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树叶的四岁到十三岁间发生了很多事情。
比如说,猬万金心脏里的红花结果了,结出了一颗红彤彤的,仿佛修仙文里“金丹”般的东西,随着金丹产生后,原本的树苗彻底消失。
根据宋蜻与猬万金经过反复试验研究发现,那颗泛着光的,晶莹剔透的红色果实应该是一种能够承载能量的载体,污染症之所以会让人类失控,便是因为红色的能量没有被合适的载体承载。
而这种红色的能量核,是一种很好的载体。
拥有这种能量核后,污染物的实力也会更上一个台阶。
至于污染症,实际上是人类进化中的一个过渡阶段。
按照原本的进度,人类会在血与泪,时间与死亡的交织中慢慢演变出能量核这一物质,完成最后的进化。
但苏叶的到来,他所拥有的特殊能力提前结束了一切,让污染物们从苦难中脱离。
在这九年中,拥有能量核的污染物变得越来越多,因此,污染区原本的政策的便变得不顶用了。
类似于不能寻找伴侣,朋友等,都已经成了过去的老黄历。
再后来,有两位污染物结婚后,生下了污染区的第一个新生儿。
那是个很漂亮的,人类模样的女孩儿,且天生便拥有能量核,能够自己控制污染物形态与人类形态的切换。
……
乐园告别的当晚,宴寐便乘坐着飞机离开了污染区。
宴寐走后,苏叶一直表现得仿佛没事人似的,就跟从未有过宴寐这个小哥哥一般,依旧和班级里的朋友们嘻嘻哈哈,开怀大笑,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
直到三个月后,苏叶收到了随着接送感染污染症的人类的飞机而来的,一封来自于宴寐的家书。
信封上,宴寐用遒劲的字迹写着“苏叶收”几个大字。
苏叶收到这封信前,原本正在和同学们讨论一道难题——以往遇到这种难题时,他只需问问宴寐便能得到答案,但现在宴寐离开,便也只能和同学们一起讨论。
给苏叶送信的是顾簇,他好大一只哈士奇四爪着地奔驰而来,嘴里叼着那封信,脸上挂着灿烂的喜悦:“小树叶,你小宴哥哥写信回来了,这臭小子,当时明明答应过我安顿好就写信回来,结果居然拖了这么久!”
苏叶看着那封信,眼睫轻轻颤抖。
但很快,他扭过头:“我不看,叔叔你自己看吧!”
臭宴寐到那边三个月才寄回来一封信,凭什么他寄了信他就要看。
顾簇狗脸上流露出讶然:“可是这是写给你的啊?真的不看吗?”
他直肠子,根本没往苏叶还在生宴寐离开的气那头想。
“不看不看,我和他已经决裂了,已经再也不是好朋友了,他的信我不要看!”苏叶气呼呼地说了一连串的话,因此说完时,整张脸蛋都是红的。
若是娜塔莎或是猬万金在此,当即就能反应过来苏叶是在说气话。
但在这里的偏偏是顾簇,狗狗哪懂什么少年的别捏心事,闻言当即担心道:“好好好,不看就不看吧,那叔叔就把这信拿过去看了啊……”
顾簇转身,话音未落,便被苏叶拉住脖颈前的长毛:“等,等等……就在这里看,看完了把信给我,毕竟是小宴g,宴寐写给我的。”
“好吧。”顾簇无奈地说。
后爪窝在柔软的草地上,认认真真看起了那封信,看完后,便将信重新叠好塞进信封。
在此过程中,苏叶一直用余光偷偷看顾簇脸色,见顾簇没露出什么担忧的神色,知道宴寐大概是没出什么事后暗自松了口气。
从这天起,宴寐的信件以三个月一封的频率给苏叶寄来。
每次收到后,苏叶都没有看,只是将那些信一封封地放在床头的小柜子里,如同积攒着什么珍宝。
直到一年后,苏叶连着四个月都没有收到宴寐寄来的信。
明明在此之前,那些信件都来得非常规律。
难道是太久没有收到回信,所以不想写了吗?
苏叶想,精致的脸蛋上表情阴沉。
回到家后,他不知第多少次拿出了放在柜子里的,四封书信。
每封信都被其他的污染物们拆开看过,污染物们看着宴寐长大,对他的安安危自然也是十分在意的。
他们看过后,苏叶知道宴寐没事,就像和人赌气似的硬撑着没有看。
但现在……宴寐为什么不继续给他寄信来了这件事成为了日夜困扰着苏叶,让他吃不香睡不好的一个巨大难题,就连看到校园操场上的草地,苏叶都会想起他曾经和宴寐一同躺过这样的一片草地。
鼓着脸颊纠结了好一会,苏叶白皙的指尖最终还是落在了那些书信上。
看一眼,就看一眼,他想。
他拿起放在最底下的,最新寄来的那封信,拆开。
树叶: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正在中心城与污染物搏杀,它们虽然没有智慧,但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很多时候弹药耗尽了都杀不完。
我还记得你从前那个家的地址,如果路过那里,我会拍一张相片寄给你。
……
一年了,还在生哥哥气吗?
哥哥真的很想你,写封回信吧,哪怕只有几个字也好。(附地址)
一时间,苏叶浑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下意识想到了最差的结果。
宴寐明明在信里说过会给他写下一份信,不像是生气了不再给他写信的样子,为什么却迟迟没有发过来,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难道是没有子弹,被污染物们包围了?
又或者,不小心受了伤得卧床修养。
再严重些……宴寐甚至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他自然也就收不到下一封信。
极度惊恐之下,苏叶指尖不住颤抖,泪水迅速濡湿了眼眶,一滴滴落下,苏叶忙将书信往前面推了推,防止泪水打湿书信糊了字迹。
好半晌,重新整理好情绪后,苏叶打开了倒数第二封信。
宴寐在这封信里说,自己现在已经升了上尉,手下有了供他驱使的下属,他升职很快,因为他杀的污染物足够多。
在人类基地的军营里,职位与杀死的污染物数量是正相关的,待遇自然也是如此。
一封又一封,苏叶一口气将四封信全部看完,他能看出,宴寐已经尽力将战场的场面说得轻描淡写,将自己的升职也说得容易,但他还是从字里行间看出那些刀光剑影,生死一瞬的时刻。
不知道在这过去的一年里,宴寐曾经有多少次身处险境,命悬一线。
想着想着,苏叶的眼眸再次湿润,窝在被窝里小声啜泣。
他后悔了,后悔没有及时阅读宴寐的信件,后悔没有及时写去回信……
房门被敲响,是猬万金。
“小树叶,怎么了,是在学校遇到什么事情了吗?有人欺负你?”猬万金显然是听到了苏叶的哭声,赶过来询问。
“我,我没事……呜呜呜呜!”苏叶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却在感受到猬万金的关心时哭得溃不成军。
“叔叔,小宴哥哥上个月一直没写信回来,三个月,以前都是三个月一封信的,从来没有延迟过……”苏叶抽噎着,哭得几乎停不下来,“他,他是不是……”
苏叶说不下去了,他无法说出自己猜测的结果。
猬万金忙弯下腰,将十四岁,但在他看来仍旧是个小孩子的苏叶抱进怀里安慰,爪心轻轻拍着少年单薄的后背:“小树叶,没事啊,没事的,小宴可能就是最近忙,有事给耽误了……别怕!”
苏叶哭得更凶了,仿佛小时候那样努力地把自己埋进金叔叔的怀抱里,好像这样便可以逃避一切噩耗来临。
“小宴那么厉害,连军部那些有脑子的污染物都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是人类基地那些已经完全异变,没有智慧的污染物,对不对?”猬万金努力安慰着哭泣的苏叶。
自从四岁后,苏叶再也没有哭得这么惨过。
听得他也是心脏阵阵抽疼。
好不容易安抚好苏叶的情绪,猬万金哄着他喝了纯牛奶睡下。
翌日,苏叶背着书包磨磨蹭蹭来到顾簇的办公室外。
之前的信都是顾簇给他送,他想问问最新的信为什么还没有送来。
万一……是顾簇叔叔忘记了呢?
顾簇见到苏叶时表现得很是惊喜,忙给人端茶倒水拿小零食,直接让人坐在了自己的办公椅上休息。
而后才问:“小树叶,怎么忽然想起来叔叔这里?”
“我,我……我来看看有没有我的信。”苏叶结结巴巴地说。
“信?”顾簇明显愣了下,“哦,你是说小宴寄回来的信吧?是有一封刚寄到的——”
顾簇话音未落,便见苏叶刚还皱巴巴的脸蛋上绽放出笑容:“太好了,谢谢叔叔!”
顾簇随口道:“就在办公桌的左边抽屉里,你自己拿一下……等等,还是叔叔来吧,你坐着!”
他的面色忽然变得怪异。
哈士奇实在是世界上最不适合说谎的物种了。
苏叶敏锐觉察出不对,伸手拉开抽屉。
只见塞满东西的抽屉最上面赫然放着两封信,一封写着顾簇收,另一封则是苏叶收。
苏叶想也不想,直接拿起寄给顾簇的那封打开。
片刻后,少年的面色越来越苍白,难看得仿佛顷刻间生了场大病,嘴唇也失了血色,手指收紧,攥皱了那张信纸:“他不让你们告诉我,所以你们就都帮他瞒着吗?”
“小树叶,小宴也是怕你担心……他现在已经恢复好了,都能重新打污染物了!”顾簇连忙帮着自己和宴寐解释。
苏叶却在听见他后半句话时脸色变得越发难看。
难怪,难怪没有收到上个月就该到得那封信。
宴寐在上个月经历过一场苦战,成千上万,数不清的污染物朝着他带领的队伍涌来,为了掩护战友撤退,宴寐身受重伤,胸口被污染物的利爪完全贯穿,好在那伤口距离心脏还有几分距离,宴寐还能撑到军医为他救治……否则,只怕是人就没了。
宴寐在写给污染物们的信里如实描述了这点,还特地交代了大家别告诉苏叶。
苏叶气炸了,猫耳朵和尾巴上的短绒毛全部都炸了起来,耸立着。
他知道宴寐的信肯定对自己有所隐瞒,但没想到瞒得这么多,这么深!
尤其是写在最后的那一句:“当时我以为自己快死了,想的最后一件事……居然是树叶怎么还不给我写回信。”
“您要是有办法,就替我哄哄他,让他别不理我。”
苏叶真的气死了,真想冲到人类基地给宴寐两拳。
然后再用所有脏话一股脑地朝宴寐输出。
顾簇看着气炸了的苏叶,耳朵慢慢耷拉下来,垂成了飞机耳:“叔叔真不是故意瞒着你的,主要是怕你担心,而且小宴那孩子都拜托我了……你别生叔叔的气。”
“我气的是宴寐这个臭崽子!”苏叶怒气冲冲喊。
而后又看向顾簇,眼眸转了转:“当然,也有点生叔叔的气,如果……叔叔以后把自己收到的信都给我看的话,我就不生气了。”
顾簇很快便被套路了,当即连连点头:“好好好,小树叶别生气了。”
“从前的也要。”苏叶朝顾簇摊开手心。
三秒后,顾簇不甚情愿地将一叠旧信递给他。
一封封看完,苏叶脸蛋越发阴沉,能滴下水来似的,最后,他打开了宴寐寄给自己的那封信。
刚拆开,便有一张彩色的照片映入眼帘。
那是一栋被层层叠叠的爬山虎覆盖了外墙的小楼,楼身有些开裂,显然是被污染物们肆虐毁坏过。
而在小楼的庭院栅栏旁,站着一个高个长腿,一身军装,裤腿扎进黑色长靴里的凌厉男人,他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盯着镜头,唇角还挂着一点笑意。
因为是寄给苏叶看的,所以他对着镜头笑了。
明明只是一年不见,宴寐却又拔高了不少,周身的气质也变得越发凌厉冰冷,就跟嗜血的修罗般。
但苏叶却珍惜地抚摸了那张照片好几遍。
信纸上的内容大致就是说他最近忙,有事耽搁了,信才晚的,让苏叶别生气,理理人。
和苏叶为他想的借口竟然还真相差无几,不可谓不默契。
又盯着那张相片看了一会,苏叶鼓着脸蛋曲起手指,对着照片上的宴寐用力弹了下,发出一声脆响。
“狗东西,这次勉强原谅你。”他小声嘀咕。
抱着“阴阳信件”回到家,苏叶迫不及待来到书桌前,抽出桌肚里满满一筐信纸,开始挑选起要用哪一种给宴寐写回信。
最终选定了有着纸飞机的蓝色信纸,苏叶鼓了鼓脸蛋,开始动笔。
给狗东西:你写的信我收到了,大发慈悲地回复你下,之后看你诚意。
想了想,苏叶在这句话后加上了一个脸蛋鼓鼓生闷气的小人图案。
而后仔细缓慢地将这张信纸叠成均等的三折,塞进精心挑选的彩色信封里,写上寄件地址,小跑着投递进机场门口的邮筒里。
……
宴寐收到信已经是几天后的事情。
听到这次的跨区飞机带来给自己的信件时,他以为是污染物们给自己寄来的信件,平静地回答了句“知道了”,覆盖着肌肉的手臂一顿后,继续擦拭沾染血污的武器。
“哦对了,这次的信和之前的不太一样,署名是个叫苏叶的。”那士兵说道。
士兵正欲和宴寐八卦八卦这个叫苏叶的是谁,却见刚才还坐在桌前擦拭武器的人长腿一迈,丢下武器便朝着取件处跑去,几乎要跑出残影。
士兵敢说,宴寐上次被百八十只失控污染物追逐的时候都没跑出过这种速度。
“啧,跑这么快,怕不是小女朋友寄来的信。”士兵忍不住小声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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