧淡声道。

    “你爹娘的牌位也不需要?”虽然明雾不在乎牌位这种东西,但是东离忧作为一个古人,还是个鬼,也能不在意。

    “我拿那东西做什么?他们又没死。”东离忧道。

    说完他又接了一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明雾:“啥?”

    片刻后他反应过来,“假死?”

    东离忧没说话,没说话就代表默认。

    明雾却沉默了。

    东离忧父母出事时,他年岁尚小。

    而那时,他却已经有安排父母假死的能力。

    许多年后,山河破碎时,他自己却没能逃脱劫难。

    是他逃不了,还是从一开始,他就没想逃?

    他觉得东离忧自己知道,但是他不说,觉得没有必要。

    或许并不重要。

    因为无论如何,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可是问题来了,一个心甘情愿赴死的人,是怎么穿着一身太监服,被丢到乱葬岗的?

    明雾能从这具身体里醒过来,且使用身体时没有任何不适,显然他之前并没有受伤。

    他觉得如果是东离忧,他的选择应该是在周衍攻入皇宫后,被他杀死。

    那么他又怎么会浑身毫发无损地出现在乱葬岗?

    最重要的是,一个心甘情愿去死的人,究竟有什么心愿,困着他变成了鬼,没能去投胎?

    他真的有心愿吗?

    又或者,他没消失,纯粹是因为他的身体还活着。

    是明雾占了他的身体,夺了他的生机,困了他的魂魄,他才是彻头彻尾的凶手?

    第125章 青史何名10

    夜色深沉,月影稀疏。

    东离忧看了一眼回来后一直不曾说话的明雾,不明白为何不过是带对方去了一趟旧宅,拿了点本该属于他的东西,回来后对方便心情不愉。

    难道是觉得用他的东西失了颜面?看着也不像是脸皮这么薄的人。

    东离忧摇摇头,索性不再去想。

    他倒是开始琢磨起了离开京城后要去哪里。

    从前他久居深宫,没机会也不可能远游,如今有了机会,他还是有些兴趣。

    东离忧在脑海中将周朝的版图略过一遍,最终定下来一个地方。

    正想和明雾说,却见一直努力睡觉的明雾忽然翻身从床上坐起。

    “不睡了,收拾东西,咱们大清早城门开了就走。”

    “怎么突然这般着急?”东离忧问。

    明雾皱着眉,“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也不知道是因为先前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让他心情不好所以看什么都不对,又或者是真的第六感在作祟,总之他现在睡意全无,左右天色也不早了,收拾一下弄点吃的也就差不多了。

    明雾将衣物财宝收拾好,转眼却瞧见东离忧空着手,悠哉悠哉地看着他收拾,心绪忽然有些不稳。

    做鬼真好啊,什么都不用干,去哪儿都不用通行证,只不过是白天不好出门,晚上还可以包圆整个世界。

    他看了眼不太好带的珠宝金银,忽然灵机一动,“你说,我把它们供奉给你,别人是不是就看不见它们了?”

    东离忧:“……”

    他伸手提起箱子,淡淡道:“想要我帮忙就直说,供奉给我的意思,是明兄以后都不用了吗?”

    对啊,供奉给鬼,鬼还能还给人吗?关键是东离忧也根本用不着啊,来京城这么久,他就见过他一个鬼。

    明雾一拍脑门,看着东离忧提起箱子,才想起来对于和自己有关的东西,他是能碰到的。

    于是,情况就诡异了,若是有人在这儿,就能瞧见一个箱子凭空悬浮在空中,当真是见了鬼了。

    “你也用不着路引,也根本不需要开城门,不如你现在就带着它先走?”

    东离忧瞥他一眼,“我看明兄是想多一条深夜撞鬼的传说,给这京城百姓枯燥的生活增添些乐趣。”

    “这也算娱人了,也是一件功德。”明雾为自己辩解,绝不是因为恶趣味。

    东离忧笑了,“明兄觉得,做过诸多恶事的我,还需要那点功德?”

    明雾:“……”

    也对,那么点功德到了他身上,多半也普通一滴油掉进一片海,掀不起半点涟漪。

    所以,犯下那么多罪孽的东离忧是怎么还会变成鬼,而不是直接魂飞魄散的?

    明雾的疑惑并未得到解答。

    一个时辰后,重新乔装,并且在东离忧仿佛要杀人的目光下,乔装成一名女子的明雾携了东西,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明雾兴致勃勃地看着此时笑容都带着杀气的东离忧,“陛下不必放在心上,不过是为生活所迫,这还是你的功劳。”

    “况且……”他挑眉一笑,“你从前不是还经常让你的男宠们男扮女装,供你取乐吗?怎么换作自己,便接受不了了?”

    东离忧一点也掩饰,冷笑一声道:“明兄难道没听过一句话,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明雾提溜了一下裙子,笑眯眯道:“那不好意思了,现在用这具身体的是我这个百姓,您这个州官可做不了主。”

    东离忧:“……”

    他其实也没有很生气,毕竟明雾不仅女装,还化了个连他从前的仇家都认不出来的妆容,也不知这人是如何这般手巧,不过是简简单单几下,便能让人换个头,他从前宫中的那些梳妆的宫女都不能这般鬼斧神工。

    但看自己女装这种体验,还是过于新奇,并且让他产生了一种,不受自己掌控事与愿违的感觉。

    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却又不得不适应,从前活着的时候是,没想到如今都已经死了,却还要感受一遭。

    一人一鬼刚从院子出来,还没走出巷子口,东离忧便停下脚步,“等等。”

    “怎么了?”明雾莫名,却还是听话地停下。

    东离忧冷眼扫向一个方向,“先躲起来,有人来了。”

    闻言,明雾连忙提起裙子,爬上树从墙上翻了过去,小心翼翼从别人院子里穿过,幸好这间院子里没有住人,否则说不定还得将对方吵醒。

    等他们穿过院子,来到另一处巷子时,明雾便看见一队士兵正快速朝着他们原来的院子走去。

    被发现了?!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明雾皱眉,抓着包袱的手不自觉捏紧。

    东离忧:“或许有人觉得我没死吧。”

    谁会觉得东离忧没死,而谁又必须要东离忧死?一个人人喊打的前朝末帝,还有什么价值?

    似乎不需要多说,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先躲起来,等城门口一开就走。”东离忧道。

    “还能走吗?他们不会封锁城门?”明雾心里不太乐观。

    “他或许觉得我没死,但是一定不希望其他人知道我没死。”东离忧意味深长地说了句。

    明雾仍是半信半疑,然而到了清早,城门果然照常开启,他趁着还没亮的天色,迅速出了京城。

    多亏了东离忧那箱子里的路引,其中也有女子的,否则还得花费几日伪造路引,再想出去恐怕就没这么容易。

    出了城门,走在宽阔的管道上,明雾看向东离忧,“你想去哪儿?”

    东离忧挑眉,“明兄没有想去的地方吗?”

    明雾无语:“拜托,我对这个世界一点也不熟,你把决定权交给我,是想让我去深山老林喂老虎吗?”

    他连路都不知道。

    东离忧问不推辞,说了自己先前想的那个地点。

    “明兄在我面前越来越不掩饰了。”

    连对这个世界不熟的话也是随口就来。

    明雾无所谓道:“有区别吗?你不是都能猜到?”

    东离忧笑而不语,他知道,明雾和他毫不掩饰,其中一个原因也是自己已经是鬼了,除了明雾,没人能看见他,没人能和他说话,如此,就算是暴露给他,也和没有暴露没什么区别。

    他眼眸一转,在明雾脸上多停留了片刻,另外一个原因……

    或许这位从异世而来的灵魂,也和自己一样,无所依托,无处倾诉,明明是人,却和他没多少区别,犹如孤魂野鬼一般游荡在这陌生的世界,不知所言,不知所想,更回不到原来的属于自己的世界。

    他,其实很孤独,比东离忧更甚。

    东离忧习惯了以自我为尊,别人的不理解他并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求他人认同,可明雾原本生活在一个开放和平安宁的世界,有亲有友有生活。

    他们不一样。

    好不容易用双腿走到一个小镇,明雾拖着已经快要废掉的双腿找了一辆牛车,没办法,这个小镇上一匹马都没有,想买都买不到,若非给的价格高,牛都买不到,毕竟牛在乡下可是宝物,比人还贵重。

    东离忧看着还在心心念念想要马的明雾,忍不住泼冷水,“别想了,就算真有了马,你会骑吗?”

    明雾:“……”

    “你如今说话越来越刻薄了。”看着东离忧悠哉悠哉,丝毫不知疲倦的模样,而自己还得给他撑伞,明雾心中便忍不住有些怨气。

    东离忧挑眉,“明兄若是不怕被人瞧见你身边有鬼,我也不介意自己打伞的。”

    那还是算了,明雾很乐意世间多一个撞鬼的传说,却不希望自己是其中的主角。

    一人一鬼就坐着牛车开始了为期三个月的旅游路程。

    明雾坚决认为这是旅游,哪怕东离忧说其实这条路和流放之路重合了百分之八十,他也坚定得这么认为。

    不就是从京城到闽南吗,放在现代还是观光打卡的观景列车之一。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当真将这次行程变成了旅游。

    于是这一路上,明雾见到了多少生灵涂炭,又见到了多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人间惨剧,每每看见一回,明雾就多看东离忧一眼,摇头感叹道:“你是真不行。”

    到了后来,他都不说了,越来越沉默。

    “若是你当初做得好一点……”

    “那也没什么区别,甚至会比现在拖得更久,遭更多罪,受更多苦,死更多人。”从不搭理明雾感慨的东离忧淡声道。

    “陈朝沉疴已久,积重难返,救不活的。”

    明雾太眼看他,便见这位陈朝的末帝一脸平静地说陈朝早该灭亡。

    东离忧:“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天下分分合合,本是常事。”

    明雾摇摇头。

    东离忧看他一眼,“怎么你瞧着比我陈朝的末帝还在乎陈朝灭亡一事?”他自己都不在乎。

    明雾顿了顿。

    “早点灭亡,早日过上平静的生活,这样不好吗?”东离忧道。

    “所以你做了最后的刽子手,亲手斩下陈朝头颅,取了它的性命?”明雾声音有些飘忽,尾音甚至微弱得差点让人听不清。

    东离忧却笑了。

    第126章 青史何名11

    “小郎君,打尖还是住店?”客栈小二快步上前,从明雾手中牵过牛。

    “住店,给我一间上房。”明雾一连风餐露宿小半个月,不能洗头洗澡,没有合口味的饭菜,只能靠着先前准备的干粮填饱肚子,若非在上一个镇上准备的饼子够多,这会儿他早就开始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而这些年年景实在不好,天灾人祸不断,山上、水里,但凡是有能吃的东西,吃不死人的东西,都被搜刮得一干二净。

    明雾刚来时,还在水中捞鱼,那是因为山谷隐秘危险,又远离人烟,若非如此,恐怕他连鱼都找不到,只能吃野草或者饿肚子。

    在捞了一上午,却只在河里捞到两条手指长的小鱼时,明雾终于放弃了在路上打野食的主意。

    他总算明白为何上次准备干粮的时候那么贵,京城毕竟是京师,是都城,灾荒还没那么严重,到了其他地方,都已经看不到多少人影,这小半月中,他也并非没有遇到其他小镇或者村落,然而都是空无一人,荒凉无比。

    好不容易走了这么久,才终于找到一座城,还算比较大,意味着物资也更丰富,他终于可以吃上热饭了!

    明雾简直感动得快要流泪。

    从前天从未觉得能吃上一口热饭去这么难的事,果然是当时只道是寻常,失去后才懂得珍惜啊。

    在美滋滋地吃了顿饭后,原本还可以努力让自己忽略的卫生问题就忍不了了。

    “小二,打两桶水上来。”说话间,丢出去几枚铜板当小费。

    小二喜笑颜开,“好嘞,客官稍等!”

    东离忧幽幽笑着:“明兄还真是出手大方。”

    明雾斜眼看他,“花你的钱,不高兴了?”

    东离忧:“忧岂敢。”

    明雾才不怕他,“要不是你指错路,我能在野外露宿那么久吗?”

    东离忧被指责也不生气,“能相信我这个从未出过京城的人的指路,明兄难道不应该自行承担走错路的结果吗?”

    明摆着说:能指望他的人,又能有多好吗?

    明雾还没见过为了骂别人,连自己也一起骂进去的,闻言还呆了一下。

    “你也真是太拼了。”

    他总算明白,东离忧为什么能做成这个陈朝末帝,要知道,想要败光家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不是一般人了。

    东离忧悠悠看他一眼。

    不多时,小二打水上来,上房有浴桶,因而小二只是抬了两桶热水,和一些冷水,“客官请。”

    明雾关上门,都开始解衣裳了,见东离忧还坐在那儿,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的动作顿了顿,“你还不走?”

    东离忧微微一笑,“明兄,我替你守过多少次夜,同床共枕多少次,现在才害羞,来不及了吧?”

    明雾心说废话,那时候我又不知道你不仅搞男宠,还有喜欢看男宠上床这种奇怪的癖好!

    “你走不走?”

    东离忧好心提醒道:“明兄,容我直言,你现在用的是我的身体,我对它,比你更熟。”

    早在这一路上,明雾多次白天去河边擦拭身体,为了不让人看见,都会让东离忧帮忙守着,有人或者有什么野兽来就通知他。

    不是他不想晚上去,而是晚上野兽出没更多,他没那个胆子。

    明雾听到熟这个字,下意识想到东离忧曾经摸过这具身体全身,不仅用它吃喝拉撒,也一定自渎过,说不定还紫微过,知道身上的所有敏感点,当即脸一红,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先灵魂出窍,还是先气一下东离忧。

    想想东离忧之前还说这具身体他一定看得上,他便浑身不自在。

    东离忧将他变来变去的神色看得津津有味,眼中透着些许戏谑和兴味。

    明明是同样的面容,从前天对着镜子怎得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他甚至觉得,住着另一个灵魂的身体,比曾经属于他的身体更有趣。

    可惜这有趣的灵魂并不能接受一个有看别人上床癖好的人围观他洗澡,还是用屏风挡住了东离忧的视线。

    然而不知是不是东离忧方才的态度,坐进浴桶里,明雾还是觉得屏风外的目光犹如实质,让他坐立难安。

    这个澡洗得十分难过。

    出去时,看见东离忧对上他的目光,露出个盈盈笑意,明雾又一瞬红了脸。

    东离忧摸了摸下巴,心说我脸红的时候会这么好看吗?

    他走到水边,对着水照了照,却没照出自己的身影。

    想来他既已是鬼,便应该天下人间,再无踪影。

    “你在南边有认识的人吗?”明雾换好衣服问。

    东离忧回神,“明兄,你若是指望一个记忆都不完全的人来指认仇人,恐怕会得到一个和指路一样的结果,我倒是不介意为明兄排忧解难,但明兄真的愿意相信我吗?”

    明雾果然放弃了,他觉得指望东离忧就和侥幸心理一样,他还是画个妆再出门吧。

    “这还没到江南,更离闽南远着呢,也不知道这辈子我还有没有不用化妆,就可以过着平凡生活的机会。”明雾感叹道。

    闻言,饶是东离忧脸皮厚如城墙,此时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不是为自己的身体给明雾带来了这么多麻烦,既然用了他的身体,自然要承担他身体带来的麻烦,这是明雾应该付出的。

    而是因为他的身体似乎不那么好,仿佛是个不受欢迎的残次品,在众多同类商品中并不算得上上乘,有点丢脸。

    还好明雾不知道东离忧心里已经将自己的身体当成商品看待,否则他只怕又会感慨,能败光家业的果然不是一般人。

    翌日一人一鬼上街。

    看得出来,这座城从前的生活还算安宁,似乎没什么动乱,否则百姓们也不敢带着孩子上街。

    陈朝末年各地起义四起,还有占据诸地,想要裂土封王的乱臣贼子,这么大个城,不应该没有主人才是。

    明雾一打听,沉默了。

    这座城市曾经竟然在周衍的治下,算是周衍造反时的大本营之一。

    “陛下,看到没,别人这份工作做得比你好,惭愧不?”他玩笑似地说起。

    东离忧面不改色,“原来,在明兄心中,皇帝不过是份工作,一个职业。”

    他想了想,又笑了,“难怪明兄从未敬畏于我,原是如此。”

    明雾:“……”

    怎么回事,他在批判他欸,这人就注意到自己把皇帝当成一个职业?

    他觉得东离忧有点怪的,怎么不关注他说的话,反而关注他本人来了?

    东离忧走在街上,黑伞遮住阳光,为他投下一片阴影,让他的眉眼显得更加清晰。

    至于明雾刚刚说的话?

    那算什么,又不是他一个人说,那么多人都说,他听了吗?他生气了吗?他后悔了吗?

    东离忧是个极难改变的人,他人难以对他造成影响。

    “老板,来两个面人。”明雾来到一个捏面人的老人摊子前。

    “好嘞,一个人小郎君这样的,另一个面人呢?”

    “要一样的,不过衣服要换一下,表情要换一下,衣服要白色,勾勒一点金纹,表情要笑的,笑得坏一点。”

    东离忧摸了摸自己的脸和嘴唇,笑道:“原来我在明兄眼中,就是这般的人。”

    他笑起来很坏吗?明明他长得那么好,笑起来也一定很好看。

    然而这人就只想得到坏。

    大庭广众之下,明雾全当没听见,身边没有这么一个鬼。

    东离忧有些不爽。

    自己只能和明雾交流,只有明雾能看得到他,可明雾却还能被很多人看到,交流,不公平。

    然而这却是他无论如何也无能为力的不公平。

    老人手艺熟能生巧,很快,一个活灵活现还不失灵动的明雾就做好了,明雾拿在手中,甚至有些不敢下口咬,毕竟真的很可爱。

    没多久,另一个穿着白衣,嘴角噙着笑意的东离忧问做好了,只是这个面人是老人看着明雾做的,上面多少带着明雾的风采,竟有些像是明雾和东离忧的混合体。

    明雾拿着两个面人,在手中对比了一番,最后笑眯眯地对东离忧道:“既然陛下不喜这面人,那便将它便宜了我吧。”两个都给他。

    好想咬一口东离忧啊,咬不到他本人,还不能咬他的面人吗?

    东离忧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明兄倒是挺贪心。”

    “我一向胆子大。”明雾一点也不畏惧他,张口便要去咬“东离忧”的头。

    东离忧也不知怎么想的,下意识伸手去抢,一个面人无所谓,但此时此刻,明摆着明雾是想要爬到他头上作威作福,他若是当真任由他得逞,今后这人恐怕会胆子越来越大,届时,这个家哪里还有他的一席之地?

    既然确定要和此人长期捆绑,该争的自然也是要争一争的。

    他伸手本是下意识的动作,然而当他的手去拿面人时,他的动作忽然顿住。

    与此同时,明雾也愣住,低头看去。

    便见东离忧的手不仅抓住了那个白色面人,一同抓住的,还有另一只拿着面人的手。

    他,抓住了明雾的手。

    温润和阴冷相触相融,一时双双忘了反应。

    第127章 青史何名12

    越往南越暖和,因而虽日子一日一日出夏入冬,这气候却是越来越暖。

    而此时,一片阴凉却将温暖取而代之,覆在手背。

    啪嗒!

    手中渐松,黑伞向一侧倾斜而去,跌落在地上。

    阳光落在一人一鬼头顶,似乎霎时将人惊醒。

    东离忧俯身低头,似要拾起那把黑伞,明雾反应过来,连忙下意识追上去,东离忧的手穿伞而过,并未将伞碰到分毫,而明雾却稳稳拾起伞,抓着它重新笼罩在他们头顶。

    东离忧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黑伞……和明雾。

    “原来我还是碰不到。”东离忧笑了笑道。

    他看着明雾,目光并不锐利,而只是有些好奇和兴味,却莫名将明雾看得忍不住避开视线去。

    “也不知明兄有何特别之处?分明从前是碰不到的。”

    明雾只觉得抓着面人的手心汗湿,心跳也乱得厉害。

    “我、我怎么知道!我还以为是你习得了什么法术,故意来捉弄我。”

    影视剧里的鬼都会修炼,没道理东离忧不可以,作为他见到的唯一一个鬼,他当然有许多特别的地方,特别到谁也不知道他能做什么。

    他觉得自己的猜测绝对有可能。

    东离忧摸着下巴,竟还当真仔细想了想,“若是我修习了法术,第一件要做的,必定是娶个妻子。”

    明雾:“……”

    他一言难尽地看了东离忧一眼,“你就这点出息?”

    “活着的时候有那么多男宠还不够?”

    东离忧却十分自然道:“这话本里的鬼,不都是这样吗?活着的时候没能娶妻,死了也要娶一个,我也是入乡随俗。”

    ……见鬼的入乡随俗,到底入哪门子的乡,随哪门子的俗?

    “你说的都是什么话本?”

    “还能是什么。”东离忧给了明雾一个你懂的眼神,意思不言而喻。

    明雾:“……”他就知道,肯定是不入流的香|艳话本。

    可见这家伙当皇帝的时候有多放肆,不务正业,不干正事的人太闲,太闲就只能看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可悲的是,明雾竟然觉得,比起看男宠表演,只是看看话本而已,已经很好了。

    现在东离忧看不了男宠,那给他买几本话本,应该也能满足,这个鬼还是很好养的。

    乱七八糟想了一同,明雾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脸还微微泛着红,唇边也始终挂着一抹无奈的浅笑。

    东离忧将他这模样尽收眼底,好奇地欣赏了片刻,似是满意又似是兴味。

    仿佛找到了一个新鲜的有趣的玩具。

    那属于东离忧的面人,最终还是到了他手里,就像他想要的其他东西,从未逃脱他的掌心。

    回到客栈,一想到东离忧能碰到自己,便觉得这间并不小的房间突然变得狭小起来,连温度都高上几分。

    “我买了几本书,你若是无聊,便拿着看看。”

    东离忧随手翻了翻,都是一些还算有趣的话本,原来他进书局是买了这些。

    东离忧兴致勃勃地翻看起来,虽质量不一,但在无聊时,却也能看一看。

    再次抬头时,便看见明雾正伏案写着什么。他好奇上前,便见上面罗列了整整一页纸,都是他准备在这城中筹备的物资,打算待会儿交给小二,让他帮忙去办。

    东离忧看着纸上铁画银钩的字,微微挑眉,有些好奇地看着明雾手中的笔,应当是笔吧?

    “这是什么笔?”

    他是见过明雾写字的,那字软趴趴的,无形无神,还只当明雾只会识字,并未怎么写过。

    如今看来,应当是笔不对,今日这笔不似毛笔那般软,写出来的字便美观许多。

    当然,比不上自己。

    “是我让人找来炭条,姑且算炭笔吧。”明雾放下笔,叫来小二,给了对方一些银钱,多的便算给他的小费。

    转身时,迎面却装上东离忧的胸膛,他吓得往后退了半步,“你怎么不知道让一下?我后脑勺又没长眼睛。”

    东离忧无所谓道:“没关系,我又不疼。”

    废话,疼的是他!

    明雾心头一堵,莫名觉得这家伙有些得寸进尺,是因为能碰到自己了,便觉得有所倚仗?笑话,真要是打起来,他不认为自己会输给长期养尊处优的东离忧。

    “你想和我打一架?”

    东离忧思索了一下,“哪种打架?”

    明雾:“……”还能有哪种打架?!

    他的脸颊腾的一下红了,看着东离忧你你你,半晌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最后甩袖错身而去,羞愤地丢下一句:“今晚不许上床睡!”

    东离忧望着他的背影,眼中笑意愈发明显,兴味更浓。

    当晚,东离忧当真没有上床,只是这屋子并不大,也没有软榻可以给他躺,他只好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单手撑着脑袋,正正好面对着明雾的方向,视线也不曾移开。

    鬼是不需要睡觉的,他可以自己选择是睡还是醒。

    明雾翻来覆去睡不着,明明东离忧的视线并不尖锐,也没有攻击性,就是那样平和又自然地看过来,明雾却如论如何也无法让自己忽略不在意。

    他抓住枕头,想要砸过去,却又想起来,若是东离忧想,这枕头可碰不到他。

    “能不能别看了?我要睡了。”

    “你睡你的,我帮你守夜。”

    “……”

    你那是守夜吗?

    是在守人吧?

    东离忧歪头看他,“你看着我做什么?我又不能让你睡觉。”

    他勾了勾唇,坏笑道:“我倒是可以陪你睡,可你这不是不愿意吗?只好退而求其次,守着你睡了。”

    刚说完,明雾手里的枕头就砸了过来,穿过东离忧,落在他坐着的椅子上。

    明雾已经头顶冒烟,“东离忧,你一天不乱撩会死吗?!”

    东离忧讪讪闭嘴,心说他哪里乱撩了,他分明是光明正大,有目标有计划得撩好吗。

    好吧,有计划还是说早了,不过从今日起,或许还真的可以有个计划。

    然而第二天醒来,明雾却仿佛练就了铁布衫金钟罩,任凭东离忧说什么,全当没听到。

    东离忧摸了摸鼻尖,失笑道:“至于吗?”

    防他跟防贼似的。

    东离忧觉得自己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也……

    迟疑了片刻,东离忧最终不得不憋屈承认,他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不过……既然他都已经是坏人了,那干点坏事应当也是应该的吧?

    东离忧认真思考着。

    几日后,一人一鬼再次上路,只是这回却是将牛车换成了马车,而车上也准备了不少路上可能用到的物资。

    “把牛车换成马车,你倒是给我找个车夫啊。”明雾抱怨道。

    东离忧幽幽道:“明兄难道希望被人看到你和一个看不见的东西相处吗?再来多少马车都会被吓跑。”

    “况且,车夫有我还不够吗?”

    明雾:“……你能赶车?”

    东离忧:“不能。”

    又一笑,“可我能教你赶车。”

    “滚!”

    最终,明雾还是坐上了车头,战战兢兢抓着缰绳,忐忑问:“你行不行啊?”

    东离忧:“不要问一个男人这种问题……男鬼也不可以。”

    虽然他活着的时候,对外形象就是不行,但还不许他死后为自己澄清吗?

    何况,他刚找到的新游戏,可不能被质疑不行。

    明雾抬手拍了下他一巴掌,“什么时候了,还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我要是翻车了,你也别想跑!”

    东离忧:“……”大胆,竟敢打他?!

    腮帮还没鼓起来,耳边又传来明雾的催促声,“指挥啊哥,我还不想和你同归于尽啊!”

    东离忧:“……”

    他最后还是贱兮兮地补充了一句,“明兄说错了,是你死,为我殉情。”

    明雾:“……”殉情你个……此处省略八百字。

    为了不背上这种让人恶心的名声,明雾坚决不能翻车。

    好在东离忧并没有驴他,他是真的会驾车,也会骑马,教起人来也有模有样,有他的帮忙,马车还当真平平稳稳地出了城。

    “你还挺厉害。”明雾笑着夸道,他现在有些想学骑马了,想象自己骑在马上驰骋的模样,不比在现代开车帅?

    他在现代都没开过车呢!

    东离忧似乎看出他的想法,出声道:“学骑马必须我扶着你,和你一起上马。”

    明雾瞥了他一眼,以为他故意这么说,“休想占我便宜。”

    东离忧笑得意味深长,“不占你便宜,只是你到时候摔了也别来找我,我可不会扶你。”

    明雾将信将疑,看着东离忧一如既往的笑容,他是真看不出对方有没有打什么坏主意。

    果然,当皇帝的都要练就一身喜怒不形于色,好不被人窥探到真实想法的本领吗?

    这家伙以前坑别人,现在来坑他。

    “你认真的?”明雾微微皱眉。

    “我何时不认真?”东离忧那模样,就差拿个扇子摇了。

    “好吧。”明雾瞥他一眼,“你以后说话正经些,我都分不清你什么时候在开玩笑什么是认真的。”

    东离忧笑容顿了顿,他看着明雾,微微挑眉,端详着道:“明兄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一直都很认真啊。”

    “很认真地撩你。”

    第128章 青史何名13

    夭寿了!

    这见鬼的家伙是真的不担心他翻车!

    也对,翻车摔的也是他,东离忧一个鬼能有什么影响?

    明雾握紧了挥鞭,微微侧头,鼓着脸压低了声音道:“你再不进去,我不保证下次这鞭子不是落在你身上。”

    害羞了?

    东离忧见他看都不敢看自己,眼中笑意更甚。

    明雾赶车,没空撑伞,东离忧显然也不能光明正大地让人看见一把伞自己漂浮在空中,只好躲进车里去,只是掀起一半帘子看着明雾,时不时指导他驾车。

    明雾克制着自己,努力让注意力都集中在马上,可耳边那声音仍是源源不断地传来,时不时还伴随着毫不吝啬的夸赞,仿佛他做得当真有多好。

    被那好听的声音一夸,明雾的心也难免有些飘,一个没注意,马就走错了岔口。

    他连忙拉紧缰绳,想要将马拉回来,然而走得欢乐的马儿根本不听话,它根本没把明雾这个好欺负的新手放在眼里就这样在错误的路上撒腿就跑。

    “别跑了!走错了!快回去!”明雾拉得头上都沁出了汗珠,然而任凭他怎么说,是骂是求,这马儿就是不搭理。

    “艹!”明雾没忍住爆了粗口。

    下一瞬,他的手被人握住,那人握着他的手,用力将缰绳一拉,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迫使马儿掉头。

    “鞭子。”

    明雾下意识挥鞭。

    片刻后,终于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明雾抹了把额头的汗水,转头看了一眼,却见东离忧也正依靠在车壁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明雾脸一红,“我自己也可以。”

    东离忧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我知道啊,我就是想帮你。”

    明雾别开眼去,艹,都说了能不能别撩了!

    东离忧笑盈盈地看着他。

    自那日后,东离忧就跟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整个人仿佛都换了种模式。

    明雾都想不明白,对方到底是怎么对着这张和他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对着他自己原来的身体还能动那些心思的,难道这人从前就有这毛病,并不是没有喜欢的人,而是喜欢自己,这么自恋?

    没能在天黑前到达下一个城镇,明雾只能歇在野外,比先前好些的便是有了马车,不至于露天席地。

    只是这马车本就装了一大堆东西,住一个人便也罢了,住一个人加上一个鬼,便显得格外拥挤,伸不开腿。

    眼看着明雾又看向自己,东离忧悠悠道:“别看我,我虽是鬼,却也有鬼权,马车怎么也有我的一份,休想让我平白无故拱手让出。”

    他说了一长串话,最终的重点其实是在平白无故四个字上。

    如今是平白无故,若是明雾愿意做些什么,那便是有故了。

    东离忧浅笑看着明雾,只觉得对方生气时咬牙的样子也很有趣。

    好想让他再羞恼一点。

    然而明雾不肯上当,转身背对着东离忧,曲起身体,将自己蜷成一团,用实际行动表明让东离忧有多远滚多远。

    东离忧有些失望,却也不会强人所难……好吧,是对明雾不会强人所难。

    同住许久,明雾也算适应了东离忧的存在,白天驾车也很累,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东离忧翻身坐起,端详了明雾片刻,见对方是真睡着了,便倾身小心翼翼搬动明雾的身体,见他当真没动静后,才轻手轻脚地放平他的手脚。

    见明雾侧躺的姿势变得自然又舒适,这才满意点头。

    随后他将魂体虚化,像影子一般以同样的姿势躺进明雾的身体里。

    嗯……这怎么不算同床共枕呢?

    他觉得自己真是想了个绝妙的主意,既让明雾睡得舒服,也没有违背明雾的意愿,还满足了自己的小兴趣,不愧是他。

    翌日,明雾一觉醒来感觉自己仿佛在野外吹了一夜风,浑身冰凉彻骨,一点热乎气都没有。

    他皱着眉,缓缓活动了下僵硬的身体,迷迷糊糊问:“昨夜降温了?”

    东离忧装蒜,一脸疑惑道:“没有啊,怎么了?”

    明雾扶着头,只觉得脑袋也昏昏沉沉,“感觉好像在冰箱里睡了一晚上。”

    东离忧好奇,“冰箱是什么?冰做的箱子?”

    明雾:“……”

    明雾彻底醒了,他没搭理东离忧,掀开车帘往外看,便见天边已经亮起了日光,且看这模样,今天应该是个大晴天。

    所以应该是马车太难睡,虽然铺了褥子,但作用有限,不过是聊胜于无。

    为了避免下次还睡在马车里,接下来明雾驾车加速,东离忧也成功瞒天过海。

    若说要检验两个人的感情,或者了解一个人的性格,就和对方出门旅游,一个旅途足够发现和对方合不合适。

    于是明雾惊奇地发现,东离忧竟然是个绝佳驴友。

    但凡走到一个地方,东离忧都能将当地的地志娓娓道来,说起当地有什么特色特产说得头头是道,让明雾少走许多弯路。

    出门在外需要注意哪些方面,东离忧也有了解,他还是个鬼,不需要吃喝拉撒睡,对游玩也没有多少要求,却很乐意陪同明雾去许多地方,是个极好的陪伴者,即便知道对方心怀不轨,明雾也实在很难防备他,讨厌他。

    比起北方,南方相对而言要安宁许多。

    难得来一回西湖,明雾忍不住多停留了两天,他租了条小船,在船上游玩,为此还现学了划船。

    东离忧摇摇头,故作伤心地说:“明兄肯为了西湖美景学划船,却因为不喜与我接触而不学骑马,真是让人好生难过。”

    这人又要闹了。

    “是是是,我偏心,我看不起你,嫌弃你,所以你别想了,我不会跟你学骑马。”到底是骑马还是play,东离忧心里没数吗。

    东离忧苦恼,怎么不按套路呢?

    他的无辜演不下去了啊。

    难道要演厉鬼抢人类做新娘结冥婚强迫洞房吗?他还没准备好呢。

    “自古自古多情爱,衍生出了许多关于才子佳人的故事,明兄这么喜欢西湖,就不想也为它多添一段佳话吗?”

    明雾:“……”

    他扭头看向这只随时随地引诱他的男鬼,“你知道后世西湖最出名的故事是什么吗?”

    东离忧来了兴趣,“愿闻其详。”

    “一条蛇和一个人类相爱。”

    东离忧双眼一亮,“真巧,你是人我是鬼,岂不是和故事里的主角一样?”

    明雾:“……然后那条蛇犯了错,被压在雷峰塔下,那个人类出家当了和尚。”

    东离忧:“……”

    明雾挑眉故意吓他,“你也想让我找个和尚道士把你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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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离忧扫他一眼,“明兄不是已经找过了吗?”

    “那些都没真本事,我相信这个世上连鬼都有,肯定有真本事的出家人。”

    东离忧倾身一扑,将明雾压在身下,“那我就先一步睡了你,做鬼也风流。”

    明雾脸一红,咬牙:“你……”

    东离忧勾着他的头发,悠悠道:“左右明兄也知道,我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这等恶霸行为,也是做得的。”

    说着,他当真将头向下压,一人一鬼脸对脸,贴得极近,明雾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阴冷之气,仿佛冰箱开门正对着自己。

    东离忧唇角含笑,“明兄紧张什么?你用着我的身体,便是失身,也是失的我的身。”

    “况且……”他鼻尖对着鼻尖,“我自认长的不错,睡我也不亏。”

    眼见东离忧毫无起身离开的想法,明雾有些心慌,“你起来,不许……”

    话音未落,东离忧便低头亲了上去,将明雾一肚子的拒绝都咽了下去。

    第129章 青史何名14

    凉意丝丝缕缕传入明雾体内,激得他不由一颤。

    腰间那只手将他搂得更紧了一分,令他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东离忧未曾亲身吻过谁,正如明雾所说,他从前高傲无比,认为天下无人与自己相配,同谁亲近都是对方占便宜,宁愿孤身一人。

    可再高傲的人,也不会不喜欢自己的身体,更何况这局身体里还住着一个让他感兴趣的人。

    他觉得明雾仿佛是上天特意送到他面前的礼物一般,哪儿哪儿都正好。

    东离忧一边吻着明雾,一边欣赏着对方的模样,渐渐的,明雾似乎放松了身体,也停止了挣扎的动作,他仿佛沉沦其中,意乱情迷。

    东离忧一只手剥开外裳,解开明雾的腰带,还要更进一步时,一直安静乖顺的明雾却毫无预兆地抬脚踹开他,东离忧猝不及防,就地滚了一圈。

    再抬头时,便见明雾已经坐起身,一边系着腰带,一边冷淡地看着他。

    东离忧也不气,笑了一下,施施然起身,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重新变回魂体,坐在一旁。

    “变回去做什么,怕被我打?”明雾看着他。

    东离忧冠冕堂皇道:“是担心这船舱太小,委屈了明兄。”

    明雾冷哼一声,“那是谁刚刚还想在这里做那种事?”

    东离忧故意道:“哪种事?”

    明雾不说话。

    东离忧又笑道:“情之所至,食|色|性|也,明兄何必如此排斥。”

    这人自己看不上别人的时候便能将人贬到泥地里,轮到别人看不上自己……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发生!双标得明明白白。

    明雾抿唇,仿佛仍能感受到那被阴气侵袭的感觉。

    “是情之所至,只是到底是什么情,你自己心里清楚。”

    “东离忧,你当真喜欢我?我看不见得。”

    “你高傲自负,平生从未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任性妄为,只做自己认定的事,无论它是好是坏,无论它会伤害任何人。”

    “你有帝王之才,有帝王之心,却与帝王之仁,你在乱世中如鱼得水,若你生在盛世,未必不可以做个明君,但你不喜欢,比起在盛世中做明君,你更喜欢在乱世中做执棋人,将天下都算在其中,包括你自己,后世说你是暴君,一点也没有冤枉你。”

    东离忧天生就为乱世而来,也合该做这个前朝末帝。

    若没有他,乱世会多持续十几年,十几年,甚至上百年,这片土地或许会从统一变成分裂,等到下一个时代孕育的雄主到来。

    是他一手制造了现在的周衍,让对方成为新朝之主。

    在东离忧眼中,周衍也就是差强人意,却已经是那时候他能找到的最合适的人选。

    东离忧有微微晃神,很快反应过来笑道:“原来明兄这般了解我,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明雾冷冷道:“陛下说笑了,新朝之主,后世颇有赞誉的皇帝,仍不被你放在眼里,我实在想不到,自己有哪里值得你倾心。”

    “你不过是觉得我特别,有趣,好奇,像个新得的玩具,喜欢便逗弄一下,不喜欢又弃之敝履,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真的喜欢上一个刚认识的人。”

    东离忧故作伤心,“我以为我们倾盖如故,原来只是我一厢情愿?明兄真是好会伤我的心。”

    明雾静静看着他,演,继续演。

    “伤心?你有心吗?”

    东离忧去拉他的手,“我有没有,你摸一摸不就知道了吗?”

    见鬼的摸一摸,一个鬼难道还能有心跳吗?明雾可不想自己伸手过去,出来的时候拿着个真的心脏,偶像剧变灵异剧,饶是他如今已经不怕东离忧,也会被吓得当场晕厥。

    他一点也不怀疑东离忧会做出这种事,他就是那样的人,做人时这样,做鬼了也没变,乖张顽劣。

    见他抽回手,东离忧眼中流露出失望和难过,仿佛真被伤透了心。

    “明兄,既然你都知道我是怎样的人,那也应该知道,我对你绝对真心。”

    “我是真喜欢你。”东离忧神色语气颇为真诚,不带一丝假意。

    明雾心中呵呵,是啊,谁不喜欢自己的新玩具呢。

    “我都愿意失身于你,这样还不算吗?”东离忧委屈道。

    明雾翻了个白眼,“得了吧,失身对你来说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吗?你从未将这种事放在心上,又怎么会在意有没有失身,你在意的是看不上别人,若不是这一点,你早就和你那些男宠们共享极乐了。”双飞,多人,东离忧也做得出来。

    荒淫无道这个词,对东离忧来说竟也不算错。

    东离忧一点也不生气明雾这么说他,因为在他看来,这些从来不是什么劣迹和缺点。

    他笑盈盈地看着明雾,这回倒是真诚许多,“明兄,我如今是真的觉得有些喜欢你了。”

    所以之前都是假的了?

    明雾面无表情。

    东离忧鬼话连篇,其中几分真几分假他自己恐怕都说不清。

    这是他的本性,也是他的习惯,早已经融入他的骨子里,要他改也改不过来。

    当然,他也没想过改。

    只是明雾因为这便不相信他的真心,让东离忧有那么一点点苦恼。

    虽然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自觉自己也没有明雾说得那样糟糕,至少,他觉得自己的喜欢和真心,要比明雾说的多上那么一丢丢。

    虽然少,也不能说没有啊。

    明兄真会冤枉他。

    不过他宽宏大量,不计较这点小事。

    见他没有生气,明雾暗暗松了口气。

    刚刚一时气恼说了那么多不好听的话,若是这人……鬼生气,他还真没什么办法。

    思及此,他又忍不住暗骂自己一声贱,明明这家伙就没安什么好心,自己却仍不想对方离开。

    明明一开始是想将对方送走,结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想法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习惯。

    习惯了对方的存在,习惯了对方的陪伴,毕竟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就一直是东离忧在他身边,陪他度过一开始的迷茫和不安。

    明雾啊明雾,你就是在饮鸩止渴。

    要么毒死要么渴死。

    但,还能怎么样呢?来都来了,将就过吧。

    两天后,明雾收拾好行囊,重新出发,继续上路,城中尚且安稳,出了城,便能看到不少流民乞丐,明雾特意托了城里的镖局,送他一程。

    提前便和东离忧说好,有别人在,不许乱来。

    当时东离忧答应得挺好,然而到了这会儿,他便又不安分了,暗戳戳想作妖。

    车厢的窗帘被缓缓掀起一角,坐在车厢内的一个壮汉道:“外面起风了?”

    在外面赶车的兄弟回道:“没有啊。”

    车帘又落了下去,车内的壮汉原本想起身的动作又坐了回去,“我看错了,你赶车技术太差了,车一颠一颠的。”

    外面车速果然放慢了些。

    明雾盯着那道只有他能看得到的身影,目光锐利,仿佛一把锋利的刀刃,随时出鞘刀人。

    东离忧满脸无辜。

    壮汉皱眉问明雾,“小兄弟是有什么事忘了做?还是看见了什么仇人?实不相瞒,我们镖局也承接帮人解决麻烦这些业务。”

    明雾僵硬笑了笑,“你们镖局业务还挺丰富。”

    壮汉叹气,“没办法,这世道钱难挣。”

    他继续问:“所以你要是有什么想做又不方便做的,都可以委托我们。”

    看这年轻人病怏怏的脸刚刚都快黑得滴出墨来,肯定是有很讨厌的人吧?有生意肯定不能放过。

    明雾心说委托他们做什么?抓鬼吗?

    “没有,如果有需要我会考虑的。”

    壮汉有些失望。

    东离忧则是笑盈盈凑到明雾身边,附在他耳边低喃,“我就知道明兄舍不得我。”

    明雾瞪他:舍不得你个大头鬼啊!

    第130章 青史何名15

    闽南的气候和京城相差甚远,然而对于明雾和东离忧来说,这都不算问题。

    明雾前世也是南方人,比起北方,还是南方的气候和环境更熟悉,至于东离忧,那就是另一种无所谓,反正他在有太阳的地方都得打伞,什么天气对他来说根本没差。

    明雾撑伞撑得手累,一边甩着胳膊一边说:“哥,哥你能和别的鬼一样,没事儿就躲进伞里,要你出来再出来吗?”

    “除了我,你从哪里见的其他鬼?”东离忧看他问,“还是后世如我这般的已经习以为常,毫不稀奇?”

    明雾挑眉一笑,“那可不,后世什么鬼没有,你这样的,到了那儿都排不上号,也就是仗着这里时代落后占占便宜。”

    东离忧却认认真真盯了他半晌,盯得明雾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你看什么?”

    东离忧勾唇,“骗人。”

    若真如此,明雾第一次见他时,也不会被吓到。

    “你才是仗着时代的便利占我便宜。”

    明雾心虚转眸,甩了甩袖子,“你亲眼瞧见了?没证据,我可不认。”

    东离忧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笑而不语。

    一人一鬼入城,这里不愧是流放之地,即便是州府,也比不上江南杭州一半富庶,这里的压迫却没有少半分,且因为有许多流放罪人,压迫更为严重。

    明雾走在路上,看着光明正大抢劫的就有好几起,越看越皱眉,“你一个皇帝,山珍海味,锦衣玉食,还没享用够?怎么想到来这儿吃苦了?”

    东离忧诧异道:“怎么?我会吃苦吗?”

    “我又不是人,怎么会吃苦呢。”

    明雾:“……”

    他缓缓转头,看着东离忧,一字一顿道:“所以我……”

    “是啊,吃苦的分明只有明兄你嘛,你别冤枉鬼啊。”东离忧甩了甩袖子,背着手悠悠踱步。

    明雾抓着伞柄的手紧了又紧,最终,还是因为不想在这大庭广众下和鬼打起来,被别人以为自己是癔症躁狂症发作才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快步上前,脚踩在地上的力道之重,仿佛将某个鬼狠狠碾过,渣都不剩。

    “你在找什么?”

    明雾看着东离忧从进了城开始,便东张西望,并不像是随意观察环境,而仿佛在寻找什么。

    东离忧不语。

    直到走过几条街,加上白天舟车劳顿,明雾这会儿两条腿已经走不动了。

    “你要真有那闲工夫,就等晚上再去瞧瞧哪家院子无主,可以暂时借住。”他们刚进城,只在客栈开了间房,还没找到可以长期落脚的地方。

    东离忧表情奇怪,看着明雾痴痴笑了笑,才道:“明兄,一时偷鸡摸狗尚且可以算作无奈之举,这一直偷鸡摸狗……”

    他的表情仿佛在说这很难评。

    明雾霎时脸一红,恼羞成怒瞪他,“还不是你……”

    还不是这家伙把他给带坏了!

    明明以前他也是个温良恭俭让的好公民!

    偏这家伙自己做坏事的时候就理直气壮,转头却对他想做坏事开始指指点点,真是好人坏人都让他当了!

    明雾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好、好吧……强占空宅也是不对的,他反省。

    东离忧余光瞥见明雾悄悄低下头去,心中暗暗摇了摇头,脸皮这么薄,以后可怎么办?岂不是让他不想欺负都不忍心?

    “前面是有人施粥吗?”又走了一刻钟,东离忧才终于在一个长长的队伍外驻足。

    明雾探身瞧了瞧,“应该是吧。”

    “怎么,你也想喝?”

    本来只是习惯性怼一句,还以为东离忧会和从前一样当做没听到,谁知此时他却点了点头,“算是吧。”

    明雾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别开玩笑了,我们这样的,去了只有被别人当成粥抢,是绝对领不到粥的。”

    “或许你可以发挥一下你现在的身份,威胁别人给你一碗。”

    东离忧瞥他一眼,明雾却对着他仰头一笑,“怎么,陛下可是觉得我说错了?”

    虽然东离忧和明雾的相处状态有所变化,但是经过这段时间他们的研究,结果表明,东离忧只和明雾有变化,对于其他人,他依然看不见摸不着听不到,便是东离忧想让人瞧见,也毫无办法,仿佛他作为鬼魂,只和自己的身体绑定了,其余一切,世间一切,都和他无关。

    “是我无能,只能拜托明兄想想办法了,吃不到粥,我彻夜难眠。”

    明雾收起笑容,面无表情地看着东离忧一本正经地说着鬼话,什么彻夜难眠,你一个鬼需要睡觉吗!

    最终,东离忧还是没能得到那一碗粥。

    施粥的人多精明,看着明雾这样的来讨粥,必定是将他打得远远的,至于别人碗里的……这里哪个人喝粥不是一边喝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你还没靠近,人家就要站起来打人了。

    最终,明雾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小身板,麻溜跑了,还担心自己脚程慢了被人追上。

    等回到他们住的客栈,日头西沉,暮色渐深。

    “客官,您回来了,可要小的准备晚饭?”小二见到他当即迎了上来。

    明雾收起伞,“来一份饭菜。”

    他下意识向东离忧看去,对着对方挑眉,‘既然你说吃苦的只有我,那吃饭的也只有我了’。

    “送到楼上房间。”

    小二喜笑颜开地应承下来:“好嘞!”

    东离忧无辜眨了眨眼睛:“明兄真记仇。”

    明雾径直走过去,越过东离忧时,还还有意无意撞了他一下。

    回到房间,明雾一个人把这顿饭干完了。

    实际上以这时候的烹饪水平,怎么也比不上后世,这顿对寻常人家算得上可口的饭菜,在明雾嘴里也就是能吃,吃不死人,算不上一个好字。

    但他还是吃完了,并且是一边看着东离忧一边吃完的。

    东离忧逗他,“明兄不必诱惑我,如今对我来说一碗粥足以抵得上山珍海味,别说是你桌上的粗茶淡饭,便是用真的山珍海味给我,我也不换。”

    明雾看着他的目光逐渐奇怪,“你该不会也是个山珍海味吃腻了,也被白粥征服的恋爱脑吧?”

    东离忧疑惑,什么脑?

    虽然是第一次听这个词,但是逐字了解它的意思后,又觉得无比贴切。

    有趣。

    “恋爱?”

    “可是明兄与我?”

    “如此,我倒是愿意考虑一二。”

    明雾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再信这家伙满嘴跑火车,他就倒立……算了,无论输赢,吃亏的都是他。

    明雾吃饭算是早的,等他洗漱完,便见屋里已经没了另一个鬼的身影。

    推开窗,才看见一道身影正坐在楼下大厅里,隐匿在人群中,若非是穿着打扮,竟看不出丝毫违和感。

    东离忧抬头,与他遥遥相望。

    片刻后,又不着痕迹收回视线。

    白天不方便活动,晚上算是给了东离忧自由活动的时间,他平时也喜欢趁着这机会乱逛,这本不奇怪。

    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落在明雾眼中,便有些不对劲,下意识想,难道真生气了?一碗粥而已,至于吗?

    心里这般想,脚步却不自觉来到了后厨,抓住一个伙计问:“有空瓦罐可以煮粥吗?”

    伙计看了看他,默默拿出来一个刚熬过药的,“这个您看行吗?”

    东离忧听完一肚子八卦,满意回屋,却没见到明雾。

    等了不知道多久,直到东离忧都想出门找人了,明雾才端着一碗散发着奇怪味道的东西进来。

    东离忧下意识皱眉,侧身躲了躲,“你端的什么东西?”

    明雾看着他笑容灿烂,“这不是你想要的粥吗,我特地去后厨给你煮的,这可是我的一片心意,你应该不会辜负吧?”

    东离忧又躲了躲,“冒昧问一句,辜负你的心意算犯罪吗?”

    明雾放下托盘,双手环胸,“算。”

    东离忧表情不变,仍旧一脸淡然,“哦,无所谓,反正我什么罪没犯过,不差这一个。”

    明雾:“……”

    “我可是费尽心思将厨房里的调料都放齐了,你今天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其实本来只是放了点糖,想中和一下药的苦味,谁知道尝了一下又甜又苦,最终,乱七八糟的调味都被他放了一点,生生将这碗粥做成了拌饭。

    明雾端起碗就要给东离忧喂,东离忧被逼迫到床上,他摇头失笑,“我真不希望你在这种时候对我做这种事。”

    明雾看了下两人的姿势,没好气踢了他一脚,一天不撩能把他憋死?

    “不过,机会这种东西,是可以创造的。”东离忧意味深长说完这句话,竟不再躲避,反而主动接下明雾那碗味道古怪的粥,仰头喝了一口,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搂住明雾的腰不许他跑,以唇封缄。

    明雾:“……”

    他这辈子再煮这种怪味粥他就是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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