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平安回到自己原来的屋子里,屋里一尘不染,就连窗缝都没有积灰,她心凉透了,见四下无人,立马滚到床底下摸自己藏金锭的盒子。
摸了半天,何平安爬出来,脸色阴沉沉的,手上空空如也。
一般丫鬟若是打扫房间,找到这盒子定然会告诉宝娘,不然就是昧下了,可怜她这些天在周氏那处对此一无所知。
何平安扶着额,心想这一年忙忙碌碌,到头来都给她人作嫁衣裳,这口气她实在咽不下去。那天杀的狗东西要是不给点狠狠的教训,她就不叫何平安了。
瘫坐在罗汉床上的女子呆滞地瞧着珠灯,黑沉的眼似古井,一颗星子坠入其中,破开了表面上的平静。
送晚膳的丫鬟将蒸饼摆在她面前的矮几上,此外还有一碗牛肚,一碗黄豆熬的山药鸡,一碟银苗豆芽菜。
何平安全无胃口,强打起精神,询问小丫鬟:“宝娘这时候做什么?好久不见,叫她过来,我有好多话想跟她说。”
小丫鬟想了想,道:“宝娘姐姐这些天身子骨不好,多在屋里休息,我这就替奶奶叫她去。”
何平安看着她离开,起身稍稍捯饬了一下,将沾了灰尘的袄子脱下,随后拆了发髻,重新梳拢。她等了一会儿,那小丫鬟回来道:“宝娘姐姐说昨日脚崴了,疼的很,如今夜深,她还是明日再来见奶奶。”
何平安在梳妆台前坐着,借着眼前的铜镜,见小丫鬟盯着她目不转睛,便笑着朝她招了招手,柔声道:“今日我没有胃口,那一桌饭菜就赏你了,你先过来给我找件衣裳。”
小丫鬟替何平安找了件鲜艳衣裳,她穿在身上,笑盈盈道:“这一柜子的衣裳,不能全部穿遍,好些都是去年的旧衣裳了,你可有喜欢的?喜欢就拿回去穿。”
这小丫鬟进宅子不久,平日里跟着宝娘做事,虽知道少奶奶好性子,不想今日叫自己碰见了,又是吃的又是穿的,心里别提多高兴,见她不是哄自己,真就壮着胆子在柜子里挑了件藕荷色潞绸交领袄子,一条百蝶穿花百褶裙。
眉眼温柔的少女拣了个丁香色香囊予她,笑道:“你叫什么?我瞧你有些面生。”
“奴婢叫阿金。”
何平安说她名字取得好,坐在一旁,不紧不慢地套她的话,诸如家里几个姊妹,平日都在院子里做些什么等等。那小丫鬟得了少奶奶的好处,将身边事说了一大半犹嫌少,不觉话头就扯到了宝娘身上。
“宝娘姐姐这些天什么事也不做,也不知谁惹了她,我们干活若是有一点不好,她劈头盖脸就骂过来,大家都有些怕她。”
“不过宝娘姐姐阔气是真阔气,先前奶奶不在,厨房那头便私自减了咱们院里的伙食,她自己拿了不少钱贴补,白泷姐姐知道后还提了一嘴,说……”小丫鬟吃着饭,到这里忽然就噎住了。
坐在上首听她说话的少女舀了一碗鸡汤给她,让她慢慢说,不着急。
小丫鬟受宠若惊,学着白泷说话,道:“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少奶奶呢!一个院子的丫鬟吃的比主子还好,不成体统。”
何平安笑道:“她真这样说?那后来你们又吃什么?”
“宝娘姐姐气的脸都黑了,不过钱是她自个儿出的,白泷姐姐也管不着她。”小丫鬟叹气,“但自那以后,宅子里人看见我们,都说咱们财大气粗,咱们二等、三等的丫鬟,月例皆扣了一半。”
何平安支着手,脸上笑容淡了些,她问道:“这屋里这么干净,我不在时是谁打扫的?”
“是七尺。”
“难怪……屋里这么干净。”
上一次她放了七尺,不想她这回又撞到自己枪口上,何平安闭了闭眼,心中无比烦躁,狠不能现在就一刀捅死这两人。
她揉乱头发,待阿金走了,一夜不曾好眠。
第二日,何平安起了个大早,与正要出门的顾兰因撞个正着。
迎面而来的少年人一身玉白道袍,青玉簪,迎着一缕晨光,眼眸黑润,齿白唇红。隔着一个天井的距离,她眼底青黑,无精打采,摇摇晃晃,一跛一跛走来。
顾兰因与她擦肩而过,道:“厨房里做了馄饨跟蒸饼。”
何平安扭过头,白泷怀抱一件大氅在追他,说是天冷,多少备一件衣裳,切莫着寒了。
何平安垂下眼,方看着他走出宅门,又不知去往何处,便想起了去年这个时候,她去早出晚归往往山里挖春笋的情景。
她抱着手臂搓了搓,再想起自己丢失的金锭,冷的更厉害。
彼时宝娘还在安睡,等她悠悠转醒,眼睛被日光刺了一下。
“谁一大早就开窗?!”她不悦道。
“是我。”
窗边有人应她,不请自来的少女正在用膳,她吃着宝娘的饭,姿态优雅,一举一动,赏心悦目。
“少奶奶回来了。”宝娘嘻嘻笑了一声,一转方才的厉色。
“你回来了也不说一声,我瞧瞧,你今日气色不好,是不是住的不习惯?”
何平安笑道:“托你的福,一整夜都睡不好,高不高兴?”
“我哪有这么大能耐,你别抬举我。”宝娘起身,只是扫了一眼过来,阴阳怪气道,“你胃口不好,吃这么多也不怕撑死。”
“不怕不怕,你现在可是阔气了,我多吃点给你面子,不然……我早掀了桌子。”何平安微微笑道。
宝娘皱眉:“说什么鬼话,一大早来我这里讨嫌,有事就说,我可不比你,每日许多事忙着呢。”
何平安见她装聋作哑,叹了口气,等她梳妆打扮时,才猛地将桌子掀掉。
“你当我跟你开玩笑?”
她冷眼看着宝娘受惊的样子,梳妆台前的女子才抹了脂粉,描了半边细眉,此刻忘了手上的动作,怔怔地瞪着她,小声道:“青天白日你发什么疯!”
何平安道:“我放在床底下的盒子,拿出来,咱们就揭过去。”
宝娘彻底明白过来,笑了笑,又继续描眉,不急不缓道:“我当是什么,原来是那锭金子。你都是少奶奶了,竟还眼皮浅,要这点东西。”
她定然是砸开了盒子,何平安沉默地看着地上的汤汤水水,踢开碎了的瓷片,怀疑道:“就这点东西?我把你卖了,你值几文钱?一个赵家的家生子,生来为奴为婢,怎么有这么大的口气?”
宝娘气道:“何平安!你别欺人太甚!”
门外有几道影子,何平安推桌声音太大,几个路过的丫鬟好新奇,弯着腰贴门偷听。原本都在捂嘴偷笑,只是听她叫出何平安三个字,都纷纷对视了一眼,低声询问道:
“何平安是谁?”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