滢雪看着桌面上的菜色,不知什么感想。
先前在青芷院的时候,吃食与桌上的也差不多,当时她还以为是府中的人故意为难的她。现在看来,哪里是为难,分明是一视同仁。
她走到桌旁,把炖汤端放了桌上,在嵇堰对面坐了下来。
至于乳娘特意为她炖的补汤,她琢磨着既然是补身体的,应该男女不忌,都是可以喝的。
放到桌面后,萝茵盛了两碗汤出来,大着胆子放了一碗在嵇堰面前。
说实话,萝茵也怕这位不苟言笑的郎主,那日在茶楼时,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这身形矫健的郎主变戏法似的从窗台跃进,还没看清楚那刀子就穿过了那人的脖子。
萝茵先前为自家姑娘打抱不平,嘴上没少说郎主的不是。可自看到郎主干净利落的手刃了刺客后,便不敢再说了,如今在鹤院,更是不敢。
嵇堰视线扫过乳白色的浓汤,与坐在对面的戚氏说:“以后别往我这送了。”
说着,还是端起来吃。
汤水凉了些,可直接入口。
只是吃了这碗汤,嵇堰眉心微蹙。
偏甜,有红枣与桂圆的味道。
放下碗,暼了眼汤盅,看到了漂浮的红枣枸杞。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哪里是特意给他炖的,分明是借着送汤的由头过来蹭食。
沉默了一瞬,抬头看向对面的人,眉眼定定。
滢雪正欲喝汤,却感觉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她暼了眼嵇堰放在桌上的空碗,有些疑惑。
看她做什么?是汤不好喝?
她舀了汤喝了一小口。
甜甜的。
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抬眼就撞入了嵇堰那看破一切的黑眸中。
嵇堰盯了她一瞬后,移开了目光。
滢雪明白了过来,嵇堰大概猜到补汤不是专门给他炖的了。
那又怎么样,她不承认就是了。
复而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喝着汤。
碗筷很快就添了上来,仆从也添了饭。
滢雪望着面前的饭,温柔的脸上有丝丝的僵硬。
大抵是嵇堰食量大,添饭的仆从已经习惯了,是以把饭压得实实的,还垒成了小山。
这是滢雪素日里一日的饭量。
嵇堰端起比碗筷,面无表情地吐出了一个“吃。”字,随即夹菜开始用膳。
嵇堰不是世家出身,也没有那些个世家郎君那么斯文雅致,该吃吃,没有因多了个人而有半点拘谨。
戚氏迟迟未动筷,嵇堰并未询问。
滢雪看了自己面前的小山,又看了眼嵇堰:“我吃不了这么多。”
嵇堰暼了眼她,再瞧了眼她碗中的米饭,没说什么,长臂一伸,把碗拿了过来,用公筷直接拨了一半。
看到嵇堰的动作,滢雪一愣。
就是萝茵也是怔怔的,郎主好歹也是大官,怎这般俭节?
滢雪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些天她也仔细打听过嵇堰的身世。
父亲因病去世,家中欠下债款,当了捕头后才还清了。
她开口:“再拨一半,我吃不完。”
嵇堰又拨了一半,只剩下小半碗放回了她的面前,继而执筷用食,没有半句废话。
滢雪看了面前的小半碗饭,忽然间心下生出了他们似乎很亲近的感觉。
但嵇堰估计只是不想浪费。
敛了心神,执筷用食,虽然没什么胃口,但未免挟了一小块肉
本以为这些吃食也和青芷院的粗茶淡饭一样,只能勉强入口,但吃进口中,又香又辣味瞬间刺激到了味蕾。
自小吃食寡淡的滢雪顿时被呛得咳嗽了起来,萝茵连忙倒了一盏茶。
灌了一杯茶水,可依旧被辣地直呼其。
嵇堰看了眼她。
戚氏被辣脸粉唇艳,甚至额头都沁出了一层细汗,额角些许绒发也贴在了肌肤上,让原本就明艳的样貌增添了几分妩媚。
因为辣,红唇一合一张的翕动着,舌尖红艳
嵇堰目光不经意一扫,忽觉有几分口干。收回了视线,也倒了一盏茶。
喝了茶,嵇堰目不斜视的说:“我这的吃食你吃不惯,下回别过来了。”
明晃晃的拒绝,候在外头的洛管事却心道:有了第一回就会有第二回,他等着郎主再次食言。
滢雪听了他的话,不说话,固执的又挟了一口肉入口。
一块肉一盏茶。
但吃着吃着,就还挺好吃的……
看着戚氏越吃越香,嵇堰沉默了。
似乎与他留她用食的目的背道而驰了。
滢雪胃口不大,几乎嵇堰用完膳,她也用完了。
放下碗筷后,她看向正要起身的嵇堰,也站了起来,说:“乳娘想要回一趟安州。”
嵇堰看了她一眼,直接说:“你的人回去,不用与我说。”
“还是要与郎主说一声的。”
嵇堰也没说什么,忽然想起了郑国公府的请柬,开了口:“两天后,郑国公府婚宴。”
原以为还要旁敲侧击地提醒一番,没想嵇堰自己就提出来。
“要备礼吗?”
“不用,洛管事会备。”
“除了妾身和郎主,还有谁一块去?”
“母亲和小妹也会去。”回答了戚氏的话后,嵇堰才微微蹙眉。
他与她交代这般清楚作甚?
也没再看她,从旁走过。
一缕清风从旁掠过,带着淡淡的脂粉香气。
是女儿香。
脂粉香萦绕在滢雪鼻息间,她眉心微颦。
嵇堰去找女人了?
嵇堰离去半晌,滢雪唇瓣紧抿,说不清楚心下是什么感觉。
她对嵇堰并无感情,他与谁欢好,她都无所谓。但他们若有敦伦,她希望他与她没有子嗣前,没有旁人。
但现在她也没有什么立场去较真这件事。
*
待滢雪从膳厅出来,看见洛管事,问:“备的礼是什么?”
洛管事看着面前的大娘子,忽然觉得有几分当家主母的派头,不自觉的就说了:“是玉如意。”
滢雪:“是郎主安排的?”
洛管事:“是奴安排的。”
滢雪想了想:“那再添一礼,以我的名头送的。”
礼多人不怪,洛管事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回了西厢,滢雪与萝茵道:“我记得陪嫁里有蜀锦,取一匹来添礼。”
蜀锦锦纹精美,色彩艳丽,寸锦寸金。
达官贵人都难得一锦。
滢雪自出生起,母亲就一直给她备着各种稀罕物做嫁妆。
母亲去世后,每一年的生辰,肖家的外祖母和舅舅都会送来许多价值昂贵的生辰礼,这些都添到了她的嫁妆里。
单单蜀锦她就有好几匹。
*
嵇老夫人是第二日才知道郑国公府送来了请柬,同时也知道戚氏会一同前去。
老夫人当场就不乐意了:“她为何要一块去?”
洛管事解释:“嵇家也是有正头娘子的,外头的人不清楚郎主和戚氏是怎么成亲的。先前数月不露脸,已让人各种猜想,若是此番郑国公府的婚宴上,嵇家主母还是不出席,恐怕会落人口舌。”
今日早间,郎主出门前特意交代了他。让他到颐年院来说婚宴一事。
还吩咐了他,找个戚氏也一同赴宴的正当由头,让老夫人不能拒绝的由头。
洛管事听到这吩咐的时候,不知怎的就觉得自己是那夹在婆婆和媳妇间的儿子,简直是左右为难。
好在老夫人是个耳根子软的,但凡能说出个道理来,她也是能听得进去的。
嵇老夫人仔细琢磨了洛管事的话,确实是有些道理的。
即便有道理,却还是黑着脸道:“也不是不让她去,就是别惹了事才好。”
洛管事在旁道:“听说宫中的教养司仪曾教导过戚氏,戚氏的礼容德行应该还是可以的。”
嵇老夫人惊讶地看向洛管事:“当真?”
洛管事点了头:“确实有这么回事,十二岁开始学,直到及笄。”
既能为一府管事,自然要清楚府中所有人的底细。
嵇老夫人眉头紧拧,不知不觉便想起了自家的小女儿。
他们出身市井,哪里能学到什么礼制。便是与那些世家宗室女相处时都不知怎么说话。
洛管事倒是请了人,但嵇老夫人总觉得学得浑身不对劲,而小女儿也是越学越不爱说话了。
可要让小女儿去求教戚氏,嵇老夫人也是不愿的。
她不愿自家与戚家有过多的交集。
嵇老夫人看向洛管事:“请一个从宫中出来的教养姑姑,不管多少银钱都成。”
她不能让阿沅被戚氏个比了下去!
洛管事……
得,这出宫的教养姑姑又不是地里的韭菜,一茬接着一茬,找个好一些的更是难。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郎主求到圣人面前,可郎主的性子是不可能的。
只能是自个想办法了。
琢磨间,忽然听到老夫人说:“等从郑国公府回来,安排两个女婢去鹤院。”
洛管事闻言一惊,老夫人可不会无缘无故的安排女婢入鹤院,只怕是想在郎主的屋子里塞人吧!
可这大娘子都还没正经与郎主宿在一块,就先来两个女婢,不合规矩吧?
洛管事面上不敢拒绝,只应:“奴这几日安排一下。”
等晚上便告诉郎主!
不然就愧对了大娘子的金豆子。
“多找几个人,我来挑。”嵇老夫人想起儿子身上的脂粉味,心里总觉得不对头。
她不希望儿子和戚氏好,更不希望儿子在外面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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