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室内,寂静无声。

    疏白清晰的能听见心跳的声音。

    但他如今似乎比之前镇定的多,他抬眸缓缓抓住对方的手拿了下来,摁回了桌上。

    他道:“靳域主说的是。”

    哪怕耳朵已经从头到尾红了个透彻,疏白依然做出了表面的平静,可心跳依然剧烈的像要从心口蹦出。

    靳文修反手将他的手握进掌心,炙热的手牢牢包裹着对方,但面上却一本正经道:“景斓应该想过会被拆穿,所以,他跟你说了什么对不对?”

    疏白此刻脑子有点宕机,好半响才反应过来靳文修的话,缓慢地点了点头,“嗯。”

    他说,无论靳文修说什么,他只是想证明,他可以为疏白去死。

    靳文修轻轻捏着疏白的手,缓缓道:“你不用告诉我,我大约能知道他说了些什么。”

    “这次他是有备而来,跑的时侯控制了几人的神志”靳文修将几道点心挪到疏白面前,随后继续说着,“而那些跟我们搏斗的士兵,状态也很不对,我记得你跟我说他们手上有能控制生物的虫子,我猜测是用了这个或者还有别的手段,得等验尸结果出来再说。”

    疏白听他说着,注意力也慢慢转移了去,“也就是说,这次的围剿行动,并不是很成功。”

    或者说是完全的失败,毕竟被对方从头算到了尾,还有了对应之策。

    “围剿行动确实不成功,但不代表这次行动不成。”靳文修却意味深长地笑了下。

    疏白一顿,很快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这次并不是纯粹的围剿景斓。”

    “没错。”

    靳文修勾着唇,缓缓道:“就像他利用维斯,猜到会被我们发觉,而不打算带走你反而只是想同你‘说’几句一样,我们当然也不止是围剿他,如果他什么都没发觉,那将人抓到再好不过,但如果他发觉了”

    “所以,你们还有目标。”话到这里,疏白的目光忽然有了片刻的停滞,“你的人,去截下了灵穹跟环冗合作的资源对不对。”

    靳文修唇角的笑意蓦然扩大了些许,“是。”

    要知道环冗虽然因特非星的事跟白洞有了合作,但这并不代表对方要安分守己任由靳文修算计,灵穹也一样,更何况景斓是重生回来,他不可能不去争取环冗。

    所以双方就算表面有摩擦,但在如今局势紧张的情况下,暗地里互相试探建立合作的可能性,也是很正常的。

    可需要一次次成功的交易和配合,其中逐渐产生的信任,才能为他们日后的合作打下良好的基础。

    靳文修要做的,就是破坏他们的信任和合作。

    他出手破坏他们的首次交易,在环冗和灵穹都抓不到证据的前提下,就会互相猜忌。

    这对他们星域日后的合作自然会产生极大的影响,就算有了合作,也容易被搅乱。

    “就算景斓猜到是你动手,但没有确切的证据,他依然会对环冗有所怀疑。”疏白若有所思道。

    靳文修似乎每一次出手,都会落在景斓的性格弱点上,但的确如对方所说,景斓那敏.感到极点的猜忌是最致命的。

    更要命的是,这人还心狠。

    疏白不禁想到那段视频,眉峰微微皱了皱。

    他想了下,委婉的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靳文修,“景斓和童笙之间似乎有了些摩擦”

    他没讲童笙具体遭遇了什么,只是粗浅地提了下童笙受到了虐待。

    靳文修了解的点了点头,疏白又说了下维斯的事,最后表示会跟维斯说明真相。

    靳文修也没意见,最后就听疏白道:“你最后赶来时看到了对不对。”

    “景斓最低级的屏障。”

    靳文修本没打算提起,但既然疏白说了,他也应下,“对。”

    “你为什么不干脆拖延时间让他死。”疏白道,说着话时目光紧紧落在靳文修身上。

    靳文修也任由他看了半响,随后轻笑一声,“你不是知道吗?”

    “就算这件事是他做的,但要是真死了你也会不舒服吧。”靳文修握着疏白的手,一指轻轻勾开对方紧握的拳头,探入对方温热的掌心。

    他慢悠悠道:“景斓死在哪里,都不能死在这一刻。”

    疏白蓦然呼吸一窒,他有时候真不知道靳文修是单纯的聪明,或是懂他。

    “放心,以后会有更多的手段弄死他。”靳文修笑着道,一字一句缓缓从唇边吐出。

    疏白被他的话吸引去了视线,但手心那炙热的触感又让他无法忽视,他扒拉开靳文修的手缩了回来,只觉得那触感依然留在手心一般。

    “嗯。”他抿唇轻应了一声。

    说完,他像是掩饰什么拿了块儿点心塞入口中,随口吃了点后,他起身拿起日常的衣服准备将睡袍换了。

    靳文修慢悠悠往身后的椅子一考,缓缓道:“维斯还没醒,现在去没用。”

    疏白动作一僵,缓慢将衣服放了回去。

    似乎是没有再出去的理由了。

    离开失败。

    靳文修让小机器人撤掉餐桌打扫干净,随后将一旁的被子扯到疏白怀里,“看会儿终端,今晚就在这儿休息吧。”

    疏白抱着被褥一声不吭,有种被揭穿的尴尬,他过了会儿后才问道:“抓捕毒蜥蜴的任务还没完成。”

    亏他还记得这事儿,但这毕竟是完成任务的重点。

    毒蜥蜴才是此次任务的核心。

    靳文修将脱掉地外套挂到一旁的架子上,闻言道:“你是觉得帮我得到实验素材和敌军信息的含金量不够?”

    话落,将一份调职通知发到了疏白的终端上。

    “这次回去就做任务的交接吧,你可以带着履历入军了,直系上层是罗上将。”靳文修道。

    疏白看着这份比想象中容易到手的通知,有点迟疑,“可是”

    “你不需要避嫌跟我之间的关系。”靳文修淡淡道:“你帮我做的任何一件事和你提供的任何一条信息,都该得到这些。”

    他似是知道疏白的担忧,“在白洞没人会去想那些。”

    想所谓的关系户或是八卦跟域主什么关系才能晋升。

    疏白听此这才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确实,是他顾忌太多了,白洞和灵穹是不一样的。

    既然如愿以偿的拿到调职通知,疏白也着手去了解相关规则以及联系东部基地调岗负责人。

    靳文修则是出去了一趟应该是处理外面的事情,等晚点回来时,见疏白还醒着,也不避着直接脱了衣服去洗澡,洗完就套了件单薄的睡衣坐上了床。

    疏白顿时一激灵,坐了起来。

    “怎么了?”靳文修明知故问。

    随后掀开被子躺了进来。

    “”疏白看了他一眼,也不是才意识到会有这事儿,但看对方这样坦然的躺进来依然觉得别扭。

    “没什么。”他默默躺下。

    在出不去这房间时,就猜到有这一刻了。

    “睡一起那么多次了还不习惯?”靳文修问道,但却话里话外透着一股子歧义。

    什么叫睡很多次了?什么叫还不习惯?

    疏白的手陡然收紧,如果光屏有实体这一刻恐怕已经被他捏碎了,他面无表情地靠着床头的软垫,“有点。”

    他心底不断告诉自己,要心无旁骛专注自己的事。

    但靳文修这大热源在旁边时不时有点动作实在是让他忽视不了!

    在靳文修第n次不小心碰到疏白的腰时,疏白忍不住道:“域主,您动作可以小点。”

    这床虽然不大,但也没那么小!

    “可能有点累了,不好意思。”靳文修道。

    这么客气礼貌反倒让疏白有些不自在了。

    他看着已经关掉大灯而昏暗下来的房间,只有一盏床头小灯在他旁边,靳文修也半阖着眼似乎疲倦的将要睡着。

    哪怕知道这人不会有小动作,要是有小动作也一定是故意的,但疏白见他这模样依然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打扰对方休息了。

    他沉默了下,关掉了终端也缩回了被窝里,顺手将床头小灯也按掉了,房间立刻陷入一片黑暗。

    在视觉上一片漆黑时,其他的感官就开始格外清晰,他窝在被窝里隐约能感到身旁人炽热的温度和轻轻的呼吸声。

    虽然觉得有点古怪,但躺了会儿感受着身旁的人竟有了点安心的感觉。

    很微妙,很奇怪。

    跟最开始和景斓在一起时的感觉不太一样,那时只觉得心里有了人,躺在一起大概也只感到一些温暖,其他感触都轻飘飘的好像落不到实处。

    现在却感觉身体乃至灵魂都沉了下来,有种踏了实地的感觉,很稳当。

    仿佛沉入床榻陷入被褥后被包裹,会彻底沉溺入其中般。

    很难去形容这种感觉。

    疏白缩在被子里,他换了个姿势侧身背朝着对方,却在下一刻蓦然有一股力道倾身而上,将他拢入怀中。

    “!”

    刹那功夫,那只手臂牢牢框住了他的腰,灼热的呼吸也在这一刻落在耳后。

    疏白条件反射地抓住了对方搂着他腰的手,推了推,纹丝不动,他不禁低声咬牙道:“靳文修”

    “你别装睡。”

    身后没有反应,疏白依然被紧紧抱着,他深吸一口气,淡淡道:“我知道你醒着。”

    “你睡着后没有这样的习惯。”

    “松开”

    半响,依然没有半点反应。

    疏白破功了。

    他紧紧抓着靳文修放在腰间的手,咬牙低声道:“你真幼稚。”

    上次知道景斓在他身边,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是一次,这次也是一次。

    没反应,还是没反应。

    疏白能怎么办,他总不能真去推对方将人‘叫醒’,万一是真睡着了呢。

    靳文修就是吃准了这一点,而疏白自己也清楚。

    对方最是擅长拿捏人的脾性。

    既然不好大力挣开,疏白也干脆放松了靠着身后的暖炉,他拢了拢被子凑合着睡了。

    反正,也挺舒服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侯起,已经不太抵触这人的触碰了。

    在意识逐渐陷入沉睡之时,疏白莫名想起之前的画面,景斓紧紧抓着他质问着:

    ‘就因为你喜欢他,所以他的算计在你眼中就不一样了?’

    他好像,忘记反驳了。

    是忘记了,还是不打算?

    或者,需要反驳吗?想要反驳吗?

    半睡半醒间,似乎有个东西蹭上了他的脑袋,但很快,就彻底入了梦。

    靳文修将人抱着,轻轻将下颚抵在了白绒绒的脑袋上,手似乎收紧了些,低低道:“用不了多久了”

    “很快会是我的。”

    他说过的,要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绝不该是景斓那样的方法。

    从大物到小件,无论是势力关系或是一个人。

    何况像景斓那样重活回来依然根深在骨子里的毛病,星域同上一世一样被吞并,同所爱的关系依然崩塌,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是的,靳文修很肯定所谓的上一世,景斓不会赢,这样的人也赢不了他。

    想着,他轻轻低下头碰了碰唇边的一缕白发,像是轻飘飘的蝴蝶从皮肤上划过。

    既然输了一次,就让对方再输一次

    翌日。

    疏白醒来时,身边的人又是不见踪影。

    绝大多数时侯他醒来是见不到靳文修的,疏白莫名很习惯这件事。

    不得不承认,确实像靳文修所说他们一起睡过很多次了,连一些小习惯和睡前睡后会面对的情形也习惯了。

    想法到这里时,疏白目光蓦然一停,麻利地掀开被子离开了床铺。

    他真是被感染了,竟然也想这些事。

    很快洗漱完后,疏白如同之前无数次一样,将这些连同心底的异样抛之脑后,他很清楚相比于那些,现在更应该做什么。

    整理了下穿着后,他随便吃了点早饭就出了门,径直往治疗室走去。

    他得见一下维斯。

    经过一夜的营养舱治疗,维斯的状态显然好了许多。

    疏白站在治疗舱旁,问了医生几句情况。

    “救治还算及时。”医生看了眼旁边的显示屏,“今天应该就能醒。”

    他们采用的是最好的治疗液,一晚的时间不说伤势完全恢复,但修补个基础还是绰绰有余的。

    “好,多谢。”疏白点点头。

    他在房间内环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角落的一条软椅,他干脆将软椅搬了过来,坐在旁边一边看终端一边等待。

    除了用午餐时出去了一趟,其余时间都待在病房内。

    直到快深夜时,治疗舱内终于有了动静。

    随着按钮的按下,舱内的治疗液排出去了些许,维斯从内打开盖子缓缓坐了起来,他拔掉身上的几条管子低低咳嗽了几声。

    抬眼时还带着点分不清情况的茫然。

    他不是死了吗?

    第七十二章

    “维斯。”

    忽然的声音拉回了维斯的意识,他有些迟疑地转了转目光看向了坐在一旁的人。

    “疏白?”

    他迟钝地眨了眨眼,缓缓道。

    “是我。”疏白耐心应下,紧接着又道,“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不舒服。”

    维斯似乎这才反应过来,他猛地皱了皱眉,“挺痛的。”

    说着,重新躺回了治疗舱里,疏白见状叫了医生来。

    既然维斯醒了那几个管子也被收了起来,他们调整了治疗液的浓度和量数,让维斯现在舱内躺着修养,等明天再挪出治疗舱治疗。

    疏白见状将椅子拉得近了些,看着躺在里面紧皱着眉似乎依然感到疼痛的维斯。

    “不如再上点麻药。”他道。

    维斯听见了,但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地摇了摇头。

    大约又过了半小时,他才彻底清醒。

    目光转向疏白,看清对方的模样后,苦笑了下,“又是您救了我。”

    接着,他不等疏白张口,便继续道:“您有没有受什么伤?”

    “没有。”疏白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

    维斯疲惫地闭了闭眼,缓缓道,“我知道,域主想要用我的命引您出来。”

    话到这里,他咳嗽了几声,蓦然想昏迷前被扒光武器护甲丢尽兽群里的绝望,“我很想活着,也很怕您来救我,我不想牵连您。”

    “”疏白沉默着,没有说话。

    “如果我还有一丝清醒绝对不想您来冒险,但现在看来您真的很强,感谢您救了我。”维斯轻声道,相比于第一次见面时的警惕,此时的他显然多了许多恭敬,以及颓废。

    疏白听着他低哑的咳嗽声,安静了会儿,待对方缓和下才道:“是我连累了你。”

    随后,他简单将事情的起因后果说了下,最后道,“你现在的想法是景斓希望的,他希望通过这种方法让你跟随我,让我如愿。”

    声音落下,维斯似乎沉默了很久,连咳嗽声都没了去。

    疏白想了下道,“但这并不是我想要的,我后续会将你送回灵穹的某个星球,你可以选择重新回去军队也可以选择隐名埋姓,我很抱歉连累了你,后续会尽量补偿,就算你不入军队也能让你富足的过完后半辈子。”

    “或者,你有什么想要的”

    “不用。”维斯骤然打断道,“这跟您没有任何关系。”

    “无论是什么原因,但抛弃和选择抛弃我的是域主。”维斯似乎笑了一声,带着浓浓的疲惫和失望,“是我的域主将我作为可利用的一次性品使用了。”

    “我依然感谢您救我,就算您不告诉我原因也是一样的,无论域主放了什么心思在里面,事实就是他放弃了我,而您救下了我。”

    “域主的想法是很成功的。”维斯道:“我的确对他对灵穹都很失望。”

    疏白顿了顿,道:“灵穹到底是你一直生活的地方,灵穹没有背叛你。”

    闻言,维斯深吸一口气,“阁下,我并不是土生土长的灵穹人。”

    这熟悉的称呼,似乎在顷刻间将疏白拉回到了前世。

    他静静地听维斯道:“我只是个流落到灵穹的孤儿,后面被买卖到了一个普通人家,那一家人被我杀了,但介于他们迫害在先,加上我还小所以进了当地的少教所,出来后进了军队。”

    “我只感谢入了军队后能吃饱穿暖的日子,所以我效忠给了我这一切的中校和域主,中校是带我入军的人,域主是给了整个星域一切的人。”

    “不过。”维斯停顿了下,缓缓道:“在白洞受伤被您所救后,域主拿了一个星球换走了我,我当时很感动愿意为对方赴汤蹈火的心到达了顶峰,后来,我跟随着域主到了中心岛

    疏白阁下,我知道了您的事情。”

    疏白没有说话,神情上也没有太多的变化,反倒维斯变得支支吾吾起来,“我没想到真相是这样,我有点心疼您,阁下。”

    他想,如果被这样对待,那离开灵穹星域似乎也再正常不过。

    疏白阁下也本来不是这里的人,景斓让他健康活到了现在却也在不断从他身上拿着自己的报酬,他们其实并不相欠。

    如果景斓要害疏白,那疏白离开是自然的事情。

    “知道您的事后,我对域主有了点怀疑,再加上回了军队后,中校和同伴们对我的态度也不一样了。”说到这里,维斯深吸一口气,大概是说得有点久,嗓子也有了些不舒服,这时疏白递过来一颗水球让他塞入口中。

    “多谢。”他低声道,咽了颗水球后嗓子顿时好了许多,心底莫名涌上一阵心酸,他道:“域主拿星球换我的事不知怎么传到了中校的耳中,他开始提防我打压我,身边的人闻了风声也跟着中校一起。”

    “再如何也是并肩作战过的同伴,我真的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做。”

    维斯似乎眼睛有点红,看起来真的伤到了,显然这件事并不是单纯的打压那么简单。

    “算了,不说了,休息会儿。”疏白淡淡道,他握了下维斯垂在治疗液中的手,凉凉的,随后调了下治疗液的温度。

    维斯摇了摇头,他只安静了片刻情绪就压下了,最终只是平稳地陈述道:“之后域主将我们带到了斯特星,我大概从他的话中听出要引来一个人,我想到或许是您,后来就被推进了兽潮中。”

    没有人开口,没有人阻止,甚至没多少人露出犹豫的神色,明明之前并肩作战过那么多次。

    “疏白阁下,无论域主做出这些行为是为了什么,都无法改变我遇到的现实,而我遇到的这些也让我不想再留在灵穹。”

    他好像在这一刻终于懂了之前疏白说过的那句话。

    ‘如果你的领队要害你,让你在灵穹永远没有出头之地,甚至让你死,你会留在灵穹吗。’

    现在,他彻底理解了疏白的选择。

    “何况,域主能为一己私利做出这样的事,就算不是我也足够让人失望。”维斯缓缓道。

    这样的域主这样的灵穹,真的还能待下去吗。

    “那你后续怎么打算。”疏白问道。

    维斯的目光静静落在他身上,“您愿意收留我吗阁下。”

    疏白似乎想到过这个回答,他回道:“我说过,这并不是我希望的结果,你可以因此离开灵穹离开景斓,但不能因此选择白洞。”

    因为这是被迫下的选择,而不是真心的选择,这样无论是对维斯或者白洞都是一个隐患。

    “我明白您的顾虑。”维斯道,“但我的确想留在白洞,这与景域主所作所为没有任何关系,是我自己想要选择这里。”

    或者说,选择您。

    疏白见状也没有再多说,只是道:“那你再考虑几天吧,不瞒你说,在你被放回后我和靳域主就考虑过你会被利用,如今你的选择和结果我们也曾想过,所以白洞并不一定有你想象中完美。”

    这些话他本不应该说的,但顾念曾经那点旧情他还是说了,自觉能让维斯更理性的去考虑这件事情。

    可谁想维斯却更加激动了,“这并没有错。”

    他道,“因为我们在这之前是敌人。”

    算计敌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如果一个掌权者不忍去算计不忍对敌人下手,那对这片星域而言显然不是件好事。

    “疏白阁下,对待敌人和自己人是不一样的,对吧。”维斯紧紧地看着疏白道。

    疏白迎着他的目光沉默不语。

    随后缓缓道:“就算我们想过你会身受重伤?”

    维斯一顿,无奈笑了下,“如果您这样说得话我确实有点伤心,但我们是敌人,稍微狠辣一点也不是不能理解。”

    疏白见状,看了他半响后轻叹一声,“好吧,景斓会下手那么狠我确实没料到。”

    听此,维斯似乎放松了些许,情绪也高涨了许多,显然就像他说的,要是真的的确会有点伤心,可要并不是真的,那自然再好不过。

    “在伤好之前,你再考虑几天吧,我会跟域主提一下的。”疏白给了回复。

    维斯听此,唇角抑制不住的有了些弧度。

    片刻后,他又忽然道,“但有个问题一直困扰我,不知道阁下能不能给我解答。”

    疏白看向他。

    “为什么我能引您出来。”提起这个,维斯好像有点不好意思,脖子的皮肤爬上了些红晕。

    但这确实是让他很奇怪的地方,而且他和疏白第一次见面的时侯,对方就对他不错,仿佛两人认识一样。

    疏白默了一下,在维斯期待好奇的目光下,也学起靳文修瞎说的那套,“可能我心善。”

    “?”

    维斯呆了一下,随后快速道:“仅仅是这样,景域主为什么会觉得将我送入你们阵营对你是好事?”

    “为什么,您不希望跟我敌对。”

    话一出口,维斯莫名有点脸红,他小心地撑着治疗舱缓慢地爬了起来,滴滴答答的治疗液顺着他的发丝从脖子滑落没入衣襟,单薄的药浴专用衣紧紧贴在了身上。

    “我们之前是不是有过什么。”

    是啊,疏白怎么会莫名其妙注意到他,难不成他们之前在灵穹有过什么瓜葛?

    比如疏白来过军队远远看到过他?然后他们有过交流但他不记得了?更甚至难道他失忆过?忘了他们轰轰烈烈的过往?

    不对啊,他不喜欢男的啊。

    维斯脑子里不禁蹦出几个离谱到极点的念头,虽然知道绝对不可能,但万一呢毕竟疏白表现出来的样子,他们真的很像认识的,可他却一点印象没有。

    疏白:“”

    “不,不是。”你想多了。

    疏白的话还没说完,虚掩的门就忽然开了。

    靳文修看了疏白一眼,似笑非笑道:“凌晨十二点三十七分,不准备回去睡觉了?”

    疏白:“”

    他看了眼维斯,又看了眼靳文修,一种被捉奸的怪异感油然而生,莫名感到一阵心虚。

    “维斯刚醒,我跟他聊几句。”他道。

    “嗯?聊你们以前有过什么?”靳文修慢悠悠道,唇角的笑意莫名瘆人。

    疏白沉默。

    维斯见状,心底暗道自己坏事,他连忙开口道:“靳域主误会了,我只是想问问和疏白阁下是否见过。”

    他试图为疏白‘解围’,见到靳文修后他这才想起疏白跟白洞主可是有关系的啊!

    他问这些话给靳域主听到了,可不就是让疏白阁下为难吗!

    所以他主动将事情揽过来。

    不管他和疏白阁下之前有过什么,现在一定不能暴露,得私底下再问才行。

    话音刚落,靳文修似乎嗤笑了一声,视线落在了维斯身上,瞬间,维斯只觉得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极大的压迫感几乎铺天盖地而来,维斯不禁往治疗舱边缘靠了靠。

    他没想到,疏白阁下一直顶着这样的压力在靳域主身边。

    沉寂片刻后,一道无奈地叹息响起,疏白缓缓站起身垂眸对维斯道:“我们真的不认识。”

    随后将小机器人护士推到维斯面前,“有事情用机器人,我确实要回去休息了。”他说着走到靳文修身边,很自然拉过对方的手,将人拖走了。

    在大门重新关上的瞬间,维斯睁大的眼睛才缓缓垂下,他有点脱力的趴在治疗舱上,这才发现身上竟全是冷汗。

    他很难形容那种感觉,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对方杀死,被锋利的刀割破喉咙,然后鲜血横流。

    一种几乎凝成实质的感觉。

    维斯在趴了好一会儿后才回过神。

    他没怎么接触过靳域主,也并不了解对方,但刚才那一下足够他心有余悸,感到危险。

    最后,是疏白阁下将人带走的。

    想到最后疏白那一句‘我们真的不认识’,维斯总感觉对方在逢场作戏,或许是怕惹怒了靳域主,所以才敷衍过这件事。

    维斯陡然觉得疏白阁下真是太委屈太倒霉了。

    在景域主手底下委曲求全,来了白洞又被白洞主看上继续曲意迎合,刚才还为了将人带走主动讨好。

    说来,上次白洞主故意在他面前暴露和疏白阁下的关系时,疏白阁下就不情不愿的。

    维斯顿时有点茫然,他要不要问问疏白阁下,这次有没有什么逃跑计划呢

    “维斯误会了,以为之前跟他认识。”疏白将人拉回了房间后,淡淡道。

    靳文修哼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嘲讽,“他想的倒是挺多。”

    疏白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把和维斯聊的大概内容说了一下,提了提维斯想留在星洞的事,顺便说了下队伍里的维令跟维斯可能的关系。

    “维令应该拿了维斯的毛发做鉴定,我待会儿问一下。”

    “他们确实长得像。”靳文修坐在了一旁的软椅上,缓缓道:“他想进白洞没问题,我会去安排这件事的。”

    疏白看了他一眼,“交给别人安排吧。”

    “怎么。”靳文修笑道,“你怕我下暗手?”

    疏白:“他还是病患。”

    “那等他伤好了就去潘六手下吧,相信他能取得不错的成绩。”靳文修挑了挑眉。

    疏白没吭声了。

    潘六是西部训练基地管理新军的教官之一,听闻是所有教官中最严厉最苛刻的,但并不是单纯提高训练强度压榨身体,总之教出的学生总体成绩都非常出色。

    这倒是让疏白也没理由推掉了。

    而且考虑到维斯毕竟也是灵穹星域的正规兵,甚至可以在未来获得少将的头衔,底子肯定比西部基地的新兵好不少,应该很快就能通过考核正式入军,或者因表现优异而跳级。

    对维斯百利无一害。

    至于教官,苛刻就苛刻些吧,总归好处更多点。

    “怎么,疏白阁下还有别的想法?”靳文修见疏白好半响没说话,慢悠悠道。

    这称呼

    疏白瞥了他一眼,“没有,你的安排很好。”

    “那就早点睡觉吧。”靳文修果断道,他起身将睡衣翻出来,一字一句说着:“凌晨十二点三十七分,这个点,有点太晚了。”

    疏白:记得倒是清楚。

    他起身迟疑了下,将外套脱了放在一边,接过靳文修递过来的睡衣进了浴室。

    这一过程中对方倒是安分,一直到都洗完上了床都不见异样。

    疏白躺在被褥上就想到了昨晚的事,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道:“域主,昨晚的事还记得吗?”

    靳文修看了看他,“嗯?”

    疏白:

    “您的睡姿不太好。”疏白是真不相信对方不知道。

    靳文修似乎有点诧异,“那很抱歉。”

    疏白:

    一点都看不出抱歉的样子!

    算了。

    疏白不打算再跟他说道,这人最会装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是这种性子。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句问话起了作用,对方没再跟昨晚一样,疏白在床的一边安安静静地睡了一晚。

    这次醒来后靳文修依然不在,而疏白也依然要出门。

    维斯那边的情况已经了解了,靳文修也给出了后续安排,所以疏白直接去了维令的房内。

    说来,自从进了战舰后疏白只待在靳文修的房间,之后就是治疗室没去过别的房间。现在来了维令房中才发现这房间这么大?

    疏白诧异地看了两眼,原先要说地话暂时放了下去,而是道:“你们房间都这么大?”

    不仅空间大,床也大,不像靳文修的房间什么都小。

    “是。”维令也没想到他一句问这个,迟疑地点了点头。

    “每个房间,都是?”疏白再次道。

    “基本上都这么大。”维令回答,“队长你房间很小吗,那您去换一个?”

    疏白深吸一口气,“还有很多空出并且都很大的房间?”

    维令不知道他为什么执着这个问题,一头雾水地点了点头。

    疏白沉默了。

    他也是糊涂了,靳文修带他去了那间房,房间又那么小,他以为出任务的人太多没位置了,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问。

    结果呢,他在有那么多空出大房间的战舰上,跟那家伙在小床上挤了两天?

    第七十三章

    “没事了。”

    疏白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道。

    他打算回去再跟靳文修说道说道,现在还是正事要紧。

    “跟维斯的鉴定你做了吧。”疏白开门见山道。

    见他严肃了神情,维令也点点头直接道:“做了。”

    说着,将结果从终端里调了出来,疏白扫了眼就清楚了,之前的猜想也得到了确定。

    疏白看向维令,缓缓道,“那你怎么想。”

    维令沉默了片刻,显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叹了口气低低道:“我不会跟他说的,白洞能救下他一次已经很好了,更多的我不想强求。”

    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说出这句话也没有迟疑,只是微微垂下的目光让他看起来并不想面对这个决定。

    疏白见状稍微放下了点心,他道:“我这边也有个消息。”

    他将维斯可能入白洞的事情说了下,迎着维令似乎光亮了些许的眼睛,他道:“但目前并不能保证一定让他入白洞。”

    “没关系!”维令在疏白话落的瞬间迅速道,他忍不住上前一步,语气难掩激动,“多谢您和域主愿意给他机会。”

    “我还是想强调,维斯来白洞并不是百分百的事情,也不能保证之后是否有变故。”疏白道。

    “没关系的队长!”维令少见的这样激动,“您和域主已经给的足够多了,就算日后维斯没入白洞甚至重新回到了灵穹我也没有任何意见,更不会影响我为白洞做事的心。”

    疏白无奈道:“好,不过我建议你暂时不要跟他说明你们的关系,等他真的留在白洞后也不迟。”

    现在说出关系并不是什么有利的事。

    “是,队长,我完全理解,会按照您的指示进行。”维令道。

    他现在看起来兴致很高,显然能和亲兄弟相认这个转折让他很快乐。

    疏白点点头,跟维令说完事情后就离开了。

    他也没再去维斯那边,该说的昨天已经说完,后面的就让靳文修安排去。

    醒来后的其他时间疏白一直留在了房间里,巧的是今天靳文修也回来的很早,还带了晚饭回来,将几样东西整齐的码在小桌上。

    疏白走到餐桌前没有立马坐下用餐,而是瞥了眼对方道:“域主,战舰上应该有很多空间较大的房间,您为什么不另外给我安排一间。”

    他的手扶在桌子边沿,抬眸紧盯着对方。

    靳文修也不慌不忙,甚至笑了下,“住这里是因为我喜欢小一点的”

    胡话。

    疏白语塞。

    紧接着又听对方道:“我以为你会喜欢跟我在一起。”

    疏白更加沉默。

    这一刻,让他说出‘不喜欢’似乎也说不出口,他这人向来不喜欢说谎。

    靳文修又似乎是吃准了这一点,将饭盒放在疏白面前,“吃点。”

    疏白安静半天,看着推过来的饭,没有回答‘喜欢’还是‘不喜欢’,他也不问了,直接道:“给我重新安排个房间。”

    靳文修听此也不恼,反而唇角带出一丝笑意,“行。”

    毕竟疏白这性子,不回答就是最好的承认。

    疏白不想看他,这人心思太多了,出口的话也总是胡乱说。

    他坐下,安静用饭。

    晚饭后,靳文修如愿给了他新房间,而且非常高效,只是这个房间真的非常大,是维令那间的两倍,应该是战舰上最大的一间了。

    看起来,这才像是域主住的。

    只是在那个小房间里挤得时间长了,骤然到了那么大一间房总感觉空荡的离谱。

    疏白轻皱了下眉,“是不是太大了,有点空荡。”

    但话出口又觉得自己像找茬,人家都听你的安排一间大房了。

    果然,靳文修道:“我听你刚才的话以为你喜欢大的,那这样,我也搬进来就不空荡了。”

    疏白:“”

    “不用了就这样吧,多谢域主。”疏白面无表情道。

    “那就早点休息。”靳文修似乎有点遗憾,说完话后干脆利落的离开了房间,而随着他的出去,几个士兵推着一些东西鱼贯而入。

    有好几张小桌子小椅子,地毯之类的。

    疏白:“?”

    “这是”他有些古怪地看了几眼家具,一个士兵连忙解释道:“域主说这里缺家具了让我们搬点进来。”

    疏白:“”

    他扫过搬入的家具,看着上面与周围相衬的花纹图案,很显然本来就是这间房里的吧!

    疏白扶了扶额。

    什么缺家具,明明是故意将东西搬走了,又说那些话

    疏白垂下视线,他想,靳文修大概是明白他的。

    这个时侯说清楚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用这些隐晦的方式告诉他——想要贴近。

    这个人

    疏白不可能什么都不懂,他只是不想去想这件事。

    但靳文修做的很多事,很多藏在里面细小的含义,他都能感受到。

    他知道,靳文修也知道。

    疏白站在那儿想了片刻的功夫,房间已经整理好了,他也收敛了想法直接收拾收拾去休息了

    在战舰上过了几日后,除小队成员和靳文修在经过东部基地时留下外,其他全部返回洞心城。

    东部基地门口。

    疏白扫了眼战舰远去的方向,面无表情地看向身旁的人,缓缓道:“域主留在这里还有事情要办?”

    “有些事情要跟负责人谈两句。”靳文修随意点点头,紧接着道:“既然你要调职,就赶快安排好这里的事情,有不清楚的可以问我。”

    调职?

    这话一出,旁边几个小队队员的目光纷纷落在了疏白身上,带着些许震惊茫然。

    显然这件事,疏白还没跟他们提起。

    “好。”疏白也没想到靳文修这样突然,他本来还在想怎样跟大家说,这样忽然提起反倒没了纠结的时间。

    既然这样就现在解决,他面向众人,迎着队员们的目光道:“回中央三楼训练房,我有事情宣布。”

    在安静片刻后,几个队员才接道:“是。”

    疏白让众人先去,自己则顺着靳文修的要求先带对方去休息的房间。

    “应该往这边走。”靳文修指了指一个方向。

    疏白默了一下,道:“那边是小队队长的宿舍楼。”

    “就是那边。”靳文修应下,随后才挑了挑眉诧异道:“我不住你那儿?”

    疏白:

    不是,你这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是要哪样啊。

    “您住各种长官所在的独栋区比较好。”疏白一板一眼道。

    “行。”靳文修竟也没多说什么,“我在这边住的时间也不久,去三等园区吧。”

    在东部基地,各个队长及士官教官等都统一住在几栋宿舍楼内,而将官校官和尉官则住在独栋区,分一等二等三等园区,三等园区也就是所谓的尉官所住区,里面目前还有几处无人居住的独栋别墅。

    疏白听此,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顺势将人带去三等园区跟负责人沟通后给某栋别墅录入了靳文修的信息。

    “域主,近来新晋升了几位少尉,房子只剩下这一栋,园区已经在加紧建造。”园区负责人一边推开房门一边解释道,“您不满意的话一等园区和二等园区还有几栋无人居住。”

    他面上毕恭毕敬道,心下却觉得疑惑,域主东部基地不是有自己的房间吗?

    作为域主,在白洞星域的主要基地有自己的专门住所是很正常的事情,方便域主到了地方后在这儿留宿办事。

    但园区负责人也是个聪明人,域主不说不提,他们这些下面的人当然也不会有表示。

    “就这里吧。”靳文修随意扫了眼,就定下来。

    疏白不知为什么总感觉有点蹊跷,他像是想到什么,狐疑道:“域主,您经常来各处办事的话,东部基地难道没有专门的房间?”

    靳文修很平静道:“有,不过位置太靠里面,我待几天就走随便住住就行。”

    他语气很平淡,没有半点异样。

    疏白也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得了答案也不在意了。

    他帮着靳文修稍微收拾了下东西,其实对方没从战舰上带什么下来,东西比疏白带着的还少,行李箱里就几套衣服和一个紧闭的白色工具箱。

    疏白随手将几件衣服挂在衣柜里,转头见靳文修也收拾好工具箱里的几瓶药剂后,像忽然想到什么般,问道:“对了,从斯特星带回来的那几具尸体有什么异样吗。”

    是指那几个抓到后立马死掉的灵穹士兵。

    “目前没有。”靳文修道,他打开终端似乎输入了什么信息,一边办事一边回答,“我打算带回去后放在培养槽里再观察几天。”

    疏白想了下道,“那种虫子的数量应该不会太多,再找找应该能发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得到这些东西童笙也需要一些代价。”

    他没有跟靳文修详细说前世童笙矛盾的地方。

    比如明明拥有不属于那个时代的技术,却从不展现,比如明明跟景斓看起来很相爱,却不仅不帮助灵穹反而仅仅想获得对方的‘宠爱’,以及曾尝试接近靳文修,虽然最后没成功却嫁祸给他,种种怪异的地方,他在临死前才隐约发现对方似乎想从两人身上获得某样东西。

    或许也跟对方那些不来自这个时代的技术有关。

    靳文修看了疏白一眼,意味深长道:“不过这几人的体内恐怕没有。根据你之前的描述,它会钻入人的皮肉,所以这样具体的东西就算数量很少,也应该很容易发现,但那十几具尸体上都没有半点痕迹。”

    疏白一怔,语气有一丝无措,“我没有撒谎。”

    他想是不是自己没有将前世确切的信息给出,所以让靳文修怀疑他所说的话,进而怀疑虫子的存在。

    但有些事情他自己没有确切的结果,也不好给出答案,现在给靳文修一个方向让对方心里有数的同时去求实反而比较好。

    靳文修见状,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好笑道:“我不是不信你,我的意思是他们体内很确切的不存在,但景斓显然不会做送我们十几具尸体这种无用功,所以我猜测,这是个障眼法。”

    他缓缓道:“因为之前星洞的事没有按照他预料发展,所以他对自己前世所知也有了一定程度的怀疑,有了怀疑后行事也会更加谨慎,他不管你知不知道虫子的事,他都会设下这个障眼法,而他的后招已经放在了别的地方。”

    疏白听到他的解释后,才慢慢冷静了下来,意识到自己有点草木皆兵了。

    实在是提起虫子,就容易令他想到前世被强按罪名而流放的无可奈何。

    靳文修话落后,见他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便招了招手道,“过来。”

    疏白刚从情绪里回神,没想太多就走了过去,忽然,一股力道猛地拽上了他的手腕。

    下一刻,疏白一个不察跌到了对方怀里,他一惊下连忙扶住对方的肩膀,一种慌张感猛然窜了上来。

    靳文修难道想在这个时侯摊牌?

    不等疏白有所反应,一道极轻的声音落在他耳边,带着一丝恶劣的笑意,“那支队伍里,有叛徒。”

    对方依然在说刚才的事情。

    疏白猛然一怔,听得这个词的瞬间一阵头皮发麻,随后反应过来后,才轻声道:“你是说,那天你带来的人里?”

    “对。”靳文修扯了扯唇角,笑意却格外森冷。

    “虽然还没露出马脚,不过应该要不了多久了,景斓用那些没用的尸身已经试探出我们清楚虫子的事情,同时用尸身吸引我们的目光,将真正要做的事由他安在白洞的人手去做。”

    “所以,你‘观察’几天尸体是为了做给奸细看。”疏白道。

    靳文修不置可否地轻哼一声,“他要下手肯定会挑着那天队伍里的人下手,这样发生了什么意外,他们会以为跟那天的尸体有关,哪怕尸体什么也没检测出,这几天盯紧点就行。”

    疏白听此也清楚了靳文修的打算,话题告一段落,他陡然发现自己正一条腿跪在对方的双膝之间的椅子上,一手扶着对方的肩膀,一手正被拽着。

    这样的姿势真是格外诡异。

    这房间就他们两个人,用得着这样说悄悄话吗。

    他稍稍挣了挣手,“那域主您,是不是该松开了。”

    靳文修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道:“这件事只有你我知道。”

    疏白一顿。

    靳文修笑了笑,继续说着,“只有我们知道那个队伍里可能存在叛徒,这几天要盯着他等他露出破绽,所以疏白,这件事不能有意外。”

    此刻这一幕,疏白觉得异常熟悉。

    他思虑片刻,垂下目光凝视着对方,坚定道:“我一定会保守。”

    靳文修静静看着他,漆黑的眼睛落在疏白银白的眸中,半响后,他笑着道:“好。”

    说着,他松开了抓着对方的手。

    疏白连忙退后了一步。

    但室内也在这一刻陷入寂静,不知多久后,靳文修才缓缓道:“考虑到上次你那么生气,这次我打算提前给你个预警。”

    疏白正垂着头,情绪复杂,一部分是因为靳文修所谓的‘两人的秘密’,一部分是因为对方的行为。

    听得这句话,便抬头看了过去。

    靳文修双手十指交叉缓缓支在身前,他道:“我有些事情需要瞒着你了。”

    疏白有点意外,他静看着对方等待下文。

    只听靳文修继续道:“接下来你只需要做自己的事,一切顺着自己的想法走,只是有一点

    不管出了任何事情都不要担心,我一定会相信你。”

    中心岛。

    ‘就只有这点信息?’童笙面目狰狞地吼道,他颤抖地爬起来又摔了回去,口中蓦然吐出两口血。

    063的机械音很平静的回应道:‘是的,您要知道我已经没有多少能量了。’

    哪怕只是个机械,声音也冰冷的有些可怕,童笙连忙道:‘063你不能抛下我!我们是签订契约的,你要是抛下我,你哪来的能量重新绑定宿主!’

    童笙语气激烈,回应他的却是063长久的无声。

    直到许久后,机械音才重新响起,缓缓道:“宿主,我也不想抛弃您,但再这么下去,我和你都会死。”

    现在童笙每天能量的收获来源就是景斓送来的人,那些人身上确实带了不少气运,但是用身体换到的浅薄的喜欢,显然能得到的气运非常有限。

    这几天还被景斓拿走了几只蛊虫,好不容易积攒的能量再次消失一空。

    “那你想怎么做!你抛下我你也是死!”童笙近乎癫狂地咆哮道,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不行,他不能死,他不想死。

    该死的景斓!该死的疏白!

    他双手抱胸全身颤抖地俯趴在地,片刻后,像突然想起什么般,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往外面冲去。

    他喃喃道:“我想到了,我想到了。”

    但刚要出门就被门口安装的电网电了回去,他惨叫着在地上不断打滚,直到大门打开,熟悉的人大步迈了进来。

    童笙看到了,他颤抖着爬过去,“域主”

    他现在已经不能叫对方的名字了,甚至有时叫域主也会被心情不好的景斓狠狠踹上一脚。

    就如现在。

    景斓狠狠一脚踢在了他的心窝上,让他眼前一黑,好半响后才勉强回过了神。

    他强忍着痛苦,笑着谄媚道:“域主,您不是想要疏白吗?我有办法了!我可以帮你!”

    “你能有什么方法,别给我想歪点子,我现在只要靳文修死。”景斓冷冷道。

    “域主!我这次绝对可以帮到您!疏白绝不会发现的,我们,我们可以让靳文修主动抛弃他啊,只要靳文修伤了他的心,他一定会想起您的好的。”

    童笙不敢拖沓,快速道。

    这提议确实让景斓迟疑了一下,他缓缓看向了地上肮脏不堪的人,“不会伤到他?”

    “不会!绝对不会。”童笙保证道,“我们绝不会伤到他,是靳文修会伤了他心,让他主动回到您身边。”

    景斓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有了点兴趣,他示意身后的侍从将门关上,缓缓道:“说吧。”

    半小时后。

    童笙说得口干舌燥,目光带着期望紧紧盯着面前的人。

    时间一分一秒,越是等待,他越是慌张恐惧,直到景斓仿若下了圣旨般开口道:“可以,就照你说的办吧。”

    童笙脸上顿时露出了喜色。

    但很快他收敛了表情,表现的为难道:“但是域主,这样的话我还需要很多积分,现在这种方法我能获得的太少了”

    景斓不为所动,“这是你的问题。”

    童笙面色一僵,随后连忙道:“是,是我蠢笨,可我真的弄不到那么多积分,域主可不可以让我用别的方式。”

    景斓瞥了他一眼,大约是知道了他的想法,在他期望的目光下冷笑一声,想了想,缓缓道:“也行,接下来几天我只给你提供人,怎么赚你就自己想吧。”

    童笙顿时大喜过望,他连忙道:“多谢域主多谢域主!我一定会多得积分给您办事的。”

    他谄媚过了头,神情诡异极了。

    景斓看都没再看,转身就走。

    直到他离开后,童笙才彻底变了脸色,但他也不敢做的太明显,毕竟这里是有监控的。

    但是,他翻身的机会终于来了。

    他从来了灵穹后就一直积分贫瘠,好不容易有的一点也被景斓全部抽光,但景斓到底不清楚积分和物品的兑换数量,也根本不知道他要是用别的方式能得到的积分是卖身的几千倍。

    只要给他机会,他就能大量敛取积分,只要时不时分景斓一点敷衍对方,之后等时机成熟让063助他像五年前那样重新藏起来。

    只要让他跑了只要让他跑了

    童笙眼中浮现滔天的恨意,他一定要杀了景斓!

    对了,还有那个疏白。

    既然景斓那么喜欢,最好是让景斓眼睁睁看着对方被凌虐死,或者将他们关在一起,让他们俩自相残杀,谁挖下对方一块儿肉就给一口吃的。

    哪怕知道现在完全做不到,童笙也忍不住为自己的想法高兴。

    他现在恨毒了他们。

    抱着这样的念头,童笙在知道很快有人要来他房里时,他连忙爬去了浴室将自己洗干净,扬着笑去接待将要进门的人

    疏白离开了三等园区。

    他琢磨了一下靳文修的话,清楚对方知道了些事情,但现在不能说。

    倒是和他知道前世的事,也暂时不能说一样。

    其实经过上次靳文修的解释,疏白对对方是否会瞒着他已经不会感到愤怒了,大概是很清楚这人不会害他。

    更何况,他如今和靳文修确实还没有明确的关系,对方没必要什么事都跟他说。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对方跟他说了,他心情真的会好一些。

    随后,疏白直接去了中央三楼的训练房,之前的队员们此刻也早早等在了这里。

    他们在看到疏白进来时,明显激动了一些,但谁都没第一个开口。

    疏白扫了一圈后,直接了当道:“我准备调职去军队了。”

    顿时,众人都彻底安静了下来,连衣服的摩擦声都仿佛消失的一干二净,只听疏白继续道:“很抱歉各位,不能陪你们到以后,这并不是一个突然的决定,我考虑过一段时间,也想过之后带领队伍的人选。”

    “我不打算跟上面申请给各位重新安排领导者,我认为你们中就有人适合这个位置。”

    “等一下。”有个队员打断道,他紧紧看着疏白到道:“您真的确定要离开了吗。”

    疏白没有迟疑,他道:“是,我已经决定好了,很抱歉现在才告诉你们。”

    “不,不用。”那队员连忙摆了摆手,有点失落地摸了摸脑袋,勉强笑道:“要是您真的决定好了,我们当然也尊重您。”

    “谢谢。”疏白似乎笑了下。

    说来,像队长的来去是很正常的事情,疏白这个队长也没什么特殊的,甚至平时少言少语,态度也冷淡的可怕。

    但他对众人来说真的少有的认真。

    仅仅一个队长的职位,他好像都特别努力地想做到完美。

    他或许不像詹逾那样游刃有余的应对,但却尤其的尽力,还记得第一次对方来时,试图在众人面前立威,当然结果也非常成功。

    可纸包不住火,时间久了众人也发现疏白到底还是年轻,他展现出的完美许多都是百分百尽力的结果,偶尔也会被队员发现他累得在外面椅子上睡着,或者看似轻松的格斗后,给自己揉手上的淤青。

    他在非常尽职的达到一个队长的标准,系统的训练时间比不上他们一半,却要展现出最极致的效果。

    他将自己的极限作为一个寻常展示在他们面前。

    不得不说,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位很特殊的队长。

    众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情绪,唯独维令和温钊收敛的很快,特别是维令,他一早就感觉到疏白不会一直留在这里,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快。

    “既然后面要离开,我希望温钊能接管下这支队伍。”疏白道。

    虽然有些不舍,但队员们听到这个还是有些惊讶,他们本以为会是维令,毕竟平时维令和疏白的沟通就比较多。

    温钊也有点讶异,倒是维令依然平静,正是因为疏白与他接触的多,他才更清楚对方的考量。

    作为带领队伍的人,统领力强点的自然是温钊,对方无论是在领导还是行事上综合能力都比他好,唯独在身体素质上不如一点。

    而且也考虑到维令未来的不定性。

    毕竟维斯进了白洞,以后说不定会去找维斯,总之还是温钊更加合适。

    “不过这并不是我说了算,我会跟上面引荐,到时候能不能通过考核就靠温钊你自己了。”疏白看向温钊道。

    温钊此时也回了神,笑着应了下来,“好。”

    他这人平时就笑眯眯的,看起来很友好却又心不在焉的样子,现在的笑倒是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将队里后面的事情安排好后,疏白就跟众人道别了,他表示自己还会留在东部基地,日后也能常见,这才让众人的情绪缓和了些。

    解决完这桩事,就是正式调职了。

    他拿着靳文修给的调职通知去了管事部门,之后就是一系列流程,查看履历过往,进行考核,选定职位。

    这一折腾就到了晚上。

    管事部的效率很高,大概后天就能进东部基地A区的军队,他们根据疏白之前的成绩给他设定了考核,在顺利通过后,给予了少尉的头衔,颁发了勋章。

    明天就会将军服和勋章以及手册送到他的住所。

    而住所需要到三等园区做登记,进行安排。

    疏白拿着到手的巴掌大的小本,里面记录了疏白的个人信息,算是军官的身份证明。

    “东部A区”

    东部基地一公分三个区的军队,而像他之前的精英小队是特殊区,A区好像是花未所在的区域。

    正在疏白想着到时会不会遇见时,人已经到了园区负责人的门口,早上来过一趟,现在轻车熟路。

    他将新发下来的证明交给对方,负责人看了看没有立刻安排,而是为难道:“您忘了吗,今早您带域主去的那一栋已经是三等园区最后一栋了。”

    疏白想了下,呆住。

    好像是的,他竟然将这件事忘记了,难怪拿到少尉一职的时侯感觉怪怪的。

    原来问题在这里!

    等一下,靳文修作为域主当然是最了解军队体系的,所以对方早就知道以他的履历会分到三等园区?

    第七十四章

    看着面露难色的负责人,疏白也很为难。

    靳文修!

    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新独栋还需要几天的时间。”负责人翻了翻一个小册子,迟疑道:“不如您先回原来的房子住几天?”

    疏白沉默半响,看了眼自己全部收拾完后装满的行李箱,似乎轻叹一声。

    “没关系。”他道,“域主是暂住,就在那栋录入我的信息吧,我跟他一起。”

    负责人闻言大惊失色,“这,这不好吧?”

    他心想,新上任的少尉怎么这么大胆?这要求都能提出来。

    疏白没有多说,直接终端上联络了靳文修,他将光屏开了外放让对方能看到这边的情况,也让负责人能与其对话。

    “域主!”负责人一个激灵,没想到这么突然。

    靳文修倒是不意外,仿佛早有预料般笑了笑,“给他安排我这边吧。”

    负责人连忙就应了下来,“是,是”

    两句话结束了通话,负责人赶忙开始做信息录入,一边录一边时不时瞥一眼疏白。

    对方像在想些什么,有点出神。

    漂亮的银白色眼睛看向别处,柔软的发丝落在眼角,顶上的灯光落在脸上落下一片斑驳的阴影。

    他长得尤其漂亮。

    负责人迅速收回视线不敢再看,想到早上这位新少尉和域主来时,两人的沟通方式,直觉自己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有奸情。

    “好了,您直接去就可以了。”负责人录完后开口道。

    疏白这才拉回了点思绪,他点点头,“谢谢。”

    话落,拖着行李转身离开了。

    外面比房内稍微凉上一点,他拉着行李到了早上来过一次的公寓门口,他将手搭在铁门上,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瞬间扫描过般,下一刻大门应声而开。

    “滴。”

    疏白推门进去,一路顺着地上的石子路到了大门前,他还没来及的抬手推开,大门自己就开了。

    只见靳文修站在门内,“进来。”

    语气稀疏平常,像是早就料到这个局面。

    疏白拿着行李进去,大门关上后一边在玄关换下鞋子一边道:“我可以住回原来的地方。”

    靳文修从一旁拿出一双新的拖鞋放在地上,拖鞋毛茸茸的上面有纹着一只白色的小兔子,疏白顿了下,顺着他的意思穿上了拖鞋进到房内。

    可没走出两步,蓦然被人从身后抱住裹进了怀里,不等他有所反应,对方便垂下头轻轻将脑袋埋在了他的脖颈里。

    “我很开心你能来。”

    靳文修哪里不知道,疏白还可以跑回去住着。

    疏白陡然僵在了原地,脖颈间细密的呼吸落在皮肤上,带起一阵酥麻的痒意,但显然更让他不自在的是靳文修的话。

    他轻轻缩了缩脖子,低声道:“您也就住几天,我搬来搬去也麻烦,域主不介意跟我一起挤就好。”

    他向来不喜欢自作多情,所以也没说靳文修抢房子这点小心思,万一误会了呢?

    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

    身后的人听了似乎闷在他脖颈上笑了笑,轻声道:“怎么会介意,我很喜欢跟你一起。”

    近乎直白的话让疏白大脑空白了一下,这一刻,对方好像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他握住对方框着自己腰的手臂,往下推了推,没松开。

    “那你呢?”只听耳旁的人轻声问道。

    疏白一噎,却也没第一时间开口,而是费劲将人推开后看似认真地整理衣襟。

    靳文修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直到疏白整理的一丝不苟再也没有细节打理时,只能无奈抬头迎上对方的目光。

    “域主想听真话还是假话。”疏白道。

    他不是会说谎的人,从说出这句话的这一刻,已经摇摆不定。

    “算了。”靳文修看着他缓缓道:“我不想听你说。”

    随后上前,轻轻捏住疏白的脖子,靠过去些许凑到对方的耳边,低声道:“我给了你答案你却没给我,这事儿算你欠我的,等以后我希望你做给我看。”

    热气尽数落在疏白的耳尖上,几秒的功夫耳朵红了个透彻。

    但他面上却没有丝毫表情,总感觉靳文修这话怪怪的,不过还是回道:“好。”

    做?要怎么做?

    疏白不知道,但他既然答应了,他就会做到。

    就如靳文修所说,对方将心思都抛在了他的面前,他却没有丝毫表示,如果可以的话就先欠着吧。

    得到这一回答,靳文修似乎满意了,他玩弄似的捏了捏疏白红彤彤的耳尖,一边问道:“什么时侯入队,在哪个区?”

    “A区。”疏白没有理会他的小举动,也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耳朵的热度,只是正常的一板一眼回答,“明天会送军服,后天就能去了。”

    靳文修顺手揉了把他的脑袋,“行,休息两天。”

    疏白点点头。

    靳文修又道:“这里房间多,不过最大的只有一间。”

    疏白:

    他知道对方想说什么,这次抢在对方之前道:“那一起吧。”

    靳文修这回真真实实的诧异了一下。

    疏白却没再说什么,径直往楼上走去与他擦身而过。

    他很抱歉现在不能给靳文修一个答案,事实上他对对方也并不是没有感觉,只是

    想到靳文修这几日的举动,疏白垂下目光,手不自觉缓缓收紧。

    靳文修看着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微微歪了歪身子靠在了扶手上,想了下从怀里摸出一根烟咬在口中。

    他很久没抽烟了,至少跟疏白在一起的时侯就没抽过。

    他将那支花纹古朴的烟点燃,和如今市面上的含化烟相比,简直就是个老古董,但他就喜欢用这一款的。

    淡淡的烟雾从唇角溢出,靳文修轻轻咬着烟头,似在思索着什么。

    不知站了多久,他起身向楼上走去,二话没说进了直接推进了房门。

    疏白:!

    他背着门口连忙将脱到一半的衣服拉下,转身道:“域主,您应该敲门!”

    谁知靳文修一句话也没说,大步上前捏住了疏白的脖子微微垂下了头,他的速度很快近乎要碰到的刹那,他停住了。

    他们贴得极近,呼吸都仿佛在这一刻交.融。

    “你”疏白轻皱着眉静看着面前的人。

    “我不会逼迫你。”靳文修道,“不想的事情直接说就行,你该知道我不是什么蛮不讲理的东西。”

    疏白陡然明白对方在讲刚才的事情,他顿了顿,只听对方继续道:“你所做的决定不应该受我的干扰。”

    靳文修是了解疏白的。

    他知道,疏白是不想再拒绝他了,只是为什么不想,或许有一部分出于那点感情,但更多的是出于歉疚。

    他手上的力道轻轻收紧,拇指缓缓从疏白的喉结上划过,“你该知道我只是给了你一个机会,而抓住机会的一直是你自己,你不欠我什么。

    就算我想靠近,你暂时无法回应,也没有关系。”

    因为靳文修一直以来的帮助,因为他们之间似是而非,疏白却始终没有表态的感情,所以疏白歉疚,他想用这种方式,顺着点靳文修的心情,让对方开心些。

    疏白沉默着。

    他向来是个见到什么就是什么的人,很少去隐藏和逃避,唯独在靳文修这件事上他觉得还没到时侯。

    所以靳文修没有明说,他也不会提,彼此间保持着默契。

    就连说辞也都是委婉的,从不提及关键。

    但这几天疏白能感受到那若有若无的心思,对方已经配合他不摊牌也不逼他面对,甚至一直以来帮助他许多,他却因为自己的缘故不拒绝不答应,拖延了那么久,他就想着顺着点也好,算作是弥补。

    “我去隔壁睡,晚安。”

    靳文修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皮肤留下一道淡淡的红痕,随后松开手转身就要离开,然而堪堪走出去没两步就被拽住了袖子。

    “也不是。”

    他听身后的人轻声道,闻言回眸看去。

    疏白垂着头,声音有些轻缓,“我没觉得在逼我。”

    他抬眸面对着靳文修的视线,随后又轻轻避开,说道:“其实我也愿意的。”

    如果他从心底抵触这个人,那么他们第一次就不会睡在一起,甚至于对方绝不可能碰到他更别说抱着了。

    靳文修见他避开了视线,静静看了片刻,随后忽然抬手捏住他的脸将脸掰了过来与他直视。

    他再次靠近,相比于刚才,这次的动作非常慢。

    疏白似乎僵硬了片刻但没有太多的动弹,在他的视野中对方靠的越来越近,甚至低下了头几乎在鼻尖要触碰的刹那,对方忽然歪了歪,在他的耳朵尖上轻轻碰了下。

    心脏在这一刻剧烈跳动,声音几乎震动着耳膜。

    只是无论心底怎样的情绪翻涌,疏白面上依然是那样的冷淡,他平静看着靳文修做完这一切后,笑着捏了捏他的耳朵。

    “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他这一刻看起来心情很好,甚至愉悦的调侃道:“你希望我今晚睡姿好点还是差点。”

    疏白:

    他瞥过头,“您还能控制这种事?”

    靳文修反应很快,“不能。”他笑着道:“但我可以尽量满足你。”

    疏白将贴在身旁的人推开,岔开话题道:“我该去洗澡休息了,您自便。”

    他一句话没再多说,直接拿起浴袍进了浴室,向来冷静的人罕有这样的速度,可见是真怕了。

    靳文修这些话,他一句都招架不住。

    在浴室冲完澡后,疏白特地检查了下自己的穿着,顺带将敞开的领口收紧,扣子扣到最上面,一身规规矩矩的睡衣从里面出来。

    然而房间里没有人,只有桌子上留了一杯温水。

    刚好洗完也有点渴了,疏白拿过喝了几口,就靠在床头开始看终端。

    上面发来了些A区的资料,通常一个区最多一位少将,其余军职人员若干,少尉本来固定八人现在包含疏白则是九人,白洞的军职体系相较于别处会透明一些,所以除了规规矩矩晋升外,从别的途径拿到职位非常困难,已经很久没有新增的少尉了。

    现在疏白来了,手下也分过去了一个团,目前在两百人左右。

    考虑到他新上任,他的直系上尉官派了一位中尉来从旁引导。

    疏白翻了翻目前的军职表,一一对应他头上的各位长官,说来前世的维斯在灵穹做到了少将的位置,也是过五关斩六将,废了不少精力。

    就算灵穹的官职没那么透明,但要越过尉官和校官也绝不是容易的事。

    何况,越是不透明,底下的阴私也越多,反而更加困难。

    这样看下来,尉官除了有晋升空间这一点外,并没太多好处,相比于精英队的只有一位长官并且管理人员少很省事,尉官不仅头上压着许多长官,管理人员也相对麻烦。

    但若是能爬到顶上,好处也是不用说的。

    疏白看了看中规中矩的晋升时间,发觉可能老死都不一定拿到将官的头衔,果然还是要靠军功。

    现在三大星域表面较为平和,获得大军功还是有些困难的,只能通过在治理星域内部的反叛份子或者星域周围的星际海盗等,或者参与战区级别的演练获得极其出色的成绩。

    疏白感觉有点愁了,作为精英队他能主动去接任务,但这些获得大军功的好事却不一定落在他头上。

    正在他想着这件事时,靳文修回房了,他不知道去处理了什么事情,神情罕见的有些阴冷。

    只是在看向疏白时陡然温和了许多,他随口问了问疏白在做什么,疏白也回了下。

    靳文修听后,无所谓道:“很快就要不太平了。”

    疏白一怔,“你的意思是,景斓打算出手?”

    “嗯,要不了多久了。”靳文修一边从柜子里拿出睡衣一边道:“他应该也发现自己知道未来的事已经不成优势了。”

    因为很多事情已经脱离了轨道,并且他身边还有个同样知道未来的疏白。

    “现在应该在加紧制作未来作战用的炮火和战舰。”

    疏白轻皱了下眉,“很抱歉,在这方面我帮不上什么忙。”

    他确实对这方面没有半点了解,更别说未来战舰的核心技术了。

    “不用担心,白洞内部的研究团队一直比整个星域领先个几年,顶多让他们抹平这里面的差距,要说超越太多”靳文修嗤笑一声,“景斓怕是没整个能力。”

    话落,他拿着浴巾进去冲了个澡,回床上前随手将桌上还放着的半杯水一口气喝完了。

    疏白正看着终端呢,见他出来只是看了一眼,就发觉对方咽完了水。

    疏白:

    “怎么?”靳文修放下水杯,发觉疏白正看着他,便抬手摇了摇空空的杯子,“下毒了?”

    “没。”疏白收回目光,闭口不言。

    在靳文修上床后,他才想到什么般,小心试探道:“你刚才出去是有什么事吗?”

    “景斓放在这的人出手了。”靳文修也不隐瞒道:“我早早让他们提防也差点中招,没抓到人,虫子也死了。”

    那虫子其实已经钻入了队员的体内,但被及时拔了出来,可这一拉一扯那虫子却是被弄死了,一通折腾什么也没得到。

    疏白听得沉默,最后轻叹一声,“慢慢来。”

    但有这么一个定时炸弹在内部,总是不安心的。

    “他们短时间里不会再出手了,这一次试探失败,只会等下一次机会。”靳文修看向疏白淡淡道:“恐怕会跟你有关。”

    疏白一愣。

    “不过别担心。”靳文修道:“我会相信你的,而你也得相信我。”

    倒是跟白天一样的话。

    疏白点点头,“好。”

    看靳文修的样子显然已经心中有数,那他也不再掺和,只能时机到来。

    晚上,靳文修没有多余的小动作,一觉醒来后,疏白难得见对方还在房间里,刚好背着他换衣服的模样。

    睡衣从他身上褪下来,露出大片脊背,顺着微微凹陷进去的腰部往上是有些许纹理的肌肉,但最显眼的却是大片斑驳的伤痕。

    无数已经结痂脱落却留下白色伤疤的痕迹交叠在一起铺满了整张背。

    是上次在矿洞时留下的伤。

    之前的记忆骤然回想起,疏白有片刻的分神,他在靳文修套好衣服回过身的瞬间开口道:“还没去除疤?”

    “嗯?”靳文修好像有些疑惑。

    “你背后那些伤”疏白微微仰头看着他道:“留下了很多疤。”

    靳文修明白过来,不是很放在心上的模样,“以后再说。”

    疏白见着有点不是滋味,“是不是太忙了。”

    靳文修听他这么说,顿时回过味来,他看着疏白有些在意的目光,笑道:“的确很忙,顾不上这些。”

    “东部基地倒也能开出药来,不如你帮我擦。”

    疏白条件反射就要应下,随后反应过来。

    “?”

    护士机器人不更专业吗?

    第七十五章

    等疏白洗漱完后,靳文修已经出门有一会儿了。

    他坐在桌前吃了点面包喝了几口牛奶,紧接着就去了基地的医务大楼,在听到他要去疤痕的药时,医生似乎有些诧异,“可以,不过这种药物基地不会承担,需要您全部自己出款。”

    在基地里,凡是受伤都是能够报销的,但只用于治疗伤口,像恢复伤疤或者美体等等药,都得自己付星币。

    “给我最好的吧。”疏白点点头。

    医生问了下需要涂抹的部位。

    “整片背。”疏白道。

    “如果这样的话建议您在医院用仪器治疗会便宜很多,仪器一次三千星币,药膏涂抹一次背部的量需要将近一万星币。”医生调出最近的几种药膏算了算。

    一万?

    一次一万,肯定涂抹不止一次。

    疏白算了算自己的小金库,说来他重活回来后什么都没从灵穹带出来,后来直接跟着靳文修吃喝睡,不仅没要他星币还给了他不少,说是帮他办事的钱。

    后来当了精英队长有了固定工资的同时还有任务奖金,至于战利品大部分给队员们分了。

    但即便如此,可能也不太够。

    “一般要擦多久。”

    “多严重的疤?”

    疏白比划了一下,“当初大概这么深,现在有一片突起的疤”

    “至少半个月疗程。”医生道,“他这个时间太久了,开药十几万星币都不够,你让他去做仪器祛疤。”

    “不了,用药吧。”疏白道。

    他想着靳文修本来也忙没什么时间,要是有空的话祛疤这种小事肯定就做完了不至于拖到现在,他过来买药就是图个方便。

    而且他之后拿着少尉的工资又包饭包住,受伤也有报销,没什么能用到星币的地方。

    医生见疏白这么固执,也不再劝说,就当他人傻钱多了。

    随后开了半个月的药量,大概十六万,让他支付过后去拿药,等药物用完后看恢复情况再决定要不要继续用。

    疏白拿着单子去药房,直接取了一箱药膏。

    他雇了个小机器人来用,将一箱药膏一路抱回了住所。

    紧接着又跟着说明书学习了下药膏的用法,先要预热,涂抹均匀,最后上热光

    等晚上靳文修拿着一个包裹回来时,就见疏白坐在一个小机器人前,小机器人开着高热模式端着水盆,盆里滋滋冒着热气。

    “这是做什么。”靳文修好笑道,上前将包裹放在疏白身旁。

    “你的药。”疏白简单道,“正好回来了,你还有事情要办吗?”

    药?

    靳文修看了眼,“没有了。”

    “那去洗澡吧,我给你上药,刚好热完了。”疏白将飘在水盆上的精致瓷碗拿了出来,瓷碗边沿还有些烫,他稳稳的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行。”靳文修顺手指了指包裹,“那边送来的衣服别忘了。”

    疏白看了眼,见到包裹上的基地标志后点点头,“谢谢。”

    说完,靳文修上了楼。

    疏白先拆了包裹,里面是勋章和几套军服,他将东西装回袋子里让小机器人提着,自己拿了药和工具让机器人跟着回到楼上。

    浴室的门已经关上了,疏白敲了敲门,“上衣别穿了,要上药。”

    说出这句话时,他的声音不自觉轻了点。

    “好。”门内的人回应道。

    随后疏白将药和工具放在一旁的桌上,将小机器人手中的袋子拆开取出里面的军服放进衣理机中,衣理机集合了烘干和熨烫褶皱为一体,可以将衣服打理地更好。

    明天就要上岗了,多少要准备好点。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靳文修就洗完出来了,他确实听疏白的没穿上衣方便擦药,但他也没穿下装。

    疏白:?

    疏白咬了下牙,“您可以穿裤子。”

    靳文修扫了眼自己随手披了条浴巾遮住的下/身,“上完药再穿。”

    紧接着看向疏白挑了下眉,“都是男的,你害羞了?”

    疏白: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不,没事的,您趴去床上吧。”

    再多却两句,倒显得他奇怪了,但靳文修明明就知道他们现在这关系

    故意的。

    疏白面无表情地拿了热好的药膏,本来绿色的膏药在加热下变得一片透明,这东西不仅贵还娇气,不能用别的加热只能用水预热。

    疏白拿着一只大木勺搅拌了一下,然后端着走到床边,现在靳文修倒是规规矩矩趴在那儿了。

    他勺了一勺药膏浇到对方的背上,不只是什么缘故,在药膏落上时疤痕变得更加醒目狰狞,细得几乎能看见一条条纹理。

    疏白面不改色,将药膏涂满了他的背,然后戴上手套把药物抹匀。

    他一边将部分堆起来的药膏推开擦匀一边按摩式轻轻摁压。

    他将指头微微曲起顺着脊背往下压着,时而再用力磨一下,这是他看说明书学来的,手法很生疏但还算标准。

    倒是靳文修从躺下后就开始一声不吭,少见的不说话了。

    疏白按了按后,不太自信道:“感觉怎么样?”

    按理说是不可能痛,但靳文修太安静了,安静得像转了性。

    “挺好。”靳文修简短道,只是声音比平时哑了许多,听起来有点低。

    疏白狐疑地看了两眼,但对方埋着头什么都看不出来,见状只能稍微快一些,手指轻轻按动间药物被一点点吸收了进去。

    在正确的手法下,药物的吸收非常快,顷刻的功夫脊背就干爽一片,能正常躺着睡觉了。

    “好了。”疏白脱掉手套,抬手用手背蹭了下额头,隐约有点细密的汗。

    按压了十分钟,多少还是有点累的。

    他将手套丢到一旁,顺便从衣柜拿了一套衣服丢在一旁的软椅上给靳文修穿,自己则是进浴室洗了洗手,直到将药味洗得差不多后才出来。

    然而一打眼,就见靳文修还躺在那儿。

    疏白擦干水手靠近床边,关心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毕竟这十几分钟安静得太诡异了,靳文修更是一动不动没有反应。

    难道是白天太累了?能累成这样?

    他身手搭上靳文修的肩,然而在温凉的手触碰的刹那,只觉得一阵炙热。

    发烧了?

    疏白满腹疑惑,下一刻,就见靳文修极快地坐了起来,抓过一旁椅子上的衣服就进了浴室,速度快得疏白压根没反应过来浴室门就关上了。

    “等一下!擦了药的地方不能碰水!”疏白连忙道。

    回应他的是一阵哗啦啦的水声。

    疏白只好上前拍了拍门重复了一遍,直到里面传出轻轻回应声,他才转身回了床铺。

    因为擦药的时侯很注意,床上倒是没沾到什么,疏白钻进里面的被窝后顺手关掉了灯,留下一盏小灯,今晚不打算看终端,要早点睡为明天做准备。

    只是翻来覆去一会儿没能睡着,到底有些担心靳文修的状态。

    浴室里哗啦啦的响声始终不止,这一次对方在里面呆的时间似乎格外的长,约莫半个多小时才从里面出来。

    浴室大门打开时发出了轻轻的吱呀声,带着一些凉气从里面散了出来而不是热气。

    疏白还没有睡着,但已经躺得迷迷糊糊了,他见门开了抓着被子揉了揉脑袋坐了起来,“你发生什么了?”

    回应他的是床铺边因人靠近而带来得冷意。

    他好像清醒了点,摸了摸靳文修的手臂,皱了下眉道:“为什么这么冷,你去冲凉水了?”

    靳文修拉上被子,轻轻应了一声,紧接着又开口道:“没冲背。”

    他话一出口,疏白愣了下。

    “你声音怎么”这么哑。

    “生病了?”疏白觉得今晚的靳文修很怪,特别怪,他陡然清醒了许多,紧拧着眉靠了过去,刚要伸手探一探就被对方抓了下来。

    “我没事,睡吧。”靳文修平静道,与他冰凉的皮肤相反的是他的手心,炙热到滚烫的地步。

    疏白的手算是正常的温度,但此时被对方握在掌心却觉得滚热。

    不等他有所动作,靳文修主动松开了手躺进被窝里,继续道:“明天不用擦了。”

    疏白一愣,“我技术不好吗?”

    他有点不知所措了,难不成跟着说明书学了那么久不仅没学到位还有反效果?

    “不是。”这次靳文修很快回了,没给疏白多想的机会,他只是深深看了疏白一眼,眸色晦暗难懂,“技术很好。”

    “那为什么”疏白话到一半就被打断了去。“我是想起你昨天说得话有道理,可以让护理机器人来。”

    靳文修道:“你明天就要正式上任了,每天晚上做这个太累。”

    疏白没说话,狐疑地看着他。

    好像在琢磨对方是真这么想还是对他技术委婉地否定。

    “别想多了,只是像你说得这种小事交给机器人就行。”靳文修抬手揽过疏白的腰,靠在对方耳旁轻声道。

    疏白顿时也被夺取了注意力,他看了对方一眼,将腰上的手扒了下来钻进了被窝,应道:“好,我明天给机器人设定一下程序。”

    靳文修垂眼看了看躺进去的人,自己也躺进了进去,随手将剩下的那盏小灯也关了,房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疏白总还是觉得奇怪,但也不打算再想,他背对着靳文修,身后的人似乎靠得有些近,灼热的目光在黑夜中仿佛能化作实质。

    他闭目了许久没能睡着,转过身果然迎上了那双眼睛。

    漆黑的房内,唯有窗户里透进来的几缕光落在靳文修的后面,背光的眼睛黑沉沉的望不见底。

    “还不睡?”疏白无奈道。

    靳文修似乎笑了下,“被你弄得有点清醒了。”

    疏白心想果然还是他的手法问题,大约是将人弄痛了,他叹了一声,“那明天让机器人来吧。”

    “谁说是这方面。”靳文修道。

    他抓起疏白一只手放在了脖子上,极热的温度立马席卷了上来。

    “现在热得睡不着。”

    疏白沉默了下,茫然道:“那开冷气?”

    靳文修半响没说话,将他的手塞了回去,“不热了。”

    疏白:?

    “你今天很奇怪。”他道,“或许你可以不用这么隐晦,是发生什么了吗?”

    “没什么。”靳文修道:“以后你会知道的。”

    疏白向来不会去想太多,对方这样说了,他也不再去想,只是道:“那你转过身去。”

    别盯着了,给他看得睡不着。

    靳文修闻言少见的听话,干脆地转过了身。

    疏白见状这才放松下来直接睡了。

    只是半夜的时侯总感觉有什么东西缠了上来,缠得他窒息

    上任第一天,疏白在众士官和士兵面前露了面,他手底下有三个士官,分别管着一百来人。

    尉官目前需要做的不多,更多是跟各个士官了解情况,再制定后面的事情,不需要事事亲力亲为,但时不时的巡查检查进度还是很有必要的。

    他在第一天巡视过各位士官的训练情况,果不其然在里面看到了熟人。

    只是这一眼,他差点没能认出来,正是好几个月没见的花未。

    大概是在基地吃的好了,他长了不少个子,蓬松利落的短发落在脸庞隐约遮盖着几个修复贴。

    与此相对的,花未也看到了疏白,他的眼睛几乎瞬间就亮了起来,像看到骨头的小狗。

    他做梦也没想到,日日想见的人竟然真的到了他的面前!还是他的长官!

    花未这一刻真觉得从这里跳下去都无憾了。

    但疏白的目光没有过多停留,现在他和对方的身份是少尉和士兵,训练期间自然不能有多余的接触,顶多午餐晚餐的休息时间能沟通几句。

    相比于跟士兵的接触,疏白更多需要跟汇报情况的士官交流,最近应该是在准备大规模战区演习的事,所以训练非常紧张,而战区演习也关乎到各位长官的军功。

    几位士官给底下的士兵组长发布训练要求后就跟疏白在一旁商量起来,他们这次战区演习是随机抽取的,到时候不知道会抽到哪支队伍。

    而像这种演习存在受伤是必然的。

    很快一天时间下来,疏白对这份新岗位适应的很快,今晚就打算回去看一下之前各个战区演习的记录。

    晚上,疏白先去公共食堂用饭,他随便在角落里找了个位置,几位士官跟着他一起,本来他们还担心新来的上司年轻,要么拎不清要么扯官威,结果没想到这么好相处。

    就是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

    他们在一个餐桌说说笑笑,直到其中一个士官皱了下眉,“总感觉有人在看这边。”

    其他几个士官听了面面相觑,“还以为我错觉呢。”

    说完,他们齐齐向周围看去,果然捕捉到一个没来得及收回得视线,林士官立马认出这人是谁了,大声呵道:“你小子看什么,还不赶紧吃完,晚上想加训啊!”

    旁边的士官笑道,“哟,不会是你手底下最爱打架的那个吧。”

    “可不是嘛。”林士官头疼的收回目光,“这花未,名字倒是柔柔弱弱的,平时最喜欢打架的就属他。”

    “这刺头来了那么久还没消停啊。”另一个士官调侃道。

    疏白听了,不禁问了一嘴,“为什么打架。”

    几个士官互看一眼,“跟室友相处不来吧,经常一言不合动手,打算给他调位置了。”

    “不止啊,上次还跟他们队长打。”

    “欸,其他人也不是安分的,他宿舍那几个跟小队长关系好着。”

    他们随口聊了起来,倒没想到几位士官也蛮八卦的,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

    疏白听他们说着,侧首朝花未的方向看了一眼,恰好跟对方对上了。

    只一个瞬间,花未连忙收回了视线。

    疏白倒是多看了一会儿,对方脸上那几张修复贴应该就是打架留下的。

    说实话,他对花未来了基地后的形象印象不深,毕竟没见过两面,最深的记忆依然停留在之前特非星时,瘦得跟骨头似的跪在他面前。

    确实看不出来竟然会成了刺头。

    之前看起来很乖的。

    说来上次见到对方就是因为打架被关进去。

    疏白想了想,原因好像是那些人说他的坏话,所以花未才动了手。

    “先给他换宿舍试试,要是还打架我去找他谈谈。”疏白这时忽然道。

    林士官听了有些惊讶他居然会管这种小事,不过还是笑着应下,“行,我回头调了看看,要是还打架,就找您有没有法子治得好他。”

    用完餐后还有集训,疏白自然跟着去看了看。

    今天是固定要加训的,晚上练到了十点半,等众人都散了后,疏白也往回去的路走。

    只是走不了多久就发觉了不对劲,他回头看向了一处灌木丛。

    “出来。”他道。

    第一次那边还没什么反应,在他站了片刻后才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里面钻了出来。

    “先生。”果然是花未。

    他像是做错事一般垂着头,手无措地揪着下摆。

    “你现在跟出来待会儿门禁找不到你得扣分。”疏白无奈道。

    “对不起。”花未也没狡辩,只是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着疏白眼巴巴道。

    他实在太想先生了,就没忍住。

    见他这副样子,疏白也不想苛责,软和下语气道:“你现在赶回去还来得及,先回去,还有下次见到要叫长官。”

    不然让别人听去了,又得纠花未的错处。

    今天听林士官说花未跟众人的关系不怎么好。

    “是!”

    这下花未倒是听话,只是看着疏白的目光以及离开的脚步依然是那么恋恋不舍。

    磨磨蹭蹭,一步三回头。

    直到一道声音传来,“门禁还不回去?”

    疏白这才发觉靳文修不知什么时侯到了身后,他可以发觉花未却难以发现这个人。

    “没关系,现在还来得及。”疏白对花未做了个赶紧离开的手势,一边跟靳文修道。

    谁知靳文修并不买账,“我不是说他。”

    疏白:?

    他迟钝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自己,“我哪来的门禁?”

    第七十六章

    疏白不敢相信,他一个尉官能有什么门禁?一晚上不回去都没事。

    “虽然暂住这里,但我们也算舍友了。”靳文修慢悠悠道:“你晚回来会影响我休息,为了保证我们互不打扰,有个门禁时间是应该的。”

    疏白:

    “我们可以不睡一起。”

    “我睡眠浅隔着墙也吵。”

    “我可以搬出去。”

    “你刚上任请假不好吧,晚上收拾东西会打扰到我。”

    疏白每说一句,靳文修都能有话说。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回走,回过神的功夫路都要走到头了。

    疏白瞥了他一眼,最后还是解释道:“今晚有加训,所以晚了点,跟花未没说两句。”

    虽然知道疏白对于身边人很赤诚,但靳文修这样的人总是会被他这样近乎坦白的表现触动一下。

    疏白向来是这样的,该说得都会告诉你,不会让你心里留下哪怕一丝一毫的疙瘩。

    相比之下,靳文修需要藏着掖着的心思就太多了。

    他想着,看向身旁人的目光温和了下来,“我也没别的意思。”

    他抓过疏白的手道:“早点回来,我挺想你的。”

    疏白本想抽回的手蓦然僵住。

    靳文修抓着他,将人牵回了房里,他一直想这么直接的说话,只是没有那个身份也没有那个立场。

    从什么时侯开始到现在这个程度了?

    要是想起来似乎也想不到头,大概在中心岛第一次正式见面,就有产生了那么一点兴趣吧。

    也只有那么一点,可后来就慢慢的,慢慢的

    回了房间后,靳文修果然如昨天所说不需要疏白给他上药了,所以疏白回来可以洗完澡直接上床睡觉。

    不过,今晚上完药后靳文修倒没有表现的像昨晚那样怪异,很正常的披上睡衣钻进被窝睡觉

    之后的一段时间都很正常稳定。

    只是靳文修说好的暂住,却一直留宿在这儿,疏白也好像慢慢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白天出去练兵演习,晚上回来跟靳文修盖被子纯睡觉。

    或者很多时侯他都等不到对方上床自己就已经睡熟了。

    之后的战区演习他们这个团也表现的较为出色,整个团的人都拿到了一些军功,而做出主要决策和主要贡献的疏白和林士官拿到的军功更多一些。

    靳文修大概一连住了三个月吧,后面实在有事就离开了。

    紧接着疏白在基地度过了非常规律的半年,与各团的人员都混了个熟。

    只是即便这半年来一直很稳定,他依然没忘记靳文修当初说过的。

    ‘太平不了多久。’

    灵穹很快会对白洞发动战争,到时候将是三大星域的混战和博弈。

    疏白很有自知之明,他目前的职位决定不了什么事情,只能听从上面的调遣,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战斗中随机应变做好决策,以及提高团员的身体素质避免死于战争。

    他始终警惕着。

    这样备战的日子直到某天终于有了变故。

    只是,既不是灵穹传来的异动也非环冗那边的不对劲,而是洞心城出了事。

    据说有个疑似叛徒的人从洞心城成功逃跑了,本来城内就一直暗中警戒着,却有内部的人给他泄露了消息,而使得对方从洞心城溜了出来后,并抓住东部基地巡逻时的暗角跑走了。

    这件事迅速从城内传了出来,一时间四个基地立马一级戒备,尤其是东部基地。

    叛徒要离开洞心城,无非是通过东部基地,前往环冗,要么是通过西部基地,通往灵穹,当然也不排除奸细混淆是非的可能。

    但人从东部基地附近溜走这点无可辩驳,治理东部基地的上将也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被带去谈话,一时间各个队伍和团队都将警惕拉到了十二分的高。

    疏白也听说了这件事,他很快想到之前靳文修说队伍里有奸细,本以为能抓到的,可现在看来竟是被逃走了?

    难不成真的还有另一个内应?

    而洞心城那边也很快展开了调查,各处增派了巡逻兵的同时还有许多人来了东部基地查看监控录像,以及了解奸细逃走当天的动向。

    那个奸细从东部基地的巡逻地带跑走的路线很精准,就在换班的那一刻扫描出现一丝空隙时,驾驶着最小型飞行器溜过去了。

    要知道每个基地的巡逻机器扫射范围都是将那大片区域全面覆盖的,再加上常驻扫描仪,平时连个苍蝇都飞不出去,唯独在交接时,两个机器擦边行驶而过,会给旁边留下一点空隙。

    可就是那么一点空隙那么一两秒的时间差,就让一个人溜了出去!

    如果不是对东部基地的巡逻了如指掌的人,是绝不可能做到的。

    所以,剩下的一个内应很可能就在东部基地内。

    这件事后,东部基地增加了数台常驻扫描仪,将那点缝隙彻底堵得死死的,但是人已经跑了,该进行该配合的调查也必须进行。

    好几个平时负责巡逻的主教官被带走,这些都算还算正常流程,但当检查到疏白头上时,一切都不对劲了起来。

    “疏少尉,请跟我们走一趟。”两个检察官带了几个武装兵来。

    疏白这会儿正在跟士官们讨论未来战场上的策略,冷不丁听到叫自己的便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四五位穿着制服的人站在身后。

    疏白倒是镇定,“可以请问什么事吗?”

    “您知道的,东部基地有奸细的内应,最近查得很严。”为首的人道。

    可再怎么严,怎么会查到疏白身上?

    陡然间,疏白似乎想到了什么,“你们的意思是,我去巡逻站点的那天就是奸细跑走的时侯。”

    如今除了有奸细跑走有内应外,并没有公布太多细节,而疏白只是个基地内部的少尉,完全不参合巡逻队的事,那么能查到他身上,只可能是他唯一一次去巡逻队的时侯碰上了奸细跑走。

    为首的人听此,淡定地点了点头,“不错,您能理解再好不过了,麻烦配合我们的调查。”

    要是真这么倒霉,疏白也只能配合了。

    他回头跟不远处的士官们说了几句,就跟着检察官们离开了。

    一路上,他们沉默寡言,气氛显得异常凝重。

    很快疏白被带去了审讯大楼,一路坐着云梯上了五层。

    看着大门打开后一片阴森的环境和一个个结实牢固的牢笼,疏白这才发觉了不妙,他侧首道,“这里应该是关着嫌疑犯的。”

    “是。”一旁的检察官坦然点了点头。

    “那我为什么”疏白抿紧了唇,下一刻就被从云梯中推了出来,他踉跄了几步,抬头就是两只冰冷的枪口瞄着他。

    “今天有人给出证据,您很可能是就是奸细在这的内应,我们需要暂时将您囚禁在这,等更详细的证据下来再审问。”

    检察官缓缓道,说着走向一间牢房将铁门打开,里面阴冷的寒气几乎化作实质的雾气飘出。

    “进去吧,这里条件还算不错就是冷了点。”他道。

    疏白有些不敢置信,他紧紧看着对方,道:“不可能是我。”

    “是的,每一个被抓的人都会这样说。”检察官点点头,随后又道:“不过您放心,如果您是清白的我们会为您查明真相。”

    但疏白却表现的并不坚定,他道:“只要你们查到任何相关的就会给我定罪吗?”

    “我们会按照流程,确认结果后再定罪。”检察官道。

    也不知是这里的温度太低或是什么,疏白感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寒意,他道:“那么我可以问您一件事吗?”

    “您说。”

    “奸细是灵穹还是环冗的人。”

    检查官摇摇头,“暂时不能确定,不过就算确定了也不可能告诉您。”

    疏白却是一阵不安,他确认道:“长官,不管最后查到了什么,都还会进行审问的对吧。”

    检察官似乎有点不耐烦了,不理解他为什么再三这样问,反而显得格外可疑。

    “是的疏少尉,无论查到什么证据都会进行审问,这是流程,同样在证据确凿后无论您怎么狡辩都会定罪。”

    疏白见状,知道也没什么能说的了。

    他沉默地转身进了牢房,身后的大门在这一刻‘砰’的关上,与此同时终端上淡淡的蓝光也闪了闪彻底暗了下去。

    这里的牢房是全封闭的,任何信号都会隔绝,里面只有一个小口子用于输送氧气,一个窗口用来送饭。

    疏白往里面走了几步,这里很冷,寒气又极重,好在身上的军服厚度还行,勉强抵御着这铺面而来的阴冷。

    他四处摸索了一下,在墙壁上摸到一个开关,摁下后房间顶上陡然多了盏昏暗的灯。

    一时间,漆黑的房内被照亮。

    里面确实如检察官所说条件不错,四周封闭的同时很干净没有藏污纳垢的缝隙,还有张床和一个小桌。

    床上只有一套很薄的被子枕头,桌上则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疏白看了看,发觉这些东西都是一体化的,无法进行任何拆卸,就连床和桌子都是无法移动的。

    既然已经被关了进来也没有任何办法,或者说有人铁了心要他坐这个牢,他没有办法。

    在检察官说出,有人提交了关键证据时,他就已经感到不妙了。

    如果是查到那天,怀疑他可能与奸细有联系,那只能算例行检查,没查到自然就放了他,可若是有人给了‘证据’。

    那目的性就很强了,显然是冲他来的。

    疏白仔细想了想,自认为在基地中没得罪过什么人。

    可怎么就这么巧,他只有那天去了巡逻岗位,偏偏奸细是在那天溜走。

    而他那天去巡逻岗位是因为他的上司和巡逻官交好,那天巡逻官需要一份加密材料,他的上司让他帮忙送一份资料,仅此而已。

    先不说巡逻官他不是很熟,就是跟上司的关系称不上亲密但也不算坏。

    疏白忙了一天也有些累了,他躺在靠坐在僵硬的铁床上,这张床除了铺张薄薄的软垫外底下没有任何东西,躺上去就像钢板似的。

    但疏白实在累了,而且牢房很冷,越是呆久越感到身体温度的降低,他只能抱住仅有的被子保留自身的温度。

    现在跟外界的联系也彻底断了,因为没有任何征兆,他也没来得及给靳文修传递消息,现在只能等他们搜到所谓的证据将他提审,或者无罪释放。

    第一晚疏白尚且还好,除了过冷的温度和有点无聊外还能忍受,但是时间越长对他的折磨就越大。

    三天时间,他的手脚已经冰凉,不管怎么捂都捂不热,过冷的环境下睡眠也很困难,长期的昏暗压抑也让他感到些许不适,每天唯一舒服的大概就是送来的餐点,不仅有三餐还是热乎的。

    第四天时,外面终于有了动静,其实完全听不到声音但隐约能感到一点点响动,疏白从床上坐了起来静静等待了片刻。

    紧接着,门那儿果然有了开锁声,没几秒功夫门就开了,一个人影很快地进来又反手关上了大门,随着对方走近,昏暗的灯光下也逐渐显出轮廓。

    或者说,对方进来的那一刻,疏白就知道是谁了。

    他连忙起身快步走近几步,但张了张口却没说话,只是目光紧紧盯着对方。

    他不知道靳文修身上有没有监控,是不是带着审问的名义进来的。

    正在犹豫间,陡然一股力道将他拽了过去,下一瞬被拢入了一片温暖之中。

    靳文修将他紧紧抱住,似要将身体的热度送过去,他拉开大衣将人包裹在里面,“这里不是关押死囚的,冷怎么不跟送餐员说一声。”

    他的话是斥责的,声音却极尽温和。

    疏白提着的心也瞬间落了下来,低低道:“我以为很快就能出去了,这件事跟我没关系。”

    说着,他顺着靳文修的力道靠在对方的肩头,平时倒没感觉,现在却觉得对方身上暖和的很,还有点淡淡的沉木香。

    靳文修好像轻叹了一声,“我知道,我说过的,我会相信你。”

    “但我也说过,我会瞒你一些事情。”

    疏白顿了顿,瞬间明白过来,“你早就知道了?”

    靳文修没有第一时间说话,他将疏白的手握在手心直到捂热了才松开换另一只,直到对方手上的温度正常后,他才缓缓道:“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担心。”

    他没有回答疏白的疑问,而是这样道。

    这句话出口,也就代表着疏白被抓这件事不会很快解决。

    “看来你知道很多。”疏白道,他也不生气只是点点头,“如果我一点不知情,会把事情搞砸吗。”

    “不会。”靳文修果断道,他抬手摸了摸疏白冰凉的脸,“你很快就会明白了。”

    既然他这么说,疏白当然信。

    “疏白”靳文修双手轻轻捂住疏白的脸,手心的热度一下缓解了皮肤上的冰冷,他很少叫疏白的名字,此刻在这静谧的空间内出声显得尤其暧昧。

    疏白一下被吸引了去,有些不自在道:“域主,您说。”

    “这次你会看到的,你不会再是一个人。”

    这句话在此时的时间和处境下,显得格外别有用意。

    疏白大概知道靳文修想做什么,但对方还不想让他知道。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您这样说的话,我会尽量去发现。”疏白道。

    这次靳文修没再说话,他只是在将对方的脸捂热后收回了手,随后忽然将手顺着上衣的下摆伸进了疏白的衣服里,没进多少只是堪堪碰到了腰。

    但仅是这样疏白也被吓了一跳,不等他去抓,那只手很快就从衣服里拿了出来,同时在他腰上留了一块儿熨热贴。

    这种贴纸贴在固定的位置就会开始沿着那块皮肤向全身传递热度,不会太烫但胜在持续时间长。

    “到时候再跟他们要点暖石就更暖和了。”靳文修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平静到近乎无辜的面对疏白不可思议的目光。

    他这样子,疏白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咽下一口气,“嗯。”

    “我先走了。”靳文修最后握了握疏白有开始发凉的手,道别道。

    “他们要是审问你,如实说就行,不用慌张。”

    “好。”疏白轻点了点头应下。

    待靳文修离开没多久后,送午餐的人将餐盒通过小窗口推了进来。

    疏白拿过餐盒后垫了垫,感觉分量比以往重上许多,打开看了看就见里面装了几颗暖石,估摸是靳文修吩咐下去的。

    他将几个暖石拿出来放进被窝里,床铺很快就暖和了,又回头看了看午餐,里面比平时多了点菜。

    将热乎乎的米饭端出来后,疏白夹了几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口味也比平时好许多。

    也可能是心定下来的缘故。

    在靳文修没来之前,哪怕他很笃定自己什么都没做,但依然难免不安,现在有了靳文修的话在,一切也就不是问题了,顿时吃饭也香了许多

    与此同时的林士官办公室,他颇为头疼的看着面前的士兵,敲了敲桌子道:“花未,这已经是你来问的第六遍了,这种事情还不需要你操心。”

    花未咬了咬唇,沉默地站在桌前。

    林士官扶了扶额:“少尉要是有事,我们这几个也逃不了被查,这些还不是你能接触的,赶紧回去训练。”

    知道士官已经格外不耐烦了,花未只好低声应下,“是。”

    在他要转身后,只听林士官的声音继续传来,“后面几天也不用来问了,你只是个小兵。”

    “”

    花未沉默片刻,一声不吭地开了门离开了办公室。

    他陡然有些迷茫,起初以为进了军队就能帮上先生的忙,可现在似乎依然做不了什么。

    除了拿到大军功,他想成为士官至少要好几年的功夫。

    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离开办公室后,花未漫无目的的走在外面,像是丢了魂,直到耳边传来几句议论声。

    “听说这边的事惊动域主了,域主今早就来了基地。”

    “域主也来调查?”

    “应该也要看上两眼。”

    花未的脚步蓦然一停,他忽然想到了能够求助的人。

    他记得先生和域主同行过一段时间,域主知道先生被关起来的事情吗,那些人有汇报上去吗?

    或许有,或许没有。

    花未不知道,但他想试试,说不定域主能带先生出来呢?

    可不知为什么,这个想法冒出来时,他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到底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求助别人,而且还是域主。

    他心底不知怎么的,总有点抵触,但能让先生出来才是要紧事,他连忙压下自己那些胡乱的念头。

    正在他重新开始想着怎么见到域主时,迎面走来了几个人。

    “小兵。”其中一人忽然叫住他道:“疏少尉手底下的士官办公间在哪。”

    花未的思绪顿住,他抬眼看去,就见他们胸口挂着精英队的标,看序号好像是先生之前待过的队。

    他默了下,安静地指了个方向。

    那两人看了眼很快掠过他走了过去。

    正是温钊和维令两人。

    第七十七章

    最近奸细的事情闹得太大,基地各个地方都传遍了,精英小队自然也留意着,也就听说了疏白被带走的事,起先众人只以为是例行调查,但见几天都没回来,顿时也有些着急了,最后温钊和维令表示过来问问情况。

    花未沉默地看着他们离开,一种轻微的无力感笼罩下来。

    之前在先生身边的人还能去与士官商讨,而他作为一个小兵却没有任何立场。

    他尽量收回自己胡乱的想法去观察附近路过的人,想了想往审讯大楼那边去,却刚好远远见到靳文修从楼内离开。

    所以域主已经见过先生了?

    那先生应该,不会有事了吧。

    花未说不出什么心情,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对先生来说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所以他无数次想往上爬,可却无论如何难以到达自己想要的高度。

    他看了看时间,有些失落地回了宿舍。

    一面想着不该就这样放弃,他得再去探探先生的消息,一面又觉得域主能够解决,他做什么也是白费精力而提不起精神。

    今天是难得的休息日,花未回去时几个舍友都在,平时那几人也很少在休息日出去混,大部分时间都在床上往游戏。

    而花未和他们的关系也是众所周知的不好。

    其实在最开始还是凑合的,花未不怎么跟他们沟通也不合群,双方就互不打扰只是偶尔有些交流,后来疏白来了精英小队的风声到了他们这儿。

    这其中一人家中是有点关系的,得了风声后就开始调侃疏白。

    这才有了花未第一次跟他动手,之后双方的梁子就结下了。

    因为刘文西的势力,很多小兵多多少少是向着他的,宿舍里的另外两人自然也是,这两人甚至是被家里特意送来陪他的。

    接下来的小打小闹还勉强凑合,最严重的一次是花未将人的腿打断了,最后被关了禁闭。

    也就是疏白来看他的那一次。

    之后双方再没大闹过,彼此间相互忌惮,刘文西咽不下这口气便开始从小地方处处磋磨花未,联合身边的人一起排挤,而花未每每和那些人有点矛盾就让士官的印象差上几分,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疏白的到来。

    刘文西忽然不怎么找花未麻烦了,花未也懒得去搭理,双方竟相安无事了大半年。

    而今天

    花未本就心不在焉,他像之前一样无视这群人自顾自打理自己的东西,直到突然有人靠了过来。

    “喂。”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花未没有理会。

    他拎起什么就又要出去,这次身后的人直接抓住了他的肩膀,又在他回身反击的那一刻松开。

    “非要这么拍一下你才能回头?”刘文西神色不愉。

    “到底想干什么。”花未皱了皱眉,很不解。

    刘文西脸色变了变,抬了抬下巴,故作高傲道:“当然是问你事情。”

    “”花未理都不想理,拿起小皮包就准备离开。

    “叫你等一下听不懂吗!”刘文西见状神情又难看起来,旁边两人见状连忙上前将花未拦了下来。

    花未也顿时冷下了脸,他将小皮包收紧怀里撩起袖子,习惯性地做起了准备。

    可刘文西却少有的平和,“我只是找你有事这么激动干什么?难道你又想关禁闭?”

    这话像是戳中了花未的致命点,他似乎僵住了,随后收回了架势。

    现在这种紧要关头,他绝不能被关进去。

    “行了,就是问点事。”刘文西挠了挠头,想了想又搬了张椅子过来坐在花未面前,磨磨蹭蹭半天才开口道:“你去问林士官了吧,那个少尉怎么样了?”

    大概没想到他会提这个,花未明显有些怔愣。

    刘文西看起来有些无措,又抓了抓脑袋道:“之前说少尉是我不对,当时也没多想随便说两句其实,他人挺好的。”

    花未这下彻底懵了。

    好半响后才回神,拧了拧眉,“所以你是想”

    “没别的,跟你打听一下少尉的处境。”

    “以你的势力,知道的应该会比我多。”花未沉默半天后才缓缓道,但看着对方的目光还是有点不敢置信。

    看刘文西这样是觉得先生挺好了?

    居然,道歉了。

    刘文西道:“我知道的不多才来问你啊,虽然你没什么用,但说不定有消息呢。”

    花未:“”

    刘文西:“不过看你现在这样,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看起来觉得很可惜,沉沉地叹了口气。

    花未见他这样,却心里无数不解,“你为什么这么突然。”

    “突然吗?”刘文西瞥了他一眼,“少尉来了后,我不就没找你麻烦了?”

    他倒是坦然,将‘找麻烦’说得光明正大。

    “之前就觉得你这人神经病,说一个外人两句你就能跟我们打起来。”刘文西轻叹一声,“当然我脾气也不行,我看你这样,我也只想跟你打。”

    花未安静了一下,低声道:“嗯,少尉是很好的人,他对我来说很重要。”

    “这不是不知道嘛!”刘文西不爽道,后又无奈一声,“好吧,我不知情的时侯背后说人家也不好,少尉确实是个不错的人。”

    不知是想到什么,刘文西挪开视线,脸上有点红。

    他依稀记得上次训练包括他在内的几人受了些伤在旁边休息,刚好来看情况的少尉看到了,对方过来关切的问了几句紧接着又送了些药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少尉微微俯下身问道,阳光落在漂亮的白发上,在光芒下仿佛折射出淡淡的彩色,耀阳到了极点。

    “刘文西。”他愣住了,结结巴巴的回答。

    “你伤得有点重,我建议你敷完药膏后去医务大楼一趟。”少尉将其中一帖药递到他手里,虽然他们这群受伤的人都拿到了药,但唯独这一份是少尉亲自递过来的。

    这是刘文西跟少尉接触最近的一次,很快少尉就因为事务繁忙匆匆离开了。

    可仅是这短短几秒,就在刘文西心底落下了烙印。

    在少尉来了没多久他们就感觉到了,这是个有点特别的人,只是看起来严厉了些。

    后来的战区演习,也多亏了少尉的指挥才能由劣转优最后彻底战胜对面。

    “你既然没有消息,就别轻举妄动了。”刘文西从回忆中抽神,看向花未手里握着的皮包。

    这是对方的军功和一些勋章。

    这些在特定情况下是可消耗的,花未拿上或许是想用自己的积蓄去换得些什么。

    要知道他入军后虽然因为跟刘文西对立的关系经常打架,名声也差,但努力做的事情不少,拿得分数和军功也不少,这才是士官能容忍他的原因。

    “你把这么都交上去,快一年的努力就白费了。”刘文西瞥了一眼,淡淡道。

    花未不禁握紧了皮包,低声道:“我很担心他,我想见一见,只要士官愿意让我参与进去。”

    “想多了吧。”刘文西嗤笑一声,“这事儿可是惊动域主了,哪里能那么容易给你一个小兵混进去。”

    花未沉默下来,他哪里能不知道但就是想试试,只要能让他见一见,隔着屏幕也行。

    “你不如先等着。”大概是关心则乱,相比之下刘文西倒是镇定,“域主是什么人大家都知道,不会平白冤枉了少尉,而且白洞也没屈打成招的规矩,我们就安静等结果,要是少尉没有问题,当然会被无罪释放,要是有问题那他受到制裁是应该的。”

    “如果,万一,有那么一分可能,长官被冤枉呢。”花未看着他,缓缓道:“我绝不相信长官会做出给奸细当内应的事。”

    刘文西顿了片刻,随后轻笑一声,“巧了,我也不信。”

    “要是他们不放少尉又没有合理的证据,我们作为少尉的士兵,总该为他讨点公道。”

    牢房内的温度依然令人发寒,不过有了靳文修的贴纸和后来送来的暖石,他窝在被窝里也不算冷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除了吃饭睡觉没有任何事情,作为少尉时还是有不少繁忙事,进牢房的头两天,突然闲下来还不太适应,再加上寒冷睡眠不好以及忧心,过得不算舒服。

    现在卸下了心事,又有了暖石,吃吃睡睡几天意外感觉修补了许多精力。

    等离开牢房已经是又一个三天了。

    门外一如靳文修来时那样,传来细微的声响,紧接着大门被打开,依然是当初带疏白进来的那个检察官,他面容冷峻,大步进来后轻柔地抓起疏白的手,随后毫不留情地拷上银色的手铐。

    “疏少尉,请走一趟吧。”检察官冷声道。

    相比于第一天,他看向疏白的目光冰冷了许多。

    但疏白却比第一天更加镇定,他缓慢起身跟在检察官身后,几个武装好的士兵立马围在他左右,方便在突发意外时控制他。

    疏白当然不会造成什么意外,他一路安静地跟在几人身旁直到审讯室。

    审讯室非常单调,仅仅一张桌子两张椅子。

    疏白被推到其中一张椅子上,坐下的瞬间便有东西伸出从腰部将疏白牢牢禁锢在椅子上。

    紧接着武装士兵离开,关上大门,独留检察官坐在了疏白的对面。

    “疏少尉,您应该知道从坐在这里的这一刻开始,您已经是半步踏入了监狱甚至死刑。”检查官放于身前的十指缓缓交错,冷淡而无情地看着面前的人。

    在白洞不会轻易对一个人进行审问,除非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

    疏白当然明白,他坦然道:“我依然是第一天的答案,检察官,我什么都没做也绝不会背叛白洞。”

    检查官也不意外他的嘴硬,毕竟每一个被抓进来的人,在看到确凿的证据前都不会承认罪行。

    他也不再啰嗦,抬手放出了那天的录像。

    按理说,疏白那天仅仅是出现在了巡逻范围的一个站点,将东西交给某位巡逻官后就离开了,跟其他人其他物其他事没有任何的牵扯。

    而现在放出的监控前半段也确实如此,随后检察官切了好几个镜头,依次是疏白那天的动向完全没有任何异样,直到最后一个镜头

    疏白离开巡逻点前往基地的监控镜头后,并没有很快的进入基地大门前的监控,而是短暂的消失了几秒钟。

    也就是说,他在这几秒的时间站进了镜头的盲点。

    其实按照监控镜头的覆盖范围来说,正常走路是绝对不会进入盲点的,而且那盲点的缝隙少得可怜,不仅不好卡盲点,而且出了问题去查的话也很快能发现。

    就如现在的疏白。

    他为什么要去卡监控下的盲点?

    而在他消失的几秒里他做了什么?

    但检察官不会仅因为这一点去定罪,只见在等待几秒过后镜头中才终于能再看到疏白,他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唯独他的袖口处有了一点翻折。

    检察官在放大那一处翻折后再次切换了镜头,就见明明基地口没有人走出,但那处盲点却走出了一个穿着军服的人。

    仿佛凭空出现一般,这的确就是那天逃跑的奸细。

    而他就在疏白进入基地没多久后从盲点出现了。

    从这层看,疏白和对方很显然有点关系。

    不过疏白很平静,他只是看着检查官道:“所以您怀疑我怕留下痕迹,用最原始的纸质记录给了对方巡逻的线索,在通过监控盲点时将东西从袖口取出递了过去。”

    检查官没有开口,听着疏白继续道:“那么,您有什么证据吗?”

    很像一个犯人在临死前的抵抗,但疏白却清楚,自己只是纯粹好奇,一件他没有做过的事情,他们能拿出什么样的证据给他定罪。

    检察官似乎就等着他这句话,在话落的瞬间,监控镜头再次切换,是疏白在巡逻官面前拿着纸笔记录着什么。

    疏白记得很清楚,是巡逻官当时对一处巡逻范围有更新路线的想法,让他跟着对方的描述勾勒出一个大概。

    巡逻官是一个很喜欢做讲师的人,自然也很喜欢在他讲某些东西时,身旁的人有做笔记的行为。

    他本人也比较喜欢纸张,所以会在疏白勾勒出的路线上去做更改,等准备齐全再上传终端。

    当时疏白随手画完两笔就还给对方了,他不懂这个镜头还有什么可细纠的。

    镜头上,疏白轻点在纸张上,没两秒的功夫就勾勒出大致的线路,他所用的笔是巡逻官专用的灵笔,能够根据构想协助更快更准确的写或者画出东西,所以速度也很快。

    而这里就有一个小动作,一般扶着书本的手不需要抬很高,疏白却抬得高了点以至于在顶上的监控中,头完全遮盖了袖子,也就在他画完图交给巡逻官时他的手也缓缓放下,也在这一刻,检察官放大了镜头。

    只见因为动作袖口刚折进去的一点布料稍微露出了一点,上面隐约可见淡淡的墨色。

    疏白终于忍不住皱了眉,“我在袖口上留下了巡逻线索?”

    “我们的初步调查是这样的。”检察官冷淡道,随后又调出一张图,“随后我们去搜了您的衣服,您或许不知道,基地的灵笔用的是特质墨,所以我们在衣服上面提取出了墨迹,并且在这几天的还原下浮现出了完整的笔记,这已经算是充足的证据。”

    “如果您愿意直接承认那再好不过,我们也不用白费力气走后面的流程。”

    “您该知道的,您为奸细做内应,但您也有不少军功,就算承认了也不至于死刑。”检察官轻描淡写道,似乎已经笃定了结果。

    他静静看着沉默下来的疏白。

    确实出乎意料。

    疏白看着这虚假的一幕幕有些不敢置信,却又意料之中。

    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从心底冒出。

    多么像曾经的某一天,那个人拿着他口袋中掉出勋章的视频信誓旦旦的质问他,是不是早就跟靳文修有所关系。

    他太清楚自己做没做过了,那一天他很确信自己没有在监控的盲点停留,也很确信那天没人从附近走过,更别说留下所谓的笔记了。

    可是没人查得出来真假,就连白洞目前的技术,就连面前的检察官都不能。

    他们只能拿着证据告诉他,他错了。

    但他什么也没做,他的言辞在证据面前极为苍白无力。

    大约是面对过一次这样无力的局面,此时的疏白显得颇为从容,他平静道:“如果我不认呢。”

    检察官笃定的目光一顿。

    “如果我依然坚持之前的说辞,我没有背叛,那么检察官打算怎么做?”疏白淡淡道。

    检察官大约没想到他会这么倔,沉默片刻后道:“这份证据已经能够定您的罪,您不认大概也就多关上几天等我们找到更多的证据整理一份文书交给审查官定夺,但这对您并没有什么好处,无非是拖延时间,而且这几天您所呆的环境也不会像之前那么好了,我们会将您安排在准监狱。”

    “要是您愿意认下,我们可以根据您之前的功绩为您减刑”

    “我不认。”

    检查官的话还没说完,疏白便道。

    他冷淡地看着对方,眼中没有丝毫波动,“我不会认的,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检察官不如想想监控有没有技术层面的问题,白洞的技术也并非无懈可击,如果您坚持确定我的罪行,那就带着所谓的证据到审查官面前定夺吧。”

    他说得那样笃定,但只有他清楚,就算白洞的技术再好也难以找出视频的问题。

    而凡事都讲究证据,在‘证据’就是作假且无人能查明的情况下,他被定罪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这其实很难去怪检察官,毕竟谁能想到这段监控被远远超于这个世界的力量更改。

    是的,在看到这些捏造的监控,在发觉这熟悉的手段时,他就明白是谁做的手脚了。

    童笙。

    而支配的童笙的人,就是景斓。

    是景斓做下的这件事,疏白不知道对方出于什么目的,或许是不想让他好过,或许是想让他后悔。

    但不管怎样,这人也是成功了一半,让他面临牢狱之灾。

    疏白似是忽然想到什么,紧绷的精神陡然舒缓了些许。

    他记起了靳文修所说的话。

    ‘无论如何,我一定会相信你。’

    ‘接下来的事情不要担心,他们审问你,如实说就行。’

    疏白轻皱了下眉,觉得有点茫然,连他看到这些监控都险些信以为真,靳文修又怎么去相信他?

    这时,检察官的话再次拉回了他的注意,“怀疑白洞的技术?你在狡辩上开辟了一个新的方向。”

    “”疏白没有回话。

    检察官继续道:“不过在您入狱之前有任何挣扎的资格,我们会好好检查一下的,那么接下来您还有话要说吗?没有的话需要带您回准监狱了。”

    疏白摇了摇头,他没有什么波澜,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平静。

    没多久后,几个武装士兵走了进来,疏白主动站起身跟着他们离开,

    第七十八章

    景斓这一计确实毒,无论疏白能不能无罪释放结果都会令他满意。

    如果保下疏白,那么白洞无论是技术还是威信上都会受到巨大的打击,使得人心动荡,而如果放弃疏白这是对白洞而言代价最小的事,却是对疏白伤害最大,景斓最希望看到的事。

    没人会知道疏白是冤枉的,他会重走上辈子的老路。

    是一个只有疏白自己知道的阳谋

    “进去吧少尉。”士兵将疏白带入监狱,还未完全踏入就能嗅到淡淡的潮水气和腥味。

    监狱的大门在身后关上,疏白随意地在房间内走动几步,相比于之前关的牢房这里确实环境更差,他随手翻了翻被褥,东西倒还算干净。

    他俯身坐在床沿,这里倒意外的不冷,接下来的时间依然什么都不能做,只有等待。

    而他被关押的时间超过了一星期,他即将被送上审讯庭的消息也公布在了审讯庭外的公告上,很快这件事就为基地众人所知。

    要知道奸细的事调查了一星期,其他人陆陆续续被放了出来,唯独这位少尉被关了很久并送上审讯庭。

    这说明,已经有了确凿的证据,只等最后流程走完。

    A区里,得到消息的几位士官和疏白手下的士兵纷纷不敢置信,到处去问这件事的真假。

    “林士官你说怎么回事啊,疏少尉不像能干这种事的人啊。”同在疏白手下的杨士官道,略带愁容地往口中塞了一根透明管子,含化的烟雾很快从唇齿间溢出。

    “都进审讯庭了,这证据肯定有了。”林士官也有点心烦,虽然疏少尉平时话少冷淡,但大事小事都亲力亲为,也经常关心大家工作的事,比有些喜欢当甩手掌柜的少尉不知好上多少。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奸细的内应呢。

    “说不准平时是装的,也正好在出了事时让我们冲锋陷阵。”李士官冷漠道,一副事不关己地模样看着终端。

    “喂,你有没有良心啊,少尉刚给你带的队伍申请了演习还给你们想法子拿功勋呢。”杨士官愤愤不平道。

    “那能怎么办!”这话像是点燃了炸药,李士官猛地拍了下桌子,“已经证据确凿我们说再多有什么用!我们有比他们更权威的证据吗!”

    何况在这方面,白洞向来禁止龌龊事,什么陷害什么造假都会全面清查,不会让人含冤入狱。

    所以,也相对在众人心底拥有绝对的公正性。

    错抓疏少尉,这对白洞审讯庭没有任何好处,反而堕了名声。

    几位士官一下都安静下来,室内陡然寂静无声。

    是啊,他们能怎么办,再相信疏白少尉又怎么样,真真实实的证据摆在眼前,而且如果疏少尉身为敌人却让他们死心塌地这岂不是太可怕了。

    “不行。”良久沉默后,林士官拿起一个小本子,他一页页翻看着上面的东西,低声道,“我不质疑审讯庭,但我还是相信少尉。”

    本子上是用灵笔记录下的各种练兵技巧和战场策略,大量实战和理论构成的方法写满了一页页。

    “我不相信这样为团队打算的人是奸细,他根本没有理由。”林士官紧皱着眉头,抓着书本的手微微收紧,“审讯庭那边有证据,但逻辑上完全不通,疏少尉根本就没有动机。

    假设他真是灵穹的人,那他的身世从一开始就暴露了,他来自灵穹这一点就有着重大嫌疑,如果他去做内应,那率先怀疑和牺牲的肯定是他,他都潜伏那么久了却换一个奸细离开这根本不划算,除非出谋划策的是一个蠢人。

    而且他在精英队的时侯就跟域主出过任务,要是他有问题域主绝不可能放任不管。

    其次,他成为少尉以来做的事情全在职责范围内从未越界,但同时又在职责内尽心尽力为团队打算,如果他是奸细根本没必要这么做,他完全可以和其他长官一样做个甩手掌柜,而不需要做得比其他人都要多。

    还有一点,他也没必要笼络人心,因为白洞的规则是摆在这里的,我们也不是蠢人会为了一个真正的叛徒煽动。”

    “不会被对方煽动?那你现在说这些话又是为了什么。”李士官嗤笑道。

    “我只会寻求更权威的证据。”林士官看向他,缓缓道:“我要写联名状申请洞心城的审讯庭接这案子。”

    “这是我最后能做的”他轻叹一声,“如果依然是这样的结果,就算我不死心也只能认了。”

    李士官沉默半响,低低道:“你真是疯了,写联名状得用多少功绩啊。”

    “没办法。”林士官道,“我真不愿意相信这个结果。”话落他从房间里抽出一张巨大的纸,大手一挥在最顶上落下了名字。

    “你得集齐至少一百人。”李士官又道。

    林士官一言不发,打开终端着手准备发出消息,这时,在一旁安静许久的杨士官开口了,“算我一个吧,只是这功绩点少得有些肉痛。”

    说着,他也上前在纸上落下了名。

    “你们”李士官垂首,微微弯曲的手指轻轻搭在鼻尖,在另外两个士官忙碌间,他一句话没说,默默上前签下了字。

    “哟,你刚才不硬气的很。”杨士官瞥了眼调侃道,被李士官瞪了回去。

    “我先给队伍里的士兵发通知了,你们那边怎么说。”林士官一边发出消息一边道。

    “发发发,当然发。”名字都签了,其他也就是顺手的事了,杨士官很快去发了通知。

    但几人却没抱有什么希望,联名状至少100人以上,成功上报后还要消耗大量的功绩点,只有确认疏少尉是冤枉的才能返还一半,另外一半是真正的‘报名费’打水漂了。

    他们几人是与少尉接触的最多,愿意相信少尉的为人,但这些小兵呢?不一定了。

    要集齐一百人,确实困难。

    林士官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心里也没底,做完这些后他逃避似的关闭了终端的消息推送,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去监狱一趟。

    另外两位士官见状也连忙跟上。

    “你要见少尉?”

    “是。”林士官道。

    “那又要消耗你一笔功绩点。”

    林士官看了杨士官一眼,无奈道:“有什么舍不得,反正上次跟少尉去演习赚了不少。”

    杨士官听着挠挠头,“也是。”

    而李士官则是一言不发却紧跟在他们身旁。

    几人到了准监狱口后,里面的人表示允许探监,但一天只能有一个人。

    三位士官见状商量了一下,让林士官进去了。

    他被带到一间封闭的房间,里面仅有一张椅子,面前是一张电网,在电网的后面同样是一张椅子。

    没多久后,对面就有响动,门小幅度的开了开,一个熟悉的人影逐渐出现在面前。

    “少尉!”

    林士官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

    见到来人疏白也愣了下,随后走到椅子前坐下,两人隔着电网并且在监控下不能有任何贴近的举动,这让林士官想同对方相握的手也有些无处安放,最终只是落在膝盖上。

    “少尉,这几天有没有受什么苦。”林士官的目光在疏白身上转了一圈,见对方状态还行,勉强松了口气。

    疏白失笑,“没有,基地是不会用私刑的。”

    随后直入正题道:“林士官,有什么事情吗?”

    林士官放在膝盖上的手紧张地微微收紧,他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少尉,听说现在已经有了您身为内应的证据了对吗。”

    疏白面色不改,只是冷淡了些许,他平静道:“是。”

    林士官却没注意到,只是搭在膝盖上的手忍不住抓了抓裤子,他想了想低声问道:“但我想听听您是怎么说的。

    疏白看向他。

    “少尉,这件事是您做的吗。”林士官紧紧盯着疏白,小心翼翼地问道。

    疏白稍微抬了抬视线,直视着林士官充满希翼的目光,他道:“难道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凡事不应该讲究证据?”

    “话不是这么说的。”林士官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

    “的确应该讲究证据,但现在这种情况下我更想听您说说,我不是很相信您会做出这种事。”

    疏白目光微愣,似是没料到这个回答。

    这边的林士官还在自说自话,“说实话少尉,就算现在摆出证据在我面前我也会犹豫,我感觉您没有那么做的理由,您也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但如果如果最后证实了您就是内应,我也没有办法,我只能认清现实。

    可在这之前,我很不愿意相信您是那样一个人。”

    “”疏白沉默地听对方继续说着话,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开口。

    心底的情绪也陡然间复杂起来。

    其实有林士官这几句话就已经够了,对方愿意相信他,愿意去证实,哪怕最后只能得到个能将他钉死的证据。

    “我不想让你失望林士官。”疏白淡淡道:“但现在证据的确能够证明我就是内应。”

    林士官顿了顿,随后皱眉反驳道:“不,我是在问您少尉,我不是在问证据,您的话很奇怪,您一直在说证据能够证明一切,但您却不提自己。”

    可是,说再多话比得上最后的铁证吗?

    何况最后铁证摆出来时也只会让林士官失望。

    疏白安静良久,摇了摇头,“我的说法并不重要,等开庭吧。”

    林士官一愣,有些激动的身手似要抓住什么,将要碰上那一刻才想起是电网,这才急急收了回来,他咬牙道:“少尉,您应该不是听不懂人话的,现在,我只想听您的说法!”

    他的语言中带着一丝急切和怒气,似乎不理解对方为什么这样自暴自弃,甚至理性的过分。

    这并不像一个被冤枉的人,但也不像犯下罪行的人。

    疏白看着他略显激动的神情,不得不承认心底有一丝触动,想来,当初那人连问都没问上一句,就给他定了死罪。

    这时,外面的有人敲了敲门,提示着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林士官也在这一刻卸了力气,大概是觉得来这一趟来没半点用,少尉或许不信任他,不愿意透露半点。

    如果有耳朵这时候大概是耷拉下来了,他看起来有些丧气。

    疏白看了他半响,忽然道:“林士官说的是真的?”

    话音刚落,林士官骤然抬起了头,刚才的颓丧一扫而空,他听着连连点头,生怕晚了疏白就不说了。

    疏白见状,心底无奈得有点想笑。

    他一边措辞一边缓缓道:“现在检察官那边的证据很有力,是监控录像下我疑似记录路线并交给奸细的一段,同时在他们在我的房中搜出了携带灵笔墨水的衣服,并还原了上面的字样。”

    知道证据铁,但没想到这么铁,林士官也不禁愣住了。

    只听疏白继续道:“但我依然保持最开始的说辞,这件事不是我做的,我认为是有人篡改了监控,并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在衣服上留下了痕迹,虽然这听起来很胡扯,但我不打算认下这件事。”

    “我没有做内应,也没有背叛白洞。”

    “不管最后会不会入狱,我不会承认这件事情。”

    林士官沉默了下,“就算您承认会得到减刑也不认吗?”

    “就算最后被流放被死刑,我也不认。”疏白道,他说这些话的时侯异常平静,如果在白洞都逃脱不了这样的结局,那也是没有任何办法的事。

    林士官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疏白见状闭了闭眼,不想再去面对对方的目光,现在时间也快到了,他扶着椅子站起身准备离开。

    可就在这时,身后的人道:“那我也信您。”

    疏白一顿,骤然回头看向电网另一边的人,正好迎上了林士官直视他的目光,“既然少尉连死都不怕,那我信少尉一次又有什么关系。”

    要知道以疏白的功绩,只要他愿意承认,案子在检察官手中就会了解,之后算计他的错误和功绩相抵,最坏大概坐几年牢然后被驱逐出白洞,好一点的话就直接赶走了,而要是他不认,事情就会进展到如今的地步。

    他需要上审讯庭,由审查官进一步调查这件事。

    要是最终结果与检察官一样,那就会直接根据错误判刑,可能是终身监禁,可能是流放某个众多罪犯的星球,也可能直接死刑。

    这两个结果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疏白却依然不认,甚至是在有证据的情况下。

    既然如此,林士官也愿意赌一次。

    他要尽力上联名状,为少尉争取更多的机会。

    “谢谢。”疏白微微低下头,少见地露出一丝笑意。

    ‘咚咚——’时间到了。

    疏白深深看了林士官一眼,转身离开了房间。

    无论林士官说的是真是假,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对他来说都已经足够了。

    他想要的从来不多,只要有人愿意信任他一点,愿意为他去求证一下就足够了,哪怕最后这份‘证据’依然没有任何变化,也没关系了。

    毕竟在一份铁证面前,别人就算想,也无法站到他这边

    林士官也离开了房间,面对外面等待的另外两位士官,他深深叹了口气,在出去后将情况跟两人说明了一下。

    最后表示,“那边的证据确实很铁,要是你们不打算继续在联名状上留名,还可以及时退了。”

    两位士官面面相觑,确实有片刻的动摇,他们不可能为一个背叛白洞的人无脑冲锋,可问题在于,他们信任少尉,且少尉现在的表现看起来真的像有极大的冤屈。

    哪怕证据确凿,哪怕功勋能抵罪,他也不愿意认下这个罪行。

    何必呢,说实话就算真被冤枉了,面对这样的证据,面对几乎必入监狱的局面,不如认下算了。

    可少尉不愿。

    既然这样,“一些功绩点而已,用了就用了,退什么退。”李士官不悦道。

    “是啊是啊。”杨士官也连连点头,还道:“而且我这边想签联名状的小兵还不少,有三十多个人。”还有十几个想签但功绩不够,这样算算他这么一小支队伍都将近一半了。

    “我这边也是,刚才报名的有二十七人。”李士官道。

    这倒是出乎林士官意料,他连忙将自己终端的消息通知打开,一瞬间弹出的消息几乎将他的窗口填满。

    他连忙回复并统计了下人数,一共六十七人,竟格外的多。

    本以为能有三四人都算不错了,现在却有三分之二的人。

    林士官有点紧张地搓了搓手,“没想到这么多人愿意签。”

    杨士官见状拍了拍他的肩,“你要知道他们不少功绩点都是疏少尉带领的几次演习拿的。”

    虽然这样,但愿意的人那么多却也超乎意料。

    “那晚上集合一下吧,我得跟他们讲一下证据的事,这不能瞒着。”林士官道。

    杨士官无所谓地点点头,“行,你找个场地,我和老李就负责叫人。”

    “好。”两人分工明确,林士官一口应下。

    与此同时,得了风声的精英队队员也开始往这边赶来,不出意料的话,他们也打算签下联名状。

    晚上,林士官将众人聚在一起,除了白天发来信息的那些人,后来又陆陆续续来了一些。

    加起来共有一百五十多,再算上精英队和一些零散的人,场地上有将近一百八十人!

    这数量几乎都能顶上半个团了,属实在林士官意料之外。

    但想到那份证据,他又觉得不容乐观。

    那份证据,就连他都迟疑了好久。

    林士官站在众人面前,示意场面安静下来后,通过终端连接将事情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那些人不出所料的出现了动摇。

    这可是物证齐全啊,谁有本事能在这些证据上做手脚?除非是检察官想下手,可检察官上任多年向来公平公正,绝干不出这种事。

    人群中,小兵们面面相觑,要说与各位长官相比,他们和疏少尉的感情肯定来不上多深厚。

    “这就是目前审讯庭会审查的证据,我知道你们心底许多疑问,我也是一样的,但我相信少尉愿意搏上一次。”林士官的话清楚的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而我将优劣都摆在各位的面前,也是因为绝不会强迫,希望你们遵从自己做出更有利的决定。”

    林士官自觉不需要说上太多,如果有人被他煽动留名,那才是极大的不好,害了那个人也害了疏白。

    话落后,他放任众人商讨,自己转身将那张签了名的巨大纸张铺在了面前的桌上,随后才道:“现在依然愿意的,就上来签名吧。”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似乎都还在犹豫,这时,花未第一个走上前毫不犹豫地写下了名字。

    他根本不会去思考这件事值不值得,这件事对还是错。

    在这片星域,他在乎的只有先生。

    紧跟在后面的是精英小队的成员,他们和疏白相处的时间不算最长,却是最亲近的,他们绝不相信队长会做出背叛的星域的是。

    然后是刘文西,他领了一票人上来签字。

    就算几位士官早已知道他家里有些背景,但看到对方这样光明正大还是忍不住抽了下嘴角。

    后面陆陆续续有人上前来,也陆陆续续有人从后方离开了场地。

    最后在联名状上留下名的人折了快一半,只有一百出头。

    但这对林士官几人来说已经很不错了,毕竟这样的铁证摆在面前,还有一半多的人愿意留下,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

    林士官捧着联名状看了几眼,注意到中间挤成一团的名字,瞥了眼刘文西,“没看出来,你小子跟少尉有关系?”

    刘文西抬了抬下巴,“没有。”

    “不过士官您也知道,我留在队伍里就是个流程,说不准哪天父亲就叫我回去继承家业了。”

    啧。

    林士官瞪了瞪眼。

    真是讨人嫌的臭小子。

    刘文西的父亲是白洞星域内某个上等星球的星球主,那个星球由其父亲接管时就极其富裕,靳域主上任后没了剥削,发展得更好了。

    但刘文西从小锦衣玉食,家里觉得不行,就要求他考进军事基地,还从星球内选拔了一批人给了高额工资陪着他考进去。

    而这些人,能在军队多留一天就多点钱,要知道这年头这么好的差事可难找。

    毕竟留在军队,既给了自己好前途,又有大笔工资,可不得卯足劲干。

    至于以后,有能力的,就等自己坐到高位辞了刘文西父亲的嘱托,没能力的就一直跟着刘文西领个低保,都是很不错的决定。

    不过按理来说,他们要想‘低保’就要留在军队,要留在军队就需要功绩点,所以不应该那么多人跟着签。

    而这群人里,确实有几人不愿意,当场辞掉了刘文西父亲交予的‘工作’选择了离开,还有几人则是觉得刘文西也扣了分,他们只冲着低保来,跟着自家少爷共同进退也不亏。

    这也是林士官这支队伍签名人各位多的原因。

    在场上该退的人退得差不多,只剩下签了名的人后,林士官给众人做了很可能失败的心里准备后就让各位回去休息了。

    距离开庭还有几天的时间。

    又有部分人听说后,陆陆续续上门签了个名。

    而对于外面发生的一切,疏白都不清楚,其实事情到了检察官这边已经成了定局,最后的开庭也不过是走个流程,一点微弱的挣扎。

    他坐在监狱那张略有些潮气的床上,拨弄着手上已经失去亮光的终端。

    想着后面要坐多久的牢或是被赶到哪个星球上,死刑的可能应该不大。

    疏白细数着,还是说什么都不会,靳文修会帮他?怎么帮?

    也可能是他多想了,好像在那天见过后,对方就离开了。

    大概是关了几天的缘故,整个人有点精神上的疲惫,累了也就没那么多烦心事了。

    这地方,除了潮湿了点,暗了点,似乎也没有很差,被褥是干净的用具也是干净的,伙食是三菜一汤,没有敷衍的营养液。

    他就这样安静地待着,一直到了开庭那天。

    大门久违地在他面前打开,光从外面落了进来,却不知道最终将通往哪里。

    疏白站起身跟着进来的两位武装兵走了出来,检察官已经早早去了审讯庭,现在,只等他一人。

    武装兵熟练地在他手腕拷上银色的手铐,将他往一条通道里带去,周围的空气是久违的新鲜比监狱中要好上许多。

    疏白依然穿着入狱那天的军装,入狱后是会有换洗衣服的,只是衣服要自己手洗放在一旁烘干,他在第一天就将军服褪下来整整齐齐地放在一边,然后穿那两套换洗的囚服,直到今天开庭日才重新将军装拿了出来。

    如果今天定罪,那么这套衣服将会被彻底收回。

    疏白很想相信靳文修的话,所以这几天他尽量放宽心,当作享受来之不易的假期。

    可事到临头,却依然感到了一丝无望。

    很快,这条路走到了尽头,面前的大门缓缓打开,他能看到面前的审讯台,能看到旁边高座在旁观席上的众人。

    刹那间,众人的目光纷纷投了过来,就算这一双双眼睛不带着任何情绪,可光是落在身上,也仿佛钝刀在皮肤上寸寸划过。

    疏白却直视着,不偏不倚。

    他看起来那样的平静,好像完全不为所动。

    相比于痛苦,更多的好像是麻木,是对既定结局无能为力的沉默。

    直到目光落在一个熟悉的面孔上时,他的视线稍微顿了下,只见林士官遥遥对他挥了挥手,脸上带着很明显的笑意。

    疏白着实看了几秒,随后视线转到旁边,几个熟人同样在与他对视后,冲他招了招手的。

    一时心底涌起一阵怪异的情绪。

    这本该是严肃的,令他感到很无力的局面,可这几人

    不得不说,疏白的情绪散去了几分,甚至升出些许无奈。

    直到审查官的话响起,才拉回了他的注意,抬脚踩上台阶往审讯台上走去。

    第七十九章

    审讯台上,坐在中间的是三位审查官,左右两边的分别是检察官和他的团队以及疏白。

    检察官那边在示意过后,将证据由机器人代送了上去。

    监控资料等先由旁边的机器检验真假,审查官则是先看记录,等资料检查完毕后,其中一位审查官将监控录像中的一幕投到了大屏上。

    瞬间,在场的人全部围观了当时的场面。

    监控下疏白的一举一动全部落在了众人眼中,那几个小动作在放大和缓速下,变得极其清晰,显然铁证无疑。

    在这样明明白白的证据面前,几乎没有可以狡辩的余地。

    而审查官也现场对录像的真假进行了甄别。

    这还没完,紧接着检察官让小机器人送上了那件留有墨迹的衣服,也是由审查官在众人眼皮下,直接检验真伪。

    “根据墨迹的残留,确实有一段时间了。”审查官有些粗糙的手轻轻擦过袖口的位置,在特质灯光下隐约能看到一行字迹和几条充作线路的黑线。

    而这一切都用大屏投到了众人的面前。

    先前签了名字的人,哪怕早早知道,但看到铁证的这一刻,依然忍不住有些动摇。

    这只要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出疏白的问题,很显然啊!简直太明显了!

    台下不禁有了窃窃私语。

    疏白能感受到不断落在身上的异样目光,他轻闭了闭眼,等待着审查官将话题转向他。

    将证据全部列出后,审查官开口道:“目前物证齐全,请问疏少尉有什么话需要说。”

    “没有人证和动机。”疏白坐在右边的位置上,看着一旁的审查官镇定道:“如果我有这些举动,但目前没有任何人发现我的异常,就连我在写字时站在我身侧的巡逻官也没有。”

    这的确是一个疑点。

    要知道,坐到巡逻官这个位置的,执行力眼力反应力缺一不可。

    作为不禁巡逻还要观察每日异常的巡逻官,眼力更是异常重要,这种情况下,疏白需要多高超的技术才能瞒过对方。

    “其次,动机呢。”疏白道:“我很早就离开了灵穹,我根本没有理由去为灵穹做事。”

    “您离开灵穹不代表没有理由。”检察官这时开口道,“甚至能恰好以这个原因令人产生困惑,令人不敢妄下定论。”

    “至于人证这一点,您说得对,目前没有人发现您有半点异常的举动,但这并不能抹去物证的权威性。”

    是,没人能证明物证是假的,这是最致命的。

    “审查官。”这时台下一人摁了摁按钮,一道话传到上面,“我想来说两句。”

    审查官抬头看了眼,点了点头,随后那天的巡逻官就走上了台。

    他将那天的录像再次完整的看了一遍道:“虽然这么说像是在挑战基地的技术,但我还是想说,在我记忆里完全没有这个片段。”

    “那天疏少尉就站在我旁边写下了这行字,我的确一直在说话,可从视频也能看出,我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就算他的动作再隐秘,别人或许不能,但我一定能看出来。”

    他就是干这一行的,眼力差他还干什么巡逻,要知道每天俯观庞大的巡逻站点,不仅要看巡逻线还要看各个士兵,他这么多年都没出过错,还抓了不少人,绝不可能连这点小动作都看不出来。

    巡逻官再次看了眼,最后确信道:“我很肯定那天根本没发生这样的事,相比于相信疏少尉或者这段录像,我更相信我自己。”

    这位巡逻官一直都是相当有想法的人,还是个倔种,不然也不会在这种时代还喜欢拿纸笔这种相对麻烦低效的东西去写写画画。

    “那么,巡逻官是怀疑这段监控造假,并且以基地目前的技术检测不出?”其中一名审查官道。

    “没错。”巡逻官非常肯定道。

    他很自负,也有自负的能力,在他的专业领域他从未犯过错。

    这声肯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大概整个基地,也只有这位能说出这样的话了。

    就连疏白也不禁多看了他几眼,带着些许不可思议。

    他要说出这种话都要斟酌再三,巡逻官倒好,仅仅因为跟自己的记忆不同,就直接下了判断。

    巡逻补充了一句,“如果怀疑我为他作假,也可以连同我一起审问。”后就下台了。

    审查官倒是很平静地点点头,“明白了。”

    他低头稍微记录了一下,随后道:“因疏少尉背景复杂就不考虑动机因素,从其他来看来物证充足,但在人证上有了冲突,东部基地的系统目前的确不是最顶尖的,介于疏少尉这将近一年来为基地贡献极大,审讯庭这边可以延后处理,寻找更有有力的证据”

    “等一下。”

    在审查官准备暂延结果时,检察官开口了。

    他看了看终端道:“当初提供这份情报的人,愿意作为人证出席。”

    审查官宣布的动作一停,有些苍老的手扶了扶眼镜,“那让他上来吧。”

    检察官点点头,回身去台下带人。

    其实最开始是没有往疏白身上查的,但是有一个人主动提供了情报,并表示怕被报复所以希望保密。

    人证不愿意出席,检察官按照规矩也不会强迫。

    但现在,人证主动出来了。

    疏白看着一步步走上来的所谓‘人证’,呼吸不禁快了些许,直到对方完全地走上台站在他的面前。

    “疏少尉。”疏白尚未有所反应,那人就先发制人道,“我本不愿意出现,怕您后面报复我,但没想到即便这样还有人为您说话。”

    “巡逻官!你说那些话到底违不违心!”那人突然矛头一转,义愤填膺道:“疏少尉做下这样的事情,你竟也愿意瞒着,你弃自己的职责在哪里!”

    刚下去不久的巡逻官见状,立马被气到了,“你胡说什么!”

    他气得起身,但碍于规矩他不能再上去,旁边的人连忙拉住他。

    而疏白也有些怔愣地看着对方,这人正是当初前往斯特星抓毒龙遇到景斓时,由靳文修所带领的剿灭队里的一员。

    按理说这支队伍应该跟着靳文修回主星了,但对方当时因被‘尸体上留下的虫子’差点入侵而伤了身体,才短暂留在了这里疗伤。

    疏白太清楚自己有没有背叛白洞了,而这人出来凭空指证,只可能,他就是内应。

    没想到,奸细真的有两个,而在基地做内应的是他。

    是了,靳文修很早就说过队伍里有景斓的人,而在他被陷害的同时只有这人留在了基地

    这人倒是舍得下血本,为了留在基地,不惜让虫子入体害了根本!

    疏白目光惊疑不定,直直地看着对方。

    但相比于这一点,他反而感觉有更重要的东西被忽视了。

    靳文修,知不知道?

    这个疑问从脑中浮现的刹那,疏白直觉上便肯定了,靳文修肯定知道。

    他知道对方是内应。

    从这个人留下来开始,靳文修肯定就怀疑了。

    还有更早之前靳文修说过的话

    刹那间,疏白只觉得隐隐有条线彻底串通了。

    他还记得刚住入三等园区时,靳文修就跟他说过。

    ‘队伍里有叛徒,但这只是他们两人知道的秘密。’

    他们两人多么密切的关系,这也就代表着叛徒一旦有了风声跑掉,那一定是疏白透露的!

    要是有人从这上面做文章,靳文修一定会怀疑上疏白。

    就比如,现在。

    叛徒逃跑了,所有人都怀疑疏白,而靳文修更应该怀疑疏白。

    这样想来,自从疏白被捕后,靳文修表面上看确实漠不关心,仅仅来找了疏白一次就离开基地了。

    但唯独跟对方相处过的疏白清楚,靳文修没有怀疑他。

    也就是说,对方一直在做戏。

    他从一开始就猜到有人会利用‘叛徒’的事,给疏白下套,也早就怀疑上了那个中毒留在基地的人是内应,所以顺着对方故意将人留在基地,想看看对方会怎么做。

    紧接着就爆出了那些所谓的证据。

    但靳文修始终没反应,他在装给那些人看,他这么做不仅仅为了一个内应,而是放长线掉大鱼。

    也就是,景斓。

    一瞬间,疏白似乎全都想通了,但他唯一不明白的是,靳文修为什么知道那些人会从‘仅他和疏白两人知道叛徒’这件事上做文章,试图给疏白致命一击。

    而这一切如果都是对方装的,那接下来对方想

    疏白在想通始末的这一刻彻底冷静下来了。

    靳文修还真是说到做到‘需要瞒他一点事情’。

    那对方又是否想过,他会想明白。

    这边,‘证人’在侃侃而谈,将撞见疏白与奸细相见的画面描绘的栩栩如生,仿佛真的见过一般,半响后才停了话头,最终道:“这就是我所看到的了,审查官您请再想想。”

    要知道这位‘证人’目前的身份是靳文修亲卫的一员,相比于巡逻官,他的证词同样真实。

    审查官一时也犯了难,在物证的真假受到怀疑的情况下,又有两方不同的证词。

    他轻点了点桌面,正在思考间。

    底下忽然有人道:“审查官,我这边请求发言。”

    审查官看了一眼,“上来吧。”

    此时的疏白正沉浸于刚才想通的事,他猜想如果靳文修要钓大鱼,那他这个‘牢’是坐定了,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达到景斓希望的结局,也会将景斓引出来。

    如果这样,他似乎没必要再挣扎,没必要再反驳接下来的指证,顺着事情发展就行。

    直到林士官上了台。

    “审查官,这件事两位证人各执一词,我这边倒有个新思路。”说着,他拿出一份卷起来的卷筒摆在桌上。

    只见他手一抖,卷筒也随之张开,巨大的纸张上密密麻麻签着大片字。

    “我代表联名状的众人!一共一百零三人联名上书,申请洞心城审讯庭接手这个案子!”

    疏白倏然抬头看了过去,在触及到那大片签名时猛然顿住了。

    一瞬间,他的手产生了轻微的颤抖,下一刻死死拽住了裤子才勉强压抑下来。

    联名状?

    他有些不敢置信,诧异,茫然,无措,种种情绪在这一刻交错,让大脑一片空白,只能用眼睛将视线所及印刻下来。

    一百多人吗?

    刹那间,场面有片刻寂静,随后底下猛然爆发出巨大的讨论声。

    “疯了吗!他们在给一个显然就是内应的叛徒上联名状!”

    “林士官真是脑子不清醒了!”

    “可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林士官滥用职权了?”

    种种刺耳的讨论声在耳边响起,疏白却好似什么都没听见,只是怔愣地看着眼前完全出乎他意料的一幕。

    心脏似乎在这一刻剧烈的跳动,就连脊背和手心都隐隐渗出了汗水。

    他实在是不敢相信此时看到的是真的,相比于刚才那些隐晦如刀的视线,这瞬间所看到的,顷刻间将那些难言的不适通通压了下去。

    呼呼

    疏白蓦然抓住了领口的衣服,他微微垂下头,心底强烈波动的情绪让他无法招架,他颤抖地捏着衣服压着胸口试图让心底的波涛平息。

    但是,完全压抑不住。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抬眸,就如以前那样强做平静地看着面前的人,问道:

    “林士官,为什么?”

    他不明白。

    他们是没听到吗?这样明显的证据,他们在做什么啊!

    何必呢,为一个确定的结局搭上名声,搭上这些时间的努力。

    林士官将联名状摊在桌上放好,轻轻抚了抚,闻言侧首看了过去,笑了下,“没为什么。”

    “我们只是觉得,您做不出这事儿,反正就损失点功绩点,不碍事。”

    “如果您真是叛徒,我们就当长了教训,如果您不是,那能还您清白我们就大功一件了。”

    疏白迎着他的目光沉默良久,随后看向底下的人群,只见夹杂在众人中几个熟悉的面孔在他目光投来地刹那,朝着他激动地挥了挥手。

    他们在看到证据时的怀疑之色全部退去,只剩下某种坚持。

    疏白看了一会儿,最终捂着额缓缓垂下头。

    如果按照靳文修的剧本,他应该被判刑然后等着景斓出现吧,而现在一切都搞砸了。

    可是他好像真的,有点开心。

    疏白闭了闭眼,周遭无数的讨论声和林士官所说的话似乎重叠在了一起。

    记忆中面对指责时,那种无力回应的寒冷仿佛在这一刻褪去,他甚至有一瞬间想着,如果他真的做下这些错事,如果他真的入狱了,似乎也值了。

    正在场面逐渐混乱时,审查官敲下了桌上的按钮,巨大的声音让众人顷刻间安静了下来。

    他的目光扫视过在场的所有人后,在一片寂静下才缓缓道:“联名状达到一百人,我这边会和洞心城的审讯庭反应”

    他话还未完,旁边的‘证人’就急了,“这已经是确凿的证据了!”

    审查官闻言,冰冷的目光便扫了过去,“请遵守基地的规则。”

    ‘证人’刚要继续的话,顿时卡在喉咙里,他有些不甘心地看了疏白几眼。

    也在这时,审讯庭的大门骤然打开了。

    远远可见外面的落进来了几缕光,可很快就被几道身影挡住,形成一片阴影。

    主审查官睁了睁眼,在看清的刹那快速站了起来,旁边两位年轻审查官见状也跟着站起身。

    “域主”

    主审查官有些苍老的手颤抖地扶了下眼镜,他低咳了几声连忙迎上去,虽然有些年纪了,但他的背依然挺直,直到在靳文修面前时,稍微弯了弯身。

    “您来了。”

    第八十章

    面对靳文修,主审查官无比恭敬。

    靳文修淡淡扫了他一眼,做了个手势,“宋老,坐回去吧。”

    听这称呼,主审查官与他似乎有些关系。

    主审查官点了点头,起身回去了原位,旁边跟着的两个年轻审查官也坐了回去。

    随着靳文修的到来,场面顿时寂静的只能听到相邻人的呼吸声。

    他大步到了桌前,垂首看着那份有百人签名的纸张,手指轻轻从墨迹上抚过,紧接着目光落在了一旁的‘证人’身上。

    “你怎么在这。”

    ‘证人’一愣噗通一下就跪了下来,“域主,我是见证了疏白阁下给奸细提供信息的人。”

    从表面上看,他在白洞有一段时间了,算不上老人,但也没什么嫌疑。

    “之前受了伤后我养到了最近才好一些,正巧出门时撞见了那一幕。”他故意提起当初被尸体里的虫子入侵,差点丧命这件事,去打消靳文修的嫌疑。

    靳文修瞥了他一眼,没什么反应地收回了视线,随后抬手将那份联名状收了起来,他指了指身旁一位年轻人道:“既然这样,这件事就交给中心审讯庭办吧,这段时间他们会留在这里,尽快结束这件事。”

    主审查官看了看年轻人,低头道:“是。”

    紧接着对年轻人道,“我们待会儿会为你们安排住所。”

    年轻人笑了笑,看起来很斯文,“多谢前辈。”

    从始至终靳文修都没看疏白一眼,直到众人退场后,疏白跟着两位武装兵走在略显昏暗的通道里时,迎面走来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疏白抬眸,看着对方熟练地挥退两位士兵,使得这处幽长的通道里只留下彼此。

    他没有开口,只是目光复杂地看着对方,直到靳文修将那份写满名字的联名状塞到他手中。

    “你到底想做什么。”疏白捏着那份卷成筒状的联名状,神色明显缓和了许多。

    他不是很懂靳文修,或许坐到这个位置的人总是这样的。

    总在需要的时侯展现出无情的一面。

    靳文修见着疏白此时的模样,就清楚了对方的想法,他道:“你都想到了,对吗。”

    疏白默了片刻,摇了摇头,“一部分。”

    他将自己的猜想大致说了下,最后道:“我只是不明白,你怎么知道他们会从‘叛徒’一事上下手。”

    靳文修淡淡笑了下,“这个问题或许可以待会儿回答你,我有一点很好奇,想现在问你一句。”

    疏白看了看他,“您说。”

    靳文修稍稍上前一步,使得两人的距离靠近了些许,他道:“你不质疑我吗?”

    不质疑我,什么都没说。

    “”疏白想了下,“您有自己的考量,如果作为域主什么都说,的确太没防备心了。”

    话虽如此,但心里多少有点不得劲。

    其实就算靳文修告诉他,他也很愿意配合,但瞒着他,就仿佛怕他不愿意。

    场面有片刻的寂静,靳文修看着他,缓缓道:“你没有说完。”

    他沉静的目光落在疏白身上,仿佛任何东西都无法遁形。

    他向来这样,对人的把握从来不会出错。

    迎视着他的视线,疏白忍不住错开些许,这次他停顿了好久,像是在犹豫着什么,好半响后才低声道:“虽然您说会瞒着我一些事情,但是这种事您告诉我也没关系的,我愿意配合的。”

    他说的有些慢,似是在关注着靳文修的反应。

    如果靳文修说了,那他们之间就是合作,如果不说,就是利用。

    虽然靳文修这么做他也不会特别抵触,这人从没伤害过他,相反一直在帮他。

    这几天就算在监狱,也只不过多了点担忧,并没受到什么伤害。

    所以,要是靳文修的话

    疏白不得不承认,他是会有点不舒服,但能够接受。

    对方曾经帮他做的太多事,就算很隐晦他也一次次记着,这次不过是‘用’他一次。

    “但我确实想知道,您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到底没忍住,追问了。

    为什么,明明说着‘相信他’,却没有和盘托出。

    疏白现在知道了,靳文修之前所说的‘相信他’是相信他不会背叛白洞,那其他方面吗?信任难道不是给到所有地方吗,为什么不相信他会帮忙。

    面对题问,靳文修刚才凝视着他的眼睛终于有了些许波动。

    昏暗的长廊里,唯独他们的上方亮着一盏小灯,周身围绕着暗色,仿佛将除了他们以外的所有东西隔绝。

    这一刻,这片空间只剩下他们。

    他道:“现在我可以回答你之前的问题了,不如,就从之前半年前重新说起吧,也就是你入三等园区的那天。”

    疏白目光微愣,哪怕早已意识到这是一个布局已久的计划,但在对方开口时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靳文修不急不缓道:“在很久之前,你告诉我童笙身上存在不属于这个世界或者更高维度的力量时,我就去调查了。

    那时景斓将我潜伏在灵穹的人全部肃清,所以我又放了一批进去。

    他能抓到我的人,靠的是他对未来的预知,而不是他本身的能力。

    之前他抓不到,现在也不可能抓到。”

    “那批人潜入的很成功,有的还徘徊在外围,有的短短几个月里入了中心岛,不断在搜集童笙身上的信息,结合你给我的消息看来,那并不是虚无缥缈的鬼神,而是有迹可循的实体,既然有线索,也就有了解决的途径。”

    “我开始去捕捉他周围异样的信号和磁场。”

    疏白听着,不禁怔住。

    既然靳文修说了出来,也就表示,对方已经取得了成果。

    的确能捕捉到。

    果然,只听靳文修继续道:“长时间的观察下,的确有了点眉目,虽然线索非常少,但还是让科研院的人尽全力去捕捉、研究,他们很出色,在短时间里勉强做出了个‘可能’发觉异样的仪器。”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枚红色的按钮,这按钮只有指头大,很小一颗躺在掌心。

    “我一直带在身上,直到那天跟你在三等园区闲聊那些事时,这枚感应器有了一瞬间的热度,很轻微,我其实不太肯定,就抱着试一试想法”

    话落,靳文修做了个拉拽的动作,仅是这一个动作,疏白便明白过来。

    “你的意思是,在你将我拉过去的那一刻,之后所说的话,都是现在计划的根基。”疏白道。

    “是,也不是。”靳文修忍不住想摸摸疏白的脑袋,对方很聪明,他一直都清楚。

    “这里是我想回答你的第一个点。”

    靳文修轻轻捏着那枚红色按钮,道:“那道异常的力量我暂时摸不透,所以我不仅无法确定是否真有‘某种信号’来过,也不确定这枚感应器的效果。

    同时,我也不清楚这道信号代表什么,但这样隐秘的出现却对我们没有任何影响,在我的猜测中,有一个可能是‘监视’。

    这里具有的可能性太多,我以‘监视’‘监听’为前提总和两个结果。”

    “他们有听到我们的谈话以及他们没听到。”

    “要是猜测错误,这只是我的一次失误,那么那天的谈话也只是我们之间的谈话,而如果猜测正确,那我说出叛徒的消息,并告诉你‘这是我们的秘密’时,他们一定不会坐以待毙。”

    “这份故意提供的信息,是我在怀疑时立下的一个‘坐标’,也就是当他们去应对这件事时,我能够知道什么时侯被‘监听’了。”

    “如果他们真的探听到这个信息,那么他们大概率会选择榨干‘已经暴露的叛徒’的最后一点价值,之后就是根据那句‘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的秘密’而从你下手,在你我之间制造突破口。”

    “但这些,都只是无数猜测中的一个分支,也是我无数次试探中的其中一次。”

    靳文修似乎略显无奈地笑了下,即便如此,他的笑意中总带着淡淡的凉意,“因为不确定性太多,所以计划初期是不一定成型的,告诉你或许只会让你每日警惕难以安宁,而最后还不一定发生,效率低影响也大,所以我不打算说太多。

    我只能告诉你,不管发生什么,相信我。

    而我也一定会相信你。”

    疏白听完略略想了下就清楚了,所以对方并不是最开始就清楚对方会利用‘叛徒’做文章,这只是无数次试探中成功的其中一次,也相对应的没有在最开始告诉他。

    但是

    “所以,等您见他们对我下手后,确定他们监听了那天的事,就干脆将计就计,让那个奸细得手,最后引出景斓?”

    他说着这话时有点艰难。

    关于为什么能引出景斓这一点,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疏白和靳文修都心知肚明。

    景斓想要疏白。

    “或许不应该这么说。”靳文修再次走近了一步,他稍稍压了下略有些疲惫的脖子,轻声道:“应该是合作。”

    嗯?

    疏白一愣。

    “在引出景斓之前,我已经将事情告诉你了,所以接下来是否要将人引出来,并不是‘将计就计’,而是”靳文修轻点了点疏白的胸口,笑道:“你是否愿意跟我进行的合作。”

    话落,疏白似乎有点僵住了,他沉默了半响,有些不理解道:“为什么?”

    他此时也发觉了不对劲,既然靳文修想‘用’他、想‘瞒着’他,那就进行到底好了,为什么又要在这个关头告诉他,怕他后续做不好没能引出景斓?

    靳文修少见的出现一丝温和,他低声道:“因为,我从头到尾都没想过那样对你。”

    他一如既往的熟悉‘人’,熟悉‘人心’,他太清楚疏白在想些什么。

    “按理来说,从景斓的人下手开始,我就该将他碾得粉碎了,但我突然发觉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说到‘碾碎’两字时,靳文修看起来云淡风轻,仿佛不过一只再无用不过的蚂蚁。

    他继续着,

    “你始终不想面对的地方,就在这里,对不对。”

    疏白脸色稍变。

    他看着靳文修,只听对方继续道:“从你获得新生也有好久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说着,他再一次向着疏白靠近,就像他们想识以来,他无数次的试图靠近那样。

    而就在近得快要靠上时,他却停了下来。

    疏白竟也没有动弹,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他。

    “是这样的。”靳文修比划了一下,笑了笑,“但到这里就为止了。”

    “我们再也不能靠近半步。”

    他们之间的关系,终于开始摊牌了。

    疏白垂落在身侧的手忍不住缓缓收紧,他轻声应道:“是。”

    他似乎不想直视靳文修炙热的目光,却也不打算再避开,他已经躲开太久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知从什么时侯起,就越加朦胧,但是疏白不愿意,那根紧绷的弦也从未松懈过。

    所以,靳文修也什么都没说,纵着他,没让他面对。

    直到现在。

    “这件事,是我不好。”

    他的声音有些轻,也有点颤,但他向来不是喜欢逃避的人,唯独在这件事上,他故意避开太久了。

    明明接受着给予,却又逃避着。

    因为,“权势。”

    靳文修罕见地安静了片刻,他瞧着疏白的模样,心底却有些发软。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而是说着,“我很早之前就想过问题出在哪里,很明显是在景斓身上,那么,具体的呢?”

    像他这样的人要走到现在,控制情绪是他的必修课。

    他不能感情用事,永远保持理智是他必须要做,他要在每一个境地下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和判断。

    但唯独在这件事上他很迫切的去寻找答案。

    “景斓,童笙,你我不断去推演,你们经历而我还未经历的未来。”靳文修道:“后来我想,应该是权势。”

    “你一直很想要‘权’,但我发觉,你要的不是真正的‘权’而是得到权后相应能得到的自由,与此相对的是,你也很害怕权势。”

    两人此刻的距离已是极其近,靳文修微微抬手轻轻放在了疏白脸庞,微托着对方的脸,低声道:

    “你曾失去过自由,也面对过孤立无援。”

    疏白微微睁大眼睛,怔愣地看着面前的人,呼吸在这一刻错乱了些许。

    “景斓以前做得很过吧。”

    疏白心口顿时像被拉扯了下,有些刺痛也有些密密麻麻的痒意,被戳穿的心思让他浮现出一丝无措。

    他没说话,紧紧看着靳文修的眼睛,一言不发。

    是,因为他面对过。

    因为被权势所压迫,所以重活回来后只想抓住一切往上的机会,但他还是害怕,害怕再次被庞大的力量压迫,所以他不敢靠近也不敢接近,比如,靳文修。

    良久后,他的声音极轻,

    “是。”

    “我不能接受他所做的事情。”

    他想要的东西从来都很简单却也是最难的,他想要自由,绝对的自由。

    “这是我要回答你的第二个点。”靳文修道。

    之前没说是因为一切未知,而在疏白入狱后什么都没说,是因为

    “我想给你看这里的规则,也想给你看白洞人员和制度的应对。”靳文修的手指轻轻压在他微红的眼角,抹去隐约的泪迹,“我想让你知道这片星域是怎样的存在,我想你不再顾虑。”

    “白洞或许不一定给你绝对的自由,但会有相对的公平,用这份公平去保护你的权利。”

    靳文修道:“这里不会是一言堂,不是我一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地方,这里有规则,用所有人的权利构建的规则。”

    “无论是我,或是这里的规则”他的手顺着疏白的脸庞缓缓下滑,顺着弧度轻轻触碰着脖子,“都不会去伤害你。”

    话落,在疏白怔神间,靳文修拿过疏白手上的联名状。

    手一抖,纸张摊开,昏暗的灯光下入目是大片的姓名。

    “还记得我之前所说吗。”那句,他上次来牢房看疏白时说过的,“这次,我希望你能看到,你不会是一个人。”

    当时显得不明不白,但现在

    “这里的规则,可以有人站在你身后,也敢于站在你身后,只要你愿意,只要他们愿意,你永远不会是一个人,你身边永远会有同行者,他们看得到真正的你,他们不会受一人权势所迫。”

    疏白目光落在那些字迹,林士官上台时带来的震惊似乎还印刻在脑中,他的手不禁微微收紧,带了些许颤抖。

    曾经孤立无援的境地与此刻相撞,他从未想过有人会愿意。

    他感到不可思议,翻涌的情绪难以言喻。

    疏白稍稍抬手,指尖触碰着上面的一个个名字。

    他的声音带了点鼻音,“我,很感谢他们。”

    感谢他们在这一刻,这一瞬间,给予的信任和帮助。

    “可是”疏白垂下眼帘,轻声道:“如果没有人呢。”

    靳文修将联名状重新一点点规整地卷起来,塞回疏白的手心,下一刻顺势将人拥怀中。

    他抱着,同样轻声地回答着,“不要这么想。”

    “你很好,一直都是。”

    被搂住的瞬间,疏白僵住了,他抱着怀里的沉甸甸的纸卷,有些无措地贴在对方怀中。

    直到这句话出口时,他眨了眨眼,才缓缓镇定了下来。

    “靳文修”

    靳文修应了下,静静地将人搂紧在怀中,低声道:

    “我想你,真正的获得新生。”

    疏白的呼吸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

    昏暗寂静的长廊,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安静,永恒。

    疏白不知自己怔了多久,回过神时,他一手拿着卷纸,一手小心翼翼地回抱住对方。

    而回应他的,是更紧的拥抱。

    “如果你说,你之前逃避着不愿直面,是你不好。”

    靳文修道,“那这次,是我不好。”

    疏白心口微颤,微微低头,下巴轻轻靠在对方的肩上,回应道:“没有,我没有觉得你不好。”

    “我,不怪你。”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一刻之前的怀疑无奈似乎都在此刻化为灰烬。

    真正的新生吗?

    靳文修似乎轻笑一声,“是吗好巧。”

    “我也没觉得你不好。”

    “你很好,疏白。”

    他们不知道在长廊中拥抱了多久,或许是几分钟,或许是一辈子。

    疏白此时说不上的复杂,慌乱无措,却又心安。

    他静静趴在靳文修的肩上,紧闭着眼,漂亮的眼睫无意识地轻颤着,时间越久,心口的跃动也越加剧烈。

    那靳文修呢。

    他用力将人搂抱着,带着仿佛要将人揉入血肉的力度,但也不能真这么做,否则会将人伤了。

    他克制着,手带着不易察觉地轻颤。

    彼此间的心跳似乎并没有因为时间而稳定下来。

    疏白似乎先受不了了,他稍稍将人推开些许,紧紧抱着联名状,低声问道:“那我们现在”

    要坦白吗,现在?

    他心里有点乱。

    那该怎么说,怎么做?

    疏白有点懵,他对靳文修当然不是毫无感情,他对对方当然也是

    “嘘——”

    靳文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沉的声音落在耳畔,“现在不急。”

    疏白停顿了下,侧首看向他,眸中有些许茫然。

    靳文修,不想现在吗?明明等了那么久。

    “这种时侯说那些话”靳文修轻抚过他的发丝,看着银白的头发落在指尖又轻柔的滑落,他道:“太潦草了。”

    “那你”

    “我确实很急。”靳文修目光幽深地凝视着疏白。

    疏白僵了下。

    他能感受对方眸中隐约的炽热。

    靳文修听闻着错乱的呼吸声,最终只是轻笑一声,低低道:“但现在,不合适。”

    “前面都顺着你来了,现在,顺着我来,好吗。”

    疏白与他对视了片刻,随后转开目光,低低道了句,“那随你。”

    两人在这片寂静中杵了片刻。

    随后像是在躲避什么,疏白故意轻咳了声,“既然这样,就说回正事吧。”

    靳文修倒是随意,“好。”

    但接着又道:“所以你愿意跟我合作了?”

    “”疏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怎么会不愿意。

    “嗯。”他也不知道是轻哼还是轻应了一声。

    紧接着,故作平静地将自己的大致想法说了下,“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我去监狱然后”

    靳文修听完后,摇了摇头,“罪名能洗清,不用担心。”

    疏白一怔,脱口而出道:“你没打算让我担罪?”

    靳文修失笑道,“怎么会,你的名声也是你的一部分,我怎么会舍弃。”

    “而且”他抬手轻轻抚上疏白的脖子,缓缓道:“这点小事就让我的人付出代价,太亏本的买卖我可不会做。”

    疏白默默抱着怀里的纸卷退后了一步,心跳如擂。

    但看着还算平静。

    “这半年来,除了观察他们的动向外,我更多的是投入研究,现在也算小有成果。”

    “验证监控不算大问题。”

    靳文修云淡风轻道,显然并不太将这个监控放在眼中。

    之后,他大概跟疏白说了下接下来该怎么做,疏白也一一认真听着。

    他们消耗了太多时间,后面的内容只能长话短说。

    在最后离开前,疏白想了想认真道,“谢谢。”

    靳文修挑了挑眉。

    “我知道的,你一直在证明给我看,从很久之前到现在。”

    “我也,明白你的心意,你的想法。”

    疏白紧紧抱着纸卷,轻吸一口气,缓缓道:“我对你,也是一样的感情。”

    既然换做靳文修不打算明说,他就以这种方式让靳文修心底清楚。

    毕竟一直以来,都是对方在给他答案。

    话落,在靳文修晦暗不明的目光下,疏白将联名状交给对方后不再停留,转身向着长廊深处走去。

    或许今天,他是真正有些明白靳文修了

    “这案子之后就交给中央审讯庭负责了。”

    熟悉的铁门推拉声在耳边响起,检察官将疏白带回了准监狱。

    里面一如离开时潮湿阴暗。

    “如果真有冤屈,那祝少尉早日洗清。”检察官平淡道,算作是一份道别。

    他将铁门锁好后就离开了这里。

    疏白至始至终没有回头,直到大门完全锁好后,他才缓慢地挪动了一下脚步,走向了卫生间。

    还算明亮的灯光下,他站在镜子前稍微整理了一下自身的衣物。

    或许是刚才跟靳文修的一番折腾,现在衣服凌乱了不少,幸好检察官没发现什么。

    正收拾到衣领时,疏白注意到下巴上有一块儿红印子,他摸了摸,大概是刚才趴在靳文修身上时压得。

    这样想着,他看了看掌心。

    好像,依稀还能感受到拥抱的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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