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知舒心里一咯噔,听见那脏东西这样说愈加不敢睁眼,揣测对方是故意在欺诈自己,不是都说这种恶鬼最是狡诈擅长玩弄人心吗?


    脖间的汗蜿蜒坠落在枕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再装睡的话,我就吃了你哦。”冷白的手指轻巧地滑过温知舒漂亮的下轮廓,恶鬼眉眼微弯注视着始终紧闭连觑眼看都不敢的青年,跟自己预料中一样的胆怯,他凑近对方的嘴唇,拨开,伸出阴冷的舌尖亲吻称呼亲昵:“胆小鬼。”


    温知舒一开始是真的怕极了,生怕对方冰冷的手指下一秒就扼住他的脖颈,又恐惧对方将自己生吞活剥,就像温卓越那般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剔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沾着零星血肉的白骨。


    可是对方的手指居然滑过他的锁骨,敏感地挑拨他,可温知舒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稳如泥塑,后面估计是真的将这只恶鬼骗过去了,以至于对方笑着收回手居然只是抱着他睡了半宿。


    鬼压床的滋味太难受了。


    温知舒身体完全冻结连一个小动作都不敢有,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之际温知舒从假睡状态演变成真睡,舒服地窝在一只恶鬼的怀里睡着了。


    天既白时温知舒轰地一下从床上回过魂,头发乱七八糟实在是有损形象,衣服也凌乱皱成一团了。他眼底青白浓重,神情僵硬不如平时好看,几乎是下意识屁滚尿流地从铁架床上爬下来。


    唐周醒得早,正坐在椅子上玩手游,毕竟因为天气缘故军训难得中断一天,谁能不享受这种难得的假日呢?


    可唐周转眼就看到正在大喘气喝着水缓神的温知舒,下意识问了句:“怎么了这是?收到群通知放假开心成这样?”


    温知舒凝眉,“我碰到脏东西了。”


    十分钟后,温知舒和唐周面对面坐着,唐周面色凝重地说:“所以你那些天是被这些东西缠上了?”


    温知舒无力地点头。


    唐周低头一边拨着手机一边说:“所以昨晚还出现在我们宿舍?”他恶寒地抖了抖身子,一个一米八大高个的男生被吓得面部扭曲。


    温知舒握着胸前的玉佛,低头凝视着说:“不知道为什么,这块玉对它起不了作用。”


    “你怎么没找懂这一行的人看看?”


    温知舒苦笑解释道,“先前尝试着在网上留过贴,可骗子太五花八门了,而且价格也比较贵。”温知舒晃了晃脑袋,“而且后来我也特地想去拜见给我玉佛的师父,可是人家根本不愿意见我。”


    唐周好奇问道:“你是什么时候遇到这种事情的?”


    温知舒想了想,推算出比较具体的时间后说:“你还记得当初你带我去酒吧那次么?”他在唐周诧异的眼神下一字一句:“从那晚开始我就做了一个噩梦,现在想想,当时估计都是真的。”


    听到温知舒提起这个唐周停下拨弄手机的动作,将对方的头像界面怼到温知舒面前,“你还记得当时他们说的那个道士么?要不我们先从联系他开始?”


    上午天气骤变落下瓢泼大雨,温知舒和唐周通过那个男生先后联系到当时早早退场的女生,女生性格寡言,即使是见到温知舒他们也只是寥寥打个招呼。


    “你姐姐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她现在还好吗?”温知舒与女生并排走着一路上没话找话。


    林雪点点头后又摇了摇头,“她没有生命危险,不过只要她谈了新男友,就会被缠上。”说完又用可怜的目光看向温知舒,语气怜悯:“看来你也遇到这种东西了。”


    老师父的家住在三环外的郊区,与市中心的繁华和高科技截然不同,一条乡间小路四周种植着青色的麦田,微风拂过波海涌动,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服和清爽。


    再往前走小路附近的瓦房错落有致,与城市里的建筑相比别有一番风味,温知舒目光新奇地打量着,突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两声,温知舒打开一看,是郁淮之发来了消息。


    【学长:你现在在哪儿?】


    【学长:听说你们军训放假了一天。】


    温知舒并没有将放假的消息告诉学长,不过他并没有在意这件事,想着可能是从其他地方得到的消息吧。


    【温知舒:我和唐周在一起。】


    他手指在屏幕上微微停滞,转念一想没有将事情告诉郁淮之,以免他担心。


    【温知舒:正打算和他一起吃中饭呢。】


    郁淮之眉眼低垂,郁气萦绕,泛白的手指反复摩挲着温知舒发来的消息,轻笑。


    小骗子。


    【学长:那下午回来吃饭吧,过个夜,明早送你去学校。】


    温知舒想着自己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郁淮之,虽然天天跟他聊天,但是看不见摸不着,也确实很想跟他亲近黏糊一番。


    温知舒温柔回复了一个字:好。


    林雪领着他们在一所青青柳树旁的小房子面前停下,红瓦土坯,门口两侧放置着石兽像,温知舒眼拙暂时认不出是什么。不过他抬头打量着眼前的建筑,与其说是房屋不如说是一座简易的庙观,只是没有那么多外观上的装置,与先前的寺庙相比简陋不少。


    林雪进屋后去找着老师父,温知舒莫名有一缕奇怪的焦灼缠绕心头便没进去,唐周倒是不认生,他和谁三言两语都能熟得跟亲兄弟一般,抬脚便打算往庙里闯。


    温知舒瞧见后口比心快说:“脚别踩在门栏上,不然可是要倒霉的。”


    唐周不懂这方面的规矩,迅速地将快要踩在门栏上的脚抬空,他踉跄一下差点摔了个跟头,回头朝温知舒一笑,“没想到你还懂这个。”


    温知舒神情恍惚,他迷茫不解地站在门口的不远处,扪心自问,自己怎么会懂这个?


    可能是以前在哪个地方听到的吧。


    几分钟后林雪将温知舒他们引进了屋,门楣比较低,温知舒走进来刚刚好,可唐周进来时却需要躬着大半个身子,温知舒心里失笑,喊他陪自己一起来,还真是委屈了他。


    室内木桌上燃着一盏油灯,老先生正坐在木椅上,手里捏着一根细尖的毛笔沾着如血的朱砂在黄纸上写着字。


    “过来让我瞧瞧。”


    老先生年迈拖长的声调开了口。


    温知舒迈着步伐走了过去,眼睛不知道看什么好只定定地注视着先生满是粗糙老茧的手指,余光落到黄纸上的字,飘逸的瘦金体,横勾竖折皆是笔锋,上面隐隐写着一行字:天地玄黄。


    后面的便被他的手给挡住了。


    “手伸过来。”


    温知舒咽了咽喉咙,照做了。也就是这时他才发现对面的人老眼浑浊,眼球阴翳,仿佛充斥着一块化不掉的浓痰。


    “小孩,你现在多大?”老先生穿着一件灰色的旧衫,自始至终并未抬起头来。


    温知舒回答:“满十九,近二十。”


    “胡说!”对方眯起眼睛,枯枝般的手指顺着温知舒掌心的三根脉络逐一探去。


    唐周显然听不懂,一脸白痴地询问着一旁的林雪,“他在看什么?”


    林雪手拢在嘴边小声道:“命理。”


    “人的手心有三条线,左右两条问生死,中间一条卜未知。”


    唐周偷偷觑着血色尽失的温知舒,眸色不免焦灼了些,“能麻烦你再说得清楚些么?”


    林雪跟着老先生时间久了,也只是略懂一点,她尽力讲述详细:“左边那条问何时生,右边那条问何时死,中间那条用来预测不定数。”


    “那我朋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林雪摆着脑袋略微惭愧:“我也不清楚。”


    老先生慢吞吞地收回手,干枯的手指扣了扣桌面,只是将自己所探所测说出来:“小朋友,按命而言,你活到十岁都够呛,是个早夭的命。如果是与别人偷换了命理,这实属有损阴德,恕我不能帮忙。”


    一句话将完全将温知舒给砸懵了,表情一片空白。


    “您是不是看错了?”温知舒强颜欢笑,他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手掌,战栗不安。


    “是啊,老师父,您要不再摸一摸,没准刚才摸太快,没看清呢?”唐周上前插了一句嘴。


    老先生抬起头,无法凝聚的瞳仁朝着温知舒的方向,“你还是请回——”


    他的话蓦地消弭了。


    白灰的眼瞳在温知舒的身上撞见了一层又一层阴冷覆盖的黑气,从身体内流淌四肢犹如体内鲜红的血液般,而那股阴气渐渐形成一个挺拔的人廓,将青年死死地缠绕在怀里,宛若寄生的菟丝子。


    而对方还从未察觉。


    老人站了起来,表情比方才愈加严肃郑重,刺穿了那一层朦胧的外皮直言不讳:“小朋友,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被陡然发问的温知舒恍然扬起头,他对于长辈莫名紧张,期期艾艾:“您问。”


    先生掌心的手杖碰了碰地,声音阴测锋锐:“你为什么,要与一只暴戾凶残的厉鬼亲密无间,衣食同行?”


    “什么?”温知舒觉得脑内倏地闪过一缕白光,速度一晃即过,快到让他顿时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意思?


    他顿觉自己喘不过气来。


    一只厉鬼?


    哐当一声,窗外天空劈过一条紫白相间的闪电雷鸣,将本来灰沉沉的天气照得亮如白昼,也将老人阴沉的脸色映得清晰可见。


    下一秒,他掌心的手杖,被直直地劈断成两截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两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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