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庙唱戏。
江怀黎又一次感受到澜王究竟有多疯。
他就不怕太庙里的列祖列宗气得从地下爬出来找他吗?
江怀黎又有一种果然是他的感觉。
他按了按额角,继续向下看。
“我教你的那句话用了吗?好用吧。你现在是澜王妃了,这句话一定好用。做王妃不能只有坏处,也得利用王妃之位谋点好处,比如用澜王妃的名号压人,以后江府的人(尤其是江浩严)再气也不敢把你怎么样了。”
“你放心,我还有好多可以教你,等我回家。”
看到这一句,江怀黎下意识地竟然有点期待。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微怔了一下。
陶澜口中一直是疯言疯语,他为何会期待,期待的前提不正是相信?
王府寂静,闲来无事,他把陶澜过往的话又回想了一遍。
细想起来,他的一些话,看似疯癫实则很有道理,或藏着别人不知道的真实。
竟有几分大智若“疯”?
江怀黎又看向“可以教你”四个字,想象他写这四个字的样子,可能是他想多了,只是好为人父罢了。
不再多想,他垂眸看向最后一句。
“太庙阴森寒冷,不知回去后能不能有一个拥抱。”
一等亲王的俸禄大概非常丰厚,澜王的封地淮州又是大晟最为富庶的地方之一。澜王府原身就奢华,被重新修整过,处处透着澜王不务正业,只想享受生活的精神。
单说床,就比江怀黎睡了十八年那张大两倍有余。
江怀黎一个人躺在这张床上,想了片刻,还是觉得拥抱不太习惯。
他从床上起来,披着外袍去书房,趁着他还全部记得,把所有陶澜说过的话全部写下来,从“被欺负了?”开始。
第二日,全京城权贵都知道澜王在太庙做了什么。
稷学宫几位亲王和皇子都惊了,几位老师还没见到澜王就开始头疼不已。
有言官给皇上上奏,说澜王不敬皇祖,皇上该严惩。
皇上把江怀黎叫到宫中,责问他为什么要给澜王写信。
江怀黎没有任何犹豫,说:“澜王让我写的,他去太庙之前叮嘱我务必要给他写信。”
“他让你写你就写?”皇上脸上一片寒霜,“怀黎,你嫁给澜王,要多多劝谏他,而不是纵着他胡来。”
江怀黎早就知道皇上让他嫁给澜王,是有这个原因。就连他能回稷学宫,其实也有皇上想让澜王好好读书的原因,而不只是孟秋庭的请求。
他没多说其他什么,只说:“怀黎谨记皇上教诲,以后会注意。”
他这么说,皇上也没法说什么了,“记着你今天说的话,下次不能让他这么胡来的。”
本来七天一到澜王就可以回澜王府了,皇上听到他在太庙做的事后,没让他回澜王府,又让他去皇上那里的佛堂跪着了。
陶澜母妃早逝,皇后又无子,皇上有将陶澜养在皇后膝下的想法,只是以前陶澜一直在封地养着,现在回京了,看起来,他又动了这个念头。
陶澜很难把皇后当母亲,多方原因。
单说年龄,皇后是继皇后,年龄比皇上小不少,也只比陶澜大十几岁,目前只有三十多岁。
但是陶澜挺能跟她聊的。
发了一通脾气,在佛堂里跪下后,他抬头看向皇后,“父皇只说让我在这里思过一夜,没说不能见王妃吧?”
皇后那双凤眼微动了一下,然后冷肃地看向他:“澜王不是不喜欢王妃吗?”
“我忍不住想骂他了,他竟然告诉父皇是我让他写信的,他不写我还能拿刀架在他脖子上让他写吗?”
“澜王想见王妃可以,不过本宫要在外面守着。”皇后严肃地说:“不然出了什么事,本宫没法跟皇上交代。”
陶澜:“……自然。”
江怀黎带着衣物赶到中宫时,皇后正坐在佛堂外面的凉亭下抱着一只绿眼黑猫喝茶。
“见过皇后娘娘。”
“澜王妃不必客气,去看看澜王吧。”
江怀黎向佛堂走了几步,回头看到皇后正紧紧盯着他。
“……”
两人各自移开视线。
江怀黎在门外叫了声王爷,然后推门而入。
刚进门就迎来澜王的发疯质问:“江怀黎你太过分了!你竟然在父皇面前出卖我!”
澜王的手却伸向了他。
江怀黎盯着他的手看了一会儿,拉住了。
拥抱还不是很习惯,牵手的动作已经很熟练了,只是牵手的感觉还不是很熟悉,力度都不知该如何掌握。
那不好言说的触感,江怀黎只当自己是在吸收澜王身上的清明之气。
陶澜压下嘴角的笑,声音怒冲冲地,“本王不在王府你就以为本王没法拿你怎么办了是吧?你等着!本王不会放过你的!”
江怀黎只是掀了一下眼皮,“啊对对对对。”
陶澜:“……”
陶澜:“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竟然这么跟本王说话?”
江怀黎:“啊对对对对。”
“……你是要气死本王吗!”
“啊对对对对。”
“……”
陶澜气得浑身冒黑气,“你、你不许对本王说这句话!你再说本王打你了啊!”
江怀黎刚要张嘴就被陶澜捂住了。
他们一只手还牵着,陶澜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两人之间隔着一点距离,又连接在了一起。
江怀黎屏住呼吸,清冷漂亮的眼睛睁得微微大了点。
陶澜放在他嘴上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动了动,厉声道:“不许说话!乖乖在这里思过,本王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江怀黎自然不说了,想说也说不出。他伸出另一手指了指陶澜捂在自己嘴上的手,示意他拿开。
“现在知道怕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陶澜移开手,将那只手放在了背后。
两人一时无言,佛堂安静一片。
江怀黎收了收自己的手,立即又被陶澜握紧了。
他便于由他握着,一直握到掌心温热。
可能是许久没声音,皇后走到门前,问:“澜王,王妃可还好?”
原本没有看向对方的两人,默契地抬头看向对方。
皇后声音冷漠,最多能听出一丝关切,江怀黎却听出了好奇,眼里不由染了几分笑意。
陶澜说:“没事,母后不用担心,本王只是教训了王妃一顿。”
皇后在门口站了片刻,说:“既然如此,便让王妃回去吧,明日你们还要早去稷学宫。”
两人的手分开了。
江怀黎向门口走去,快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中宫的佛堂宽大整洁,佛像庄严肃穆,青灯之下的陶澜冒着黑气,和这里格格不入,不知道为何,江怀黎竟感觉,他在这空旷的佛堂里显出一丝寂寥感。
江怀黎又看了一眼佛像,走到陶澜身边,在他张口之前,抱了他一下。
一触即离。
江怀黎走后,皇后也离开了佛堂。
路上就有一个公公走到她身边,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昏暗的夜色里,只有那位公公注意到皇后眼睛亮了不少。
“真的全程都在拉着手?”
那位公公点头。
皇后深深深呼吸,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那公公又贴近皇后耳边跟皇后说了句什么,皇后抓紧了手中的帕子,“还是,还是澜王妃主动抱的澜王?澜王什么反应?”
“奴才没看清澜王的表情,只是奴才离开时,澜王还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皇后用帕子捂住了嘴。
第二日,江怀黎先到了稷学宫。
这次江鸿也来的很早,他和之前不一样,没有一上来就惹人烦,而是用奇怪的目光慎重地打量江怀黎。
系统:【你还是觉得江怀黎是被人穿了?】
江鸿:【对,还是从我那个世界穿过来的,古代人怎么会说那句摆烂的话。】
系统:【可这句话也就是加了个语气和几个“对”,没有明显现代字词,有可能就是他生气又无奈的时候说出来的。】
江鸿:【不会的,你再检测一遍,有没有别的系统存在。】
【别人穿书都是穿到主角身上的,江怀黎被穿了正好能解释最近的异常频发,肯定是他的系统干扰了我们。】
系统又检测了一遍,【没有。】
江鸿还是不信,【我去试试。】
他小心地走到江怀黎身边,坐到他旁边。
昨晚他着急了一晚上,今天天还没亮就醒了,特意早来想试探一下江怀黎。此时其他人还没到,时机正好。
江怀黎没理会江鸿,安静地翻开一页书。
江鸿盯着他的眼睛,忽然来了句:“e?”
江怀黎头也没抬,依然安静地看着书。
江鸿:【你看,他果然有问题!正常古代人听到这句英语应该很莫名很惊讶,他竟见怪不怪的。】
系统:【亲亲,有没有可能他是懒得理你呢。】
江鸿:【……你说话怎么变成这样了?】
系统:【又一次升级了说话艺术,这样说不出来是不是好听又礼貌了?】
江鸿不想再跟系统说话了。
他又一次试探,“大吉大利,晚上吃鸡?”
“d?”
“曹操盖饭?”
正看书的江怀黎忽然转过头来,说谜语一般:“曹贼?”
江鸿惊恐地睁大眼睛,【你看!你看!他果然也是穿书者!他是正规的穿书者,穿到了主角身上。】
系统也惊了,【你别紧张,既然你们是老乡,在这个异世界你们反而可能成为合作者。】
江鸿还要再试探,这时其他伴读陆续到了学堂,他只是暂时作罢。
回到自己的座位,他时不时向江怀黎这边看一眼,抓心挠肺。
江鸿:【他也是穿书者,也知道这个世界的走向,穿的还是主角身上,现在他一定也知道我是穿书者了,会不会想搞死我?】
系统:【宿主刚才确实太着急了呢。不过,也有另一种可能,一个人孤身在异世界很寂寞吧,没有人知道你们的世界,没有人能一起回忆和分享,宿主可以先尝试打友好牌。】
他们在脑内交流着,明王来了,源王来了,六皇子和七皇子也来了。
最后一个来的是澜王,他是踩着早读钟声来的。
这是澜王第一次进稷学宫,所有人都在看他,好奇或担忧。关于他的传闻太多了,昨天就有一件除了他,在座任何人都不敢做的事。
稷学宫的督学亲自带他进来,小心地问:“澜王殿下,您想坐那里?”
陶澜看向学堂左边第二个窗口,指了指那里,“后排靠窗,王的故乡。”
江鸿:“……?!”
江鸿:【他妈的澜王也被穿了!】
江鸿:【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少个穿书者?不会被穿成筛子了吧!】
系统:【宿主你冷静,你忘了我们之前推出的结论了吗?我们之前就认为澜王有问题,他和异常有关,可能他才是那个穿书者,那些话是他教给江怀黎的。】
【对。】江鸿越想越对,【对对对,等下课我再去试试澜王。】
督学不理解他这句话具体是什么意思,全稷学宫除了江鸿都不理解,就觉得这话听起来疯里疯气的,但知道他想坐的位置了。
他要坐那里,他的伴读江怀黎自然也要坐过去。
侍读帮他们整理好书案,就开始今日的早读了。
江怀黎有话想跟陶澜说,又怕影响两人的诵读,只能暂时作罢。
他把少傅要求背诵的内容记住后,转头一看,陶澜正趴在书案上睡得香。
他转头,果然看到秦少傅面若冰霜。
江怀黎不知道该怎么叫醒他,喊他起来影响别人,用手,不知道推哪里。
陶澜睡着时,一只胳膊撑在书案上,另一只垂在书案下。
江怀黎在书案下拉了下他那只书中垂下眼,一时也不敢看秦少傅了。
陶澜还没醒。江怀黎用力拉了他一下,他才缓缓睁开眼,带着一点起床气看向江怀黎,似乎是在质问江怀黎为什么把他叫醒。
这时候早读也快结束了,江怀黎懒得理他,抽回结束,秦少傅离开,他才对陶澜说:“王爷,我有话跟你说,我们出去一下。”
陶澜倒是没说什么,跟江怀黎走到院子里一棵古老的银杏树下,低头看向江怀黎,心情似乎不错,“怀黎,有什么悄悄话要跟本王说啊?”
早读结束后,朝阳正好升起。
刚从朝霞中跳出来的太阳,透过银杏叶,将柔和的光洒落在江怀黎身上。此时,是黎明拥抱了他,跳动的光晕给江怀黎带上了一层仙人滤镜。
他说:“我貂你妈的?”
陶澜:“?”
难得的,陶澜脸上出现了一些些茫然。
他又看了江怀黎一眼,正好一阵春风吹过,扬起江怀黎身后过腰的层层黑发,一缕额发划过他清冷澄澈的眼,风动但是如画。
陶澜以为自己幻听了,竖起耳朵,集中全部注意力,“你再说一遍?”
江怀黎:“我貂你妈的?”
陶澜:“……”
陶澜:“…………”
陶澜脸上的茫然缓缓裂开了。
江怀黎察觉到他神情不太对,应该说很不对,好像体内的戾气就要爆开来了。
他不确定地问:“是我说的不对吗?是有点奇怪。”
他又问:“曹贼会盖饭吗?”
陶澜:“……”
“曹操是王爷说的曹贼吗?”江怀黎解释说:“这些是江鸿早上跟我说的,我感觉他可能知道些什么,你们,是不是真的认识?”
学堂中,两个大窗口都围满了人。
这真是大晟历史上,第一次有一对夫夫同时在稷学宫读书,还是恶名远扬的澜王和名动京城的江怀黎这种组合,他们很难不关注。
看到两人休息时一起走到院子里那棵银杏树下时,不仅是伴读和小皇子,连两个亲王都看了过去。
眼看澜王脸上的阴鸷之气越来越重,陶源坐不下去了,“他怎么能这么对怀黎?他不是马上就要打怀黎了吧?不行,我得过去看看。”
江鸿一听,是机会来了。
他跟上了陶源:“王爷,我跟你一起去。”
“五皇弟,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怀黎,能先带他进去吗?”
陶澜不知在想什么,非常可怕。
陶源见状更不能留江怀黎在这里了,他直接拉住江怀黎的胳膊,说:“怀黎,很急,你来帮我下。”
趁陶源把江怀黎带走,江鸿走到陶澜身边,靠近他,小心又小声地说:“hi,bro,e?”
“d!”陶澜满腔戾气在此刻终于爆发,一脚踹倒了江鸿,“不许教本王的怀黎说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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