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的长鸣声似乎将整个小村子的寂静打破。
简淮宁站在屋子中,看着陈川被带走的方向,整个人许久没有动作,他的脸色苍白,眼前的一切变的模糊,就连耳边的声音好像也越来越听不清楚了。
意识消失前。
简淮宁只能听到萧宏侧面时惊呼的声音:“淮宁!”
昏迷的时候,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一片黑暗,他什么都看不到,试探的伸手也是一片黑暗,他试图站起来逃离这片黑暗,却好像有无数张大手在黑暗中撕扯着他,动弹不得。
忽然。
在寂静的黑夜中,他听到了,听到有人声音的声音在喊他。
“阿黎,阿黎……”
简淮宁抬起头来,在黑暗中,他看不到人,但是能听到熟悉的声音,他什么都不看到,却能听到哥哥的声音,虽然四周围是一片黑暗,简淮宁还是跌跌撞撞的起身朝声音跑去,他不知道前方有什么,也不知道到底要去哪里找他,只知道不断的向身后跑,朝声音跑去。
他用尽全力的奔跑。
气喘吁吁,浑身都在发力。
随着他的奔跑,他的身高和模样出现了变化,渐渐变得越来越年轻,成了年少时的模样。
前方的似乎慢慢的亮起了光,声音越来越近,终于,在他几乎要筋疲力尽的时候,他看到了站在那颗桃树下的人,简淮亦站在那里,他看起来和从前一点都没有变,穿着蓝白相间的休闲服,一张脸庞清秀迤逦,气质优雅娴静。
简淮宁看着他的脸,眼眶几乎在瞬间通红,僵硬的站在原地。
精疲力尽差点就要倒下去却被接住,简淮亦的手搀扶住他,他的身上依旧带着熟悉的淡淡桃花香气,他说:“怎么跑的这样急。”
简淮宁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裳,眼泪哗啦啦的掉下来:“哥,哥……”
简淮亦轻轻的拍着他的背。
简淮宁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真的到了这一刻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紧紧的攥着他:“真的是你吗哥哥?”
仿佛怕一松手面前的人就消失了。
简淮亦轻轻的笑了笑说:“臭小子,不是我是谁?”
简淮宁有些错愕的看向四周,居然是他们家里的院子,一切都是七年前的模样,阳光洒落在他的身边,让他有瞬间的恍惚。
简淮亦有些冰冷的手给他擦汗说:“跑那么急做什么,又闯祸了?”
简淮宁连忙摇摇头,他开口想要说陈川的事情,张口却发不出声音来,只能看到简淮亦道:“母亲让你学的钢琴课学完了?”
简淮宁哪里还记得什么钢琴课,只能有些胡乱的点头说:“嗯……嗯。”
简淮亦便拉起他的手往里面走:“来,先弹给我听听,免得一会不过关要挨罚咯。”
简淮宁看着他的背影,简淮亦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岁月仿佛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迹,他在那里,好像从未改变过。
两个人步入大厅。
这是记忆中温暖的家,墙壁上是颜色鲜艳崭新的全家福,家里的茶几上摆放着他最爱吃的水果,不远处的厨房里散发着母亲煮的汤,简淮亦拉着他越过大厅走到后面的琴房,那里停着一架钢琴,他说:“去吧。”
简淮宁慢慢的做到了钢琴前面。
他现在已经不是过去的小孩了,他可以完整的弹奏出很多曲子了,甚至在万人注视下也可以不出错的演出,但即便如此,在这一刻,他居然还是紧张了。
却又一双手温柔的落在他的发:“别怕,弹错了也没关系。”
就像是一阵清风吹去了阴霾。
简淮宁的紧张不翼而飞,他的手落在了钢琴键上,原本他不知道要弹什么曲子,却在这一刻明白了,他的手落在了钢琴键上,开始弹的一首音乐,是很多年前,哥哥教给他的第一首钢琴曲,夜的钢琴曲五,当年他联系的时候,在中间的时候总是会乱拍子。
后来哥哥去世后,他就再也不碰这首曲子了。
就好像是将过去的一切都列为禁区,他不敢触碰,但是又将自己也关在里面。
简淮亦说:“还是跟以前一样不敢弹吗?”
简淮宁犹豫了片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简淮亦却轻轻的笑了笑说:“来,一会儿你错拍了,我来帮你接。”
他的话就像是给了他定心丸一般,
钢琴的声音缓缓的响起,舒缓而悠扬,他按着琴键,原本不敢弹的曲子却如同流水一般演奏而出,因为有简淮亦在旁边,他不再害怕面对,也不再担心会错拍,他弹奏的很顺利,直到最后一个琴键的落下。
简淮宁有些不敢置信,他弹完了。
年少时他曾经认为太难了,无法做到的,也不敢再碰的曲子,如今被他完整的弹完了。
回头。
对上的是简淮亦的眸子,那双眼睛带着浅浅的笑意,他的声音清澈又温和:“弹的真好,我就知道你能做到的。”
那一瞬间。
那个年少时极度叛逆任性,爱钢琴却又总是弹不好的孩子,似乎得到了那句他一直渴求的夸奖。
简淮亦温柔的笑了笑,轻轻的摸了摸简淮宁的头发,微微低下脸目光落在简淮宁的身上:“我们阿黎长大了。”
“个子也高了。”简淮亦轻轻的笑了笑:“是大小伙子了。”
在他抚摸上来的那一刻。
就如同是打碎了简淮宁给自己制造的梦境,他的模样已经不再年少,他用自己最真实的模样站在了简淮亦的面前。
简淮亦温声说:“现在变得好厉害了,弹的曲子很流畅,应该花费了不少努力吧?”
无数的酸楚几乎在瞬间涌上鼻尖,简淮宁的眼泪控制不住的落下来。
记忆中,早些年的时候,他们兄弟来总是相差着四岁,那个时候父母给他们量身高的时候,简淮宁总是会比哥哥要矮一点,后来每次量身高的时候,他都会吵吵嚷嚷的跟哥哥比较身高,但凡比哥哥多长高了一点点,就会兴奋的不得了。
后来。
一年又一年,他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比大他四岁的哥哥,还要大三岁。
他长高了。
比哥哥高了一点。
那思念变成了一方矮矮的坟墓。
他再也不能站在他身边跟他比身高了,不能再拉着他说任性的话了,他很想告诉他,他长高了,一直练不会的琴已经会弹了,他有好好吃药,也没有再惹父母生气了,他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可那个小气鬼,却一次都没有来他的梦里看过他。
简淮宁扑在哥哥的怀里,眼泪止也止不住的落下来说:“没有很厉害,你弹的最好了,你才是最好的!”
简淮亦牵着他的手,从一旁拿起干净的帕子给他擦脸,动作温柔仿佛在对待什么珍宝一般,他的眉眼多年来一点都没有变,就如同七年前一样,那个下午,他站在楼下对他笑着说,哥哥去参加比赛啦!
简淮亦看着他,眼睛带着笑意,轻声说:“阿黎长大了,可不能总这样哭鼻子了,让人笑话。”
简淮宁哭着摇头。
简淮亦对他说:“没有谁比谁更好的,坐在钢琴的那一刻,曲子就属于你,你就是最懂它的人,能够完整演绎出它来,便已经是做到最好了,要认可自己,不许再乱想知道吗?”
长久以来,简淮宁都背负着重重的大山。
他弹琴,他学习音乐,是为了不让父母失望,不让哥哥的愿望白落空,他活的行尸走肉一般,简淮亦走后,他就活成了简淮亦的模样,可是他忘了,曾经很早以前,他也是爱音乐的,从前他为了自己的喜好而活着,后来,他为了简淮亦而活着。
仿佛这成为了枷锁,一生无法卸下。
简淮宁说:“我弹的真的好吗?”
简淮亦点了点头,笑着说:“当然好啦,我弟弟是最棒的。”
简淮宁的眼泪在瞬间掉落下来,哄孩子的话让长久坚持的人溃不成军:“哥,你能回来吗,我想你,你不要离开好不好?”
简淮亦给他擦掉眼泪说:“怎么还跟小孩似的。”
“对不起。”他的声音落在简淮宁的身上,简淮亦轻声说:“都是哥哥不好,让你这些年受委屈了。”
简淮宁一边哭一边摇头,他说:“没有,我不怪你。”
他怎么会怪他呢。
他哭是因为为他难过啊。
简淮亦眉眼却依旧温柔的看着他:“阿黎,不要再一直往回看,往前走才会有新的开始,还记得以前你练琴的时候,我教过你什么吗?”
坐在钢琴边的简淮宁认真的回忆,落泪说:“不能因为害怕失败就不去尝试了。”
简淮亦轻轻的点了点头,他拉着简淮宁往外面走说:“那么人如果想往前走,就不能一直待在原地的,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
这个家,仿佛是简淮宁一直以来给自己制造的牢笼。
简淮亦的手温柔的拉着他往外面走,简淮宁却有些抗拒,他说:“不,我们不走,我们就在这里……”
这个家太好了,不是冰冷冷那个布满白布的地方,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他的哥哥还在他的身边,我的父母也都还爱着他。
简淮宁不愿意走,他想留在这里。
孤身一人太冷了,他不想走。
简淮亦却回过头,温声问他:“如果不走的话,那些关心你的朋友们要怎么办呢?”
简淮宁一愣。
“他们还在等你,很担心你呢。”简淮亦抬手为他擦去眼泪:“还有那个人,他受伤了,你不想去看看他吗?”
简淮宁想起了萧宏,想起了江望,他想起来他为自己受伤,想到他一直以来的陪伴,倔强的脸松软了许多,他试探往前走两步,却又不舍得身边的人。
简淮亦却只是拉着他的手,仿佛看穿了他的不安,温声说:“阿黎,你长大了,是个勇敢的孩子,你的身边也有很好的伙伴陪着你了,现在已经不会孤单了对吗。”
简淮宁的眼泪落了下来,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可是他依旧舍不得他。
简淮宁好像似乎冥冥之中意识到如果离开就会失去什么,他走到了房子的门口,却依旧不肯放手:“哥哥……”
简淮亦的笑容却带着释怀,他说:“走吧,我们一起走。”
他的手牵着他的手,就好像很多很多年前,他们兄弟两个人总是这样,他会牵着弟弟的手一起走过很多很多的路,站在他的面前为他遮风挡雨。
就如同现在。
他也会亲自带他出牢笼。
简淮宁重新步入黑暗时却不再感到害怕和冰冷,只是越来越暗的光让他看不清身边的人,而前方又有亮起光来,那光影里站着很多他熟悉的身影,有江望,有萧宏,还有其他愿意帮助他的好朋友,他下意识的朝他们跑去,却又想回头看简淮亦。
然而简淮亦却压根不给他的机会。
简淮宁甚至来不及回头看清楚身后人透明的身躯。
后背传来力量,那力道很轻,有人在命运的路口轻轻的推了推他,只是这么一下,但却似乎骤然让跨步出去的人的好像一下子就有了无尽的力量,他迈入前方的路仿佛彻底与过去告别,耳边传来温和的声音,如同化成雾般的春风:“阿离,噩梦不会重现,愿你日后,长夜无梦。”
简淮宁骤然转身,身后空无一人。
他猛地睁开眼,入目看到的却是医院白色的天花板,还有入鼻子有些刺鼻的药水味。
窗外的阳光灿烂,还有微微的鸟叫。
简淮宁躺在床上发呆了片刻,有瞬间,恍若隔世。
忽然耳畔传来声音:“醒了?”
简淮宁的手指微动,萧宏的声音大声道:“哇,淮宁醒了!”
没一会儿的功夫,不止是有其他嘉宾进来了,还过来一大堆的医生,他们用各种仪器检查,还询问了各种各样的问题。
简淮宁全都回答了。
医生仿佛松了口气说:“没事了。”
其他人也都放心一些了。
刚醒来的简淮宁第一件事就是:“江老师呢?”
沈丰年说:“江老师受伤的位置虽然不致命但是也很危险的,医生说就差那么几寸就是心脏的位置了,手术也做了一晚上,但是他现在还在监护室修养着,你不用担心了,那边有很多人专家在看着,别担心。”
简淮宁欲要坐起身来说:“我去看看他。”
他想要从病床上起来,但是刚坐起来就感到一阵的头晕,眼前一黑就要摔回去了。
萧宏连忙冲过来扶住他说:“你可好好休息吧,别乱动了!”
简淮宁的脸色有些苍白,他轻声说:“我没事……”
“你还没事呢!”萧宏对着床上躺着的简淮宁说:“你知不知道,你睡了三天三夜啊,真的是要把我们给吓死了,而且医院一直说你没有什么问题,就是太累了。”
坐在不远处的夏博文笑着说:“他们还说你要是再不醒啊,都怀疑你是不是中邪了,准备请那个神婆来给你跳什么招魂舞呢!”
简淮宁坐在病床上,他的手紧紧的攥着被子,低声道:“我没有中邪。”
话音落。
医生也过来说:“没有什么邪不邪的,大家要相信科学,他身体太虚弱了而已。”
有人出来解释了。
旁边的一位医生道:“是的,他的情况比较特殊,属于急火攻心,加上悲伤惊惧,本来他的身体就比较虚弱,而且长期忧思过重导致气血亏损较多,忽然整个人松弛下来就容易垮掉,我们也有试着给输入葡萄糖,然后给身体补充营养,至于昏迷这么久的原因,可能就是太累了,你是不是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而且有入睡障碍?”
病床上的简淮宁被注视着,他轻轻的点了点头说:“算是吧,我经常会做噩梦,睡不好。”
参加节目后他就没有继续吃安眠药了。
简淮宁看向众人说:“别担心,我现在好多了,你们其他人都没事吧?”
萧宏摆摆手说:“我们能有什么事啊,不过季总倒是身体好像”
沈丰年还说:“不止是你,季总也倒了。”
简淮宁好奇的抬头:“季总。”
“对,季总病倒了。”沈丰年说:“从小楼下去的时候还没事的,在楼下的时候陈川给他说了几句话,好像是说风铃什么的,当时陈川走的时候还好好的,结果后面的到下楼的时候,季总忽然就吐血了,他被送到a市的大医院去了,他们家有专门的医生团队昨天就做私人飞机从国外来的,其实这几年季总的身体也不太好。”
萧宏在一旁说:“当时雅卿几个人一起陪季总上的救护车,后来给我发消息说了一些,医生说他很多年前做了几场大手术,身体也一直都需要好好养着的,但是从前几年开始,季总就没有怎么休息,开了上市的公司,又做了很多项目,一直忙着,所以身体也垮了。”
众人听后都有些沉默,不知道该作何评价。
医生在旁边道:“你们现在的年轻人都太不把身体当回事了,年纪轻轻的,把事业看的太重了,用生命去换钱,可要知道,有时候钱可不一定能买的了命啊,不管怎么样,身体永远都应该是第一位的,不管你们是因为什么,要是想好好活着,就不能这么不顾身体!”
其他人都被教育了一通。
萧宏感慨说:“要我说,季总虽然在金融界叱咤风云的,但是对养生和身体上面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众人深以为然。
却在这个时候。
却只有坐在病床上的人轻声说:“也许他是知道的。”
作为一个年幼时常年生病从鬼门关过来的人,是最明白生命的可贵的,他拥有最好的私人医生团队,怎么会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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