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翾受了宫里的特赏,虽然动静不大,但是也被同科贡士们给知道了,背后有羡慕的也有嫉妒的。
祝翾也不管外界纷扰与评价,她终于找到了新的落脚点,在靠皇城很近的地方租好了一间门屋子,骑马到宫城门口也就半柱香的时间。
祝翾现在已经很确定她会试这个表现,到了殿试只要不出意外,进士肯定是有她的份,名次不说第一前三,但是不可能太往后,十有八九是能在考中进士后做留京的官的,所以她才特意挑了这样一个离皇城近的住处,住得近意味着上朝方便。
不过确实是“顺天大,居不易”,因为离皇城近,所以哪怕是租房子也是贵的,祝翾虽然租得起屋子,但是还是觉得肉疼,想要迫切考进士的理由又多了一条,做了官就能租朝廷特供的官员廉租房了。
朝中规定,五品以下的京官可以申请廉租房,五品以下的规定是这几年新出的。
以前是京官都能申请廉租房,结果那些高官里有个别几个,或者是为了显示自己廉洁的作风,或者是为了薅朝廷羊毛,就也厚脸皮申请廉租房住。
廉租房也就那么多间门,高官占去了,下面真正需要的小官就没有了,有一些寒门出身的低品京官因为申请不到朝廷的廉租房,又不能长久租得起离皇城近的屋子自住,竟有人为此申请外任。
元新帝知道了这个情况,就说:“朕给二品尚书发的俸禄与赏赐竟然支撑不了其在顺天买房吗?连租房都支持不了吗?若拿了二品俸禄的官也困难到如此境地,那你们贪腐也是朕的错,是朕给你们的俸禄少了,堂堂尚书都困难到一家子住廉租房!”
他这样一说,那些薅朝廷羊毛显示自己清廉的高官们纷纷请罪,元新帝又继续说:“也不知道诸位两袖清风的大清官们俸禄都花去哪里了?是每个月都救助穷人了吗?
“哎,这样可不行啊,我给你们发俸禄就是要你们无后顾之忧好好当差的,你们在自己位置了当好了差做好了事,才能惠泽更多百姓,若是生活都无法保障,如何办差呢?可不能颠倒主次。”
元新帝一番话把高官们说得面红耳赤,然后元新帝就吩咐潜龙卫好好查查非要住廉租房的高官们到底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善事,才会让堂堂二三品的官俸禄都不够用。
等查明白了,元新帝冷哼一声,便有了“五品以下”的规定,至于那些薅过羊毛的高官,也算是肱骨之臣,元新帝就给他们发了好几年符合廉租房群体的俸禄,将人家曾经薅过的羊毛薅回来了才作罢。
祝翾若是考中了进士做了官,起步也就是七品左右,符合“五品以下”,她又是农户出身,申请住个廉租房享受一点住房福利自然是可以的。
等搬好了家,祝翾就开始安心备考三月十五的殿试了,她现在其实不止是想考中进士而已,她还想保住第一名的优势继续考状元。
因为一旦考中状元,她不仅会成为第一个女状元,还同时会成为大越开国以后第一位大|三|元,古往今来三元才几个啊,她如果前面没有连着中解元和会元,考状元的愿望倒不会这样迫切。
可是她离科举神话里的“大|三|元”就差一个状元了,那肯定得要想一想了,而且她既然能考会元,就肯定有考状元的实力,只是状元功名除了实力也看运气,祝翾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一直幸运到殿试去。
到了三月初五,经过几轮编录流程后,朝廷颁布了编纂好的《会试录》,每次春闱结束都要赶在殿试前编录刊印完成《会试录》。
《会试录》包括前序、后序、入场官员名单、四场完整试题、中式举人全部名单以及程文。
“程文”为中式举子考试中自然是无上光荣的荣耀。
所以《会试录》一正式刊印,今科中式的举人们都去买了一本回去,想要看看自己的文章有没有被选录,再看看能被列入程文的文章是什么模样。
祝翾的文章被收录了六篇上去,是被收录为程文最多的举子,这次最后的程文收录加起来也就三十二篇。
第二名湛观水拿到《会试录》,就直接翻最后的程文,想要看看高他一名的祝翾文章如何。
等一篇又一篇地仔细研读了一番,湛观水发现祝翾的文章几乎没有短板,不管格式、立意还是解读经义。
湛观水与祝翾总分也就差两分,文章水平还算不相上下,湛观水收起《会试录》,忍不住想,自己虽然是第二名,但不代表就是比祝翾差的,还有一门殿试,他一定会凭本事赢回来的。
毕竟有了第一,谁会在乎第二呢?
祝翾考了会元,所以能得到宫里的特赏,能早早入陛下与太女的眼,他作为亚元却没有这样的待遇。
祝翾也买了《会试录》,也把除自己以外的其他文章仔细研读了一番,发现大家水平都不错,她心里顿时有了几分危机感,看完《会试录》就更加努力备考殿试了。
《会试录》颁发完,宫里就又开始派发贡士服了,是一袭青色的圆领袍,头上可戴大帽或儒巾,因为祝翾是女子,宫里还多送了一顶适合梳发髻的铺翠小金冠,小巧又方便簪戴。
祝翾试了一下贡士服,大体还是合身的,在发饰上她还是选择了将头发梳成简单的女髻,头顶梳个冠底子簪小金冠打扮,祝翾想,到了这一步了,她那些稍显女性特质的打扮也不会影响自己风评了。
少年时有一段时间门,祝翾也喜欢戴大帽穿道衣,因为个子高,远远看去也有被认成是少年郎的时候。
虽然祝翾不认为大帽、道衣、袍服这些是男子专属的服饰,可是出行时完全的不带女性色彩的打扮总在人群里更自在些。
但是祝翾也不喜欢完全去除自己性别特色的打扮,她喜欢穿袍服是因为上下一体更方便。
头发她反而喜欢体现出自己的一点审美来,比如她喜欢梳简单的发髻,但是鬓边经常簪一些应时的花,喜欢戴秀丽的冠,她这种身着袍服、头梳简髻簪冠别花的打扮在现在的南直隶被喊做“女解元头”,现在她是会元了,估计要改名为“女会元头”了。
因为祝翾是会元,所以在青色袍服外可以披红。
终于到了三月十五殿试的这一天,早上天还没有亮,祝翾就穿戴好贡士服,梳好了头,就早早雇车到了宫城外。
还好住的地方离得近,祝翾到得还算早的,她就站在原地抬头打量眼前的宫阙,虽然未能进入,但是那种威严壮丽感就已经溢出来了。
其实顺天的宫城还不如南直隶的旧宫壮大,但因为祝翾心理上知道这里是真正的政治中心,在心底总觉得更有气势更巍峨。
贡士们陆陆续续到了不少了,女贡士们很自然地站在一处开始聊天了。
大家情绪都有点既亢奋又紧张,亢奋自己走到了殿试这一步能够进入宫城面圣,但是到底是面圣,不可能完全不紧张的。
于是大家彼此之间门又互相打气,祝翾虽然站在这里也有一个瞬间门跟做梦一样。
她小时候被孙红玉说过是“宁海县都出不去的女子”,但是谁能想到呢,她才十九岁不仅走出了宁海县,走出了南直隶,还走到了面圣的这一步。
儿时话语里像神仙一样遥远的元新帝与太女马上就要与她见面了。
不过祝翾心里并不紧张,虽然殿试并没有规律,但是她内心很平静,她心里有一股强大的底气在支撑她,这股底气的来源就是她这十几年的学习生涯所得,什么都会辜负她,只有她努力得到的知识与才学本事不会。
等到天渐渐亮了,宫门终于开了,礼部的官员出来点验了一番,祝翾因为是会试头名,自然是站在众贡士之首的位置。
于是祝翾打头跟着礼部的官走入了漫长的宫道,这一路很漫长,天渐渐发白变亮,第一道阳光就打在了宫道上这群低头进入宫苑的贡士们身上,祝翾斜披的披红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赤金交融的光彩。
她一路上也没有因为好奇抬头东张西望,只是恭谨地低着头跟着礼部官员亦步亦趋地往前走,走到了丹华门外,是潜龙卫的人陈设仪仗相迎。
等潜龙卫们搜检完毕之后,就继续引着祝翾一行人往更里面一道门走,安静绵长的宫道走了一段距离,他们所有人终于被带到了太极殿的丹墀之上,呈东西向列队,面朝北而立。
祝翾偷偷抬眼看了一眼眼前的太极殿,这个巍峨壮阔的宫殿也许从此就是她的归宿与前途之所在。
文武百官们各穿着自己的官服如往常一般肃立,最上面的皇帝宝座与太女宝座上还没有人。
大家都在等待着这天底下最尊贵的父女二人的到来,祝翾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只觉得天色更亮了些,终于听到了皇帝驾临的动静。
鼓乐鸣,击掌开道声至,皇帝升殿,赞礼官曰:“跪。”
祝翾低垂着眼睛,跟着赞礼官肃穆地朝上座者行了五拜三叩之礼,她也不知道上面宝座上坐了几个人,也不知道皇帝长什么模样,只是沉默地行礼。
等行礼结束,诸位贡士分列而立,赞礼官曰:“礼毕。”
然后就有军校搬着试桌出现,放在每个贡士之前,文武百官纷纷退场,祝翾虽然低着头,但是耳观八方,听到这些动静,便知道殿试终于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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