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这收下两个美婢后,滢雪让萝茵给她们安排一些杂活。
她银子虽多,却不想养闲人。
只是到了晚上,老夫人跟前的顾媪便黑着脸寻了过来。
两个美婢立在顾媪的身后,好似郭媪才是她们的主子一样。
顾媪说话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大娘子,这两个女婢是老夫人特意给郎主做收房用的,大娘子把人抢去了,似乎说不过去。”
滢雪倚着榻几,浅抿了一口饮子,轻悠悠地反问:“郎主若是不把人送来,我能抢得了?”
顾媪一噎,但依旧强硬道:“还请娘子把这两位女婢送去主屋。”
滢雪眼皮掀了掀,看向顾媪:“郎主说我这屋缺人,特意调来给我差使,但……”她目光往两个女婢的方向暼了眼,那二人心虚低着头,她嘴角弯了弯:“但显然这两个人都不大乐意,所以这才去颐年院请了顾媪。”
二人心虚得把头埋得更低了。
“刚来我这第一日就背主告状,这样的人我可不敢要。”
“既然大娘子不要你们,你们二人跟我来。”随意向座上的戚氏曲了曲身子,然后转身出屋。
那两个美婢偷瞧了眼座上的主母,对上那似笑非笑的神色,忙收回了目光,随着顾媪出去了。
出了庭院中,顾媪脚步停了下来,扫了眼西厢后看向两个美婢:“你们二人是老夫人安排进的鹤院,从今日就去主屋当差,别再乱认主子了。”
这话没避着西厢,说给谁听的,显而易见。
萝茵站在门边听了一耳,随即转身道:“姑娘,这顾媪怎的连郭媪都比不上?”
滢雪:“她原是嵇堰从乡下寻来的婆子,帮照顾寡母幼妹,并没有卖身契,是另聘来服侍老夫人,不似那些有卖身契拿捏着的仆从。”
说着,她往院子外瞧了眼:“在这洛阳,老夫人熟悉的人不多,恐怕对这顾媪多有依赖,便养成了顾媪这般性子,让她总觉得在这府中,她也是个主子。”
甚至压过她这个没有什么实权的主母。
萝茵:“她这样的性子,迟早会栽跟头。”
“快了。”滢雪笑抿了一口饮子,慢悠悠的道:“她方才可是做了郎主的主呢。”
萝茵闻言,顿时反应了过来:“是呀,郎主明明让洛管事把人安排到了西厢,她却自作主张把人遣去主屋,这不是倚老卖老就还能是什么!”
下午,滢雪让人去查了这两个美婢的来历,是教坊出身的。
也不知是谁怂恿的老夫人,好好的清白人家不寻,偏要去教坊寻人。
教坊出来的,都不是简单的角,但凡有底蕴的人家,都不允许教坊与烟花之地的女子入府,生怕闹得后宅乌烟瘴气,更怕女眷学坏了。
就滢雪所知,老夫人是个耳根子软,事情也想不得不全面的,简单的说,便是个拎不清的,若非有人在旁鼓动,怎会去教坊找人进府?
也不知嵇堰知不知道这事。
总归今晚嵇堰回来后,就看到那个美婢了。
是留?
还是去?
她觉着是后者。
不是信任的问题,就只是单纯觉得嵇堰不是好色之人。
为了印证这个想法,她早早就歇着了,让萝茵注意着主屋,郎主一回来,便喊醒她。
也不知睡了多久,等被萝茵喊醒的时候,她打了个哈欠,问:“什么时辰了?”
萝茵也多了几分困乏,应:“子时了,那二女蹲守了半宿,方才郎主回了屋,二女甚是殷勤的候在屋外。”
闻言,滢雪掀开被衾下了榻,往房门走去。
萝茵忙拿来外衫披在主子的身上:“快深秋了,姑娘别吹风着凉了。”
滢雪拢了拢衣服,走到门旁,就着半敞的房门往主屋的方向望去。
萝茵也站在一旁,好奇地望向主屋。
主仆二人都有些挠心,想知道这嵇堰是怎么处理的。
主屋这边,嵇堰回了屋,卸下身上的杂物,解开腰间革带之时,屋外忽有轻微脚步声传来。
转身朝房门望去。
门扉上映了两个女子的身影。
戚氏这么晚了不睡?
又捯饬了什么送过来?
沉思片刻,把革带又扣上,随即朝着房门走去。
房门一打开,陌生的脂粉味袭来,在瞧到两个陌生的女子之时,眼瞬息一沉。
两个婢女见房门开了,脸上顿时一喜,朝着那穿着黑色胡服劲衣的郎主盈盈一福身:“奴婢倩倩,湘湘见过郎主。”
这二人是谁,嵇堰不过片刻便心里有了数,抿唇朝着西厢望去。
那屋子的烛火还亮着。
目光一定,看到了那微敞的房门透出的光亮,影影绰绰间好似有人站在门后。
分明把人塞到她那处了,现在倒好,人又回到这了。
沉默片刻,嵇堰道:“去把主母请来。”
说罢转身入了屋中,顺带阖上了房门,隔绝了旁人想跟进来的心思。
二女脸色一僵,望着紧闭的房门,又转头面面相觑。
最后只得一人朝西厢走去。
滢雪看到主屋房门打开,嵇堰的身影出现在门前。
不过片刻,便是看不清,似乎也能感觉到嵇堰往西厢瞅了一眼,让她警惕了起来。
随后也不知与那二女说了什么,不过半会就阖上了房门,随即有个美婢朝着西厢而来。
大意了。
屋中的烛火没熄!
房门也开了半大的门缝,早知就从窗那边瞧了。
在人到西厢前,她把房门阖上。不多时,外边便传来美婢的声音:“郎主请大娘子到主屋去。”
滢雪微微抿唇。
这是叫她去问责的?
滢雪套上外衫,磨蹭了半刻,才披散着一头乌丝出了屋子。
美婢抬眼望去,惊愕了半晌。
今日见到这主母,本就觉得美,时下这般不施脂粉,连发髻都没团,就直直披散,更是美得叫人挪不开目光。
主母这般美,郎主都能冷待了,她们姊妹二人还不如主母,郎主还能瞧得上眼吗?
怔愣间,人已经走了,她连忙跟上。
滢雪走到主屋外,瞧了眼两个美婢,不知为何,不想让这些人看笑话,便开了口朝屋中柔柔的唤“夫君。”
岔腿而坐的嵇堰,听到这一声“夫君”,背脊不禁一挺,随即眼神复杂地看向房门。
两息后,开口:“全进来。”
滢雪见他没有说什么,眉眼弯了弯,推门而入。
嵇堰瞧向她,二人目光相碰。
他收回目光拍了拍长榻旁的空位:“坐下。”
滢雪看了眼没榻几间隔的位置,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走了过去,捋裙坐下。
一坐下,嵇堰便嗅到了区别于脂粉香的馨香。
这香还怪好闻的。
不同于嵇堰的从容,滢雪到底是清醒的时候与嵇堰这般近,近到他的热息,他所有气息都能清晰的感觉得到,身体不可避免的有几分僵硬。
她身体的僵硬,嵇堰也感觉到了。
还未有肢体的接触她就如此,再过一些天就要同榻了,她怎么可能扛得住。
迟早会知难而退。
滢雪紧张地捏着手,手心溢出了些许薄汗。
她暗暗呼了一息,原想平缓心绪,却不经意嗅到了胭脂粉中夹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受伤了?
她愣了一下,侧脸望向嵇堰。
嵇堰察觉到她的目光,略挑了挑眉。
也不知她瞧着自己在想什么。
嵇堰看着她,开口问:“我记得这两个下人,我让洛管事安排到西厢去了,怎么又到主屋来了,你安排的?”
滢雪也就坐下那会儿格外紧张,现在也缓了几分过来。
应:“妾身哪里敢做夫君的主。”
再度听到那声“夫君”,嵇堰不禁转回头看她,对上他的目光,戚氏略显心虚的望到了别处去。
嵇堰微不可查嗤了声。
“不是你做的主,那是谁做的主?”目光凌厉地扫向二女。
二女脸色一白,甚是后怕。
早知就先了解郎主的为人再去寻顾媪诉委屈了!
萝茵在一旁告状:“禀郎主,今日晚间顾媪气势汹汹的来质问大娘子。问大娘子为何要把郎主收房的人抢了去,然后就把人带走了,还让她们不要随意认主子。”
说着,看向了自家主子,格外委屈的道:“而且我家娘子觉着二人的名字不大合适,还好心赐了好听的名字给她们。结果她们不但不领意,还转头就去告状了,不说顾媪,便是这两个小婢都不曾尊敬大娘子。”
“郎主可要给大娘子做主呀!”
嵇堰黑了一张脸。
以前在安州的时候,顾媪倒是安分,到了洛阳后竟是这般没了规矩。
倩倩忙辩解:“奴婢并没有告状,是老夫人安排来伺候郎主的,但入了鹤院却到了大娘子跟前,只是不解,去问了顾媪。”
湘湘也附和:“奴婢也不知为何顾媪会忽然间来问责大娘子。”
这夫妻二人完全不像顾媪说的那般形如陌生人。
二人已经看清楚了,这郎主是在给大娘子出头!
见状不妙,赶紧转了风向,把自己撇清。
嵇堰看向滢雪:“都取了什么名字?”
滢雪似乎也感觉到了嵇堰的态度,笑了笑:“水青,湘竹。”
嵇堰忽然轻声一笑:“倒是比原本的名字好听。”
滢雪闻言,再扫了眼脸色惨白的两人,明白了过来。
她们在嵇堰这里还是用了原来的名字。
“主母赐名却不用,俨然是不把主母的话放在心上,这般没规矩,嵇府也容不得。”
声音才落,二人噗通地跪了下来,求道:“奴婢知错了,以后不敢了,求郎主别把奴婢送回教坊去!”
听到教坊几字,嵇堰面色忽然沉了下来。
他本以为母亲寻的是清白人家,不曾想却是教坊的人。
母亲身居后宅,怎会知道教坊的门道?
沉思片刻,扫了眼二人,随即道:“鹤院容不得心思不正的人,自去找洛管事安排你们今晚住所。”
二人还跪着,仰着一张我见犹怜小脸,泫然欲泣的望着座上的人,可奈何郎心似铁,黑着一张脸,冷冷的道:“还不去?还是说今晚就离府?”
二人身体一僵,不敢再留,忙起身出了屋子。
人离开了,萝茵琢磨了一下,也福身退了出去,还甚是善解人意地把门给阖上。
……
滢雪眼睁睁的瞅着自己的知心婢女,自作聪明地把门阖上了。
只余二人,身边的热息隔着衣物慢慢的渗入肌肤,让她不自在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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