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经年,成年人饭桌上的杯酒辗转早不再是个位数度数的果酒,许奈奈还是很清晰地记得少女时代鲜为人知的心跳加速。
那是2011年的第一场初雪,是大冒险逾矩的调侃后,少年不动声色为她遮挡尴尬的‘饮酒惩罚’。
清冷的云在那一刻染上薄红的尘嚣,她也是在那时知道他酒精不耐受。
“.......他待会要开车。”许奈奈大脑飞速运转。
朱颖夫妇瞬间了然。
林汀云今天并没有助理跟在身边。
周立辉遗憾地看着已经倒了半杯的茅台:“实在对不起,我们.......”
“没事。”林汀云接过酒杯。
另外三个人都愣了一下。
朱颖首先回神,惊喜道:“小许,你待会可以给于助理打电话让他来开车嘛!林总好不容易来一次,总得尝尝咱们家压箱底的宝贝,哈哈哈哈——当然这东西在林总眼里肯定不值一提........”
朱颖夫妇恢复热情,周立辉听闻眼睛登时又亮了起来。
许奈奈心底担忧,可见林汀云默认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虽然福利院的简陋,但朱颖的手艺极好,许奈奈经常来这里的某一小部分原因就是想蹭饭。
周立辉开始还有些拘谨,随着酒过三巡,中年男人饭桌上的熟络感慢慢显现,从福利院建成到现在收到资助,一个人声情并茂感天叹地也不觉尴尬。
许奈奈抿着饮料时刻注意着林汀云的面色。
本以为他会嫌周立辉说的太多,可大多数时候他只是默默聆听,偶尔回上一两句,许奈奈总觉得这时候的他虽然一如既往的沉默,却有旁人看不见的放松。
他似乎并不排斥这种与他身份格格不入的地方。
.......
不知不觉已经快要聊到傍晚。
临时收整的房间灯光灰暗,许奈奈仍然清晰地看见他脖子根逐渐蔓延起来的红晕。
周立辉意犹未尽,许奈奈拦住不断往外相送的夫妇二人:“朱姐,你们别担心,我已经给于绍打过电话了。”
林汀云兀自坐上副驾驶,黝黑的瞳仁直直锁住院落外正在告别的女人。
饶是他极力绷着清醒,可快要痛裂的太阳穴还是在昭示着他的体质无法适应酒精。
手机屏幕亮起,是于绍发来消息。
【林总,我十分钟之内一定赶到。】
林汀云指腹抵着眉骨,回了一句话。
【你可以下班了。】
正打车过来的于绍:“?”
许奈奈朝宾利走来,站在驾驶位往外张望。
一小时前她给于绍发了消息,按道理来说他快到了才是。
忽然,车窗降下来。
林汀云手肘抵着副驾驶的窗户:“怎么不上来?”
许奈奈解释:“你的助理应该快到了.......”
“他来不了,”林汀云镇定自若,“家里有事临时请了假。”
许奈奈愣住。
分明刚刚给于绍打电话时人还在公司。
但话已至此,许奈奈只好拉开车门。
“你的车.......”她坐上驾驶位,却哪儿都不敢碰,“我怕给你刮了。”
男人淡淡:“没事,随便开。”
许奈奈:“..........”
她哪敢随便开!
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给这车上个漆。
许奈奈抿紧红唇,小心翼翼地系上安全带后启动发动机。
她点开屏幕导航,发现他的路线极为干净,除了鑫瑞和临海别墅区就是阳光福利院,并没有省外记录。
“你家在.......”
“嗯?”林汀云尾音拖长,好整以暇地歪头看她,酒精给他的神情增添了几分慵懒。
许奈奈被他眼神蛊惑晃神,她胡乱地点了那处园区:“是这儿对吧。”
“嗯。”
女人谨慎极了,双手扶着方向盘,眼睛繁忙地扫视后视镜以及左右外后视镜。
林汀云安静地靠着椅背,素来冷肃的眼眸溢出毫不遮掩的温柔。
........
短短一个小时的车程硬生生被许奈奈开了两个小时。
当她将宾利停稳在几百个平方的地下车库时后背都出了一身冷汗。
咔。
安全带解开。
许奈奈摸了把额角的虚汗:“林.......”
副驾驶的男人手背抵着额角,眉心微拧,冷白的脖颈要比刚刚红晕更甚。
他应该很难受。
许奈奈没有继续叫他,她放缓呼吸,探手过去准备给他解安全带。
突然,手腕被人猛地抓住。
“啊——”许奈奈只觉身体一轻,整个人向前扑去。
林汀云睁开眼,深邃如海的黑眸迸发出一瞬的凌厉。
“你.......先松开我。”女人的痛呼使他理智回笼。
林汀云垂眸,她纤细的手腕已经被自己捏出红痕。
他后知后觉地松开手。
许奈奈几乎整个人都趴在林汀云身上,驾驶位的空间狭窄,刚刚探过来被他猛拽过去,她的腿被别住,撑在他胸口的双手胡乱摸索找支撑点。
手腕再次被抓住,只是这一次力度轻了很多。
男人嗓音低哑:“别乱摸。”
嗡得一声,许奈奈脸红到脖子根:“我、我起不来了.......”
林汀云移动瞳仁,果见那细白的脚腕卡在座椅之间。
他手腕用力,许奈奈惊呼一声,整个人便同大人抱小孩一样任人穿插过腋下,平稳地放回驾驶座。
砰。
与此同时,林汀云撑在她头顶,酒劲上来,他险些失了平衡。
许奈奈惊魂未定地撑着坐垫,黑白分明的瞳仁瑟瑟颤着。
男人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头顶,他臂弯下锁着她,气息乱了。
空气静寂。
“.......”
许奈奈小心地察觉到不对:“你是不是不舒服?”
回应她的是他愈发沉重的呼吸。
许奈奈顾不上氛围暧昧,弯腰从他臂弯里溜下车,迅速打开副驾驶车门把人扶出来。
........
早在看到导航时许奈奈就知道这个地方奢华不凡,可当她真的看见面对汪洋大海的巨大落地窗以及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大平层时还是心惊不已。
林汀云半躺在沙发上紧蹙眉心。
他随手扯开领带,崩掉几粒衬衫扣,露出里面精壮泛红的锁骨和胸肌。
“你怎么样?”
许奈奈急切地检查他的手臂,还好没有出现酒精过敏的红疹:“林汀云,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我送你去医院好不好?”
他不回答,她语气愈发激烈:“你明明知道自己酒精不耐受为什么还要逞强跟他们喝——”
“你怎么知道?”
男人忽然睁眼,短暂清醒的眼神蕴含探究。
许奈奈一愣。
她移开眼:“......你家有蜂蜜吗?我去给你冲蜂蜜水。”
许奈奈站起来就要走,手腕倏地被人抓住。
男人掌心滚烫的温度几乎将她皮肤融化。
大抵是酒精作祟,林汀云沙哑的声音带着与往常不一样的无畏轻挑:“如果没有这次,下次他们还会找你不是吗?”
朱颖夫妇虽然嘴上总是不敢请林汀云吃饭,但按照他们的性格,如果没有这一次,以后也一定会不断拜托许奈奈表达他们的谢意。
许奈奈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几番咬牙:“那也不需要你这样。”
她挣开手腕,林汀云看着自己空荡的掌心许久。
许奈奈烧好热水,兑好水温,确定温度适宜后给于绍打了个电话简单说明情况。
于绍好像确实在家里,听到这消息十分震惊,并说马上带私人医生赶过来。
暮色暗淡,落日早就没入西山,遥远的海岸线边只有灯塔一扫而过的光亮。
巨大的落地窗前,男人背影静谧而深沉,没有旁人醉酒那样发酒疯,也没有完全不省人事。
他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眺望窗外,黑夜的神秘为他镀上孤独的暗色调。
叮咚。
门铃响起。
林汀云回头,与拿着蜂蜜水的许奈奈隔空对视。
流动的空气变得钝涩,没有开灯的客厅被黑暗完全笼罩。
许奈奈先一步移开视线。
“林总您怎么样了?快,给他看看.......”她打开门,于绍着急忙慌地跑进来,后面跟着一位提着医药箱的家庭医生。
静谧的空间涌进杂音,突兀的外来人将他们隔开。
家庭医生给他绑上血压计,脊梁上只剩疤痕的针孔隐隐作痛。
酒精不断侵蚀着林汀云的神经末梢。
他看着许奈奈离开,只剩下那杯被她拿过的蜂蜜水在客厅的茶几上轻轻晃动。
.......
许奈奈连续加了一周的班终于整理好了和鑫瑞项目合同里第一个要交的专利。
阮茜定期产检生活步入正轨,并和江南一带的某家公司签了劳务合同,预计五月答辩结束拿到双证后就过去入职。
虽然第二篇专利时间宽裕,但许奈奈仍然没有放松。
晚上8:00离开实验室回家。
许奈奈一打开门,一只会飞的巨型蟑螂便迎面而来。
她惊得后退几步。
“........”
果然在南方就算待了一年也还是无法适应这里的昆虫体积。
许奈奈小心翼翼地打开灯,环顾四周确保再没别的虫蚁后松下一口气。
四月的鹭城回南天严重,家里所有东西都是湿哒哒的,走廊上还有不少水蚁飞来飞去。
她把几天晾了半个月才勉强半干的衣服收进来,随即冲了一杯咖啡坐到窗边打开电脑。
五月份阮茜毕业答辩,六月是江梦鱼和苏泽的开题答辩,忙活实验之余,许奈奈还得把他们的论文和答题报告回家修改。
墙面钟表声一分一秒地过去,困意上涌,许奈奈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直到空气中弥漫起一股烧焦的味道。
她迟钝地睁开眼,倏地放大瞳孔。
外面尖叫不断,房间内弥漫起浓重的烟雾。
起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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