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周遭一片安逸寂静,所有声音似乎都沉于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令人恐怖的窒息感依旧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搭建出一个暗无天日的牢笼。
蓝怿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那双金色的眼眸充斥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身后传来温热的触感,一双手轻轻地顺着他的后背,安抚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没事了,没事了。”
蓝怿慢慢回过神,仰起头,果不其然对上了路云远锋利的下颚。
他转开视线往周围扫了一圈,这才发现他正处于干净整洁的病房,窗户外是赛博风格的高楼大厦,五颜六色的光照过来被窗户拦去一部分,剩下的浅浅落在干净病房里的地面上。
蓝怿怔了一会问:“我……活下来了?”
路云远心里一紧,低下头有些心疼地看着他:“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
蓝怿摇摇头,伸手抱住了路云远,把脑袋埋在人身上:“我知道是你救的我。”
路云远被他突然的亲密搞得一愣,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解释道:“我当时在水下准备去找你,但是忽然又出现了几台机甲拦住了路,耽误了点时间。”
他的手紧了紧,一想到当时的场景就有些后怕:“幸好不算太晚。”
蓝怿生怕路云远有了心理阴影下次就不愿意让自己去执行任务,身体往后靠了点,仰着头十分认真地看着他:“一点都不晚!”
“而且这次我们的收获也不小,”蓝怿一点点数着,“知道实验室的实验内容,销毁了几个成熟的实验体……”
他说着忽然顿了下,眨了眨眼睛:“那几个机甲是实验体吧。”
路云远“嗯”了一声:“我没有感受到它们的呼吸,应该是人类和虫族的融合体。”
而且能融合到这个地步,力气速度都远远超出常人,灵巧度高又这么听话,一个这样的实验体造价肯定不低,能造出来的数量估计也不多。
这样一看他们这趟不算亏。
“其实……我用精神力看到了,”蓝怿声音稍微低了下去,“有一个实验体的眼睛是金色的。”
“金色?”路云远冷笑一声,“他们倒还挺舍得的。”
兵虫的眼睛是红色,其他普通的虫眼睛是黑色,只有虫族女皇和虫后的眼睛才是金色。
而虫族女皇统领整个虫族族群,虫后则是每个星球或者团体的统领者,基本上一个星球只有一个虫后,数量极少。
对付他们两个人能用到这个份上,从某种程度来说确实挺看重他们的。
蓝怿说:“之前在那个小星球,我也看到了金色的眼睛。”
那次是他第一次恢复Alpha的状态,有些好奇自己的实力,精神力探到了很远的地方,正好对上了虫后。
之前蓝怿还在思考到底有什么能发现他们的行踪,但之前一直都把注意力放在了设备或人身上,现在忽然发现……他们漏掉了虫族。
虫族女皇可以通过精神力向虫后传递信息,那么相反肯定也可以。
但这么猜测就不得不面对一些十分残酷的事实,虫族的智商并不像他们想得这么低,而且……一定有人勾结了虫族,人类中出现了叛徒。
两人都想到了这个可能,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路云远忽然揉了揉蓝怿的头发:“你刚醒来,别想这么多,先休息休息吧。”
蓝怿完全休息不下去:“实验室炸了吗?后来怎么样了?科里他人呢?”
路云远一一回答:“炸了,后来我带你来了医院,科里带武器过去的时候半路被劫持,他受了伤,现在在旁边的房间里躺着。”
蓝怿立刻起身:“我去看看他。”
路云远原本想拦住人让他再休息会,但蓝怿只是在水下呆得太久,外加身体还没恢复好才会昏迷,身上倒没什么伤,想了想还是让他去了。
终端上传来震动,路云远低头看了一眼,是解扬青发来的通讯。
解扬青一直在入口守着没受什么伤,路云远就派他把从会所里救出来的那些人安置一下,然后又安排他去探查珠宝展找找线索。
毕竟他们现在遭遇的这些和珠宝展脱不开关系,很有可能是有人通过珠宝展故意把他们引诱到这里的。
蓝怿指了指门口:“你接吧,我自己去。”
路云远点了下头。
蓝怿离开房间,还没见到人他就已经在走廊上听到了科里的声音,语气也算轻快,看起来受的伤并不严重。
他松了一口气,推开门,科里躺在病床上,无聊地拨着头发,满不在乎道:“我没受什么伤,拜托,我这种实力的人能受什么伤啊。”
“你问队长?队长他……”科里正说着余光瞥到了蓝怿的影子,把终端转过去,“喏,他正好过来了。”
蓝怿走过去接住终端:“我也没什么事。”
听到蓝怿的声音,终端屏幕中又多了两道身影,雅树和琳娜的脑袋凑了过来,一眨不眨地把蓝怿上下打量一番。
科里简直要翻白眼,自己刚才说话的时候这俩小孩怎么不知道过来关心一下?
蓝怿任他们打量了一会,然后走到病床边上,趁着科里没注意,伸手在他肚子上不轻不重地按了按。
“嘶——”科里面色瞬间扭曲片刻,因为终端还在通讯中,他咬着牙硬生生把声音压了下去。
蓝怿心里沉了沉,对着科里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这叫没事?”
琳娜稚嫩的声音从终端里传出来:“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呀?”
科里迅速往后靠,防止蓝怿再突然袭击,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回琳娜的话。
“唔……”蓝怿想了想,“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可能这两天就回去了。”
“好耶!”琳娜高兴地拍了拍手。
辛芷出声问道:“路少将是不是和你们在一起?”
蓝怿:“嗯,怎么了?”
“我听科里说你已经把身份告诉他了,这次他还救了你,”辛芷犹豫片刻,“要不回来的时候带他来我们这吃顿饭吧。”
蓝怿一怔。
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他抬眼看向躺在病床上的人,科里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扭着头事不关己似的吹着口哨。
蓝怿有点想笑,科里平常怼路云远怼得厉害,他都没想到这人会在辛芷面前说路云远的好话。
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蓝怿笑笑:“好。”
随意地聊了一会后,蓝怿才挂断通讯,把终端递回去:“你的伤到底怎么样?”
“没事,”科里露出个睥睨众生的眼神让他自行体会,“完全不用管。”
“你化成灰了嘴巴都是硬的。”蓝怿说。
科里笑了笑:“不过我觉得你们还是要稍微注意点,来堵我的那些人手里的武器威力并不小,而且还都是最先进的设备,背后的人不仅仅非常有钱,多多少少得有点军方势力。”
有钱、军方势力……
蓝怿垂下眼睫,凝神想了想。
“别想了,这事交给路云远去调查呗。”
蓝怿挑了下眉:“你对他的态度怎么变得这么快?”
“这倒没有,我对他一直是这个态度,”科里摸了摸鼻子,“不过他这次表现还行,你昏迷的时候他比我还紧张,我看到他手都在抖。”
“实力说得过去,长相一般,职位也还行,其实我觉得他不大配得上你,”科里十分纠结地想着,“但除了他好像没人更合适了。”
蓝怿:“……”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科里语重心长地说,“只要你喜欢,他又对你足够好就可以。”
蓝怿:“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他了?”
科里:“……?”
……
“事情就是这样,”解扬青最后总结出调查到的消息,“默克尔家族的运送货船把货物卸载之后,只停了不到一天就直接回去了,而且什么也没带。”
“原因呢?”路云远问。
“他们说珠宝大部分都会卖出去,剩下的一小部分可以在这个星球慢慢销售,星船停在这没什么必要。”
解扬青说:“在他们眼里阿伊那没什么好东西,不值得带回去,所以星船就空了下来。”
“那些星船的行程查到了吗?”
“给出的说法是星船一直停泊在VIP港口通道,现在已经回了菲利斯。”
路云远“嗯”了一声:“继续查,多注意下尤里斯这个人的行踪。”
解扬青:“是。”
路云远吩咐完挂断了终端,还没来得及起身去找蓝怿,另一道通讯就打了过来。
眉眼微不可察地蹙了下,路云远看着终端屏幕上显示着解瑞安的名字,还是选择了接通。
解瑞安:“少将,我们已经把普莱斯逮捕了,下面是用刑拷问还是……”
普莱斯是凯瑞特的星际长官,之前路云远刚回来的时候这人来找过他,说是要提前进入战场收集虫族尸体。
这件事本不该这么急,路云远当时就有点疑惑,现在联系到实验室发现的信息,他不信普莱斯和背后那人没一点关系。
终端里忽然传来嘶哑粗鲁的喊声:“我可是星际长官!你们这些人有什么资格抓我!小心我告诉皇帝——啊啊啊!”
鞭声“啪”的一下狠狠落在皮肉上,声嘶力竭的喊叫瞬间卡了壳。
不过他说的没错,星际长官是个不大不小的职位,按照规矩来说,没有证据他们不能对这人用刑。
但是……路云远冷笑一声,他是帝国皇室的少将,也是星海的首领,讲什么乱七八糟的规矩。
“啊啊啊不要,不要,”终端里的声音越来越惊恐,“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真的,我只是为了多赚点钱,为了凯瑞特的发展,这样我才能连任,真的!”
房间的门轻轻被打开。
路云远的注意力立刻放了过去,看到蓝怿后眉眼稍稍上扬,他对终端里说了一句:“你应该知道我想问什么。”然后就挂断了通讯。
蓝怿走到人身边:“调查到什么了?”
“暂时还没,不过应该很快了。”
蓝怿点点头:“我有个事想和你说一下。”
路云远坐直了身体,面色比刚才听到属下汇报消息还严肃了点:“怎么了?”
“你这几天有没有时间?”
路云远说:“有。”没有时间也要有。
“就是……001小队里的其他人也想见见你,”蓝怿手指不自觉地搅着,“辛芷说过两天让你去我们那吃顿饭。”
蓝怿说完话,见到路云远整个人没一丁点反应,他立刻道:“不过你要是不想去也没事,我——”
“不是。”路云远终于回过了神,他紧紧攥住蓝怿的手,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喉结不受控制地动了动。
另一只空着的手已经打开了终端上的商铺界面,黑色的眼眸里流露着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笑意:“我去要带什么礼物?你队友他们都喜欢什么?”
第92章
路云远的想法很简单,因为塞西亚本身性质的缘故,蓝怿回去得不算多,这些年和他相处最多的就是001小队里的人,关系也很好。
所以这些人对自己的看法会很大程度影响蓝怿对自己的看法。
蓝怿愣神了片刻,对方手掌传来的温度印在他的皮肤上:“也不用带礼物吧……”
他下意识地不想把这件事搞得太复杂,小声说:“就只是随便吃顿饭而已。”
路云远从终端上移开视线,偏头看向蓝怿,望着他眼里闪过的一丝不自然,点了点头:“好。”
“那带一点小礼物,”路云远说,“毕竟是第一次见面。”
蓝怿没再说什么。
……
凯瑞特下了一场大雪,星船还没到地方,蓝怿就透过窗户看到了外面白茫茫的一片。
较为发达的星球街道上每隔几米就会有一个控温装置,但凯瑞特的条件显然支撑不了这么大的能源消耗。
蓝怿从星船上一下来,呼啸的冷风扑面而来,巨大的温差让他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眼前忽然多了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路云远低垂着眼,手指灵活地帮蓝怿系上西装外套的纽扣。
他的虎口蓄上一片片雪,片刻后又被皮肤的温度融化。
“好了。”路云远系完转过身拿下星船上的行李,他的这些动作太过自然,以至于包括蓝怿在内都没人觉察到两人之间的动作是否有些亲密。
凯瑞特内部街道的宽度无法容纳星船通过,几个人从星船的停泊场地向外走了一段距离,然后乘坐飞车离开。
到达庄园的时候正好是十一点左右,琳娜正扒着庄园的围栏,她穿着毛茸茸的外套,黑色的长发柔顺漂亮,因为不知道他们从哪个方向回来,脑袋一会往左转一会往右转一会又仰头往天上瞅瞅。
蓝怿打开车门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不由失笑朝她挥了下手。
琳娜眼前一亮,直接跳出围栏飞了过来,蓝怿伸手接住她:“唔……胖了点。”
“辛芷姐姐每天都在点大餐。”琳娜苦恼地捏了捏自己逐渐圆润的肚子,对于一个特工来说不保持好的身形实在太不应该了。
飞车上又下来两个人,琳娜抬起头,看到在场唯一一个陌生人,目光忽然戒备起来,直勾勾地看着路云远。
蓝怿笑了笑:“没事,他不会伤害我们。”又顺手揉了揉琳娜的头发,“进去吧,外面太冷了。”
别墅里烧着暖烘烘的壁炉,一进门就感受到自然扑面的暖意,门一关上,就将风雪隔绝在外。
雅树坐在地毯上堆着机甲模型玩,辛芷正在厨房斗智斗勇,她想着路云远要来,自己做饭更有诚意,于是买了一大堆食材很早就开始准备了,但她显然高估了自己的技术水平。
听到开门的声音后拿着沾血的菜刀就走了出来,目光倔强认真:“等着,我在做饭。”
不消片刻,菜刀“咔咔”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别墅,听着像是凶杀现场。
蓝怿求救似的看向路云远。
路云远笑了一声,脱去外套,一边把长袖往上捋了捋一边往厨房走,看到满地的血和到处乱放的菜后沉默片刻,问:“需要帮忙吗?”
辛芷停下手,先是看了一眼路云远,心里不动声色地把人衡量了一遍:“你会做饭?”
路云远点头:“会一点。”
话音刚落,辛芷不由分说地把那把带血的刀递到了人手里,如蒙大赦般逃了出去:“靠你了靠你了。”
这厨房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但是请人来做客又让人亲自动手做饭不大好,辛芷随手指挥着科里过去帮忙,自己在客厅和蓝怿聊天去了。
科里到的时候就看到路云远有条不紊地打扫厨房、处理食材,切菜的手法极其熟练。他没什么能插得上手的,就把菜放进机器里,站在旁边等机器洗好,忽然觉得自己在这十分多余。
且废物。
路云远回头瞥了一眼,说:“谢谢。”
科里:“……”谢什么,谢他把菜放进机器里吗?是不是有点客气过头了。
在这等着也没什么事干,他打破沉默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蓝怿的?”
路云远一时没有回话,只是手上稍微顿了顿,片刻后才说:“挺早了,但是之前没为他做过什么。”
科里“哦”了一声,把土豆扔进削皮机里,但这机器好像被辛芷搞坏了,半天都没什么反应,只好拿出来对着土豆大眼瞪小眼。
“给我吧。”路云远说。
科里递过去,开口道:“我们第一次认识他的时候大概在十三年前,上任队长刚离开,他就空降到了我们这,不过那时候他是以‘伊恩’的身份,队里也只有我、辛芷和两个现在已经不在的人。”
路云远的动作慢了下来。
“刚见面的时候我们有点不服他,而且他话很少很少,冷酷得要死,和他说话也不怎么搭理我们……所以当时的关系越来越差。”
路云远有点想象不出来蓝怿冷酷不说话的样子。
“那时候我脾气也暴躁,年轻气盛,觉得他不回话就是看不起我,”科里说,“所有人都和他对着干。”
路云远的手紧了紧,心口泛上密密麻麻的心疼。
科里自己说到这也挺后悔的,眉深深皱起来:“现在想想我可真不是人。”
是半夜想到都要爬起来打自己一巴掌的程度。
“蓝怿当时的性格也有点别扭,很多次都是自己一个人去执行任务,他为队员做的事都不告诉我们,受了伤更不会说,被骂了也不怼回去,就自己慢慢消化。”
像一个孤独、自闭的小兽,受了伤自己躲在洞穴里舔舔,谁也不会告诉。
“后来呢?”路云远问,他的声音有些哑。
“后来我和他被分配到一个很危险的任务里,”科里搓了搓脸,“结果被困在了沙漠,能源也不够用,他改变容貌的装置失效了,我这才知道‘伊恩’到底是谁。”
科里震惊又疑惑,蓝怿在军校里太有名了,他听过很多对方的消息,说蓝怿活泼、爱笑、实力很强,老师同学都很喜欢他。科里实在没把这两个身份对上号。
“我当时中了弹,流了很多血,路都走不动,他完全可以丢下我自己离开,这样即使能源耗尽了也不会在我面前暴露身份。”
“但他还是没丢下我,”科里顿了顿说,“然后背着我一点点走出沙漠,救了我一条命。”
后来就是现在这样,蓝怿说什么就是什么,就算蓝怿让他往枪口上撞他也毫不犹豫。
“所以,”一旁洗菜的机器早停了下来,发出“滴”的一声响,“你要是真的喜欢他,就好好护着他让他开心,要不然即使你是S级Alpha,我也会和你拼命。”
……
这顿饭大家吃得都挺开心,路云远纯靠手艺征服了辛芷,让辛芷对他的印象分不断upup.
吃完饭后两人没在那呆太久,路云远军队里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实验室的后续还没好好收尾,蓝怿也离开军队太久,再不回去有点不合适。
不过两人在最后回去前还是决定在城市里逛一逛,毕竟以后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他们直接去了一个比较有名的纪念馆,位于另一个分区。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下来,地面上的雪铺了厚厚一层,走路的时候发出“沙沙”的声响。
道路两旁的房屋有些矮,墙壁也有些破,就在那破败的屋檐下,每隔几米就躺着一个流浪汉,穿着缝缝补补肮脏不堪的衣服,身上裹着一条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且被雪浸湿了的被褥。
他们在看到蓝怿时抬起浑浑噩噩毫无光亮的眼睛,随后又默不作声地低下头。
这个分区的经济水平在凯瑞特星球上已经算得上前几,但无家可归之人却占据了分区40%的人口。
雪上有些地方被染得很红,甚至还能看到断肢残体,整个街道上似有若无地弥漫着腐朽的气味。
在这种地方有关虫族的防护很少很少,因此虫族出现杀掉几个流浪汉是每天都会上演的事情。
蓝怿正愣着神,忽然觉察到有些不对劲,他拉住从他身边快速走过的一个小孩,把人拽了回来。
小孩又瘦又小,蓝怿握住他的手几乎没什么肉,一碰就能摸到骨头。整个人黑乎乎的,仰着头呆呆地看着蓝怿,话语带着当地的口音:“大哥哥怎么了?”
“拿回来。”蓝怿说。
小孩依旧懵懵的:“拿回来什么?”
蓝怿的目光毫无波澜,他伸手一点点把小孩攥紧的手掰开。
小孩脸上终于变了表情,他睁大眼睛,用力甩开蓝怿的桎梏,抗拒道:“不要,不要!”
蓝怿充耳不闻,动作没有停下,在那只脏兮兮的手掌中看到了一个蓝色的耳坠,他伸手拿回来放回口袋:“这个是我妈妈留给我的,不能给你。”
偷来的东西被拿回去,小孩脸上的表情算不上好:“那你用别的东西来和我换这个耳坠。”
“换?”蓝怿以为是自己没听清。
“我妹妹发烧生病了,”小孩眼里慢慢蓄上泪水,“现在没有钱治病,你能不能给我一点,一点就好,给一点就能救我妹妹的命,让她度过这个冬天。”
“抱歉,我身上现在没有能给你的东西。”
“你有的。”小孩说着又自顾自伸手去够蓝怿放耳坠的口袋。
路云远截住了他的手,把他拉到一旁离蓝怿远一点,然后松开手,对蓝怿说:“走吧。”
小孩见两人要离开,面色瞬间阴沉下来,恶狠狠地盯着蓝怿:“你们这么有钱,给我一点怎么了?你们这些坏人!都是你们杀了我妹妹,你们是杀人犯!死了也要下地狱!”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接着就是各种粗俗的带着口音的谩骂声,应该是当地流传的,蓝怿有很多都没听过,也有些听不懂。
路云远却忽然顿住了脚步,他慢慢转过身,面上没什么表情,只垂眸瞥了小孩一眼。
小孩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满嘴的脏话卡在了喉咙里,嘴巴张着发不出声音,随后腿软地直接坐在了雪地上。
路云远说:“滚。”
小孩抹了把眼泪,连站也没站起来,半爬着就走了。
蓝怿有点想笑:“你多大了,还会和几岁的小孩一般见识啊。”
路云远的心情算不上好,他收回刚才用在小孩身上的一缕精神力,开口道:“因为这里有个纪念馆,经常会有外地人来这里参观,所以会有很多人装可怜骗取同情。”
蓝怿看向路云远。
“我还以为你刚才会找点东西给他。”路云远说。
“没有,”蓝怿在身上摸了摸,忽然在口袋里摸出一个冰冰凉凉的眼镜,他愣了片刻把眼镜拿出来,“哦我竟然有。”
眼镜框是金色的,条框很细,触手冰凉,还坠着金色的链条,蓝怿之前忘了这玩意的存在,他伸手戴上:“现在就算有也不会给他,我又不是什么好人。”
视线忽然清晰了很多,蓝怿看向小孩离开的背影:“其实他们不用装也挺可怜的。”
对于他们来说随便挥出去的几块星币可以让他们买到药治病,买到煤炭烧火过冬,没人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有一个生病的弟弟或妹妹,但这些人缺钱是真的。
蓝怿收回视线:“真没意思。”
路云远的终端忽然震了一下,他低头看了眼消息,然后快速地回着,眉眼稍微放松了些。
“什么好事?”蓝怿观察着他的神色。
路云远说:“送给你的礼物。”
蓝怿眨巴着眼想凑上去看,路云远却收回了终端:“知道奥格登·克里斯蒂吗?”
蓝怿怔了片刻:“上次你读给我的记录里有这个人。”
“他之前是你姐姐的搭档,现在是凯瑞特的副将,刚找到了证据,他和我们上次行踪暴露有关系。”路云远说着看向他。
蓝怿心里忽然砰砰地跳起来。
“应该和你姐姐任务失败也有很大关系,”路云远说,“我的人已经把他控制住了,回去想问什么想怎么处置他都随你。”
蓝怿瞳孔微微睁大:“都随我?可他是副将……”
这么大的官职。
“没关系,后果我来承担,”路云远捏了捏蓝怿的脸,“这是第一个小礼物。”
第一个,小礼物?
“那意思是还有更大的礼物?”
路云远笑着点点头。
如果这都算小礼物的话,那后面的礼物岂不是更……蓝怿的心更加快速地跳起来:“更大的礼物是什么?”
路云远转身朝着纪念馆走去:“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等段时间再说,我只能保证你会喜欢。”
“那你稍微透露透露,什么方向的?是人还是物品?”蓝怿被他搞得有些急,伸手比划了一下,“稍微。”
路云远挑了下眉:“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第93章
路云远看着蓝怿那双蓝色清澈的眼睛微微睁大,露出些许震惊和无措,紧接着耳根渐渐漫上了红。
他似乎听到蓝怿小小地“哼”了一声,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路云远不由得失笑,他就只随口一说,还什么都没做呢……看着蓝怿离开的背影,他抬脚跟了上去。
纪念馆建立于上个世纪,平常来的人不算很多,政府更不重视保护,里面的建筑有些破败,许多照片和墙壁上的漆都渐渐褪了色。
但环境十分整洁,地面一尘不染,牌匾和玻璃都干干净净。
蓝怿往周围看了一圈说:“想不到政府会派人来打扫这里,还挺干净的。”
“不是政府派的,”路云远说,“有时候我的属下会在这块区域执行任务,就顺便让他们来打扫一下。这里也不太能让那些官员看到。”
不能让官员看到?蓝怿抬眼看向记录着密密麻麻字体的墙壁。
上面的内容却结结实实地让他震惊住了:
星历1447年9月31日,由阿尔瓦·尤金率领的两万余人在芝利掀起反叛事变,率先占据当地政府机构,在一个月后被皇室派来的军队击败……因发生地点在芝利,被称为芝利事变。
每一堵墙壁上都记录着事变发生的时间、地点、起因、经过等,下面写着从中获取的经验和教训。
蓝怿问:“这个纪念馆里记录的……是反抗的事件?”
路云远“嗯”了一声:“这里是常老师他们在凯瑞特驻守的时候建的,当地政府从来不管这些,官员们也不会来这种地方,所以一直到现在都没发现这个纪念馆的存在。”
“不仅是这里,”路云远一边往前走一边说,“在其他星球的很多地方都有和这个类似的纪念馆,星海的绝大多数人都参观过。”
“那除了星海以外的其他人呢?”蓝怿继续问。
“阶级高的人忙着享受生活不会进来看,外面的流浪汉更不会关注这些,但如果有哪个孩子不小心走进来看到这些,不知道会不会在他们心里埋下一颗小小的种子,或许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生根发芽。”
“这就是老师们建立纪念馆的原因吧。”
蓝怿被路云远的话勾去了情绪,他往后退了一步,让面前的整个墙壁都落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目光无波无澜,心情似乎在这厚重的历史面前慢慢沉淀下来。
路云远则一眨不眨地看着蓝怿,他穿着一身棕色西装,里面是马甲衬衫,这个颜色衬得他整个人的气质温和含蓄。
头微微仰着,眼镜框上的金色链条随着蓝怿的动作稍微晃动了下,随即停了下来,静静地坠在空中。
路云远想不到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他,只觉得他像大学校园里偶然间碰到的气质典雅、学识渊博的青年教授,带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
他没忍住伸出手,将蓝怿耳边的一缕碎发轻轻拨到了耳后。
耳边传来别的温度,蓝怿身体僵了一下,然后不解地看向路云远。
但这人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说:“沐霖元帅也来过这里。”
蓝怿怔了一下:“我外公?”
“常老师是他的学生,纪念馆建好之后常老师曾邀请他来看看。”路云远的目光转向走廊最中间,“这里还有他题的字。”
蓝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在最中间看到了一副裱起来的字画,与整个房间交相辉映,字迹锋利遒劲,黑墨在白纸上勾勒出四个字——群星璀璨。
……
因为纪念馆周围的面积很小,飞车就停在了稍微远一点的地方。
蓝怿从纪念馆出来后,一边往回走一边百无聊赖地看着身边的景色。
这条街上依旧是死气沉沉的模样,大多数人都出去工作,两旁矮小的房屋内几乎没什么活动的人影,声音也静悄悄的。
蓝怿忽然想到了什么:“你们之前在哪收养的布丁?”
“布丁?”
“昂……我给小猫起的新名字,”蓝怿十分霸道地说,“不满意你也没有权力更改。”
路云远想到那个白白软软的小猫,还有那双琉璃般的眼睛:“嗯,还挺合适的。”
“也不看看是谁起的。”
路云远笑了一声:“大概就是在这附近吧,”他抬眼往前看,想了想说,“好像是前面第二个十字路口,当时见到它的时候浑身脏兮兮的,就缩在垃圾桶旁边,估计是哪户人家养不起了扔到这来的。”
蓝怿好奇地走向路云远说的那个位置,还没到地方,他就听到了又浅又轻地“呜呜”声。他的脚步一顿,往后看了眼路云远,然后身体往前探了探。
果不其然,垃圾桶旁边窝着一道小小的身影,毛是棕色的,因为落下的雪融化,把毛凝成了一缕缕,背对着他们露出又小又短像小毛球一样的尾巴,嘴巴里还在不断地发出可怜巴巴的呜咽声。
蓝怿放轻脚步走过去,然后微微弯腰,看到了一双黑色的湿漉漉的眼睛:“是小狗欸。”
小狗见到他,身体僵了一会,见蓝怿没有要欺负它的意思,大胆地往前凑了凑,乖乖地趴在蓝怿脚边,仰着脑袋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蓝怿笑了一声,伸手摸了下小狗的毛茸茸的脑袋,换来小狗热情地舔了舔他的手指。
“这是什么品种?”蓝怿问。
“贵兵犬,”路云远说,“你小心一点别被他咬了。”
“它应该不会咬我吧。”蓝怿收回手,看到小狗稍微黯淡下去的目光,只眼巴巴地看向他,“布丁呢?”
“银渐层。”
“唔……”蓝怿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小狗立刻迈着小短腿跟了上来,“你说把它们俩放在一起会不会打架?”
路云远目光在小狗身上落了几瞬:“你想收养它?”
蓝怿点头:“你不觉得很巧吗?同样的地点,你碰到了布丁,我碰到了小狗。而且我喜欢它,很可爱。”
“到时候我和格兰特说一下,”路云远说,“让他多买一份狗粮。”
蓝怿忽然想到什么,眉眼耷拉下来:“小狗要经常带它去散步,军队里不让养宠物。”
路云远笑了笑说:“想养就养,这些小问题我来解决。”
蓝怿的眼睛重新亮起来:“好……从此以后我就是有猫有狗的成功人士了。”
两人带着小狗去宠物医院给它洗了洗澡,检查身体,打上疫苗,又买了一些宠物用品和保暖的衣服,蓝怿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到军队。
一路上小狗趴在蓝怿怀里,不住地蹭着他的脸颊,蓝怿也十分高兴地逗着它玩。
路云远朝人看了一眼,伸手捏着小狗的后颈把它提了出来,理直气壮地解释:“它黏你太久了。”
蓝怿:“……”
他随手摘着自己衣服上粘着的卷毛,问:“给它起什么名字好啊?”
路云远:“你想起什么?我都可以。”
蓝怿看着手里小狗的棕色卷毛,想了想说:“焦糖吧,和布丁一样都是吃的,很配。”
路云远“嗯”了一声,开口问:“你喜欢布丁?”
蓝怿说:“喜欢啊。”
“焦糖呢?”
“也喜欢啊。”
“我呢?”
“喜”字刚发出一个音节,蓝怿忽然顿了下来,脑子转了下才意识到路云远刚才说的什么。
他偏头看向路云远,正对上人盛满笑意的眼睛。
……
终于回到了久违的宿舍,门一打开白色的猫猫就朝蓝怿扑了过来,整个人挂在他的衣角上,露出粉色肉嘟嘟的爪垫,仰着脑袋轻轻地“喵”了一声。
与此同时,小白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语气是机械的电子音也遮掩不住的幽怨:“主人,您终于舍得回来了。”
蓝怿毫不心虚:“我每天干正事很忙的,你有没有好好照顾布丁?”
“有的,包括给小猫喂饭、洗澡,陪小猫玩耍等都由我来完成,”小白继续幽怨地问,“主人想我了吗?”
“你一个人工智能,我想什么。”蓝怿伸手抱住小猫,感受了下重量,似乎和他走的时候差不多,身上也干干净净的,“做的还不错。”
身后的门被打开,路云远推开门,他一只手拿着一张蓝色的卡,另一只手提着份购物袋,焦糖的脑袋就挂在购物袋边缘,好奇地打量着外面的一切。
“这么快就办完了?”蓝怿有点震惊地问,“他们同意了?”
焦糖从购物袋里跳出来,扒着小短手眨着黑色的眼睛看向小猫。
布丁被蓝怿抱着,低头往下瞥了一眼,然后十分高傲地扬了下粉色的小爪,当作是打招呼。
“说好了,但是焦糖只能从旁边固定的通道经过,”路云远把门禁卡递给他,“用这个刷开,带它出去玩的时候往后面的空地走,那里有一片小草地,平常经过的人也很少。”
蓝怿把小猫放下来接过门禁卡:“谢谢你帮忙。”
路云远手里拿着器械,正准备给小狗安装小窝,听到这动作顿了一下:“跟我还要说谢谢。”
小白来回打量着两个人,自从路云远进来后cpu就开始高速运转,电子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然后看向蓝怿,十分真诚急切地询问:“可以告诉我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吗?经数据计算显示,你们之间的关系相比于之前……”
蓝怿“咚”的一声把手砸在小白脑袋上,很想把这玩意的恋爱脑给砸出去:“别说话。”
小白面前的电子屏幕上瞬间流下两行清泪,捂着自己头顶变形的铁皮,坚持道:“那可以告诉我你们失联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
失联的时候……那不就是在那个小星球上和在实验室里,这两个阶段发生的事……
在蓝怿第二次锤到它之前小白急忙解释道:“我只是在担心主人的安全,没有别的意思。”
蓝怿有点不自在地“唔”了一声:“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你担心什么?”
小白面前投出一个电子屏幕:“经记录显示,主人您在离开军队的这段时间两次进入过医院,一次做了长达三个小时的手术,一次昏迷了七个小时……”
蓝怿不耐烦地打断小白的喋喋不休:“你手伸得有点长了,塞西亚内部网络你也能侵入?”
小白的电子屏幕闪了闪:“我只侵入了和主人有关的部分,不包括主人的隐私和塞西亚的重要信息。”
路云远则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继续搭建着小窝。
“还有呢?”蓝怿继续问,“你做了什么?”
小白低着头,电流发出“呲啦呲啦”的声响。
“别装傻。”蓝怿说。
“塔米当时在K-1-219星球上空所处的位置无法收到主人的信息,我搭了线增加信号强度和范围,让主人能和塔米顺利联系上,”小白小声说,“其他的就没有了。”
蓝怿沉默片刻。
“主人会生气吗?”
没有人被救了还要生气的道理,小白是个人工智能,有很多东西都不懂,只知道按照程序严格行事,蓝怿虽然讨厌别的什么东西关注自己的一举一动,但他总不能真的和一个机器闹情绪。
“主人不生气的话,”小白变本加厉地问,“以后可以让我陪着你外出任务吗?我会做很多东西,消耗的能源也不多,我可以帮助主人检测各种数据,还能增强信号,有很多地方的监控权限……”
“停,”蓝怿说,“你这么大块头,我走哪把你带哪干什么都不方便。”
路云远忽然问小白:“会切割塑形吗?”
蓝怿睁大眼睛:“你向着它?”
小白说:“会!”它说完机器身上发出轻微的铁块碰撞的声音,随后脑袋下方的一圈被向外弹出,迅速收缩变形成为一个半弯的、缺了一块的铁环,不过摸起来有些柔软,像是一条漂浮着的长带。
铁环悬浮着圈在了蓝怿大腿上,然后迅速收缩,“咔”一声闭合。
蓝怿低头看着这个小白型腿环,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小白十分骄傲地说:“这样就方便多了!主人还能在这里放武器和匕首用于防身。”
“方便个屁,”蓝怿伸手敲了敲,“换个位置,你这样……我走路都不方便。”
路云远往腿环那看了几眼,然后默不作声地移开视线,喉结上下动了动。
小白犹豫了一会,然后滑动着铁环向上,先是绕到了蓝怿腰间,感觉不合适,继续慢慢向上,在蓝怿胸前停住了。
蓝怿的脸慢慢黑了下来:“你是想死么?”
小白委屈极了,明明数据显示这两个位置都很受欢迎,主人为什么不喜欢。
它呜呜呜着向下又滑到了蓝怿腿上:“那就只能在这里了。”说完问路云远,“路少将您觉得呢?”
第94章
蓝怿瞬间就炸了:“你问他干什么?!”
路云远又不是当事人,怎么着这俩想一唱一和来忽悠自己?
路云远十分识趣地没有盯着腿环看,貌似是在专心致志地建着小窝,手上的动作一直没停,就是脑子飘得有点远。
听到小白喊自己后他蓦地回过神,看着面前因为大了一号而始终拧不进去的螺丝后沉默片刻,换上小一号的螺丝一下拧进去:“我觉得……”
蓝怿微微眯起眼睛。
“不太行。”路云远说。
小白震惊地问:“路少将也不喜欢吗?”
“不是。”路云远不知道怎么解释,小白刚才圈得有些紧,以至于一下就能让人联想到长裤下包裹着的……要是出任务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去看……
“别聊这个了,”蓝怿打断两人的话,看向路云远,“我想去看看奥格登。”
……
地下室内,头顶的灯管发出不甚明晰的光线,几道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内响起,走廊两旁是绵延不绝的冰冷严实的铁质墙壁。
脚步声忽然停了下来,其中一块墙壁裂开了缝隙,勾勒出门的形状,随后门滑动着向一旁打开,露出里面昏暗的光景。
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戴着手铐,全身都被从椅子上延出来的铁链绕住,从门外照过来的光只照到了他已经长满胡茬的下巴上。
蓝怿看了眼路云远,然后走进昏暗的小房间内。
奥格等的声音有些沙哑:“如果一旦让别人知道你擅自拘留副将,你一定会被送上审判法庭……”
他的话语忽然停顿,抬起那双浑浊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蓝怿的脸,半响后忽然笑了起来:“是你啊。”
“你见过我?”蓝怿在他对面坐下。
路云远关上门,自己随意地靠在墙上,没往前走打扰两人的谈话。
桌前的小灯瞬间亮了起来,暖黄的灯光把奥格登那张脸照得清清楚楚,脸部轮廓锋利,头发很短却毛躁凌乱,眼窝下陷双眼无神,明明年龄也不大,此时却看着有些苍老挫败。
奥格登的目光转向路云远,蓝怿注意到他的手瞬间攥紧了些,这才不紧不慢地“嗯”了一声:“当然。”
他看着蓝怿,灰色的眼眸一动不动:“我在你姐姐那偶然见过你的照片。”
蓝怿眨了下眼。
“路云远带你来就是想问和沐新歌有关的事情吧,但很遗憾,那次任务包括你姐姐的死亡都是她自己太过自信轻敌的原因,”奥格登轻嗤了一声,“这么简单的事都能让你们耿耿于怀这么多年。”
蓝怿面色沉静:“那天十点左右,通讯器短暂失联的半小时内你们做了什么?”
“能做什么?没有上级的命令和下一步的指示,只能在原地待命。”
“所以直到11点47分,你们全都一直在原地待命?”
奥格登笑了一声:“你们查得还挺细致。我们自从沐新歌进入禁区后一直处于戒备状态,防止周围出现什么意外,又不是傻站着。”
“不明攻击是什么?”
“都说了是不明攻击。”奥格登向后靠在椅背上。
“所以你们一直处于戒备状态,都没看到一点杀了你们35个人的攻击物,”蓝怿轻蔑地看他一眼,语气嘲讽,“怪不得这么多年还只是个副将,原来这么废物。”
奥格登眼神猛地凶狠起来,身上的铁链框框作响,声音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你懂什么!一个连战场都上不了的Omega,也配对我指指点点?”
他的实力明明是所有人中最强的,老师们都说他能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将级人物,他的名字会被记录下来,会让全帝国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存在。
但偏偏遇到了沐新歌,偏偏在他最能大放光彩的时候出现了S级Alpha,又偏偏在他快要晋升的时候抢了他的名额,他好不容易送走了沐新歌,却又来了一个路云远?
奥格登本想着自己的年龄比路云远大了不少,应该对他晋升造不成什么威胁,但S级Alpha的进步和晋升速度飞快,快得超乎他的想象……
奥格登恶狠狠地盯着路云远:“你们这些人,只不过是靠着S级才走到这一步,没有S级你们什么都不是!都是一群废物,只会来抢我名声和职位的废物!”
他熬了十几年,每天都活在S级Alpha的阴影之下,每天都要憋屈地听从对方的命令,原本应该属于他的光环被尽数夺走,所有人都知道路云远是谁,却很少有人知道他这个副将的名字。
那些愚蠢的人甚至踩着他来捧路云远,说路云远能超过那个比他年龄大了很多的人成为主将……但主将的位置本来应该是他的啊。
蓝怿本想还要多套一阵才能套出点信息来,但没想到这个人这么易怒,性格也这么不稳定,要是真把主将的位置给他,那凯瑞特早就完了。
他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奥格登身前:“所以,你讨厌S级Alpha.”
奥格登只能勉强抬头才能看到蓝怿的下颚,原来现在随便一个低等级的Omega都能用这种眼神看他,他忽然大声笑起来,声音癫狂:“当然,他们这种S级就应该去死!全部都去死!”
他透过昏暗的光线努力地看向路云远,可这人却一动不动地靠在那,目光里全是蓝怿的影子,没有分给自己一丁点,好像自己是什么入不了眼的,毫不重要可有可无的东西。
而路云远却好像永远光鲜亮丽,永远运筹帷幄,就连现在,他都不知道对方是找到了什么重要的证据才把他抓起来,他自己却像个小丑一样。
奥格登的笑容戛然而止,他浑浊的眼珠机械地转向蓝怿,声音平静温和:“你想知道你姐姐为什么死吗?”
蓝怿愣了一下,他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所以……要害她的人是谁?”
路云远却皱了皱眉,微微站直了身体。
“你不应该这么问,”奥格登十分平静地说,“你应该问是哪些。”
既然伤害不了路云远,那他就伤害他爱的人,他要让那张一直平静的面孔露出恐惧“害怕难受的表情来,要让路云远也尝一尝痛苦的滋味。
他抬眼看向蓝怿,双灰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决绝和狠戾:“因为所有人都想让你姐姐去死。”
“他们这种S级,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就应该被排斥出去,就应该死!”
蓝怿愣了一下,所有人?什么叫所有人?
奥格登的脸色十分恐怖,但他思路却格外清晰:“知道当时为什么拒绝搜救吗?那是上级投票后的结果,因为没有人想救她。”
路云远走过来,他看着蓝怿的神色,轻轻握了下对方浸出汗的手心:“他情绪不稳定,我们之后再来问——”
奥格登看着路云远紧张的神情,忽然咧开嘴笑了起来:“你为什么不想让他知道真相。”
路云远冷冷瞥了他一眼。
“我想知道,”蓝怿攥紧了路云远的手,“你继续说。”
奥格登的眼神阴鸷到极致,狠狠地盯着蓝怿:“但是真正害死她的是你。”
他话音刚落,一股强烈的电流顺着锁链席卷全身,他身体剧烈地震颤起来,路云远垂眼十毫无感情地看着他:“不会说话舌头就别要了。”
蓝怿按住路云远的手,声音有点哑,面色却看不出来什么异常:“让他说完。”
路云远沉默一会,还是关掉了电击,他开始后悔带蓝怿过来了。
奥格登从嘴里咳出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剧烈的电击中缓缓回过神,看着蓝怿的面孔虚弱地笑了一声:“因为那次的任务很危险,我们都在劝她不要去,啊我念着队友的情分也劝了挺久呢。”
蓝怿呼吸慢慢急促起来,他像是预示到了什么,身体微微向后。
“6月7号,”奥格登着重念了一遍日期,“当时去执行任务路上的时候,因为距离你成年的生日还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他故意放慢了说话的速度:“她说如果那真的是虫族女皇的话,她就说不定可以创造出一个你想看到的世界。”
奥格登笑了笑:“这是她准备送给你的成年生日礼物,她是为了你才去送死的。”
蓝怿思绪“轰”的一下炸开了。
所有的声音都在慢慢离他远去,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眼睛和大脑却还在努力分辨着奥格登的口型,看到他说:“是你害死了你姐姐。”
恢复理智后他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外面的走廊上,周围的光线明亮了很多,蓝怿仰头看向刺眼的灯光,眼睛被照得一酸。
他的手依旧被握着,路云远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好点了么?”
蓝怿点点头,然后往身后闭合的房间看了一眼:“我没事,你继续进去审吧,他现在也很冲动,仔细问应该能问出来不少东西。我想回宿舍缓缓。”
“不审了,我——”
“路云远。”蓝怿很少这么严肃地喊对方的名字。
路云远怔了一下,没说话。
“我没事,不要因为我耽误正事,”蓝怿看着他,“刚才他的话你也听到了,我不想让别人再因为我放弃或者牺牲什么了。”
有些东西蓝怿很清楚,他知道奥格登或许夸大了某些说法,也很清楚真正有罪的人是那些侩子手。
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难过和遗憾,因为他了解沐新歌,也知道沐新歌真的可能为他而做出这种事来。
最后的念头就是,原来沐新歌可以不去做这个任务啊,可又因为他主动落入了圈套。
路云远放开蓝怿的手:“好。”
“不用派人跟着我,”蓝怿说,“我想自己一个人呆会。”
路云远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可最后也只点点头,然后转身重新进入审问间。
奥格登已经浑身是血,他奄奄一息得半躺在椅子上,看到路云远回来后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声音虚弱:“我告诉他的消息不知道能不能让他难受一辈子……”
“毕竟他们姐弟的关系这么好——”
“咚!”路云远按着奥格登的脑袋,狠狠砸在了一旁的墙上。
他身上的铁链哗哗作响,结实至极的墙壁没有丝毫裂缝,从奥格登的脑袋里潺潺流出一股又一股的血,嘴里鼻子上都冒出脑脊液,脸已经被血水模糊,看不清原本的容貌。
路云远松开了手,十分嫌弃地从一旁拿出纸巾擦了擦,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S级的潜力是刻在基因里的东西,这种天赋你无论怎么追都追不上,主将的位置也永远不可能是你的。”
奥格登瞳孔一缩,胸口因憋闷发出“嗬嗬”的声响。
“就像这样,”他的脑海里渗出一缕精神力,直直地扎进奥格登的脑袋,换来对方惨烈至极的叫声,响彻在整个密闭黑暗的房间内,“我即使站着不动,也能把你折磨得死去活来。而你甚至都不会使用精神力。”
奥格登浑身都在颤抖,沙哑痛苦的声音从他嘴里不断发出,有些恐惧地看着高高站着的人,而他像一个丑陋的虫一样在人脚下不断扭曲:“杀了我……”
“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你伤害了我喜欢的人,”路云远淡淡道,“那他伤心多久,我就折磨你多久。等他哪天不再因为这件事伤心了,我就把你扔进虫族嘴里,让你连尸体都被撕成无数碎片。”
奥格登那双灰色的瞳孔慢慢收缩到极致。
第95章
蓝怿回到宿舍房间,看到窝在猫爬架上的布丁和仰着头望着小猫的焦糖后,内心焦躁的情绪稍微缓解了些。
外面的天渐渐暗了下去,远处层层叠叠的山峦被墨色包围,只能看到像是用黑笔勾勒出的连绵轮廓。
蓝怿打开窗户,让外面冷澈的风随意吹进房间,轻轻吸一口气。
他随意收拾了一下就躺在了床上,把自己窝成一团,慢慢地睡着了,思绪却飘向不知名的彼方。
……
“十一点了,”蓝致彦披着件外套从楼上走下来,“怎么还在熬夜?”
沐英坐在餐桌前,大灯没开,只有桌子上一盏盈盈的小灯散发出微弱的光,照在终端界面上。
她的腹部微微鼓起,穿着宽大柔顺的孕妇装,听到声音后头也没抬:“你不也没睡。”
“刚处理好文件,”蓝致彦走到人身边,声音有些无奈,“你还怀着孕呢,晚睡对身体不好。”
“嗯,马上了。”沐英的视线始终在终端中,手中快速敲击着虚拟键盘。
蓝致彦没有打扰她,走到厨房边接了一杯温水,等到沐英停下手伸懒腰的时候,把水杯递给了她:“什么工作让你忙到现在?”
沐英接过水杯咕嘟咕嘟喝了一口,刚才聚积起来的精神瞬间消散,懒懒地靠在蓝致彦身上,眼角弯起来:“你猜猜。”
蓝致彦盯着界面看了会,说:“机器人的运行代码?”
沐英点点头,她伸手抚了下自己的肚子,好像能感受到里面生命的跳动:“我们俩工作这么忙,我怕小孩出生后没人陪她,今天突发奇想,觉得机器人就很不错,能照顾她还能陪她玩。”
“但是市面上那些机器有点简陋,我想要的功能都没有,”沐英笑了笑说,“正好这块也是我最擅长的,干脆自己做一个好了。”
蓝致彦轻轻地按摩着她的肩膀,落下去的目光里盛满爱意:“嗯,你自己别太累。”
—
“小百,沏一杯奶粉。”蓝致彦手忙脚乱地给坐在婴儿车上的小孩喂着饭,小蓝怿低着头自顾自地玩着婴儿车上的玩具,婴儿肥的小手把玩具拍得“啪啪”作响。
“是,主人。”小百驱动着脚下的轮滑前往厨房。
“biubiubiu~”一旁的沐新歌正拿着喝粥的勺子当弹弓玩。
蓝致彦头疼地催道:“快点吃饭,马上上学就要迟到了。”
沐新歌听到上学两个字就头疼,不满地嘟着嘴,舀了一口粥“啊呜”一声塞进嘴里。
蓝致彦松口气,继续耐心地哄另一位:“张嘴。”
小蓝怿眨了眨眼,那双布灵布灵的蓝色大眼睛看着他,就是嘴巴一动不动。
蓝致彦:“……”
沐英快速从衣帽间里出来,在镜子前扫了一眼,走到餐桌边叼了一片面包就往门口走,一边换鞋一边说:“我去上班啦,家里交给你了。”
小百适时把奶瓶递给蓝致彦,他接过来,艰难地回沐英:“好、好的。”
蓝致彦把蓝色的小奶瓶递到小蓝怿嘴边,语气严肃:“这次要喝了,不能不听话。”
小蓝怿伸手接过来,自己抱着有他脑袋这么大的奶瓶,然后往沐新歌那边递了递,声音奶乎乎的,发音稍微有点不标准:“姐、姐姐……”
沐新歌眼睛一亮,张嘴就要咬上去喝,被蓝致彦及时拦住,他头疼道:“这是你弟弟的,你多大了还喝奶粉。”
沐新歌双手抱胸,不满地“哼”了一声:“我就尝一尝嘛。”
小百从柜子里拿出一杯牛奶递给她,机械手臂拿起放在一旁的小书包,用温柔的男音说:“小姐,现在是八点41分,我们可以走了。”
沐新歌亲了下小蓝怿软软的脸蛋,然后跳下板凳,朝蓝致彦挥了挥手,背着书包走了。
蓝致彦喂着小蓝怿喝完奶粉,又吃了点饭,等给他换完尿布后小百也正好送完沐新歌上学回来。
他快速地换去睡衣穿得稍微正式了一点,把小蓝怿从婴儿车里抱出来放在地面的软垫上,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爸爸要先去工作,让小百陪你玩一会,你要乖乖的好不好。”
小蓝怿听不太懂他说的话,只听到小百两个字,然后点了点脑袋。
蓝致彦对小百吩咐道:“一会有个会议要开,你照顾好他。”他说完就上了楼,去自己的书房开远程会议。
“是,主人。”小百话音刚落,机械身体就晃了晃,它低下头,小主人就窝在它脚边,婴儿肥的小手正好奇地扒拉着底端的滑轮。
小百抱起地面上那小小一团,任由对方高高兴兴地爬到它头上,然后伸手拍拍机械脑袋,嘴里还在口齿不清地喊着:“小百,百……”
—
“帝国要征用小百?”沐英从层层堆积的屏幕中移开视线,眉微微皱着,“什么时候的事?什么时候下发的文件?”
蓝致彦端起一杯咖啡,喝了一口醒醒神:“今天上午,议会那边也通过了,大半投的都是同意票。三天后将小百改名为千式,经由其他人进行代码的完善修改后投入使用。”
剩下的那小半大都是在给蓝致彦卖个面子,但桑家和默克尔家族这种百年掌权的存在势力太大。
沐英不满地撅着嘴:“这是我制造出来陪俩小孩玩的,帝国怎么连这个都要抢。”
“主人,请您放心,”站在一旁的机器开口道,“我在服务于帝国的同时,仍然会作为沐家的机器陪伴两位小主人长大,履行您赋予我最开始最基本的责任。”
—
“我姐最近不回来啊?”蓝怿上半身随意地挂在楼梯扶手上,他刚洗完澡,头发还在湿哒哒滴着水,听到客厅传来爸妈和沐新歌说话的声音后二话不说就赶过来,但还没走到地方通讯就已经挂断了,他嘀咕抱怨着,“还没和我说话就挂掉。”
蓝致彦说:“她最近有点忙,好像要执行一个重要的任务。”
蓝怿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她有问我什么吗?”
沐英笑了笑:“她说让你好好学习,期末考试加油。”
“切,”蓝怿嘴角微扬,“等我考个第一回来,得让她请我玩机甲。”
—
沐英把资料狠狠甩在桌面上,眼里通红一片,神情憔悴却坚定无比:“我不接受这样的事情!”
沐辰看着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这不是你接不接受的问题,事情已经这样结束了。我知道新歌的离世给你带来很大的痛苦,但——”
“沐辰,”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喊自己哥哥的名字,手心紧紧攥着,微微颤抖着垂在一侧,“我不相信你看不出这里面有奇怪的地方,新歌她喊你舅舅,你是她的亲舅舅。”
她一字一句道:“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不明不白地死去?”
“哪里不明不白?”沐辰也渐渐失去了耐心,音量稍微大了几分,“她死在虫族手里,是为了帝国才光荣地牺牲生命!”
沐英震惊至极地看着他,好像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一瞬间就变成了陌生人:“光……荣?”
“她死在水里!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人的不作为她才——”
“胡闹!”沐辰猛地站起身,优越的身高让他一下能够俯视沐英,胸前佩戴的一连串耀眼的徽章微微摇晃,“是不是我们都把你宠得太天真了,所以你才什么都不懂?”
“不懂什么?作为一个母亲,”沐英一错不错地看着那个以往宠爱自己的兄长,“看着我的孩子被你们害死?然后什么也不做?”
“冥顽不灵,既然我们沟通不了,”沐辰按下一旁的按钮,“那你还是先回去冷静冷静吧。”
站在门口守着的护卫打开门走到沐英身边,想要强行将他带走。
沐英被制住也不反抗,她的头发有些凌乱,那个向来说话温声细语,只喜欢窝在自己工作间的人此时却透露着不可催倒的坚毅:“既然你不帮我,那我就自己去查。”
“和蓝致彦那种老狐狸在一起这么久,你一点东西都没学到啊。”沐辰的脸色渐渐沉下来,“只要你开始查,无论结果怎么样,你都已经得罪了太多人。”
—
“自宇宙诞生开始,宇宙中的每一个粒子都会因为它最初的受力情况确定了未来的运动轨迹。”宽阔破败的平台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亢奋地喊着,“而由粒子构成的我们,可以用计算机的能力来计算出每一个人每时每刻的行为。”
与此同时,站在后台的沐英正看着终端里传来的,由议会发来的视频。
以往穿着西装革履可以从容应对一切的人,此时却穿着破旧的衣服跪在展台上,他浑身都是血,身上没有一块好肉,那张脸却依旧干干净净,俊美无畴。
那些人这么做只是想让更多的人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个罪犯的面容,让人看到之前那个权势浩大的人现在沦落到了这个地步。
行刑的展台下围着满满的人,整个广场几乎水泄不通。
透过屏幕看到这一切的沐英浑身都在发抖,手几乎要握不稳。
“过往曾有无数人尝试过,但由于没有机器能承担这样庞大的计算能力而被告失败,”台上的老者语调慷慨激昂,“但今天,千式的出现为我们带来了新的曙光!”
身边和终端里传来的声音一同进入脑海。
“蓝致彦和他的妻子沐英,试图用千式控制帝国公民的行为,操控无数人的人生!”
“实验一旦成功,我们将拥有如同神迹般的预测未来的能力!”
“这种罪行不可饶恕,议会将于今天处决蓝致彦,保障所有帝国公民的权力!”
“下面有请千式的创始人沐英,来为我们介绍更为深次的原理。”
沐英脱力般跪坐在地上,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哭声,眼里如流水般落下,她亲眼看着自己的爱人在她面前死去。
她不想要什么预测未来的能力,她只想计算出过去,知道她的女儿是怎么死的,又是被谁害死的,想拿到证据那些害死沐新歌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仅此而已。
—
“沐英女士,你已经带着整个团队逃了一个月了,还不准备投降吗?你毕竟是两届元帅的亲人,何必要过这种东逃西窜的苦日子呢,我看着都心疼。只要你愿意投降,我们可以对你过去做的事情既往不咎。”
沐英看着下面的大厅内围着机器来回忙碌修改数据敲写代码的人。
她身旁站着那位头发苍白的老者,听到通讯里传来的声音后不屑地“哼”了一声:“我们的机器还差最后一步,你还是先心疼心疼到时候丑料被曝出来的你自己吧。”
对面听到这沉默了一会:“最后一步啊,那就没办法了。”
沐英精神陡然紧绷起来:“你要干什么?”
“能干什么,只是请你的儿子来我们这玩玩而已。”
不可能,蓝怿应该在军校,军校里那些德高望重的老前辈都是自己父亲的朋友,他们会保护蓝怿,皇室和议会应该都多多少少会给那些将军卖些面子,不会强行把蓝怿带走……这个想法却在她看到传来的视频时瞬间破灭。
视频里的人脸色苍白无比,双手被结实的铁链紧紧铐着,手和脑袋无力垂下,衣服外露出的皮肤上是满满的被针扎后留下的青紫痕迹。
此时正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拿着粗粗的针管,毫不怜惜地随意扎进脆弱的皮肤,眨眼间把里面的液体注入进去。
紧接着,蓝怿即使在昏迷中也发出难以忍受的痛苦闷哼。
“不、不要……不要,”沐英声音颤抖无比,她紧紧攥着终端,手心掐出了深深的血迹,“你放开他,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求你放开他,不要折磨他……”
“喂!”身旁传来一声怒吼,头发花白的老人怒不可遏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们都是担着一家老小的命来做这些事的,现在还差最后一步,你不能因为一己私欲中断整个人类最伟大的神迹!”
“喔~看来是有分歧啊,”对面笑了一声说,“不过沐女士你才是领头人,具体怎么选看你自己的选择,今晚六点之前给个答案,要不然后果你很清楚。”
耳边那个老者还在对她大声喊着,可沐英已经不太能听见了。
她怔怔地放下终端,耳边的蓝色耳坠被勉强透过来的一缕阳光照着,折射出七彩的光,眼神空洞地喃喃着:“我是不是做错了,从一开始就错得离谱。”
—
沐英被他们关了起来,终端也被没收,任凭她怎样呐喊求助也没有人愿意放她出去。
那些人不想让这个无数人投注心血的实验在最后一步失败。
大厅中和小百拥有相同底层代码的机器听到主人的声音,潜入普通机器中把沐英救了出来,带她到了这个基地的武器库,那里有几台原本用来自我防卫的机甲。
“主人,请您乘坐这台机甲离开,我会尽力保护您的安全。”
沐英仰头看着高大的机甲,她出身于将门世家,父亲和哥哥接连成为军队的元帅,其实她自己也会开机甲,但之前一直没用到过需要开机甲的时刻。
或许沐辰说得很对,她之前被家人和蓝致彦保护得太好,并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有多险恶,有多让人恶心。
沐英坐上机甲:“借用千式职能,帮我锁定小怿所在位置。”
机器瞬间解读出沐英的意思:“主人,现在最好的办法是等待军校的举动,根据我的计算,他们有83.2%的概率能保住小主人的性命,因此我不建议您独自冒险。”
“可是剩下的17%呢,我赌不起了,我只剩下小怿了……我不能再让他有任何的意外。”
“根据我的计算,如果您离开这里,那么死亡零会高达98%。”
“那蓝怿的死亡率呢?”
机器沉默了一瞬,它似乎只是在运转计算着这种更为复杂的情况,但这其实并不是一件很难计算出的结果:“小主人的死亡降低到2.3%。”
沐英却笑了笑:“所以只要我死了,他的命就基本上能保住对吗?”
“您是计划最主要的推动人物,您一旦离开,这个计划很难研究出什么成果,对手失去了最大的威胁,会向军校妥协留下小主人的命。”
“那就没什么可犹豫的啦。”
—
机甲零碎不堪,沐英半边的身体露在破碎的机甲外,沾满鲜血的脸上挨着肮脏的地面。
无数的攻击从她身边飞过,机器半蹲在地,用机身挡住往主人身上射来的攻击。
她刚刚用机甲轰破了议会的大楼,更准确的来说,是破坏了蓝致彦曾工作的办公室。
现在不知道是谁在那里办公。
但无所谓,她已经用炮火抹去了蓝致彦在那工作过的痕迹。
蓝色耳坠在夕阳的光辉中熠熠发光,耳坠的另一端点在地面上。
沐英费力地把耳坠摘下来,递到机器人手里,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几乎耗费了她全部的力气:“这里……有小百的数据备份,是……”她每说出一个字,属于生命的活力仿佛就快速消散一分,“关于……过去的回忆,还有……一些侵入和破坏程序,千式……”
“您的意思是让我把这里的数据侵入千式之中,更改千式的底层代码,对吗?”机器的声音即使在此时此刻也冷静万分。
“是……然后……再给蓝怿……”她用尽全力仰头看向机器的电子眼睛,声音却越来越弱,“能……做到吗?千式能保护好……”
“我会用尽一切方法来完成您的任务,”机器说,“数据侵入后千式就是我,我就是千式,我会遵从主人的意志,将小主人作为第一要保护的对象,即使是全部的人类也无法站在与他同等重要的位置。”
沐英露出一个极浅的笑,眼里的生机在一缕夕阳照过来时消散,美丽的瞳孔盛放着暖人的光。
冰冷的机械音在弹雨中响起:“主人,请您安息。”
第96章
清晨凌冽的冷风携带着沉闷的炮火声穿过打开的窗户进入宿舍。
尖锐的警报声响彻在整栋楼内,紧接着周遭就更乱了。
蓝怿稍微裹紧了下被子,然后睁开眼。
外面的天蒙蒙亮着,景色和他刚入睡的时候没什么差别。
蓝怿翻了个身摸到终端看了眼时间,5点37分。
他坐起身,感觉身体有点沉,脑袋也浑浑噩噩的,昨晚睡得好像和没睡一样,似乎还做了什么噩梦。
蓝怿伸手按了按太阳穴,离开床走到窗边,一缕精神力逆着炮火的声音延伸,直到飘在了绵延万里的战场上,战士们和虫族奋力厮杀着,地面上到处都是破碎的机甲零件和虫族带血的肢体。
终端忽然开始不停地震动,机甲设计师群里正在下发着任务,蓝怿找到自己的任务分配,是七点之后对退下战场的机甲进行维修。
蓝怿点击确认后退出群聊界面,就看到了路云远给他发的几条信息。
最早的那条是他昨天刚睡着没多久的时候,路云远说审讯结束了,可不可以来宿舍看看他。
蓝怿没回。
接下来几条分别是饭点和晚上,路云远给问他有没有好好吃饭,让他早点睡觉。
最后一次是虫族来袭的时间,路云远说要去战场,一直到击退虫族才能离开,可能这两天都见不了面,让蓝怿注意身体。
路云远的话不是很多,不会让人觉得厌烦,例如催他睡觉就只发了“早点睡”三个字。
虽然猛一看有点冷淡,但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又真切地让人意识到自己被别人关心在意着。
蓝怿看着终端屏幕发了一会呆,抬眼看向窗外。
路云远应该在战场上,就算他现在回消息对方也看不到。
他想关掉终端,可下一秒,一个“嗯”字就在他手里发了出去。
……
“哇你终于回来了!”匹希金穿着白大褂,一整个身高腿长的金发小狗就扑到了他身上,“你去哪里了呀,我好久好久都没看到你。”
蓝怿面无表情地推开身上这个大型挂件:“和朋友出去玩玩。”
匹希金愣了一下,眼里露出受伤的情绪,走到一排残破的机甲前,阿诺德正站在那边安排这人对机甲进行修补。
余光瞥到蓝怿的身影,他“呦”了一声:“回来了,正好有几个损坏比较严重的机甲,我正愁找不到人修。”
蓝怿戴上手套:“在哪?”
“那边,”阿诺德指了个位置,然后把人稍微打量了下,这位心大的设计工程师难得细心一次,“没事吧,怎么感觉脸色不太好,要不换个人吧。”
蓝怿随意摆了摆手,直接往他指的地方走去。
阿诺德朝匹希金示意了下:“你跟他一起,要是有什么问题及时说。”
匹希金立刻跟上去。
蓝怿坐在升降台上,他手里握着修复工具,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先用精神力在机甲里面探查了一遍知道大概要怎么修,之后就直接上了手。
匹希金在一旁看着,完全搞不懂蓝怿每一步动作的原因。
蓝怿不说话,他也不知道要干什么,更不知道怎么做,只手足无措又拘束地站在一旁,呆呆看着蓝怿冷硬的侧脸,过了会难受地低下头。
“承力机。”蓝怿忽然开口道。
匹希金愣了片刻,立刻仰头看向高高坐在升降台的人,对方朝他伸出手,身体似乎靠着从天花板落下的冷白色灯光。
他被晃了下神,反应过来后立刻低头找了找,把自己脚边的承力机递了过去,还附带着个傻笑。
“哥哥,你还要什么告诉我,我帮你拿。”
蓝怿动作一顿:“你叫我什么?”
“哥哥!”
蓝怿:“……”他张了张嘴,虽然感觉有点奇怪,但好像按照他们之间的亲属关系这么叫也没错。
严重损坏的机甲数量不算太多,又有匹希金帮忙,蓝怿没花很长时间就把这些修理好了。
等到去找阿诺德的时候,这人惊了一下:“这么多你搞完了?”
蓝怿面无表情地点头:“下面去哪。”
“你脸有点红,是不是生病了?”阿诺德说,“现在人手还够,你先回去休息,晚上还有你去战场上的轮值。”
生病?跟在一旁的匹希金侧过身紧张地看着蓝怿,发现他脸上确实有点红,大胆地伸手摸了摸额头,狗狗脸立刻皱成了一团:“哥哥,你脸很烫,应该是发烧了。”
怪不得早上起来感觉有点不舒服,蓝怿若无其事地拿掉匹希金的手:“没事。”
“去医疗室看看,”阿诺德说,“一天到晚不停的工作,你是人又不是机器,逞什么能。”
“现在是战时,医疗室应该都在给战场上受伤的士兵治伤,我这点小病不算什么,”蓝怿想找点事让自己忙碌起来,他态度坚决道,“你继续安排任务吧。”
阿诺德卡了下壳,正好仓库维修室内又新进了一批破损的机甲,运送人员喊他让他过去,他快速回了个消息,然后对蓝怿说:“那行吧,西南方向还有几个,你去帮忙修下。”
虫族的进攻一直没有停止,战争一旦开始,是不分昼夜的。
蓝怿在维修室内呆了一天,时间紧迫,这里的人都没怎么吃饭,只灌了瓶别人送来的营养液。
直到晚上,虫族的进攻比白天更猛了些,蓝怿被带到了战场前线和上一批的人轮换,在这里主要是修补还能运行但有碍动作的机甲,帮助他们更快地投入使用。
战场上到处都弥漫着血腥味,尸骸遍野,夜晚的冷风呼啸而来,像是战死魂灵的怒嚎。
蓝怿和同组的人被送上高塔,时刻准备通过一旁的升降机到被拉回来的破损机甲前进行修补。
阿诺德担心地看着他:“你一天都没休息,晚上能撑住吗?”
“没事。”蓝怿站在高处,扭头看向战场,机甲和虫族的影子相互交叠,遍布在这宽阔至极的土地上,一眼望不到头,刀剑声厮杀声各种声音都混杂在一起,构成这夜晚极尽嘈杂的背景音。
忽然间,空中一道道如雨般密集的刀剑进入蓝怿的视线,刀雨并未立刻落下,而是不断向外扩展,刀尖在黑夜中闪着光,磅礴的精神力被灌注其中,仅仅是一动不动似乎就带着重逾千钧的力道。
很快,刀剑就占据了蓝怿的整个视野,但他离得很远,这一幕就像是黑夜中挂着漫天的星星,正在和亿万颗真正的星星一同闪耀着,并不十分耀眼,却显得深邃华丽。
下一秒,那些刀剑就直直坠了下去,像是坠落在地面上的一颗颗陨石,战场上传来了无数虫族的哀嚎,遍地烟尘滚滚。
凯瑞特的防线瞬间又往前推进了一分。
蓝怿眨了眨眼睛,目光不自觉地看向战场中间那个银白色的机甲,不知道是因为发烧还是什么,他觉得自己的脸好像更热了点。
面前的战场壮阔无比,战士们因为刚才那一击士气高涨,开着机甲锐不可挡地往前冲。
夜晚的冷风吹到脸上,蓝怿一下就清醒了过来,萦绕在身边的愁绪也被吹散了。
他不应该再为过去那些不可挽回的事情忧伤,现在的状况比之前好了太多,他不用一个人苦心积虑战战兢兢,不用一边继续筹谋一边怀疑自己的行为,他的身边明明还有很多人。
蓝怿深吸一口气,转身继续去修机甲,脑海里的精神力被他控制着飘向战场,如水一般的蓝色精神力在夜色中灵活地穿梭。
他没把精神力靠近路云远,那人不需要他帮忙,而是绕到苦战的士兵前,时不时给那些虫族脑海里扎一下,帮助士兵夺得时机。
刚开始他还只能控制几条,很快的,数量就增加到几十条,上百条。
直到战争在凌晨四点左右结束的时候,蓝怿已经自己摸索着控制了三百多条,这几个小时也不知道帮助了多少人。
剩下的那些零零散散的虫族落荒而逃,又被追击的士兵截住,尽数斩杀。
天光还没亮,他们的战争就已经胜利了。
穿戴着机甲的士兵站在由虫族堆积的尸体上欢呼着,互相传递喜悦,豪迈的声音尽情地响彻在空中。
蓝怿第一次在战场上和将士们一起战斗,脸上露出不可抑制的笑意,好像天地都随之开阔起来,天高地远,他忽然开始对未来产生期待了。
“蓝怿!”阿诺德一向是个会煞风景的人,“别在这傻乐,赶紧下去,去医疗室,快快快!”
蓝怿揉了揉脸,被阿诺德这么一喊,刚才一直亢奋紧绷的精神稍微松懈下来,疲惫感一下漫了过来,似乎还觉得身体有些冷。
他慢吞吞地走到升降台,被带着往下,然后跳了下落到地面,身体却没能站稳,稍微晃了晃。
阿诺德立刻扶着他,满脸惊恐:“天,你不会烧傻了吧,我们赶紧走,别让少将看到,要不然让他知道我没照顾好你,他得杀了我……”
蓝怿很想说没烧傻,应该是他刚才精神力用太多了,脑子有点不够用而已,但他还没说什么,身前忽然落下了一道高高的影子。
紧接着是身旁阿诺德生无可恋的声音:“我死了。”
蓝怿仰头看了看,路云远已经褪下了机甲,穿着一身军装站在他面前,似乎是刚从战场上下来,他的气势极为压迫。
一双冰凉的手放在了蓝怿的额头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蓝怿感觉这人的压迫力又重了几分。
阿诺德立刻解释道:“我白天就劝过了啊,你老婆不听我的。”
路云远沉声问:“白天?”
阿诺德卖人卖得十分流利:“对啊,我让他休息,去医疗室他都不愿意。”
所以是从白天就开始烧了,到现在不仅不吃药没休息,还一直在这么冷的晚上吹着冷风,又擅自使用精神力。
路云远简直要被气死,掌心传来的温度烫人,似乎连带着把心口也烫掉一块。
只要虫族还在战场,他就不能擅自离开,中间他感受到了蓝怿的精神力知道人在这,所以等战争一结束,他一点没耽搁立刻赶了过来,但没想到见到的会是这个场景。
身边那些人都在因为战争胜利开心着,走到这看到路云远黑沉沉的脸色,瞬间被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怎么着这仗打得这么漂亮还不高兴?
蓝怿被阿诺德卖了之后,看着路云远的脸色也有点不敢说话,虽然他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帮了这么多忙,最少也救了几条命吧……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点心虚。
大概是精神力真的用了太多让他脑子转不动,又或者是人真的被烧傻了,以至于做了他在清醒的时候绝对不会做的事情。
蓝怿握着路云远的手,伸手晃了晃,声音倦怠,还带着鼻音,听起来像是在撒娇:“哥哥,你别生气了。”
第97章
路云远满腔的火气瞬间就灭了大半。
积攒了大半天的情绪对着人愣是发不出一点,所有的怒火都被收了回来,自己憋闷地消化着,最后只剩下满满的心疼。
阿诺德震惊地“哇哦”了一声,然后十分识趣地松开扶着蓝怿的手。
路云远把蓝怿的身体接过来,看着对方烧红的脸,他的眉依然皱着,语气却比刚才稍微缓和了一点:“我们现在去医疗室好不好。”
蓝怿下意识地摇头:“发烧而已,我回宿舍吃点退烧药就好了。”
“你的身体我还是不太放心,顺便再做一下检查,”路云远带着他离开战场,“因为你用精神力帮助了很多人,所以这次的伤亡比以往要少,不用担心医疗资源的问题。”
蓝怿听到这终于笑了笑,没再拒绝。
……
“先坐这。”路云远把蓝怿安置在等待大厅的椅子上,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轻轻披在人身上,然后按照药单从旁边机器人那取了几种药。
蓝怿把路云远的外套裹紧了点,仰头问他:“CT结果要多久才出来啊?”
“10分钟左右。”医疗辅助机器还能提供干净的水杯和温度适宜的热水,路云远给蓝怿喂了几粒退烧药,然后把水递到他嘴边。
蓝怿接过来咕嘟一口把药咽下去了。
然后看到路云远还在打开药盒,蓝怿苦着脸问:“还有啊。”
“刚才那个是退烧的,”路云远说,“这个是安神补血的,养养身体。”
蓝怿坐在原地看着路云远手上的动作:“CT图应该能显示我是Alpha吧,要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医生是我认识的人,检测出来的结果也不会上传,不用担心。”路云远把冲泡好的药剂递到蓝怿嘴边。
杯子里的药黑乎乎的,还能闻到酸涩的苦味,蓝怿撇着嘴往后靠了点:“不想喝,我的身体很好不用养。”
路云远挑了挑眉:“你还怕苦啊。”
“不,”蓝怿坚持道,“我只是秉持不必要的苦不用吃的原理。”
路云远自己先喝了一口,说:“不苦。”
“我信你?”
“真的,只是闻着有点苦,”路云远十分正经地说,“喝着一点味道也没有。”
蓝怿看着路云远脸上的神色没有一丁点变化,半信半疑地就着路云远喂他的动作抿了一口,然后瞬间被苦到失语……
靠,路云远骗人是有点天赋在身上的。
路云远忍着笑:“喝都喝了,剩下没多少,都喝完吧。”
奸商!
蓝怿狠狠瞪他一眼,还是坚强地多喝了几口。
但喝着喝着他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原本喧闹的等待厅不知道什么时候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周遭似乎有点安静。
蓝怿的嘴巴依旧放在杯子上,睁大眼睛向旁边转了转,然后就看到那些士兵都在伸着脑袋,摒着呼吸,拉长着脸,小心翼翼又八卦好奇地往他们这瞅……
那眼神活像是见到了什么震碎三观的世界奇观。
蓝怿沉默片刻,面无表情地把眼睛转了回来,就放到了路云远身上。
这人半蹲在地,手里握着水杯给他喂药,眼神专注、温柔,似乎全世界就只能看到蓝怿一个人。
蓝怿垂下眼睛,咬了下杯檐。
“你是要把脑袋埋进杯子里么?”路云远忽然说。
蓝怿仰起头:“不喝了。”
路云远看着杯子里剩下的最后一口,也没再逼他,然后自己喝了下去。
蓝怿:“……”
他在这如坐针毡地等了一会,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蓝怿总觉得有视线往他这边瞅。大概十分钟左右的时间结果就出来了。
给他看诊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医生,名叫珍妮特,气质沉稳,看着水平就挺高超。
珍妮特握着蓝怿的CT图:“你的身体……”她看了眼路云远,说,“怎么到处都有点问题,心脏、肝、肾一些器官受损,还有各种血液指标都是亚健康状态。”
简直没一处好的,珍妮特也只在受了重伤或者快要离世的人身上才见过这种状况。
蓝怿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心里接受良好,路云远脸色却很沉。
珍妮特说:“而且你不是Omega吧。”
Alpha和Omega的身体结构特征不一样,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路云远说:“他之前的Omega状态是用药物控制的,现在没用。”
“那怪不得,”珍妮特虽然是第一次接触这么奇特的案例,但
喃颩
也没大惊小怪,更没有多问,“我得稍微提醒你一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压制身体,但这种违背身体自然规律的东西能少用还是少用。”
“是药三分毒,”珍妮特先给蓝怿开了几副养身体的补药,“就算是治病的药都不能多吃,何况你之前用的那种这么离谱霸道的东西。”
这些道理蓝怿都懂,他点了点头。
珍妮特问:“之前有出现腺体没?”
蓝怿:“有。”
“我看看。”珍妮特拿着小灯站起身走到蓝怿身后。
蓝怿后颈之前被路云远咬过一次,虽然已经过去了几天,咬痕都已经结痂脱落了,但还有一点浅浅的印记,明亮的灯光一照,白皙皮肤上的印记瞬间就无所遁形。
珍妮特看了眼路云远,她这次着实有点惊讶了,她和路云远的接触不算很少,知道这人日常冷淡到什么地步,有点想象不到他还会做这种事。
她用手里的器具按了按,问:“疼不疼?”
“有点。”蓝怿如实道。
“我没接手过这样的病例,还是先吃点调养的药,剩下的我和别人探讨后再说。”
珍妮特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一旁,看着蓝怿后颈上的印记,决定还是提醒一下:“哦还有,那种事最近先不要做,起码要等他身体稍微好点。”
蓝怿一下没能反应过来,扭头问:“哪种事?”
珍妮特倒是笑了笑,这小孩怕不是被路云远骗了还要给人数钱。
路云远没说话,过了两秒,蓝怿读了下空气,蓦地反应过来,随后耳根染上了点红,立刻又把头转了回去。
蓝怿总觉得这个医生是误会了什么,他之前没想过这种问题,明明这种事离他还挺远的,提醒这个干什么。
然后就听到路云远说:“好。”
蓝怿:“?”
好是什么意思?
又听路云远问:“大概要多久?”
蓝怿:“??”
问多久又是什么意思?说话能不能说全?不要顺着刚才的话题问啊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珍妮特说:“我不确定,先调养一两个月看看。”她说着把药单撕掉递给路云远。
路云远接过来和珍妮特客套几句,就带着蓝怿离开了。
路云远找到一个取药的机器,把手里的单子放在上面扫描等待出药,看着似乎还在发呆的蓝怿,说:“我刚才只是单纯在问你身体什么时候才能好。”
蓝怿:“……”这人一解释更怪了。
“我现在连亲你都不敢,还怕我会对你做什么啊,”药盒一个个从机器里弹出,路云远微微弯腰取药,他的声音不大,语气也不急不缓,“我们这段关系主动权都在你手里,你可以慢慢想,等想好了再决定要不要回应我。”
第98章
蓝怿被他的话搞得愣了一下,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
不过路云远也没有要他回的意思,拿完药就带着他离开了医疗室。
到宿舍后路云远把他按在床上,给他测了温度:“降下去一点,现在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房间里很暖和,蓝怿躺在软绵绵的被窝里,忙了一天一夜的人现在开始有点昏昏欲睡,眼皮止不住地往下垂。
路云远知道他累了,没再说话,而是转身走到关机的小白前,开机后给它设置了一些程序。
“你在干什么?”蓝怿懒懒地问。
“给小白安装健康检测系统,这样你再生病我就能第一时间知道。”
蓝怿“唔”了一声闭上眼睛,过了会没听到什么动静,他睁开眼看到路云远盘腿坐在地上,手上设置程序的动作很慢,他出声问道:“还没弄完啊?”
路云远动作僵了片刻,然后快速在上面点了几下,小白的屏幕中间冒出个“设置成功”的字样:“好了。”他站起身,“你睡吧,我先回去了。”
蓝怿瞥了眼自己床上的大半个空位,然后眨了下眼看着他:“哦,那你走吧。”
路云远身体却没动,站在原地和蓝怿对视了一会,最后偏开了头也不看蓝怿,语气听起来有点可怜:“不想走。”
他刚才就注意到了蓝怿身边的空位置了,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给他留的,路云远不是什么自恋的人,也没设想过蓝怿会主动挽留他。
不过这些不影响路云远自己想在这多陪蓝怿一会,他本来觉得自己设置得慢一点,等蓝怿睡着后他就可以悄悄地留下来,虽然无耻,但……谁让他忍不住。
蓝怿挑了下眉,翻过身背对着他:“你自己刚才说的要走,我尊重你的选择。”
过了几秒,身后传来动静,软软的床垫往下压了一瞬。
路云远看着蓝怿的背影,见人没有拒绝的意思,大胆地又往蓝怿身边靠了靠,伸出手抱住蓝怿的腰,把人圈在怀里。
“离我这么近,不怕我把病毒传给你啊。”
路云远把脑袋埋在蓝怿的后颈上,难得有些出神:“我有一个问题想问。”
蓝怿打了个哈欠:“什么问题。”
“你都愿意让我上床了……”
“我现在也可以选择把你踹下去。”蓝怿的声音倦怠随意,他懒懒地拍了拍路云远的手,“赶紧睡觉,不准再说话。”
路云远笑了一声,把蓝怿又抱紧了点。
他本来只是想问能不能再叫他一声哥哥,刚才蓝怿喊的他很喜欢。
不过怕自己真被踹下去,路云远还是决定闭嘴。
……
蓝怿醒过来的时候身后已经没有了另一个人的温度,他摸到终端,看到路云远给他发的消息:军队那还有事情要处理,我先走了。桌子上放了吃的,醒了吃点,记得喝药。
喝药?
蓝怿想到路云远最后拿的那堆只看药盒就让人感觉很难喝的药,不由得撇了撇嘴。
他刚准备关掉终端,却忽然注意到还有一条未读消息,是尤尼斯发来的:有时间给我回通讯。
蓝怿想了一会,坐起身拨了个电话过去,对面很快就接了。
“怎么了?方舟最近出了什么问题吗?”他之前来凯瑞特的时候和科里他们一样,使用假期的理由是游玩度假,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尤尼斯应该不会来找他。
“没出什么问题,”尤尼斯说,“过一段时间有个重要的会议要开,是卡因下发的通知。”
“卡因?”蓝怿惊讶了一下。
尤尼斯知道他在惊讶什么,解释道:“他不是成年了,方舟的一些权力在慢慢向他过渡,现在有我们帮衬着,可以试着让他处理一些事情。”
蓝怿皱眉问:“其他人怎么看?”
“另外几个首领不太愿意,但卡因还挺有手段的,把不满的声音压了下去。”
蓝怿“嗯”了一声,脑海里思开始思考对策。
“会议下个月10号开,”尤尼斯问,“你在外面能赶得回来吗?”
“我为什么要去?因为卡因第一次下达会议命令?”
“有这方面的原因,会议流程是卡因亲自组织的。”
蓝怿刚想说不去,然后听尤尼斯继续道:“主要原因是这次会议内容很重要,是关于路云远的,还有除方舟以外的势力参与。”
关于路云远的?蓝怿拒绝的话又咽了回去,目光也不自觉地凝起来。
“具体内容是什么?”蓝怿问。
“说实话我也不清楚,卡因不让我过问,和外部势力的联络也是他亲自来的。”
蓝怿捏了捏眉心:“那行,10号我回去。”
挂断通讯,蓝怿看了眼今天的日期,29号。
上次从格赛尔到凯瑞特坐大型星舰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如果用小型星舰加快速度的话,下个月10号之前大概能赶回去。
问题是沐辰会在9号之前让人把抑制剂送到他手里,如果蓝怿回首都的话,这个不好解释。
小白的声音适时响起:“主人,路少将在走之前让我监督你吃药。”它的面前已经按顺序摆好了一排药,冲泡的和口服的各自分开,热水也在一旁准备好了。
蓝怿沉默了一会,问:“如果我不喝他会知道吗?”
“路少将的终端已经和我的健康检测系统绑定了,”小白说,“如果主人的身体各项数值——”
蓝怿打断它的长篇大论:“说结果。”
小白露出个自认为可爱但十分欠打的笑眯眯表情:“会的哦,主人。”
……
“这是财政部门提交上来的这次战争星币的消耗,”林衡把一连串的表格递过去,“这个是接下来的战队部署安排表,还有……你看看没什么问题都签个字。”
等他把表格全放在桌子上后,坐着的某人还在低头看着终端,一点视线都没分给他。嘴角微微扬起,目光格外温柔,整个人都冒着爱情的酸臭味。
林衡:“……”他没忍住敲了敲桌面,“这位少将,可以冒昧地请您分出一点时间出来吗?”
坐在一旁的解扬青从一堆资料中抬起头:“你干脆给我吧,他今天一整天都不对劲,这些事都压榨给我了。”
林衡乐了:“你还真帮着他干啊。”
“少将说这些算双倍工作时间,我再攒攒就能有一个超长的假期了,”解扬青认真地说,“我准备去世界各地追寻我的爱情和自由。”
路云远终于抬了抬眼,看着桌面上的一沓文件,伸手按了下来:“重要的还是我来处理。”
解扬青瞪大眼睛:“所以我做的这些都不重要?”
路云远平淡地说:“阿猫阿狗都能做。”
“那为什么还要压榨给我?”
路云远把表格浏览了一遍,握着笔在纸面末端签上自己的名字:“你不是说想要假期?”
解扬青瞬间感动极了,没想到路云远这么人性化这么为他考虑,原来过去都是他错怪少将了。
林衡问:“你刚刚在和蓝怿聊天啊。”
路云远很轻地笑了一声:“他生病了,刚才在和我抱怨药太苦。”
解·单身狗·杨青猝不及防吃到一口狗粮,决定更加努力工作,早点去找属于他的爱情。
林衡倍感欣慰,这俩人从一开始这么别扭的关系走到现在,终于有了点进展:“那你们俩现在算什么?”
“夫妻,”路云远把其中一张放在一旁没动,继续签剩下的,“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不是问这个,是具体的感情关系。”林衡问,“他同意以后和你在一起了?”
“还没,等他想清楚了再说,”路云远的笔尖顿了一下,“我会一直等他。”
林衡之前还在想路云远平常的性格这么强势霸道,在军队里说一不二,就连副将的话他也一点不听,要是等最后蓝怿还是不喜欢他,会不会来个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的情节。
但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路云远签好名字,把其中一张递给林衡:“布署方案不行,让他们加强防守,损坏的电网尽快修好,加大面积和功率……还有再多进一批武器和机甲,医疗物资。”
“停停停,”林衡说,“你说的都很好,但我们预算就这么点,这么搞不一定够用,而且虫族不是刚被我们灭了一波,这几天应该不用这么严吧。”
“预算我来解决,你去做就行。”路云远说。
林衡咽下心里的疑问:“是。”
等林衡从房间离开后,解扬青凑上来问:“最近要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在战争结束后加强防守?”
终端忽然震动一下,路云远低头回着蓝怿发来的消息,问:“普莱斯不是在我们这?”
之前在阿伊那从实验室出来后路云远就让人把普莱斯抓了起来,现在还没把他放走。
“是,不过没问出来太多实质性的东西,只知道有人联系他,让他用虫族尸体进行交易。当时你没同意让他提前进战场,所以交易最后也没成功。”
路云远“嗯”了一声:“那就放了他,让他自己拿一大笔钱来赎。”
解扬青张了张嘴,原来这就是解决预算的方法。
“明天准备一个小型星舰,”路云远说,“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解扬青猛地坐直身体,“明天?去哪?你不会又要带着嫂子去搞事情吧。”
“蓝怿回首都有点事,我也要顺道去星海总部,把之前的计划做个收尾。”
因为路云远上次没用抑制剂,皇帝被他气到了,战争一结束就让他回去请罪。路云远正好也不用想理由或者掩盖行踪,可以借着这个事由光明正大地回去。
解杨青愣了一会:“收尾?会不会太快了?”
路云远仰头看向窗外宽阔无边的天空:“拖得挺久了,事情也该收尾了。”
第99章
路云远进来的时候蓝怿正把小白背后的那块铁皮拆下来,他听到声音后头也不抬道:“你现在进我的宿舍越来越自觉了。”
不仅老是往他这跑,还连门都不敲。
路云远把这句话当作夸奖和自己在蓝怿心里逐渐占据重要地位的证明,走过来摸了摸蓝怿的额头:“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蓝怿小心地取出支撑机器核心运转的芯片。
“在干什么?”路云远说,“因为小白监督你吃药,所以要把它拆了么。”
蓝怿从口袋里拿出蓝色耳坠,闻言扫了人一眼:“我在你眼里是这么幼稚小气的人?”
路云远笑了笑,看着蓝怿在耳坠上点了下,然后把芯片插入从耳坠中间出现的缝隙中,耳坠从上到下亮出一道道如水般的光波。
“我仔细考虑了下小白上次的提议,感觉有它陪着的话很多任务确实会方便一点,”蓝怿说,“所以把它的数据提取到这里面,可以随身带着。”
就是耳边会出现一个时时刻刻都在吵闹的人工智障,蓝怿不确定他这么做是好是坏。
路云远“嗯”了一声。
“你明天也要走?”蓝怿问,“一来一回这么长时间,副将还被你囚着,边境要怎么办?”
“让林衡在这守着,我只带一支小队回去,边境应该没太大问题。”
“但是皇帝不是说了要让你在这呆一年,你现在擅自回去他会不会生气?”
“这次就是他让我回去的,”路云远说,“上次没用抑制剂,他以为我和你发生了关系,所以生气把我召回去。”
“啊?”蓝怿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他身体微微前倾靠近路云远,眉轻轻蹙着,“那皇帝会惩罚你吗?”
他知道皇帝撮合路云远和七皇子的决心,现在这个局面皇帝肯定会大发雷霆。
路云远一时没回话,他看着蓝怿紧张的模样,心里像是被什么轻轻揉着,软得一塌糊涂。
也不知道起了什么心思,路云远开口道:“可能吧,估计会把我关进牢里打一顿,然后降个职什么的。”
蓝怿更紧张了:“你能不回去吗?”
“应该不行。”路云远说。
蓝怿拧眉认真想着对策:“那要怎么办呢?”
路云远没忍住扬起了嘴角,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怎么办呢。”
蓝怿眨了下眼,看着路云远这副十分欠揍的模样,终于反应过来这人是在逗他。
他抿着嘴瞪了人几秒,然后一把捞来小白的铁皮扔到路云远身上:“你骗我?”
路云远伸手接住,认错态度端正良好:“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蓝怿转过了身,抱着自己的小猫,已经不准备搭理他了。
恰好数据读取完毕,耳坠上的光慢慢褪去,路云远把芯片拿出来放在小白身上,又把那块铁皮安装好,对蓝怿解释道:“皇帝确实让我回去了,这个没骗你,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有应对的方法。”
他身体向前,一只手按在蓝怿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动作很轻地为蓝怿戴上耳坠。
指尖随意地拨了一下,蓝色的耳坠承载着窗外的光轻轻晃动,在白皙的脖颈上落下一片片细小的光影。
“晚饭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
星舰破开清晨缭绕的雾气,于山间悠转清明的虫鸣鸟叫中启航,从凯瑞特行驶九天后到了他们第一个目的地菲利斯。
3月7日,首都时间早八点。
浦东萨港口。
浦东萨是菲利斯上通行的港口之一,星空中各式各样的星舰船只交互往来,无数白色的亮灯静静地漂浮着,排成几条规整的长线。
港口外,有一个星船正在逐渐靠近蓝怿他们乘坐的星舰。
路云远往外看了一眼:“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去星海看看?”
“不去了,”蓝怿说,“沐辰他已经派了人给我送抑制剂,我早点过去拿。”
路云远捏了捏他的手:“你答应我的,不会再用这个。”
“知道了,”蓝怿朝外扬了扬下巴,“接你的星船已经到了。”
“解瑞安和这支小队都留在这,”路云远说,“你要做什么可以指挥他们。”
他们这次回来带的人并不多,就连解扬青都留在了边境帮助林衡一起处理事务。
“用不着,我没什么需要做的,开个会而已。”
路云远还是不太放心:“那让解瑞安陪着你。”
“陪着我还是监督我不让我用抑制剂?”蓝怿眯了眯眼睛,“你不相信我?”
路云远解释道:“如果你不想暴露Alpha的身份,万一遇到事情还可以让解瑞安帮你解决,留她一个好不好。”
蓝怿想了想,还是点点头。
路云远站起身:“那我先走了,尽快处理完事情去找你。”
等人离开后,星舰继续向前行驶了一天,到达首都星格赛尔。
蓝怿和解瑞安在港口的商场里吃着饭,由于两人都不是什么爱说话的人,餐桌上有点安静,耳坠里小白的声音喋喋不休地喊着,蓝怿一句也没回。
他吃完饭在餐桌下摸了摸,碰到一个小小的凸起。
蓝怿把藏在桌下的Omega抑制剂拿下来放回自己的口袋,他的动作幅度很小也很快,除了坐他旁边的解瑞安没人觉察到。
解瑞安看了一眼,没忍住问:“他们之前也是这样给你的吗?”
“对啊,”蓝怿笑道,“这原本就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情,需要偷偷做。”
解瑞安没再说什么。
酒吧和房子那现在都不能回去,毕竟路云远还没回来,他出现在首都星不合适。蓝怿决定直接去方舟总部,在那里住一天等到会议开始。
路上他看着手里的两管抑制剂,一个是沐辰给他的可以转变成Omega的抑制剂,另一个是路云远给他的S级抑制剂。
其实解决易感期的方法就几种,一种是注射对应等级的抑制剂,一种是找一位Omega进行标记,最后一种是不限于Omega和对方发生关系……
最后那个方法被蓝怿果断排除掉,他还完全没做好对应的心理准备。
蓝怿现在还不确定自己的等级,如果他真的是S级的话,那就只剩下了路云远给他的两种选择——注射S级抑制剂或者让路云远注射Omega抑制剂。
但S级抑制剂是皇帝给的,里面有一些监控手段,蓝怿一旦选择注射,那基本上就是在告诉皇帝,世界上还有一个S级Alpha.
如果情况再坏一点,皇帝就能直接锁定他。
也就是说,他现在可能面临着公布自己Alpha的身份和让路云远体验自己过去的痛苦这两种选择。
路云远其实挺想选第二种,短暂地变成Omega后让蓝怿来标记他自己,但又觉得这是个挺好的机会让蓝怿摆脱原来的身份。
所以最后还是把选择权放在了蓝怿手里,让他自己决定。
路云远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不能让蓝怿注射那个伤身体的Omega抑制剂,这也是他让解瑞安跟着的一部分原因。
解瑞安看着蓝怿来回比较两个抑制剂,心里总有点不安,她面无表情地伸出手说:“Omega抑制剂还是交给我保管吧。”
“交给你让你送到路云远那去?”蓝怿捏着那只抑制剂,说,“这个副作用很大很大,你们真的想让他用?”
解瑞安不解地看他一眼,然后点点头:“你都用了几百次了,我不觉得他用一次有什么问题。”
“当然有问题,这原本就是我应该承受的东西,和他没关系。”
“但他是你的伴侣,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关系,”解瑞安一本正经道,“正因为他是我的长官,所以我敬重他,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他会选择和你一起承担风险和痛苦,这是他的职责之一。”
蓝怿愣了片刻,笑了笑说:“你年龄这么小,道理一套一套的,不过确实比解扬青靠谱多了。”
解瑞安被他夸得脸有点红,但还是坚持地伸出手:“抑制剂。”
蓝怿没给她,把两支抑制剂都放进了自己口袋里:“等测完等级再说,说不定我只是个A级Alpha,就不用这些东西了。”
……
飞车很快到了地方,在靠近方舟总部大楼时开启了隐形模式。
蓝怿把安全密钥告诉小白,让它顺利侵入方舟的安防系统后,飞车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顺利进入了方舟内部。
两人一进去就改变了容貌,蓝怿变成伊恩的模样,解瑞安则假扮成一个新应聘的特工。
方舟经常需要对从各个地方找来的特工杀手进行等级评定,所以医疗部有几台机器可以检测。
蓝怿避开人的耳目和摄像监控范围,熟门熟路地走到地方。
现在这个时间点已经有点晚了,这里没什么人,空旷的走廊地面上落着从窗外照来的夕阳残影,时不时传来一点带着回响的脚步声。
蓝怿找到地方,对旁边的解瑞安说:“你在这守着,有人来的话提前告诉我。”
解瑞安点点头,她假扮的这个新人脸庞青涩,带着些未脱去的稚气,猛一看还有点傻乎乎的。
打开锁上的房间门,蓝怿走进去,偌大的房间中有一台机器,旁边接连着几个用来收取数据的设备。
小白带着耳坠在他耳边晃来晃去,还高兴地哼着歌。
蓝怿一边打开设备一边按住耳坠:“晃什么。”
“我高兴!”小白说,“这是第一次和主人一起执行任务,是个有纪念价值的一天。”
蓝怿说:“这算什么任务,没有难度也没有技术含量。”
“怎么没有技术含量?我侵入这里的系统后,你开机器想干什么他们都不会知道。”
蓝怿懒得搭理它,按要求站在身后的面板上,一道光线从上至下一扫而过,来回扫描三次后停止。
面前的仪器屏幕中出现“正在检测”字样,蓝怿离开面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他什么也没干,只坐在那里发着呆。
上次检测等级大约在14年前,那段记忆不怎么美好,而现在,他要重新检测自己的等级。
这个感觉很奇妙,检测像是一个节点,否定他过去生活的这些时间,纠正过去的人生轨道,为他开启新的篇章。
蓝怿坐在这,等待下一段人生标志的落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屏幕上“正在检测”的字样终于发生了变化,中间旋转不停的图案消失,随之而来的是铺满屏幕的数据和字迹。
蓝怿站起身慢慢走过去,他本来以为自己早就应该对此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他真正面对这些时,心跳还是难以抑制地加快。
他并不是在担心自己的等级,而是像等待婴儿降生的父母那样期待着新的身份。
直到视线里清楚地看到屏幕左侧上方一个绿色放大的字母——S
悬起的心终于慢慢回落。
最后就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他不再是那个D等级Omega了,他有了新的人生。
解瑞安噔噔噔走过来,看到屏幕上面的结果后惊讶于世界上又多了一个S级Alpha,嘴巴张成了O型,过了会又觉得这样的结果放在蓝怿身上十分合适,把自己的嘴巴给闭上了。
蓝怿用终端拍了个照片,然后开始手动清除记录:“确认完结果你就可以走了。”
“走什么?”解瑞安说,“少将让我一直保护你。”
她说完考虑到蓝怿的等级,补充道:“意思是在你不想暴露S级Alpha身份的情况下,我可以保护你。”
“没什么需要保护的,”蓝怿说,“执行这种卧底任务时两个人反而会更麻烦一点。”
“那你把Omega抑制剂给我。”解瑞安说。
“不给。”
解瑞安嘟着嘴:“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不想把它给路少将用。”
蓝怿笑了笑:“我很乐意把它用在我讨厌的Alpha身上,但我并不讨厌路云远。”
所以干嘛要让人受这份罪。
两人正僵持着,小白忽然跳起来,耳坠胡乱晃动:“主人主人外面有人过来了!”
蓝怿本想带着她躲起来,但没想到这女孩却往后走了一步到走廊上,又关上门把这里打造成没人进来过的模样,若无其实事地转身离开。
“唉等一下,你是……”正在巡逻的两人看着解瑞安,用仪器扫了下她身前的铭牌,“新人?”
解瑞安点点头:“刚报道。”
那人皱了皱眉:“这里已经下班了,你怎么在这?”
解瑞安装作懵懵的样子:“下班?”
“新人不会好好看手册说明吗?”巡逻的人看她有点可爱,语气没太过分,“24小时服务区往前走然后左拐,生病了去那看。”
解瑞安朝人道了声谢,按照他的提示的方向走了。
“这届新人怎么回事?连路都走不对。”
“脑子不好使,那武力值可能挺高的,这不是我们该管的事情。”
他们往房间里扫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异样,这才离开。
蓝怿解开隐形模式,心里有点无奈,解瑞安估计是不想就这么被他赶回去,所以才采取这种措施。
算了,不想走就随她去吧,这里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他低头看了眼终端上的时间,6点37分。
蓝怿之前告诉尤尼斯的是大概晚上十点多才能到,这个消息卡因肯定也会知道。
他从卡因十来岁的时候就接过了这小孩部分的抚养权,算是看着卡因长大的,不过这十几年的时间都没怎么和人好好相处过,也从来没有行使过该有的抚养权。
毕竟他之前连自己的生活都搞不好,更别说好好养小孩了。
现在总觉得这孩子有点脱离了他的掌控,上次尤尼斯说卡因自己组织会议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惊讶,第二个念头就是,需要对他提防一些。
蓝怿和卡因的亲生父亲是敌人,他不会带有色眼镜去对待卡因,但有时候不防不行。
他站在原地想了一会,用终端给自己几个手下布置了些任务,然后又给尤尼斯发了条信息询问情况,起码要在会议前稍微探查一些消息。
但是没收到回信。
蓝怿犹豫了一会,直接打了个通讯过去。
这次对面很快就接了,尤尼斯的声音从终端里传过来:“伊恩?你是不是快到方舟了?”
蓝怿说:“快到了。”
尤尼斯微微叹口气:“我现在生病了,没办法去接你。”
蓝怿平常来方舟从不需要尤尼斯来接,他沉默片刻,问:“什么病?”
尤尼斯回答得含糊不清:“就是生病了,一会卡因会去找你。哦还有,其他几位副首领都已经到了,就差你一个人了,路上注意安全。”
蓝怿心里慢慢沉了下来,他轻轻地应了一声,然后挂断终端,给解瑞安发了条消息,让她先换个身份保护好自己。
收到对方的回复后,蓝怿打开房间门,外面的残阳如火般落在光滑的地面上,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一点点传来。
这条走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记忆里第一次见面时哭得哇哇乱叫的小孩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大人,蓝怿站在原地,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卡因却忽然冒出些格外陌生的感觉。
“伊恩,有人告诉我你已经到了,”卡因笑得很开心,站在蓝怿面前时几乎和他差不多高,“原来你真的在这里。”
他没问蓝怿为什么会提前到达,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什么都没问,似乎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把全部的信任都交给了蓝怿。
蓝怿“嗯”了一声。
卡因握住蓝怿的手,像是获得了糖果的小孩,又或者比这更开心一点:“既然人都到了,那我们提前进入会议吧。”
蓝怿眼皮跳了一下,看向卡因。
“早点做完烦人的公务,”卡因眼睛里带着亮光,满眼期待地看着蓝怿,这个表情让他显得单纯又可爱,“我们就可以多一点时间相处了。”
蓝怿一时没有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慢慢抽出手,唇边终于露出个很浅的笑:“好啊。”
第100章
穹顶繁复的星空图案围着一圈又淡又暖的灯光,给已经暗下来的空旷大厅添了点亮色,橘红色的阳光伴随着海潮翻卷的声音一同透过巨大的落地窗。
大厅中央是由金银珠宝点缀的长桌,蓝怿靠在椅背上,没什么兴趣地听着。
卡因坐在首座,他依旧如同往常每一次会议一样,手里拿着纸笔在画什么,只不过这次的目光却会时不时地落在蓝怿身上。
其余几位副首领正在喋喋不休地争吵:“S级Alpha本身对我们的影响就很大,万一他把虫族赶跑了,我们还怎么收税款?”
“这种事最起码也要好几年吧,你现在急什么?”一道声音慢悠悠响起,“而且我们都没见过虫族女皇的实力,能不能打得过还不好说。”
“虫族女皇就在凯瑞特,等哪一天他结束战争,你后悔也来不及。”
“可他再怎么样也是皇帝手下的人,皇帝如果不愿意,还有军队护着,我们能做什么?”
卡因忽然开口道:“这点不用担心,你们只需要考虑愿不愿意花一定的代价换他的性命。”
“就像上次你们联合军队皇室用计杀害沐新歌那样吗?”蓝怿问。
“当然,历史总是会重演的。”卡因说,“我们需要未雨绸缪,解决掉未来可能会有损我们利益的存在。”
蓝怿笑了一声:“你确实是长大了。”
卡因腼腆地笑了笑,问:“你的选择是什么?”
“既然要联合皇室和军队,那他们人呢?”蓝怿问,“不派个代表来这听听吗?”
“原本是有的,”卡因很无奈地说,“但我们的会议提前开始了,我也并没有通知他们。”
蓝怿“唔”了一声,他试探着问:“我可以问问是谁吗?还有你们的具体计划,毕竟要衡量一下付出的代价和获得的利益能不能成正比。”
“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卡因看着他,眼里露出些痴迷和偏执,“你很快就能知道。”
他的话音刚落,轻微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弥漫在整个大厅,紧接着,闭合的墙壁向外打开,无数枪口从里伸出,对准了蓝怿的方向。
与此同时,几位首领已经站起身,手里拿着武器,封住蓝怿的退路。
蓝怿往周围扫了一眼,他伸手拨了拨自己的耳坠:“这是什么意思?”
一道粗犷的声音响起:“我们的计划很简单,把你当作诱饵,吸引路云远过来,再杀掉他。”
他说着把手里的武器上膛瞄准蓝怿,“如果你不想死的话,最好还是别有什么心思。”
“这样吓他是不可以的哦。”卡因站起身走到蓝怿面前,他弯下腰近距离看着蓝怿的眼睛,“刚刚收到的消息,跟你一起进来的女孩已经被抓了,所以请你看在同伴的份上配合一下,可以吗?”
蓝怿直视着卡因褐色的瞳孔:“所以你们刚才是在拖延时间,等抓到她让我乖乖投降?”
“大厅外的布局也需要一定的时间,”卡因笑了笑说,“现在外面都是我的人,你想逃也逃不出去哦。”
“我原本就没准备逃,”蓝怿伸出手让人把自己的双手铐起来,“不过我有一个疑问,你们为什么会觉得路云远一定会来救我?”
卡因明显激动起来,瞳孔轻颤着,他伸手抚了下蓝怿额前的碎发,声音轻得像是在温柔的呢喃:“因为有人告诉了我你真正的身份。”
蓝怿脸上的面容僵了一瞬。
他真正的身份没多少人知道,如果是001小队里的人或者是塞西亚的,那想告诉早该告诉了,而且蓝怿也相信他们。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卡因应该是刚知道不久,大概是与皇室和军队联合之后,也就是说,是皇室或者军队里的人告诉他的。
皇室不会有人知道,但军队里……除了路云远和老师他们以外,就只剩下了一个人——他的舅舅沐辰。
后面一切也都说得通,沐辰知道他Alpha的身份,知道他会拿抑制剂提前到达这里,于是把他的身份和行踪都告诉了卡因。
蓝怿并不是很想怀疑沐辰,无论怎么说他们都有血缘关系,可排除来排除去,似乎就只剩下了这一种最大的可能。
在此之前蓝怿一直不喜欢沐辰,恨他为了明哲保身对沐新歌和沐英的死不管不顾,也不施以援手,所以平常能不见面就不见面,即使偶然见面了他也会觉得十分难受。
现在再看过去那些事,蓝怿不得不思考,沐辰是置之不理,还是主动参与……
蓝怿的手指蜷了一下,他轻轻闭上眼睛:“这样啊。”
“你在难受吗?”卡因安抚地说,“没关系,事情很快就能结束了。”
蓝怿被人带离大厅,外面围着一层又一层的机甲,全副武装严阵以待。
他有点想笑,自己就一个人,双手还被铐着,难免有点小题大作。
耳坠里小白的声音直接传入脑海:“主人,现在要怎么办?”
“帮我联系解瑞安,然后尝试侵入手铐上的安防系统。”
“收到。”
等通讯一接通,蓝怿没张口,在脑海里问:“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他们识破了我的身份,现在不知道要带我去哪里。”解瑞安的语气有点丧,“对不起,我是不是拖你的后腿了。”
“没有,”蓝怿说,“你把你周围的环境和敌人情况说明一下。”
“离得近的有6台机甲,左右各两台,一前一后有一个。”解瑞安停顿了两秒,继续说,“现在在第五层走廊上,旁边刚刚走过去的是517研讨室。”
蓝怿在心里迅速锁定了解瑞安的位置,他现在在7楼,如果要找解瑞安的话电梯楼梯都不能用。
“看一下你前面那个机甲的型号。”蓝怿说。
“F-122X.”
方舟之前和蓝怿的另一个身份逐音有些合作,除了几个比较有名的机甲是他全权制造出来外,还有很多机甲系统是从他那搞来的,FX系列的包括在内。
他之前就在这些机甲系统里做了些手脚,现在正好可以拿来用。
“大概13秒后你会走到一个岔路口,”蓝怿说,“你身边的机甲会出现一秒的操作空隙,利用这个时间差摆脱控制,立刻往左拐,走到尽头后继续左拐,有一条带窗靠海的走廊,我会在那等你,能做到吗?”
解瑞安轻轻吸一口气:“没问题。”
“好。”蓝怿说完就默数着时间,等到最后一秒时他手腕动了动,银色的铁质手铐“咔哒”一声打开,如水般的精神力瞬间发散出去,一直蔓延至走廊尽头。
周围那些人的动作卡了一瞬,即使他们听到了手铐解开的声音,身体却像是塞满了阻塞的零件般做不出什么反应。
下一秒等他们回过神时,只看到一个影子从身边掠过。
蓝怿快速从身边的机甲拆了一把武器,抬手用手铐锁住离他最近的一台机甲武器,用力向下一拉,射出的子弹尽数打在了地上。
他的手没停,将用手铐接连的机甲猛地一甩,那台机甲被狠狠扔到了身后赶来的几台机甲身上,哗啦啦倒了一片,挡住整个走廊。
蓝怿把手中属于机甲又高又重的武器立在身前,挡住前方的攻击,然后再次加大精神力的释放。
虚无缥缈的细线逆着子弹射来的方向在硝烟弥漫的走廊上潜行,穿过机甲进入脑海,无数的炮弹接踵而至。
蓝怿一个人硬生生撕开了一条血路,从满地的机甲上跃了过去,朝着刚才和解瑞安约定的方向走。
身后的机甲快速飞扑到蓝怿身边,他猛地侧过头避开一道攻击,身体下压向后转躲在垃圾桶后,抬手发射一道火炮把最靠前的机甲打落下来,顺手将面前的垃圾桶砸过去,在空中点燃,爆炸产生的烟雾弥漫,遮挡了一点视线。
蓝怿立刻起身,无数飞弹破开烟雾,他躲闪不急,有一颗子弹刺破小腿上的皮肤,深入血肉。
往前的脚步踉跄了一下,锥心的疼痛从腿上传来,但蓝怿没耽误时间,快速地转换方向到另外一条走廊,正对上尽头赶来的其他机甲。
蓝怿往后退了一步,炮弹炸开的碎片擦着脸颊飞过,激起弥漫的烟尘和丁点火星。
他往旁边看了眼,捞起摆放在走廊的小花盆往前一扔,收获哗啦啦一连串的子弹,被加上精神力的花盆碎片破开窗户,花盆里的土四处散落在空中。
蓝怿把手里握着的武器挡在胸前,在玻璃碎开的一瞬就地一滚穿过窗户,然后任由身体向下落去。
焦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各部门注意,目标人物即将落海!”
蓝怿却忽然伸出手,被武器包裹的手臂牢牢抓住三楼的窗檐,下一刻手腕微动,身体和无数映着波光粼粼水面的玻璃碎片一同坠入三楼的走廊内。
方舟的玻璃只能从里看到外面的情况,外面却看不到里面,如果要抓住时机,他的动作不能停下来。
“不要!”惊恐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
蓝怿抬头,这才看到此时的情况,他的面前仅有一步远的地方站着一台机甲,因为蓝怿突然的到来手中一抖,一道攻击已经射了出来,以极快的速度到了他的眼前。
解瑞安的身影从身旁掠过,挡在了蓝怿身前,血味瞬间弥散开来,蓝怿的瞳孔缩了一下,心跳蓦地收紧。
他很快回过神来,按住解瑞安的身体:“小白,检查她的受伤情况。”另一只被武器包裹的手向前伸,一下扣住身前的机甲。
精神力迅速席卷到整个走廊,蓝怿趁着他们停滞的一刹那,带着解瑞安从窗外跳出去,把手中扣着的机甲拉到身前挡住上面落下的攻击,然后“哗啦”一声落入无边的海中。
解瑞安被呛了一口海水,她说不出话,就在脑海里给蓝怿回:“我没什么事。”
小白的声音响起:“胸口处中弹,距离心脏约3cm,暂无生命危险。但出血速度较快,请及时就医。”
蓝怿稍微松了口气,他手里这台机甲从中间打开,干脆利落地把里面的人拉出来打晕,然后把解瑞安放进去:“下次别帮我挡,别做这么傻的事。”
这台机甲的系统也是被做过手脚的,蓝怿让小白快速侵入后控制机甲的运行。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方舟周围的海底有海域防控网,用来防止其他势力对方舟的侵入。
“只有一台机甲,”解瑞安说,“你用吧,要是路少将知道我没保护好你——”
蓝怿说:“我年龄比你大,要是让那家伙知道我没保护好你,我面子都说不过去。”
“但是——”
“别说话。”蓝怿已经看到了防控网的影子,电波在水面中微微飘着,散着幽幽的光。
解瑞安忽然往后射出一道攻击,蓝怿往后看了眼,发现身后已经追来了几个机甲。
机甲内展出的屏障立在了蓝怿面前,解瑞安说:“我守着,你做你的事情。”
手中的武器变幻重组,牢牢覆盖着小手臂,蓝怿把一层一层的精神力附在上面,他往前游了一步,直接触碰到防控网,包裹着手臂的机甲瞬间黑了一片。
“喂!”解瑞安被他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一会别反抗,过一段时间会有人来接应你,好好疗伤别留下什么后遗症。”
解瑞安听不太懂他说的话,看着面前袭来的攻击,加大了防护屏障的功率。
蓝怿在上面划了一圈,防控网中间便空了一片,他趁着人没反应过来的瞬间,直接把解瑞安拉过来从中间的空白区域送了出去。
他的后背失去屏障的庇护,展露在身后的敌人面前。
几乎是瞬间,一道铁质钩锁带出水痕正中蓝怿的后背,倒钩刺入皮肤,带着他往后坠。
解瑞安立刻想要回来,但机甲却不受她的控制,而是按照蓝怿之前设置的路线飞速离开:“喂喂喂!你不能这样!”
蓝怿迟钝地眨了眨眼睛,小腿处中弹的地方碰了水有些发肿,红色的血液飘入蓝色的海水中,背后的钩锁用力很大,几乎要把血肉都拉扯出去。
大脑里传来解瑞安哽咽的声音,他终于回过了一点神,很想安慰她说点什么,但背后却忽然狠狠撞上了一片硬质的玻璃,似乎五脏肺腑都挤压在一起被狠狠揉着。
“哗啦——”
蓝怿像是一条搁浅的鱼一样被水流携带着落入铺满玻璃碎片的地面上,他躺在地面,浑身湿透,腰背拱起,衣服紧紧贴着皮肤,勾勒出完美的身形。
后面的水很快就止住了,一块新的玻璃重新被添了上去,房间里似乎也渐渐暖了起来。
蓝怿被刚才那一下撞得彻底懵了一会,但恢复过来的时候却忽然发现浑身都用不上力,似有若无的味道飘在房间内。
这里怎么会有一个房间?
他强撑着自己站起身,靠在身后冰冷的玻璃上,随之响起的是一阵轻缓的脚步声。
撩起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一个讨人厌的身影。
卡因站在他面前,笑吟吟地说:“我就知道你不会乖乖投降的。”他往前走了一步,伸手碰着蓝怿的脸颊,转到他的耳边,轻轻地在耳坠上点了一下,“不过这样正好。”
伊恩的面容渐渐消失,露出蓝怿原本的容貌,卡因的眼睛慢慢睁大,眼神里的偏执和痴迷都无所遁形:“蓝怿哥哥,我应该这么叫你吧,”他笑了笑,“你长得真好看啊,像一件艺术品。”
卡因伸手把蓝怿滴水的发丝拨到耳后:“我以前画过很多关于你的画像,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所以没敢画你的脸。现在这样看,我很喜欢很喜欢。”
蓝怿想把他的手拍掉,但手臂没什么力气抬不起来,周围沉闷暖人的空气一点点侵入五脏肺腑:“你在这里放了什么?”
“没什么,”卡因无辜地说,“你太累了,我只是想让你好好睡一觉而已。”
蓝怿在心里骂了一声,大脑逐渐昏沉起来,靠在墙壁上的身体止不住地向下滑,最后半跪在地,发抖的手臂艰难地支撑住身体。
卡因“咯咯”笑起来,他弯下腰,手指捏着蓝怿的下巴,强迫他仰起头,让那双如同蓝色宝石般的眼睛看向自己:“想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蓝怿无力地张了张唇,却发不出声音。
“之前议会和军队的人找我,说想要解决掉两个不听话的S级,但是战场要定在方舟,他们会对这件事对方舟造成的损失给与一定补偿。”卡因说,“我表面同意啦,但总觉得他们那种人说话不算话,说不定就会连带着方舟把我们一起掩埋在水里。”
“所以我摆了他们一道,提前了会议和计划。”
“再借用你把路云远引过来,他们给钱的话我就会把路云远交给他们,”卡因说,“但我不会把你交出去的,我会对外宣称你在这次的逃离过程中不幸死亡。”
“蓝怿哥哥,这是我第一次处理方舟事务,你觉得我做得怎么样呀?”
他的语气像是在寻求大人夸奖的小孩,但他却垂眼看着蓝怿,眼神晦暗不明,手指轻轻抚着蓝怿的唇边的皮肤,欣赏着那双几乎快要闭合的蓝色眼眸。
卡因看着蓝怿不断颤动着往下坠的眼皮:“睡吧,好好睡一觉,等你醒来之后,事情都会解决了,你就能永远陪在我身边。”
他笑了笑:“这真是最令我开心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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