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这事,说严重也严重,说不严重也不严重,端看陛下怎么想罢了。
简单来说,贤妃主要是在甘泉宫发生疫病的封宫期间,靠着送人进去帮忙的借口,派人打探甘泉宫的情况,其真正目的是探听所谓的生子秘方。
从结果上来看,因为发现的及时,她是真没害到什么人,可那时陆云缨送走了两个孩子,且甘泉宫内外情况皆复杂,不少人都盯着,万一通过贤妃的人手走漏了消息......后果不堪设想。
况且那时不单单是甘泉宫,整个皇宫也形势紧张,太后怕贤妃像曲妃一般,与俞贵妃有所纠缠,这才一刀切的对贤妃下了重手,剥夺宫权,关了她禁闭。
而如今事态明朗,贤妃与俞贵妃之间也算“清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不是不可能。
偏生在外人看来,至少是贤妃看来,如今婧贵妃在后宫势大,皇帝对她更是十分偏爱,那么她难道会简单放过得罪过她的自己?
安插探子这种事情,任是谁知道了,怕都会心生间隙。
贤妃自己是不会简单放过,好在在这后宫摸爬滚打多年,贤妃深知靠山的重要性,既然得罪了婧贵妃,又没别的资本让皇帝对她网开一面,此刻再攀附上去,不提舍下这个脸面后,能不能得到切实的好处,就是这诺大的后宫,也远没到婧贵妃一手遮天的时候。
所以她便干脆另选靠山,来了这长乐宫。
皇后如今看着势弱,却不是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雪中送炭,总比锦上添花来的好,更何况她也是第一个向皇后投诚之人,千金买骨,哪怕是为了往后,皇后也不得不捏着鼻子护她周全。
如今婧贵妃突然过来,又将她担忧的事直接翻到台面上来,贤妃的确有些慌乱,可看着垂下眸,神色晦暗不明的皇后,贤妃藏在衣袖中的手紧了紧。
慌是慌,但这未尝也不是一件好事,若此刻皇后能顺势解决,让婧贵妃先松了口,皇帝那边怕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果然,皇后发话了。
“本宫原是好心,怕婧贵妃你初掌宫务不久,过于辛苦这才让贤妃从旁辅助,只是此事婧贵妃你不能做主,那便算了。”
“至于什么贤妃的惩罚,等本宫病好,自会和太后、陛下问明。”
“那就再好不过了。”
皇后这便是退了一步,可陆云缨依旧是笑眯眯,并不见任何得意之色。
下一秒,就听已经退缩的皇后话锋一转道:
“不过之前贤妃犯下的过错也与婧贵妃你有关,据本宫所知,贤妃手的确长了些,坏心却没有的,贤妃!”
“是,皇后娘娘!”
“本宫既然是中宫之主,正巧一位今日也在长乐宫,不如看在本宫的面子上,就此握手言和如何?贤妃,还不给婧贵妃道歉?”
“臣妾的确是犯错了,却没有坏心的,只是,只是一时糊涂罢了,还请婧贵妃......”
贤妃被皇后这神来
一笔惊住,很快反应过来,心中一喜,赶紧就要道歉。
“娘娘这病,怕真是伤了元气了。”
不等贤妃说完,陆云缨直接打断了她。
“刚刚不都说了么,贤妃姐姐的处罚,自有陛下决断,臣妾哪好左右陛下的决定,皇后娘娘也太看得起臣妾了。”
说着,陆云缨仿佛惭愧的略略低头,却退了一步,避开贤妃。
“至于这赔礼道歉的也不用了,私底下虽然是姐妹,可也越不过宫规,既然陛下会秉公处置,那臣妾自然等着就行,再没有让贤妃姐姐私底下道歉的份,若是旁人知道了,只会觉得皇后娘娘偏心于臣妾,拿身份压贤妃姐姐呢。”
她哪里是拿身份压贤妃,这显然是拿身份压婧贵妃。
婧贵妃这张嘴果真厉害,简简单单几个字便颠倒黑白了。
贤妃不知道、陆云缨怕也不太清楚,皇后可太知道自己如今的分量了。
贤妃,她是不想保么?是怕保不住啊。
这才想着若是婧贵妃松了口,皇帝那边就算想紧咬着不放,处罚怕也不会太厉害。
这样一来,她既算是帮贤妃撑腰,有了一个助力,一来也赢了婧贵妃一层,万万没想到这婧贵妃居然如此滑不留手,没让她抓到任何把柄。
室内一时静默,却让贤妃有些进退两难起来。
皇后说道歉,婧贵妃拒绝,推搡之间,反而让她晾着了,此刻......皇后不发一言,脸色却瞧着越发阴沉了,至于婧贵妃,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居然十分和善的给了个笑脸。
这个笑只让贤妃觉得悚然,夹在一者中间又是当事人的她自然煎熬非常。
之前陆云缨刚刚进来时,按理贤妃应该行礼的,四夫人位虽然是平级,都是正一品,可婧贵妃好歹多了个封号不是?多了个封号,便默认高了半头。
偏生贤妃自认有了皇后做靠山,也早早得罪了婧贵妃,干脆做到底,和婧贵妃彻底划清界限,如今看来怕是早了。
正待贤妃心中思索,等着皇后下一步指示的时候,陆云缨却也没有兴趣陪她们玩这姐妹情深的戏码。
“既然皇后娘娘尚未痊愈,还需要修养,那臣妾也不便打扰了。”
“等.......”
话音未落,陆云缨的脚已经迈出了殿门。
本就是走个过场罢了,如今还要横生枝节,实在是不划算。好不容易挡了回去,此刻不走,更待何时?
只是或许是巧合,亦或者长乐宫人也没想到陆云缨会这样冷不丁溜走,陆云缨离开的时候,正巧撞见长乐宫东配殿似乎在闹腾,仔细一听,隐约有“一皇子”“生母”之类的词语传来,脚步顿了顿,陆云缨到底没另生事端。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袁御女和皇后之间早有默契。
再者袁御女的处境比当初的她可好不少,被皇后亲自接到长乐宫照顾不说,还有皇帝明里暗里的看顾,不必担心会被去母留子。
这锦衣
玉食享受过了,珠宝钱财也到手了,日后即便是看在一皇子的份上,就算是个糊涂人,后宫中怕也没人敢真对她如何。()
闭了闭眼,在长乐宫人防备警惕的视线下,陆云缨上了轿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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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没走出多远,身后便隐隐约约传来呼唤,一转头,居然是刚刚热闹的当事人。
如果陆云缨没算错,她记得袁御女还没有出月子吧,皇后的面子工程做的比她只多不少,这个节骨眼将人赶出来,怕是真忍不了了。
只是长乐宫的确没有亏待袁御女,即便刚刚生产伤了元气,袁御女追陆云缨轿辇的脚步也没丝毫虚浮不稳,面色甚至有几分红润,人一眨眼便到了陆云缨面前。
“参见婧贵妃娘娘。”
这个照面,看的陆云缨颇有兴味的挑眉。
一个大礼,还是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袁御女这性格能如此舍得下本钱......
“还请婧贵妃娘娘为嫔妾做主啊。”
清汤,不,青天大老爷为民妇做主啊。
莫名就有这股子味道了。
陆云缨略微走了个神,就见袁御女已经三下五除一的将自己的遭遇说了出来。
皇后既然要找理由,那自然是最万无一失,不可能出岔子的,人选都是现成的。
一皇子本就体弱,袁御女还日日要求宫女们将一皇子带到东配殿给她瞧上一眼,新生的健康婴儿这般折腾都受不了,何况是一皇子这般打娘胎里带着病的?
日日这样来回折腾下,一皇子又病了,偏生袁御女这位生母也不安静,依旧闹着要看一皇子,病中的皇后终于忍无可忍,认为她对一皇子毫无慈母之心,将人赶了出来。
好一个毫无慈母之心,好一个无可挑剔的理由。
陆云缨冷笑,袁御女对那位一皇子有多少母爱陆云缨不清楚,但绝对比皇后多,只可惜势不如人,不管结论如何,这个亏袁御女不得不吃。
显然,或许是入宫后过于顺遂,让袁御女有些认不清这里是皇宫,被赶出长乐宫且远远看到陆云缨的轿辇后,立刻便追了上来,恳请陆云缨这个与皇后不对付的婧贵妃做主。
在她嘴里,事情自然又是另一番摸样。她初为人母,对自己体弱多病的孩子自然怜惜,出于母子天性日日想要瞧上一眼有什么问题?
“哪里用得着将孩子抱进抱出,来回折腾?嫔妾都说了将孩子放在嫔妾身边,嫔妾身为一皇子生母,难道还会亏待了他不成?”
袁御女哀哀戚戚。
“至于那孩子病了,嫔妾自然是感同身受,此刻将嫔妾赶了出来,实在是要挖嫔妾的心肝啊。”
“婧贵妃娘娘您也是为人母的,母子分离之痛,整个皇宫怕是只有您能明了,还望您帮帮嫔妾,即便是为奴为婢也好,嫔妾只想伺候在一皇子身边。”
说她脑子不好吧,她能精准找到陆云缨这个与皇后不对付的人帮忙。
说她脑子好吧,皇后好歹是皇后,陆云缨再是宠妃,手也不可能
()
伸到长乐宫里去。
看着眼神闪烁的袁御女,陆云缨本打算像之前那般直接走人,不妨雪梨侧了侧脸,给她使了个脸色。
或许是袁御女反应太快,亦或者是婧贵妃今日前来长乐宫本就不在预料之中,顺着雪梨的暗示看过去的时候,那个跟着袁御女的人并没有藏好,甚至看上去还有些慌张。
有些面熟,似乎是跟在袁御女身边的大宫女,名字好像叫,叫桂花?对袁御女并不如何忠心。
她这般鬼鬼祟祟跟着作甚?监视亦或者打算通风报信?
只需一眼,陆云缨和雪梨便达成了一致。
这下好了,看了眼依旧跪的结结实实的袁御女,陆云缨心知无论自己做不做,做了什么,在皇后眼中怕也都不清白了。
对于皇后,陆云缨不怕,之所以这般不过是觉得麻烦。
何况明知帝后斗法,皇帝还占着绝对的上风,她只需冷眼旁观就能赢,为何还要下场废那许多功夫?
况且她与皇帝之间......闭了闭眼,罢了,让人压着算计不是她的风格,看着似乎想要拉她当靶子的袁御女,陆云缨终于笑了起来。
“哦?竟有此事?本宫也是为人母妃的,倒是能体谅一一这母子分离之苦。”
“千真万确啊,婧贵妃娘娘。”
“嫔妾什么都不要,只求能留在一皇子身边足以.......”
“本宫正要去求见陛下,既然袁御女如此诚恳,又有此般苦楚,不如随本宫一同前往?”
见,陛下?
袁御女一时之间有些胆怯。
若说之前袁御女对陆云缨还有几分比较的心思,甚至觉得婧贵妃也不过如此,生下皇子,她说不得也是下一个宠妃。
但在长乐宫住久了后,这种想法便渐渐淡了。
无他,之前她一个人居住的时候,陛下还会隔三差五来探望她,而搬进长乐宫后,陛下一次也没来过。
长乐宫的宫人明里暗里表示婧贵妃善妒,阻拦了陛下过来探望她,可在袁御女看来,能拦着陛下,不也说明婧贵妃的手腕惊人么?
况且她的待遇也没有降低,时间一久,她也看开了。
什么宠爱,什么陛下的,她入宫要的便是荣华富贵。
成为宠妃自然好,但成不了宠妃,有了皇子,就算这个皇子日后只能是一个王爷,她的荣华富贵也是有保障的,何况万一.......至少如今,她并不一定要招惹日渐势大的婧贵妃。
若不是眼见着皇后对她严防死守,让她距离一皇子越来越远,与预想中完全不一样,今日也不会冒险求婧贵妃帮忙,至于恳求陛下......一皇子、荣华富贵、皇后的面容等等在袁御女心中反复出现,最终她点点头:
“好,那就麻烦婧贵妃了。”
她的荣华富贵怎么也要搏一搏。
袁御女这般性格,家中自然也不太平,她也是见过被人抱走的孩子对生母不亲近的。
和皇后的约定,她认,那是皇后的孩子,她也认,但,但身为生母,她要求时不时见一见,亲近亲近自己的孩子,也是人之常情吧。
这般说服着自己,袁御女的心也逐渐安定下来。
她这样身份地位的妃嫔,若是婧贵妃不帮把手,孩子也不在身边,想要见到皇帝也是千难万难的。
如今,怕也是她唯一的一个机会了。
另一边,长乐宫
“皇后娘娘,便就这样让她走了?”
陆云缨前脚才踏出长乐宫,后脚贤妃便没控制住情绪,语气隐约带着些质问。
皇后暂时没有说话,见贤妃还要再问,冷笑一声:
“不然呢?留着她便会松口么?”
自然不会。
贤妃泄了气,很快又提起心来。
她投靠皇后可是为了自保,也是为了对抗婧贵妃,原是想着皇后好歹还是皇后,如今虽然和陛下闹的不痛快,但从利益的角度上看,能捞到一皇子也算是赚了,因此她这才下了赌注。
万万没想到,事情压根就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从刚刚的情况看,皇后对上婧贵妃别说打平了,完全是落于下风,唯独一个皇后的空架子撑着,偏偏人家婧贵妃还完全不当回事,没看说走就走了么?
皇后或许不那么了解陆云缨,但她绝对是了解贤妃的,见贤妃此刻的表情,也能将她的想法揣摩个七七八八,登时冷笑:
“这个长乐宫是你要进来的,本宫没有拦着你。”
“如今你若是要出去,本宫自然也不会拦着。”
“怎么,怎么会呢。”
贤妃一惊,回过神,讪笑几声。
她怕不是疯了现在走,之前只是得罪了婧贵妃,如今走了,便是婧贵妃皇后一起得罪了。
只是,只是她的事情.......
“你怕什么?那么久之前的事,陛下若是想要处罚你,早早便下了旨,如今什么都没有,恐怕只是冷处理着,就这般过去了。”
“即便婧贵妃去闹,顶多也就降个位份,更何况还有本宫在呢。”
说的倒是轻巧,降个位份,别说有了袁御女这个出头鸟,宫内宫外多少人对陛下虎视眈眈,即便没有,这位份降了,她这般身份容貌,何日能再回来?
就在此刻,贤妃突然感觉手上一暖,低头对上皇后的视线。
原来她早在不知不觉中,站了起来。
“实在不行,还有本宫在不是?”
“后宫中多年没有子嗣诞生,陛下太高兴了,这才立了太子,又把婧贵妃捧起来。”
“可妃就是妃,妾就是妾,宫中的孩子想要长大,何其难呢?”
那语气又轻又凉,仿佛说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说。
贤妃最初只觉心中一寒,而后居然感觉到了这么久以来难得的安心。
是了,时间那么长,皇后不一定会输。
但时间那么长,
即便皇后真的能赢,可远水救不了近火,于她如今的处境也没有任何帮助啊。
可不管贤妃再怎么着急,皇后显然不打算再动,就算如何不甘心,贤妃也只能暂时回去。
贤妃走后,皇后才松了口气,盘算着贤妃投奔也就今日的事,若是现在与她划清界限,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于自己的名声威信是否有损害,而被抛弃的贤妃的反咬,她又是否能应对。
天下果然没什么掉馅饼的好事,哪里知道,贤妃背后还有如此一桩?
若是之前也就罢了,一句话的事,可现在......算来算去,想来想去,皇后只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
宫中这日子,居然越过越艰难了,实在是.......
“娘娘,不好了。”
“又如何不好了?”
刚感叹完,突然便来一句不好了,也不怪皇后本就敏感的情绪反弹的厉害。
听闻这句话,碧螺一惊,登时跪下,皇后叹了口气。
“好了好了,本宫今日心绪不定,你们也没必要一惊一乍的,都是跟着本宫的老人了,本宫何时随意处置过人?”
“娘娘自然是赏罚分明的。”
虽然皇后今日情绪不稳定,但碧螺这句话说的也并非单纯夸奖,皇后做人做事还算公正。
这般一想,她也就定下心来,道:
“袁御女见不到一皇子与您十分生气,一怒之下离开了长乐宫,连她的大宫女桂花也没带。”
“这么快?具体什么情况,说说吧。”
如果是这等不好了,那也挺好的,皇后由自想着。
下面碧螺还在继续回话:
“您和一皇子都在病中,奴婢们想着养病总需要个清净的环境不是?便去与袁御女商量,让她消停着些。”
“原是打算好好说说的,哪里知道袁御女脾气那般大,登时便闹着要见您,要见一皇子。”
“您正在见客,小皇子也正在病中,哪里有时间见她,又哪里经得起吵闹,奴婢语气便冲了几分,就,就.....吵了起来。袁御女怕是气不过,冲了出去。”
“......好了,起来吧。”
到底人赶出去了,也没出什么幺蛾子,在这种时候没必要为了此事与自己的大宫女闹脾气。
如此想着,皇后神色如常,可碧螺却没起,继续低着头道:
“冲了出去,求婧贵妃做主。”
“?”
皇后表情一时失控。
“求婧贵妃做主?”
“可笑,长乐宫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婧贵妃她做主了?”
或者说,皇宫的事,有她在,什么时候轮得到婧贵妃做主了?
“婧贵妃自然是做不了主的。”
碧螺咬咬唇:
“所以她带着袁御女去了太清殿。”
“什么!”
若说皇后如今最不想和谁对上,最不想刺激谁,那非皇帝莫属。
此刻袁御女去太清殿,不管为了什么,闹腾下来,依照皇帝如今对她的感官,怕也觉得是她在暗中捣鬼!
而皇后如今的想法和顾及,便是陆云缨带袁御女去太清殿的理由之一。
“快快给本宫更衣,本宫也要去太清殿。”
“......”
“可,可您在病中。”
虽然病已经好了,可这不是为了不出头,不惹皇帝的眼,故意示弱么?
现在突然去太清殿,那不是.....
“顾不得这么多了,按照本宫说的去做。”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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