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黑眸里的恶劣过于明显,浓郁的黑气如有实质般快要溢出来,他依旧笑容满面与温知舒对视,柔和得让温知舒后背发毛嘴唇微微张合竟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半晌,温知舒才从被威慑的状态下顿醒,郁淮之的面孔离自己愈加近了,温知舒清楚地望见对方眯起眼,削瘦的下颔稍微左右地磨动,从温知舒的角度能够窥见他乳白的尖齿。
温知舒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因为他瞧见对方的利齿足足有两排,一颗一颗的,尖锐得不似人类的牙齿,反而更像是阴深海底下蛰伏的鲨鱼双排牙。并且野兽常常会在狩猎前吞咽着口水,两颊鼓动将牙齿磨砺得更加锋锐,除去为了防止利齿生长刺穿下颚外,更是进食前的本能动作。
郁淮之长身如玉,对比起来坐在椅子上的温知舒就显得小巧可怜,他妥协了:“其实也不是非去不可。”
他面色如土,看起来很为难和后怕。
因为温知舒从未见过这样的郁淮之,他平时伪装得过于完美无瑕,两人接吻时磕磕碰碰舔到牙齿也是常有的事情,但是温知舒清晰地记得,郁淮之当时的牙齿还是正常的,并不像现在这般·····迥异到令他寒颤。
而且对方神态悠闲,并不像是不慎将这一特征暴露在自己眼前,反而更像是明目张胆故意让自己撞见,毕竟他的演技如此高超,如果不想让自己察觉,可以有一万种方法将自己瞒在鼓里。
“呵呵。”郁淮之笑出声来,淡色薄唇下露出来的牙齿让温知舒噤声,对方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格外愉悦的状态,看样子是对他的回答很满意。
“抱歉,刚才只是跟你开个小玩笑。”郁淮之双手环抱带笑,俊朗的外表给他增添不少魅力,即便在明知道他是怪物的情况下仍然不禁心尖一颤,只听到他用温润的声音说:“刚才是不是将你吓到了?”
温知舒没敢问,他所谓的玩笑到底是人不是他害死的,还是后面他询问自己的那番话?无论是以上哪一种,温知舒都知道不会是好结果,于是用堪称稚拙的神态点点头。
“我们知舒总是这么胆小呢。”郁淮之无奈地吁了一口气,神态恹恹的,却总让人觉得他那句话没有言尽,后面还剩下一句话。
“走吧,我送你回学校。”
车一路在缥缈细雨中行驶,刷雨器左右不停地摆动将车前淅沥的雨丝擦拭干净。
温知舒坐在副驾驶上,脑袋靠在枕垫上眼睛出神望着车窗外的雨势,实则是盯着车窗上倒映出的郁淮之。他完全琢磨不透对方究竟在想什么,明明一开始还用逼迫的语气让自己做选择,现在反倒是主动提出将他送到学校。
温知舒敢肯定,如果当时他的回答与先前相反,郁淮之断然不会如现在这般好声好气与自己讲话,甚至还一反常态地将自己送来学校。
温知舒口舌发苦,正要从车窗外收回目光时,发现光洁的车窗上郁淮之的目光不知何时调转过来朝向自己,言笑晏晏。
那股凉意让温知书心脏奇妙地咯噔一下。
“知舒,你大可以直接看着我,不需要这么偷偷摸摸的。”
“我没有——”他小声反驳着,却又觉得这种否认毫无轻重。
车厢本就安静,配上温知舒的沉默寡言就显得更为静谧,他没再将目光投向窗外,只是木讷地将视线凝聚在车前,看着越发熟悉的道路景物,这在无形之中给了温知舒一种安全感。
他是人类,人类需要社会认同感,结交的好友,周围眼熟的街道,都会在无形之中告诉温知舒你是属于这里,你和坐在主驾驶上的郁淮之有着本质的区别。
车在校外主干道的绿荫大树下熄火。
温知舒安分地坐在副驾驶上,就连安全带也没解开,他咬紧牙关和郁淮之待在这处狭小的车厢里。他现在好像已经隐约摸清楚郁淮之的性格了,要想迅速脱身,比起现在迫不及待地逃离,还不如老实待在郁淮之身旁等他吩咐后来得快。
果不其然,对方逼近靠过身来将胸前紧系着的安全带解下。
“这次去学校了,你还会回来吗?”郁淮之问出一个出乎温知舒意料外的问题。
温知舒绞着细白的手指,盯着郁淮之认真的目光说:“会。”这个字说出口后,胸口引发出一点轻微的震鸣,好像知道他说出话是真是假。
郁淮之修长的指尖掰过温知舒的脸颊,轻轻地在他的唇上留下一个吻,他的气息留在温知舒的嘴唇上,足以庇护他几日。
“那就好。”郁淮之浅笑着,透过他不断眨动的羽睫窥知温知舒的情绪。他走下车,动作又恢复往常的优雅替温知舒打开车门。
雨丝从高空坠落下来,淋不到郁淮之的脸上,可他从车里拿了一把黑伞递给温知舒,顺带替他撑开伞面。
这下子温知舒能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他略显仓促地接过伞,急促道别后就撑着伞急切往校门走。
他的身影不停缩小,再缩小,浓缩成一个深不见底的黑点。这让郁淮之回想起某段不太好过的记忆,他一向是怎么喜欢下雨天的,往常这个时候他更多是躲藏在家里。
他骗了你。
一根滑腻腻的藤蔓从苍白的耳朵里钻了出来,它搭在郁淮之肩膀上,它睁开黑雾圆润的眼睛,眼神阴翳的朝着温知舒的方向望着,那个方向已经连一个黑点都不能瞧见了。
我知道。
紧接着又有几根大小不一的触手从郁淮之的衣领里溜出来,与先前那根一眼一同搭在郁淮之的肩膀上,用忧郁的目光望着那个模糊的方向,分别不同的给予建议。
你其实应该早点把他同化,人类总是这样,将我们称作为异类,畸形。
郁淮之撤回自己沉沉的目光,表情冷漠地回复道:“我舍不得。”
唉。其中一根藤蔓叹气道,长长的脑袋蔫蔫的弯下来。
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后面数不清的藤蔓学得有模有样,纷纷低下光秃秃的脑袋,神情唉声叹气。
叮咚——
郁淮之手机收到一则消息,是他的知舒传来的,郁淮之垂下眼睫觑了一眼,继而没什么心理负担的笑了起来。
既然如此,他就没什么需要顾忌的了。
古时有一只披着人皮的公子,蛊惑了临时一同避雨的书生,书生见公子样貌非凡俊美,斯文儒雅,渐渐起了爱慕之心。后来被路经此处的道士指点迷津,发现了自己恋慕的不过是一只厉鬼,便心生退意恐惧得生了一层大病。厉鬼笑吟吟地撕破了脸皮,既然好礼相待人模人样你不要,倒不如索性试一试一只厉鬼明晃晃的恶意。
郁淮之的笑意不达眼底,让他身上长出来的触手颇为寒颤,这些藤蔓也十分审时度势没敢打搅,毕竟他们上万个都不够郁淮之吃的。
其中一只最为乖张的藤蔓鬼鬼祟祟地爬在郁淮之冰凉的脖颈,栖息蛰伏着,继而巧妙地探出头低头望了眼手机屏幕。
上面只显示了一条消息,黑字清晰明了。
温知舒:学长,我觉得我们还是不合适。
藤蔓还没将这一行字看完,就被郁淮之逮个正着,对方彻骨冰凉的手指掐住它光滑的腕臂,黑色的指甲已经陷进肉里,创口里面不是新鲜的肉,只有一团又一团浓郁的黑气。
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
其余与他共感的触手纷纷求情,疼得快要窒息喘不过气来,不停地呼喊着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
郁淮之镜片下的眼睛寒如霜雪,嘴角噙着一抹似是而非的笑,紧接着那抹笑如同瓷器上绽开的缝隙般裂开,他的脖颈、手臂、手背上纷纷出现一种如同被缝合过留下的痕迹,痕迹上密密麻麻阴刻着黑色的咒语。
他不悦地眯起眼。
真不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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