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珠落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伞下却静谧。
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拨了拨,白逸凡眨了眨眼睛,半晌,往楚屹那边靠了一些,很轻地说了一声“谢谢哥。”
楚屹搂紧了他,两人迎着雨丝往前,很快到了公交站台。
他们烹饪班算是社区学校里最晚下课的,此刻站在公交站台往回看,关灯后漆黑一片的教学楼,在绵密的雨幕里,像是蹲伏在那的大型怪物一般。
莫名的,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楚屹皱了下浓眉,视线往下,落到白逸凡手上的时候,攸地不动了。
暗淡的路灯下,白逸凡左手食指的侧面,多了一道明显的红痕!
楚屹眉间折痕更深,他声音微哑:“小白,你的手——”
白逸凡立刻把手往后藏,他的动作快,楚屹却比他更快,牢牢攥住了他清瘦的手腕。
恰好有车在他们面前转弯,车灯穿透漆黑雨雾照过来,可以清晰看到,在如玉一般的皙白指尖上,明显多了一道被刀割开的伤疤。
“怎么会把手弄成这样,你到底去学什么了?”
楚屹面色凝重,白逸凡只得告诉他:“我去学做菜了。”
这是楚屹完全没想到的:“你学做菜做什么?”
白逸凡指尖微颤,用力从他手里挣脱开,藏到衣服口袋里,含糊说:“就……随便学学。”
随便学学,把要好好保护,用来画画的手弄伤了?
楚屹心头冒出一阵怒意,短暂的压制住了心疼:“谁上次不小心弄伤了手,还掉金豆子的?”
视线中,丰润的红.唇动了动:“我那天哭才不是因为那个。”
说着,声音转为恼怒,“都那么久了,这种事你怎么还记得!”
楚屹竖起两根手指:“才两天,没有很久。”
白逸凡别过头去,不看他:“那这种事也没什么好说的。”
“但是你也不能这么不当心,我不管你到底因为什么突然决定要学做菜了,一定要注意别再随便受伤了,你的手是用来画画的!”伴随着低沉的严肃声音,楚屹的大掌探进口袋,强势把白逸凡的手拿出来,抓在掌心里反复检查。
确定除了那个伤口之外,没有别的地方有烫伤或者割伤,楚屹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
只是一想到白逸凡还要继续学下去,他又觉得那颗心无处安放。
楚屹做这些的时候,白逸凡一直抿紧了双唇。
他很想告诉楚屹,我这么做事为了你!
可他实在是太了解楚屹了,如果他说了,楚屹一定会说学做饭这种事让他来就好了。
不怪他刚才“挑剔”钱依晓的男友,实在是身边有这么一个近乎完美的男性榜样。
而这么一个完美的男人,却拥有那么悲惨的命运。
白逸凡抬起眼,深深看了一眼楚屹,又在对方目光追过来的时候垂下。
他怕楚屹看出自己眼里深藏的哀痛。
这番试探的行为,落在楚屹眼里,莫名多了几分心虚的味道。
男生微微偏过头,藏在阴影中的黑眸里深沉一片。
-
接下来的几天里,白逸凡完全按着之前定好的计划走。
早上同步和楚屹一起起床,然后陪着他一起去球场进行晨练;等楚屹晨练完,两人再一起去食堂吃早餐;中午若是没事也会尽量一块儿吃饭,下午放学也是能一起回去,就一起回家。
如果他晚上有课,楚屹就会在他下课的时候过来接他。
可以说,除了各自上课的那些时间,两人几乎完全黏在了一起。
某些时刻,白逸凡甚至觉得,他和楚屹又回到了高中时候。可偶尔午夜造访的噩梦,又提醒着他,现在和高中时候不一样了。
也许某天,楚屹就会从他身边,彻底消失了。
周五早上,白逸凡要进行美术竞赛的复审,难得地没有跟着楚屹一起出门。
楚屹一个人走在去篮球场的路上。
他之前一直觉得以为白逸凡不过是一时热度,没想到那家伙竟然已经陪了他快一周了。
甚至今早因为要资料复审,向他道歉。
这一点都不……小白。
楚屹迈腿踏进了篮球场,视线习惯性地转到白逸凡一直坐的位置上。
虽然很在意白逸凡会不会被太阳晒得不舒服,或者被晒黑,但他打心底里是开心的。
只要看到球场边坐着那么一个人,就像有了无穷的力量,甚至可以将自身的潜能发挥到百分之两百。
所以当那个位置空下来的时候——
失神中,楚屹被前方的人一个假动作,夺走了手里的球。
这是他今天第三次被人抢球了。
楚屹在球场上的风格同他给人的感觉非常一致,强势利落,几乎很少有人能占到他的便宜。
“楚哥这阵子不是都跟吃了药一样猛地不行么?怎么今天焉了?”
球场边,和杨子规坐在一起的,球队未上场的球员感叹。
“今天小白没来。”
球队里的人本就都认识白逸凡,最近白逸凡天天来,更是对他熟悉了不少。
男生笑着说:“瞧你说的,小白又不是能让楚哥支棱起来的药。”
杨子规一动不动地看着场上的交锋:“他是。”
男生抖了抖身体,这种比喻一般不都是用来形容小情侣的么?
难道说楚屹和白逸凡,他们是——
不对啊!
男生眼里露出困惑:“楚哥不是直男么?”
杨子规缓缓转头过来:“直男就不能因为好兄弟来看打球,特别来劲特别猛吗?”
男生揉了揉后脑勺,觉得杨子规说的挺有道理的。
可是一想到刚才那个形容,他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大对。
今日是校篮球队和体育系篮球队之间的训练比赛。
基本每个月,两个队都会约上两三场比赛,当做日常训练。虽说体育系的球队没有校篮球队专业,但校篮球队成员较多,并不是每场都是全主力上场,所以大多时候都能打的你来我往的。
打的次数多了,难免有了竞争的心思,你来我往之间带了一点儿火药味。
楚屹又一次接球的时候,一道比他壮实的身影突然窜过来。
他直直往楚屹身上撞过去,楚屹又是身体前倾的状态,无法避过,就这么被他撞倒在地,膝盖狠狠摩擦过地面。
“抱歉啊楚队,我刚才太着急了,一时没控制好力度!”男生咧开一排大白牙,连声道歉。
楚屹垂眸。
今天他没有带护膝,这么直直摔下去,膝盖处磨破了一大块,有细密的小血珠正在潺潺冒出来。
杨子规紧张地跑过去,蹲下身看了一会儿:“楚哥,这有点严重啊,咱们去医务室处理一下吧!”
楚屹:“看看时间。”
杨子规不解地看了眼手表:“七点半,怎么了?”
楚屹撩起眼皮:“医务室九点开门。”
杨子规:“……”
看着依旧在往外冒的小血珠,杨子规担心地说:“那怎么办啊?”
楚屹利落起身:“小伤而已,等下就好了。”
说完,他直接抓起落在的球,大声道,“继续!”
杨子规回了球场边,还是一脸担忧地看着他,更担心伤口这么晾着不管会不会发炎。
“不愧是我楚哥,摔那么狠,还能像没事人一样继续比赛!这要是我,这会儿怕是抱着膝盖在一旁嗷嗷叫了。”坐在他旁边的替补球员星星眼状看着场上比刚才更利落勇猛的楚屹。
杨子规扯了扯唇角:“你能和楚哥比?”
接下来的时间,楚屹再没给人机会,校篮球队很轻松就赢下了这一局。
体育系球队的人不服气,觉得输比赛是因为最近他们缺乏训练,要求再来一场。
楚屹看着体育系球队的队长,也就是刚才撞他的那个家伙,叫张岩。
楚屹知道这人一直不服他,当初他进了校篮球队,张岩才得到机会成为体育系的队长。
这家伙刚才的道歉虽然看起来诚恳,但私下藏着的小心思楚屹却是一清二楚。
——正常情况下,张岩从刚才那个地方冲过来,是怎么都不会撞到他身上的。
这人就是故意的。
楚屹向来不是肯吃闷亏的人,既然这人自己上门来讨教训,那他就不客气了。
薄唇抿了抿,楚屹正准备应下时,视野余光里看到一抹熟悉的修长白皙身影。
男生目光一抬,丢开球:“说了约一场的,不服气就下次再约!”
说完,也不管其他人什么态度,转身往球场边大步走去。
白逸凡复审完资料,路过篮球场的时候听到里头的声音,想着楚屹他们可能还没结束训练,便过来碰碰运气。
才一踏进球场,就见楚屹迎头快步走过来。
“楚哥,你们结束了?”白逸凡微微笑着问。
楚屹:“嗯。”
球场里的人还在叫着楚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不满。
“他们怎么了?”白逸凡轻声问。
楚屹:“想再打一把,我拒绝了。”
白逸凡“诶”了一声,楚屹看着冷酷强势,但很有体育精神,大多时候也比较好说话,如此干脆利落拒绝,这是近来的第一次。
白逸凡:“那样子会不会……不大好。”
楚屹下巴点了点自己左脚的膝盖:“我受伤了,小白。”
白逸凡眼皮一跳,快速低头下去。
男生常年暴露在阳光下的皮肤微黝,即便这样,那渗血过后微微结疤的伤口看起来依旧触目惊心。
然后整个篮球场的人都看着他们刚才狠狠摔了一跤,依旧面不改色蹦跳了大半场的队长,拉住他“好兄弟”的手,晃啊晃的,然后用带着浓浓鼻音的低沉声音委屈道:
“小白,我现在伤口好痛,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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