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尖锐的牙齿极具冒犯地咬在公爵的手腕上,隔着一层厚厚的鹿皮手套,齿尖不轻不重地碾到手腕处伶仃的腕骨。
求饶的话囫囵滚了出来,郁重山意识模糊迷离地仰视着温莱,希望这位看着人模人样的公爵能够保留一点稀有的可怜心,至少不要将事情做得那么绝。
不知道是恳求起了作用,还是那点饶有兴致的趣味随着对方妥协的话而变得索然无味,眼前那位心肠歹毒的公爵明显地怔了一下,抵着眉心将手中的针管扔到一边。
潮湿的地下囚牢里光线昏暗,半明半昧,温莱身处在幽暗的阴影下身姿挺得极直,从小在身边服侍的管家敏锐地察觉到不对,低眉躬腰上前,“您身体是有什么不适吗?”
温莱白净无暇的面容完美地隐藏在黑暗之中,他皱着眉,捻了捻手指传来的怪异触感,近乎是克制颤抖的声线平稳道:“将他带回去,别轻易地就让他死了。”
他忽视了管家的问话,下达一声命令后,再也没有朝郁重山看过一眼,面容肃冷地撇过脸踏出了沉重的铁门。
铁门甫一关上,温莱抿直的唇里溢出一声极轻的呼吸声,他迅疾地低下头来,绷紧战栗的脊背线条也随之颤抖着,手套很快被他脱了下来,五根细长的手指正不受控制地颤动着,恍若在停歇在花蕊间即将翩翩起舞的银蝶。
他还没来得及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那股焦渴的欲望顺着手掌被碰触到的肌肤爬了上来,快感瞬间席卷了温莱他全身,他站不稳身子,后背被迫地靠在冷硬的墙壁上,张了张唇,一口热气吐了出来,嘴里即将泄出一丝如若电击般的闷哼。
温莱反应迅速地用抖动不止的手掌捂着唇,胸腔起伏地缓了两下,重新将手套一丝不苟地套了上去,清冷精致的脸上满是阴沉的悒郁,他抬步往外面走了出去,面无表情,可两枚白玉般的耳垂还依旧透着怪异的绯红。
—
郁重山再次醒来时,与先前昏迷时间的间隔不过一刻钟。
本就布满伤口的后背摩挲着粗粝的地面硬生生拖出一条不连贯的血迹,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人仿佛扔垃圾一样丢进了脏乱的地下室。
灰尘铺天盖地地充斥着他的鼻息,让他差点呼吸不畅,断断续续地不停地咳嗽,几缕殷色的鲜血随着剧烈的起伏一同呕了出来。
“公爵真是好心,居然还特地给了他一间单独的地下室,这房间可比我们挤在一起要舒服得多呢。”
“他身上不仅脏,简直就是要臭死了,比泔水还要难闻,说不定再过几天都会长出芝麻大小的虫卵呢。”女仆撩起身上的麻裙捂住口鼻,嫌弃地用一张薄薄的竹签挑起乳白色的药膏,胡乱地涂抹在他的创口上。
“真是臭死了。”她烦躁地说道,眼睛凝视着手中这盒相对而言比较珍贵的药膏,狭长的眉梢下褐色的眼瞳滴溜打量着,如果拿去外面贩卖说不定还能值十个铜币呢,将这么好的东西浪费在这个下贱的黑发奴隶上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她觑着眼偷偷瞥向本该昏迷不清的奴隶,悄无声息地将手中的药膏掩进宽大的袖中,却赫然发现对方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有气无力睁着一双不祥的黑色眼睛,满是阴沉地直直盯着她。
他的眼神过于渗人,再配上那一张毁容丑陋的面容,将正在进行小动作的女仆吓得惊呼一声,心脏扑腾不停地乱跳。
很快,这阵怪诞的恐惧就随即消失,拥有一头波浪卷的金发女仆瞬间怒气上头,一半是差点被发现后的恼怒,另一半是居然被这个最下贱的杂种给威慑到的愤懑,她狡猾的眼睛瞪着眼前的黑发奴隶,不虞地朝他吐了口水,旋即恶意地朝同事说道:“瞧瞧,这个低贱又毁容的黑发奴隶,还在瞪着我呢。”
两人说话打着趣,潦草地将郁重山身上的创口敷衍涂抹一遍,乳白色的药膏混合着溃烂的腐肉,还没有进行清洁便一小坨胡乱抹了上去。
弄完一切后,她们烦闷地嗅了嗅指尖,总觉得白皙小巧的指头上也沾染了这股死气,一刻也没有多呆地往门外走,脚步仓促得仿佛郁重山是可怖且传染性极强的红血病一般。
“快点走吧,他长得可真吓人。”声音催促道。
郁重山疲倦地睁着浑浊的眼珠,脑海里的思绪混沌着,嘴唇起了一层起皮,喉咙灼热难受,仿佛被一块烧红的沸铁块给卡住,难受得让他只能张开唇,略微发白的舌苔吐出来,不停地呼着气又吸着气,神态和举止都像极了在路边流浪和乞讨的杂种狗。
他的症状十分明显,半夜就起了高烧,整个人烧得一塌糊涂。
身体灼热得仿佛被人扔进煮沸的锅里,反复炙烤着,那点微不足道的药膏涂抹在身上无济于事,被鞭笞留下的痕迹开始发炎肿胀,等到第二天的时候,郁重山只是难受万分地缩在潮湿的小角落里,眼皮半耷拉着,时时刻刻保持着警惕。
他已经很饿了。
所幸第二天她们又来了,只不过比昨天来得稍微晚上几个时辰。
简单粗糙的卷饼配着一碗糊状的土豆泥,碗沿的豁口处藏有着污渍旧垢,仿佛是用过的脏碗根本没洗一样。
女佣将食物随随便便哐在地板上,从兜里掏出一个与昨天不同的药膏,墨绿色的黏稠物,上面的草药根茎都还没处理干净,她就将这种贫民窟用来治疗伤口的药草用来敷衍了事,昨晚偷偷带走的药膏转卖了七个铜币呢。
“他的体温怎么碰着有点不对劲?”旁人说道。
“别多管了,管家只是让我们给他上药而已,我们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绿色又廉价的药汁顺着肌肤淌了下来,可郁重山已经烧得没有什么知觉了,顶多就是动弹一下手指,视线模糊地注视着眼前走动的身影。
连着两天下来,他的身体状况更加地糟糕透顶,可奴隶本就是受人欺凌的,更何况是他这种黑发黑眸的瑕疵品,就连他本人也不觉得奇怪,反而更加地习以为常了,郁重山甚至觉得这种状况是不是那位傲慢又温雅的公爵故意而为之呢,因为被主人在脸上留下类似赤字的羞辱痕迹,相当于公告所有人他可以被任意屈辱,更何况他还是一名罕见的黑发奴隶。
他一定是故意的。
郁重山身体又冷又热,牙齿磨着发出咯咯的响声,卑劣地好似一只躲在阴暗角落里的老鼠。
“主、主人——”他闭着眼睛,脑海里闪过温莱那张漂亮纯洁的脸蛋,嘴唇开始哆嗦着抖动着,一张一合。
对方睥睨又漠视的视线让他心中的黑暗情绪不断地蔓延滋生,咬牙切齿,怪声怪调仿佛要将这两个字给咬烂吞进肚子里,迟早有一天,如果他还能活下去,迟早有一天。
意识渐渐地模糊,回笼。
他嘴里还是阴冷地喃喃嚼着两个字,“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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