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宾利穿行在空荡无人的沿海近郊,遥远的灯塔光亮时而一晃而过。
靠海豪宅区占地面积极大,可真正的住户却没有几人,沿路大部分都是黑漆漆的空房,到了晚上能点燃的灯火并不多。
以前许奈奈总会听周边与异性合租的女性抱怨生活不方便,或是对方分寸感太弱,或是对方生活习惯太差。
可与林汀云合住却是一件很舒服的事。
明明她根本算不上他真正意义上平等关系的室友,她只不过是个暂时无家可归的被收留者,可他仍然给予了她最大的尊重。
因为豪宅区特殊的地理位置,他下班后会‘顺带’等一等她,回去后除了商量好是否一起做顿饭,他都会待在自己房间里给自己尽可能多且自由的空间,就连一道吃夜宵,他也会主动承担起所有后续收拾工作。
十多年的时间并没有让林汀云失去少年时的光芒,反而因为岁月沉淀在其上弥漫开属于成年男性刻入骨子里的绅士魅力。
许奈奈拉开冰箱门,从前空荡荡的冰箱里面不知不觉摆满了果蔬食材,而现在,上层冷藏柜囤着满满一排芦荟味酸奶。
她微愣。
她并没有买,那么就只有.......
咔。
许奈奈掰下一盒酸奶,抱着笔记本坐到了客厅落地窗前面的高脚凳上。
吧台临海,海浪席卷的浪花一阵阵啪打沙滩。
她打开还没处理完的实验数据,手里却在与租房app上的房东沟通看房时间。
“这么晚还要工作?”男人清冽的嗓音响在身后。
许奈奈下意识关掉手机界面,只不过林汀云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并没有逾矩的意思。
她笑道:“都是资本家的打工人罢了,你买的酸奶很好喝。”
“你喜欢就好,”林汀云坐到她旁边,望见她电脑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图,“做这个课题是什么感觉?”
许奈奈咬着吸管:“打工人只想认真打工。”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如果真的能帮助更多人也好。”
林汀云微微垂眼。
女人纤细的手指操纵鼠标,熟练地在软件上绘出y偏移堆积线图。
这些文献与名词对他来说并不陌生,甚至算得上熟悉。
在斯坦福用advancedpt成绩提前毕业,申请acat——
林汀云眸色波动。
他凝望许奈奈温柔姣好的容颜,仿佛看见自己无疾而终的那些年正在通过另一种方式延续。
她清丽而美好,娴静的外在下拥有着他不曾有过的蓬勃生命力。
........
鑫瑞大厦。
晨会结束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并得出结论——总裁最近心情非常不错。
“林总不会恋爱了吧,他今天竟然都没有嘲讽我们!”
“这可比老张之前代理管理时好太多了!!林总就算是骂我我也是心服口服的!”
“我赌一块钱,林总绝对恋爱了!你们谁见林总那么在乎一个项目过吗?自从接手丰悦和鹭大的项目后,林总凡事都要亲自过问!”
“就是个fs材料,之前满世界背调的纳米氧化铁治疗白血病项目不跟了吗?”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首先稳住这个做fs材料的大佬,后面还怕没人来做纳米氧化铁吗?”
“你们一定不知道这个合作的主要工程师是个巨温婉的大美女,我见过真人的——”
“求图!”
“求图!”
“求图!”
.......
于绍看着工作群疯狂滚动的八卦消息,又暗自偷瞄正伏案办公的男人。
林汀云虽然待人和善,但对待工作从来都是雷厉风行一丝不苟,但凡有一丁点差错,他虽不会大发雷霆,却会泰然自若地怼的你哑口无言。
今天晨会有几个部门汇报出错,个个战战兢兢准备迎接新一轮风暴,却没想到老板根本没有在意,就这样让他们继续下去了!
而且这段时间老板也很少让他开车,晚上都是自己开车回家,甚至绕路还要经过一下鹭大。
“于绍。”男人忽然开口。
于绍赶紧收起手机:“林总,有什么事吗?”
林汀云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桌面:“打工人是什么意思?”
于绍表情有一瞬的空白:“您是问........打工人这个词的含义?”
“嗯。”
于绍疯狂思索组织语言:“其实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比如我们都是打工人,是........为公司打工的人。”
林汀云慢条斯理地把玩钢笔,重复他的话:“我们都是打工人。”
“不不不,”于绍赶紧解释,“您不是打工人!”
林汀云:“那我是什么?”
您是资本家!
于绍结结巴巴:“您是.......老板。”
林汀云指节抵住下颚:“资本家?”
于绍:“...........理论上确实是这个代名词。”
林汀云点头:“这样。”
于绍满头大汗:“........”
老板您是一点浪也不冲的吗?!
“于绍。”
“诶诶。”于绍连连答应。
林汀云问:“打工人都喜欢什么?”
“当然是不打——”于绍头皮一紧,赶紧补救,“大......大家都是很有责任心的员工,如果公司能给更多福利就是咱们打工人最大的福气!”
林汀云了然:“嗯。”
于绍缓缓呼了口气。
“我记得你有老婆。”他又说。
于绍差点没跟上这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是的。”
“孩子多大了?”
“还、还没。”
于绍刚过三十,事业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刚刚成家还没来得及要孩子。
林汀云掀起眼皮,略有不自在:“你——怎么追的你老婆?”
于绍哽噎一瞬,很快反应过来他真正想问什么:“追女人的话,当然是要投其所好。”
林汀云挑眉:“哦?”
于绍有些腼腆地挠挠头:“我当年和我老婆认识时还是个月薪两千的毛头小子,除了一腔真心也没什么别的东西能给她,我老婆喜欢月季花,但是花店的月季花一只就要十块钱,还活不了几天,所以我当时就在网上买了些月季花苗种在小阳台上,一棵小树苗就一块钱,悉心养育一年能看到两季呢.......当然您跟我肯定是不一样的.........”
林汀云默了默:“今天你早点下班吧。”
于绍一震。
男人继续:“去给各部门分发下午茶,安排什么你来定,走我私账。”
于绍受宠若惊:“好的林总!”
........
沿海城市春风和煦,海浪裹挟着微咸的暖风拂卷大街小巷。
和平路268号在小巷末尾,有一家挂着‘赵氏花艺’招牌的花店。
斑驳的外围墙被五彩缤纷的花朵层层簇拥,巷子空气里浮动着不同花的清香,花店装修简约而淡雅,虽然铺面不大,却看着格外温馨。
林汀云将车停在巷口,价值不菲的黑色宾利顿时引来周围不少店铺商家的观望。
“赵姐带大的豪门公子又来看她啦?”
“简直比亲生儿子还来得勤哦。”
........
男人穿着黑色斜纹单排扣西装外套,随意敞开露出里面的纯白t恤,定制锥形黑色西装裤包裹着他紧实有力的修长双腿。
赵玉芬正抱着一大盆紫罗兰出来,见到来人,眼尾笑出褶皱:“小林来啦?”
林汀云低唤了声:“赵姨。”
“诶,快进来坐。”赵玉芬双手连忙在围裙上擦拭,又悄悄打量他一眼,笑道,“怎么了?来给女朋友挑花?”
林汀云一愣,摇头:“不是。”
“还不是女朋友呀。”赵玉芬一眼看破,笑得暧昧,“你也是,今年就要满二十八岁了,这么多年一个人也该找个伴。”
赵玉芬以前在林家做过十几年保姆,林汀云基本是她一手带大,后来离开林家,跟着儿子来鹭城开了家花店,也一直与林汀云保持着联系。
“林董前些年不是给你找过一些........”想到他们父子嫌隙,赵玉芬倏然顿住,她打了个哈哈,“来看看,想选什么花?如果不是女朋友的话玫瑰可能暂时不太合适........你知道她喜欢什么吗?”
林汀云并没有因为刚刚的插曲有所波动。
她喜欢什么?
他好像并不知道。
狭小温馨的室内摆满了颜色各异的花朵,为了保证花朵不会太快枯萎,花店都会选择含苞待放的花苞用于储存。
林汀云环顾四周,视线定在一处:“芦荟吧。”
赵玉芬呵呵笑了:“现在的小姑娘大都喜欢养多肉,芦荟好养活,还能吃能用,那我给你包起来?”
林汀云点头:“谢谢。”
.......
哪怕赵玉芬再三推脱不用给钱,林汀云还是强硬地付了款。
林汀云将芦荟放在副驾驶,开车前往鹭大。
小小的一盆芦荟还没长大,放在一只巴掌大的小盆栽里外面围着一团粉纱。
汽车行驶,粉纱因颠簸左右摇晃,林汀云余光时不时往旁边瞟,薄唇浅浅勾起。
他今天离开得早,正赶上晚高峰,跨海大桥上堵成蜿蜒地一长条红色灯海。
忽然,手机震动。
林汀云随意一瞥,却再也移不开眼。
【nacia】:我已经找到房子,今天搬走啦,抱歉打扰你这么久,非常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爱心/爱心/
........
许奈奈与房东沟通好后第二天就去看了房,房子是个老旧小区的二居室,虽然小区不新,但房子装修不错。
房子位处鹭大周边,价格算是超出了她的预算,但若是去偏远郊区租廉价房,每天的通勤成本加上来也不比这个少多少。
许奈奈实在不愿意再麻烦林汀云,于是当天与房东面谈后就定下了半年的租期。
她的东西不多,请了半天假便足够将东西全部搬走。
.......
林汀云回到家时,偌大的大平层已经恢复独居的冷清。
第二居室的床被收拾齐整,她甚至在走之前将家里里里外外全部打扫了一遍。
无垠夜空高悬弦月,缥缈的月光晦暗寂落。
林汀云独自走到窗边,他将那盆小巧的芦荟盆栽放上桌台。
巨大的落地窗依然面对浩瀚的星空与大海,地板砖干净透亮,粼粼冷光将他孤寂地通身包裹。
黑暗几乎将他融为一体。
男人修长的手指拂过芦荟嫩叶,肥厚的小叶子被他轻轻摩挲,带刺的边缘剐蹭他的指腹。
轻涩、滞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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