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某著名理科高校表白墙上贴出这样一张照片,图片中少年身穿较为普通的衬衫牛仔裤,正在低头无聊玩着手机。照片估计是偷拍的,当事人浑然不知情,模样淡定又乖巧,即便在很糊的手机像素下,精致出挑的五官也能漂亮到令人惊心动魄。
1楼:这是这届刚来的新生吗?
2楼:我去,真有人长成这个样子吗?不会全靠p图吧,东亚四大邪术了解一下。
······
帖子瞬间顶到上百条回复,其中有一条回复先前的评论:不是p的,我和这位学弟同一所高中,他那时就很出彩了,算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而且这张照片拍得太次了,他本人比照片好看不止百倍。
这条评论被顶了上去,有人询问新生叫什么名字,哪一个系的,看能不能偷偷动用职权提前将人揽到自己麾下,毕竟这么大一块活招牌,到时候招新人数完全可以冲年底业绩了。
······
很快有人将一张截图表了出来,上面清晰印着几个字:温秋,计算机系23届新生。
与此同时,23届计算机系新生正在进行第一次军训过后的团建,地址选在学校附近一家性价比极高的东北饭馆,几盘具有地域特色的菜依次被服务生端上桌来,一打五百毫升的啤酒被撬开瓶盖分别倒进新生菜鸟的玻璃杯中。
温秋盯着眼前故意只倒了一小半的啤酒,挑了一下眉望着眼前的学长,学长模样端正翩翩,鼻梁上挂着一副略显斯文的眼镜,眼神缱绻又含蓄地望着他,低声说:“只倒了一点,小秋你要是喝不完,就放着,待会儿我来替你喝完。”
他这话说得体贴又刻意,四周懂得察言观色的瞬间在旁边吹起了几声口哨,不嫌事大的起着哄。
“这样呀。”温秋不以为然地点头,弯起嘴唇笑着说了声:“谢谢。”
转而收回浅淡到笑意不达眼底的视线,落在面前用瓷白的玉盘装着的锅包肉上,晶莹剔透的糖浆裹在炸到稍微黄焦的肉块上,鲜嫩到让人瞧着都顿觉食欲大口。
温秋的长相实在过于的出类拔萃,艳丽的眉眼出彩到足以让人过目不忘,他勾起的笑容简直令人心旷神怡,学长被他的笑和那一句温和的感谢折腾得飘飘欲仙,心一下子就被那种受宠若惊的情愫给填满了,撑得他胃袋仿佛再也吃不进别的东西了。
他注意到温秋的眼神凝在某处,顿时福至心灵,脸上浮起一抹殷勤的笑,动了动筷子主动讨好地给温秋拣了一筷子肉。
周围声音喧嚣,酒杯碰撞推杯换盏,温秋目光下垂落在那块饱满鲜香的肉块上,顿时一股作呕的感觉不受控制般涌上心头,口腔里全是香甜的腥味,湿润的血肉新鲜地填满温秋整个空瘪的胃,即便是想吐也要强忍着不能够吐出来。
“不好意思——”温秋起身推开座椅,他微笑着说:“我想去趟卫生间。”
—
一泼冷水泼在脸颊上,冰冷的触感让温秋暂时压抑住神经惊悚分外反胃的状态,他盯着镜中的自己,湿漉漉的水珠顺沿着侧颊往下流淌,打湿了他过分耀眼的眉眼。
温秋用纸巾擦拭着,目光一眨不错地打量镜面中的少年,眉眼就像是细嫩的花苞长开了一样,从原本清秀的五官越发转变地精致出众,那颗褐色的小痣简直就是缀得恰到好处,无端地添上几分勾人般的妩媚,这样美艳的词语本该不应出现在温秋身上,可却偏偏与他身上惹眼的气质糅合混成一体。
“小秋学弟——”学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正用一种爱慕的眼神望着他,他吞吞吐吐地靠近,脸颊飞上两朵红云,走到温秋身旁时一股浓烈难闻的酒气顿时笼罩过来。
“我,我很喜欢你·····”还算英俊的学长正如一个毛头小子一般朝他表白着爱意,生涩又腼腆地说着话:“其实从刚开学那会儿,我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很喜欢你·····”
温秋站直了身躯,偏了偏脑袋,他用温和有礼的眼神看着对方,神情懒怠漫不经意微笑询问:“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学长紧张得不安舔唇,他两颊因为发热而溢出一点薄汗,仗着自己喝了点酒,便壮着胆子前来堵着温秋告白,他眼神迷离却依稀能够看清温秋的神情。
他发现温秋正以一种轻蔑的姿态睥睨着自己,仿佛自己说的话是一种极其可笑的事情,等等,怎么会?小秋怎么会以这种眼神看着自己呢?一定是自己看错了,毕竟温秋在新生里出了名的优雅礼貌。
学长眯起眼努力聚焦去看清温秋的神色,果不其然,温秋只是温浅地失笑,然后语速缓慢地对他说了一句话,纯真且不含有一丝恶意:“学长,如果你喜欢我的话,可以为我去死吗?”
“可、可以————”他糊弄哄骗的话还没完整从口里说出来,便戛然而止,整个人怔愣呆住了,仿佛被天空凭空出现的雷电给击中了。
“什么?”学长脑袋里的酒精瞬间清醒了大半,他咋舌地瞳仁猛缩一下,脸颊的肌肉微微绷紧,期期艾艾得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回话的样子。
温秋诡吊地冲他笑了一下,嘴唇里溢出嘻嘻的笑声:“看样子,你并不是真的喜欢我呢。”
“你知道吗?曾经有一个人,他也说喜欢我,他的喜欢跟你的喜欢不一样,他的喜欢藏满了罪恶,欲望,贪婪,近乎是用生命来偿还了所有的代价——”温秋说话的语调稍顿,朝着面前无论是长相还是能力都十分平庸的男生走了过去,“他的眼神跟你的不一样,那是一种充斥着掠夺和占有,仿佛灼热到快要将你融化的眼神,我见过这种真正的喜欢。”
学长眼神急了,扯着嗓子喊道:“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比他差呢?”
温秋乐不可支地轻笑了一声,“那你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吗?”
“怎么样了?”
温秋顶着对方颇为好奇疑问的目光下,纤长细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一个字一个字叙述道:“被我杀了。”
“他甘愿为我而死。”温秋幽黑的眼瞳往上无机质一般地晃动着,仿佛在重温那段颇为美好令人回味无穷的记忆,继而语气微妙地对着学长说:“为了满足我心中逐渐暴躁,且越发得不到餍足的自虐欲,所以,他才出现了。你知道他是怎么死了吗?”
“你·····你开玩笑的吧?小秋,你、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对吧?”
温秋对男生瞬间惨白慌张的面容视若无睹,没理会他的话,只是深吸一口气,旋即缓缓吐了出来:“被我一刀毙命,最后我挑选了一个相当明媚的艳阳天,在一间狭窄的隔间里,用我母亲常年用来剁猪骨的大砍刀一刀又一刀将他切割成碎肉,最后埋在我家的院子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男生陡然发出一声悲惨的尖叫,随即便被吓赫得再也发不出一个音节,他脸上的薄汗逐渐凝结成珠,洇湿了黑色的鬓边,嘴唇哆嗦着显然就像是见了鬼一样。
温秋一步一步靠近,本该透着几分成熟气息的男生便惊恐地往后缩,温秋蹲下身来,右手托着苍凉没什么温度的下颌,端视着眼前愚钝不堪的普通男生,只觉得心中越发得没有意思。温秋又恢复成往常礼仪有加的模样,裂开殷红的嘴唇,眉眼弯弯:“学长,我刚才跟你开玩笑的。”
“怎么样?有没有被吓到?”
这场所谓的部门聚餐实在是没有意思,简直就像是一群蠢货在互相交流吹捧,他们喝得红光满面,还要向底下的新生吹嘘自己有多厉害,完全没意思透顶。
温秋趁着中途离席的机会溜走了,他没有住学校宿舍,因为他知道以自己的性格和洁癖是接受不了的,所以他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十平方米左右的小公寓。在回去的路上他从便利店里买了几根火腿,走到往常会遇见流浪猫的地方停下来。
那是几只才刚满月多久的猫崽崽,毛色偏杂,五颜六色掺和在一起,仿佛用各种颜色布料编织而成的一件衣服,五彩斑斓。
温秋将火腿掰成小块,放在干净的纸碗中,等小猫咪用牙齿啃着食物摇头晃脑发出呼噜愉悦的声音时,温秋伸出了手缓缓抚摸着并不顺滑的皮毛。
他在这一下又一下的抚摸中,不可避免地腾升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欲望,温秋细长的手指贴着小猫的脑袋,不停地抚摸之下,小猫扬起了纤细又脆弱的脖颈,完全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
温秋的手指倏地一下子将这只还愉快满足地发出呼噜声的小猫给攫住,手指狠厉地圈住它轻轻一撇就能掰断的脖颈,收紧收紧收紧不断地收紧,直到小猫眼睛稍微鼓起来却还在发出呼噜的声响时,温秋倏地恍惚松开了手指,手掌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
他近乎是难堪地仓惶而逃,身形不稳地飞奔逃回自己家中,继而将自己关在独处的房间内,倒跪在地用脑袋疯狂地堪称为自己方才的举止赎罪般猛磕自己的脑袋。
可是还不够。
暴躁戾气的情绪突然降临犹如飓风过境一般,将温秋折磨得满目疮痍,簌然他从自己的工具箱内抽出一柄陪伴多年的工具刀,狰狞地用刀尖对准自己的手背,就像是要将那根骨头一并砍断似的。
血液黏稠地立刻涌了出来,心中那股自虐的快感稍有满足,可还没能够自我飨足时,被锋利刀尖留下的创口开始诡异地自我修复,一点一点复原,那一道剜下一大块肉沫的伤口开始进行自我繁殖,修复,继而不断再生又恢复成如同新生婴儿般的崭新。
温秋身躯无力地瘫倒在地,脑袋埋在地面,面容被完全地笼罩在沉重灰暗的阴霾之下,这是那场大火后,温秋身上出现最明显的一个变化。没有任何一柄尖锐工具,能够在温秋身上留下痕迹,就像是郁青川留下来的惩罚一样。
郁青川。
郁青川郁青川郁青川郁青川郁青川。
温秋嘴里不断喃喃着这个名字,大火将他完全地给烧没了,这种消失不仅是生理上的,更是从精神方面完全地抹除了郁青川留下的痕迹,因为除了温秋一个人外,没人再能记得世界上还有一个叫郁青川的少年。
“郁青川?这个人是谁?我好像根本没有听说过。嗯?你问我的手指是怎么伤的,好像是在工作时意外被机器绞断的吧,应该是这样,不过我好像记不大清了。不过小秋你问这个做什么?”
“郁青川?我们班级里有来过这样一个人吗?转学生?怎么可能!我们班从来都没有转学生呀,班长,你是不是即将高考学习得太紧张了,将自己的脑袋给学傻了?”
“郁青川?温秋同学,你先前发烧那段时间我是让学委去探望你的,并没有让你口中的‘郁青川’去看望你,是不是有什么校外青年故意借用这个名字对你进行骚扰,现在正是出于高三的紧张时期,我不太喜欢你将注意力放到别的事情身上,希望你也不要辜负我的期望,可以吗?”
郁青川完全真真正正地被抹杀消除掉了。
这完全就是一件足够令人兴奋不已的大事!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开心的了。
直到有一天,温秋再也克制按捺不住那股躁动折磨的情绪时,就如现在这般无助地看着刀片留下的伤口奇异残忍地复原时,他顿时痛苦地哭出声来,他找不到可以发泄的豁口了,他不可以对待那只脆弱的幼崽这样,也不可以用这种美妙的凌迟去对待那群他根本瞧不上的蠢货。
除了郁青川。
除了。
郁青川。
也许在将近日复一日,月复一月的时间长河当中,温秋开始怀念起这样的郁青川,时间容易抹去记忆中少年的音容相貌,后来甚至就连温秋自己也记不太清,只能盯着镜子中的自己,那颗落在眼尾下的小痣来依稀缅怀着郁青川。
比起郁青川的长相,声音,动作,温秋后来渐渐发现,自己更熟悉他的,永远是那种过分贪婪黏腻又饱含爱意的眼神。
至少,那些蠢货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
太痛苦了。
温秋疲倦地漠视着已经愈合看不出任何受伤的痕迹,沉重的眼皮慢慢地阖上了,他静静地蜷缩着身躯,躺在安静又冰冷的地板上,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
过了很久,时间间隔半个月后。
学生会部门组织新生第一次开会。
温秋斯文优雅地在最靠后的地方入座,他雪白的脸颊上笑意浅浅,虚伪的面具在他脸上又挂了起来。周遭有好几个学生跟他主动讲话,他懒散又敷衍地应对,简洁回过两句后便匍匐在桌上阖眼休息。
“这次是学生会23届新生第一次正式见面,其中我会依次介绍我们的主席,副主席,各部门部长等······”
温秋闭着眼眉心蹙起一丝烦躁,显然是对这种繁文缛节的话术颇为不耐,他极轻地呼了一口气,在签过到名表后打算立刻溜人。
倏地——
他听到一缕极其清朗的声线隔着万水千山渡了过来,来人的声音礼貌又含蓄,声线如丝竹般富有磁性,“大家好,很高兴和大家在这里见面,我叫郁青川,是学生会的主席······”
于此同时——
温秋的手机屏幕上叮咚跳出一条消息,温秋挑了下眉,双眼里闪烁着不祥又兴奋的光芒,他诡谲地翘起了唇角,病态地歪了歪脑袋。
冰凉的手机里躺着这样的一句话,简单又诡秘,仅仅五个字:
我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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